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以伐桀,而恐天下言己為貪也,因乃讓天下於務光。而恐務光之受之也,乃使人說務光曰:"湯殺君,而欲傳惡聲於子,故讓天下於子。"務光因自投於河。
商湯已滅夏桀,而怕天下人說自己貪心,於是就把天下讓給務光。但怕務光真的接受下來,就又派人勸告務光說:“商湯殺了君主而想把壞名聲轉嫁給你,所以才把天下讓給你。”務光因此投河自盡。
秦武王令甘茂擇所欲為於仆與行事,孟卯曰:"公不如為仆。公所長者使也。公雖為仆,王猶使之於公也。公佩仆璽而為行事,是兼官也。"
秦武王叫甘茂在仆官與行事官中選擇一種自己想要做的官職。孟卯說:“您不如做仆官。您的特長是做使臣。您即使做了仆官,君主仍會把使臣的事務交給您。您佩帶著仆官的印信,又做著行事官的事情,這是身兼二職啊!”
子圉見孔子於商太宰。孔子出,子圉入,請問客。太宰曰:"吾已見孔子,則視子猶蚤虱之細者也。吾今見之於君。"子圉恐孔子貴於君也,因謂太宰曰:"君已見孔子,亦將視子猶蚤虱也。"太宰因弗複見也。
子圉把孔子引見給宋國太宰。孔子走後,子圍進來,詢問太宰對孔子的看法。太宰說:“我見過孔子之後,再看你就像渺小的跳蚤虱子一樣了。我現在就把他引見給君主。”子圉怕孔子被君主看重,因而告訴太宰說:“君主見過孔子後,也會把你看作如同跳蚤虱子一般了。”於是太宰不再向宋君引見孔子。
魏惠王為臼裏之盟,將複立於天子。彭喜謂鄭君曰:"君勿聽。大國惡有天子,小國利之。若君與大不聽,魏焉能與小立之?"
魏惠王主持臼裏的盟會,打算恢複周天子的地位。彭喜告訴韓王說:“君王別聽他的。大國討厭有天子,天子隻對小國有利。如果君王和大國都不聽他的,魏國還怎麼能和小國一起恢複周天子的地位呢?”
晉人伐邢,齊桓公將救之。鮑叔曰:"太蚤。邢不亡,晉不敝;晉不敝,齊不重。且夫持危之功,不如存亡之德大。君不如晚救之以敝晉,齊實利;待邢亡而複存之,其名實美。"桓公乃弗救。
晉國討伐邢國,齊桓公打算前去解救。鮑叔說:“為時太早了。邢國不滅亡,晉國就不疲憊;晉國不疲備,齊國地位就不會重要起來。況且扶持危國的功德,比不上恢複亡國的功德大。您不如晚點救邢,以便使晉國疲憊,齊國才能真正得到好處。等邢國滅亡後再幫助他們複國,那樣的名聲才真正美好。”齊桓公於是不去救援。
子胥出走,邊候得之。子胥曰:"上索我者,以我有美珠也。今我已亡之矣。我且曰子取吞之。"候因釋之。
楚人伍子胥出逃,守邊官吏抓住了他。子胥說:“君主搜捕我,是因為我有美珠。現在我已丟失了——我會說是你把它搶去吞吃了的!”守邊官吏因此放走了伍子胥。
慶封為亂於齊而欲走越。其族人曰:"晉近,奚不之晉?"慶封曰:"越遠,利以避難。"族人曰:"變是心也,居晉而可;不變是心也,雖遠越,其可以安乎?"
慶封在齊國作亂後,想出奔到越國。同族的人說:“晉國近,為何不去晉國?”慶封說:“越國遠,有利於避難。”同族的人說:“你把作亂的念頭改掉的話。住在晉國就可以了;不把這種念頭改掉,即使遠居越國,難道就能夠安寧嗎?”
