夫曲思於細者,必忘其大;銳情於近者,必略於遠。由心不並持,則事不兼通,小有所係,大必有所忘也。故仰而貫針,望不見天;府而抬虱,視不見地。天地至大而不見者,眸掩於針虱故也。
是以智者知小道之妨大務,小察之傷大明,捐棄細識,舒散情性。以斯觀之,人有小察細計者,知其必無遐誌廣度,亦可知矣。奚以明之?夫睹僬僥之節,知非防風之脛;視象之牙,知其大於豕也;見狸之尾,知其小於豹也。故睹一可以知百,觀此可以明彼。
是以蹄窪之內,不生蛟龍;培螻之上,不植鬆柏,非水土之性有所不生,乃其營宇隘也。數粒而炊,析薪而爨,非苟為艱難,由性褊吝而細碎也。
項羽不學一藝,韓信不營一餐,非其心不受藝,口不嗜味,由其性大不綴細業也;晉文種米,曾子植羊,非性暗惷不辯方隅,以其運大不習小務也。
智伯庖人亡炙一篋,而即知之,韓魏將反,而不能知;邯鄲子陽園亡一桃,而即覺之,其自亡也,而不能知。斯皆銳情於小,而忘大者也。
夫釣者雖有籊竿纖綸,芒鉤芳餌,增以詹何之妙,不能與罾罟爭多;弋者挾繁弱之弓,貫會稽之箭,加以蒲苴之巧,不能與罻羅競獲。何者,術小故也。江河之流,爛胔漂屍,縱橫接連,而人飲之青,量大故也;盆盂之水,鼠尾一曳,心嘔吐而棄之者,量小故也。枳棘之生,數寸而抽枝;豫樟之植,百尺而蒔柯。其何故耶?豈非質小者而枝條蔇之,而體大者節目疏乎?
是以達者之懷,則滉瀁而無涯;褊人之情,必刻核而煩細。自上觀之,趨舍之跡,寬隘之量,斷可識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