智伯索地於魏宣子,魏宣子弗予。任章曰:"何故不予?"宣子曰:"無故請地,故弗予。"任章曰:"無故索地,鄰國必恐。彼重欲無厭,天下必懼。君予之地,智伯必驕而輕敵,鄰邦必懼而相親。以相親之兵待輕敵之國,則智伯之命不長矣。《周書》曰:'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予之。'君不如予之以驕智伯。且君何釋以天下圖智氏,而獨以吾國為智氏質乎?"君曰:"善。"乃與之萬戶之邑。智伯大悅,因索地於趙,弗與,因圍晉陽。韓、魏反之外,趙氏應之內,智氏以亡。
智伯向魏宣子索要土地,魏宣子不給。任章說:“為什麼不給?”魏宣子說:“平白無故索要土地,所以不給。”任章說:“智伯無故索地,鄰國一定會害怕。他欲壑難填,天下一定會恐懼。您給了土地,智伯一定驕傲而輕敵,鄰國一定恐懼而相互親近。用相互親近的軍隊來對付輕敵的國家,那麼智伯的命就不會久長了。《周書》上說:‘想要打敗它,必須姑且輔助它;想要奪取它,必須姑且給予它。’您不如把土地給予智伯,以便使他驕傲起來。況且您為何放棄用天下的力量來對付智氏,而單獨把我國作為智氏的靶子呢?”宣子說:“好。”於是就把一個萬戶人家的城邑給了智伯。智伯十分高興,接著又向趙國索要土地。趙國不給,智伯因而圍攻晉陽。韓氏、魏氏在城外反戈,趙氏在城內接應,智氏由此滅亡了。
秦康公築台三年。荊人起兵,將欲以兵攻齊。任妄曰:"饑召兵,疾召兵,勞召兵,亂召兵。君築台三年,今荊人起兵將攻齊,臣恐其攻齊為聲,而以襲秦為實也,不如備之。"戍東邊,荊人輟行。
秦康公花了三年時間建築台觀。楚國出兵,打算前去攻打齊國。任妄說:“饑荒招致敵兵,病害招致敵兵,勞民招致敵兵,國亂招致敵兵。您築了三年台觀,現在楚國出兵要攻打齊國,我怕他們以攻打齊國為名,而以襲擊秦國為實。不如多加防範。”秦國派兵對東麵邊境進行戍守,楚國就停止了軍事行動。
齊攻宋,宋使臧孫子南求救於荊。荊大說,許救之,甚歡。臧孫子憂而反。其禦曰:"索救而得,今子有憂色,何也?"臧孫子曰:"宋小而齊大。夫救小宋而惡於大齊,此人之所以憂也;而荊王說,必以堅我也。我堅而齊敝,荊之所利也。"臧孫子乃歸。齊人拔五城於宋而荊救不至。
齊國攻打宋國,宋國派減孫子南下向楚國求救。楚國很高興,答應給以救援,勁頭十足。減孫子憂心忡忡地返宋,他的車夫說:“求救的事如願以償了,現在您還憂容滿麵,為什麼?”減孫子說:“宋國小,齊國大。為救援弱宋來得罪強齊,這是令人擔憂的事;但楚王卻那麼高興,一定是想以此來堅定我們抗齊的決心。我們堅持下去,齊兵就會疲敝,楚國的利益便在這裏。”於是減孫子回到了宋國。齊人攻下了宋國五座城池,然而楚國的救兵一直沒來救援。
魏文侯借道於趙而攻中山,趙肅侯將不許。趙刻曰:"君過矣。魏攻中山而弗能取,則魏必罷。罷則魏輕,魏輕則趙重。魏拔中山,必不能越趙而有中山也。是用兵者魏也,而得地者趙也。君必許之。許之而大歡,彼將知君利之也,必將輟行。君不如借之道,示以不得已也。"
魏文侯向趙國借路去攻打中山國,趙肅侯打算不答應。趙刻說:“您錯了。魏攻打中山如不能拿下來,魏就一定會疲憊。魏國疲憊了,地位就會變低,魏國地位變低了,趙國地位就抬高了。魏國攻克中山後,必然不能越過趙國來占有中山。這樣,用兵的是魏國,而得地的是趙國。您一定得答應借給他道路。答應時顯得很高興,他就會知道您能從中得到好處,結果必將停止軍事行動。您不如借路給他,並表現出借路是出於不得已的事情。”
鴟夷子皮事田成子,田成子去齊,走而之燕,鴟夷子皮負傳而從。至望邑,子皮曰:"子獨不聞涸澤之蛇乎?澤涸,蛇將徙。有小蛇謂大蛇曰:"子行而我隨之,人以為蛇之行者耳,必有殺子者。不如相銜負我以行,人以我為神君也。乃相銜負以越公道。人皆避之,曰:'神君也。'今子美而我惡,以子為我上客,千乘之君也;以子為我使者,萬乘之卿也。子不如為我舍人。"田成子因負傳而隨之。至逆旅,逆旅之君待之甚敬,因獻酒肉。
鷗夷子皮侍奉田成子。田成子離開齊國,逃往燕國,鷗夷子皮背著出關的符碟跟隨著。到了望邑,子皮說:“您難道沒聽說過幹枯湖沼的蛇嗎?湖沼幹枯,蛇準備遷移。有條小蛇對大蛇說:‘您走在前麵,我跟在後麵,人們會認為這隻不過是過路的蛇,必然有人殺死您。不如相互銜著,您背著我走,人們會把我看作神君。’於是相互銜嘴,背著穿過大路。人們都躲開它們,說它們是神君。現在您美而我醜。把您作為我的上客,人們會把我看成千乘小國的君主;把您作為我的使者,人們會把我看成萬乘大國的卿相。您不如做我的近侍,人們就會把我看成是萬乘大國的君主。”田成子因此背著符碟跟隨在後。到了客店,客店主人非常恭敬地招待了他們,並獻上了酒肉。
溫人之周,周不納客。問之曰:"客耶?"對曰:"主人。"問其巷人而不知也,吏因囚之。君使人問之曰:"子非周人也,而自謂非客,何也?"對曰:"臣少也誦《詩》,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今君天子,則我天子之臣也。豈有為人之臣而又為之客哉?故曰:主人也。"君使出之。
溫邑有個人來到周,周不接納他這個客人。周人間他說:“是客人麼?”溫人回答說:“是主人!”問他同巷的人,大家都不認識他,小吏因而把他關了起來。周君派人問他:“你不是周人,又自稱不是客人,為什麼?”溫人回答說:“我小時候讀的詩裏說:‘普天之下,沒有不是君王的土地;四海之內,沒有不是君王的臣子。’現在君王您是天子,那我就該是天子的臣子。哪有做人臣子的,卻又做他的客人呢?所以我說是主人。”周君讓他出了監獄。
韓宣王謂樛留曰:"吾欲兩用公仲、公叔,其可乎?"對曰:"不可。晉用六卿而國分,簡公兩用田成、闞止而簡公殺魏兩用犀首、張儀,而西河之外亡。今王兩用之,其多力者樹其黨,寡力者借外權。群臣有內樹黨以驕主,有外為交以削地,則王之國危矣。"
韓宣王對謬留說:“我想同時重用公仲、公叔,可以嗎?”攆留回答說,“不可以。晉國重用六卿,結果國家遭到了瓜分;齊簡公同時重用田成、闞止,結果簡公遭到殺害;魏國同時重用犀首、張儀,結果西河之地丟失了。如今大王同時重用他們,其中勢力大的會樹立私黨,勢力小的會借重國外勢力。臣子有的在內樹立私黨來傲視君主,有的在外結交諸侯來宰割國土,這樣一來,大王的國家就危險了。”
紹績味醉寐而亡其裘。宋君曰:"醉足以亡裘乎?"對曰:"桀以醉亡天下,而《康誥》曰:'毋彝酒。'彝酒者,常酒也。常酒者,天子失天下,匹夫失其身。"
紹績昧醉酒睡著後丟失了皮衣。宋君說:“醉酒足以丟失皮衣嗎?”紹績昧回答說:“夏桀因為醉酒丟失了天下。《尚書·康誥》裏說的‘不要彝酒’,彝酒就是常常喝酒。常常喝酒的,如是天子就會失去天下,如是平民就會失去性命。”。
管仲、隰朋從於桓公而伐孤竹,春往冬反,迷惑失道。管仲曰:"老馬之智可用也。"乃放老馬而隨之,遂得道。行山中無水,隰朋曰:"蟻冬居山之陽,夏居山之陰。蟻壤一寸而仞有水。"乃掘地,遂得水。以管仲之聖而隰朋之智,至其所不知,不難師於老馬與蟻。今人不知以其愚心而師聖人之智,不亦過乎?
管仲、隰朋跟隨齊桓公去討伐孤竹國,春季出征,冬季返回,迷失了道路。管仲說:“老馬的才智可以利用。”就放開老馬前行,大家跟隨在後,於是找到了路。走到山裏沒有水喝,隰朋說:“螞蟻冬天住在山的南麵,夏天住在山的北麵。地上蟻封有一寸高的話,地下八尺深的地方就會有水。”於是掘地,結果找到了水。憑管仲的智慧和隰朋的聰明,碰到他們不知道的,不惜向老馬和螞蟻學習;現在的人不知道用他們的愚蠢之心去向聖人的智慧學習,不是錯了嗎?
有獻不死之藥於荊王者,謁者操之以入。中射之士問曰:"可食乎?"曰:"可。"因奪而食之。王大怒,使人殺中射之士。中射之士使人說王曰:"臣問謁者,曰'可食',臣故食之,是臣無罪,而罪在謁者也。且客獻不死之藥,臣食之而王殺臣,是死藥也,是客欺王也。夫殺無罪之臣,而明人之欺王也,不如釋臣。"王乃不殺。
有人向楚王進獻不死之藥,傳達官拿著藥進來。侍衛武官問道:“可以吃嗎?”傳達官說:“可以。”侍衛武官就搶過來吃了。楚王大怒,派人去殺侍衛武官。侍衛武官讓人勸諫楚王說:“我問傳達官,他說可以吃,我因而吃了藥。這證明我沒罪,罪在傳達官。況且客人進獻不死之藥,我吃了而大王卻要殺我,那就成了死藥,這是客人欺騙了大王。殺無罪的人而表明有人欺騙大王,還不如放了我。”於是楚王沒有殺他。
田駟欺鄒君,鄒君將使人殺之。田駟恐,告惠子。惠子見鄒君曰:"今有人見君,則夾其一目,奚如?"君曰:"我必殺之。"惠子曰:"瞽兩目夾,君奚為不殺?"君曰:"不能勿夾。"惠子曰:"田駟東欺齊侯,南欺荊王,駟之於欺人,瞽也,君奚怨焉?"鄒君乃不殺。
田駟欺騙鄒君,鄒君將派人殺他。田駟害伯了,就告訴惠子。惠子謁見鄒君說:“如果有一人見到您,就閉上一隻眼,怎麼樣?”鄒君說:“我一定殺了他。”惠子說:“瞎子兩隻眼都閉著,您為什麼不殺?”鄒君說:“瞎子不得不閉雙眼”惠子說:“田駟東欺齊侯,南騙楚王。田駟欺騙別人,好象瞎子慣於閉眼,習以為常了,您為何還要怨恨他呢?”於是鄒君沒有殺他。
魯穆公使眾公子或宦於晉,或宦於荊。犁鉏曰:"假人於越而救溺子,越人雖善遊,子必不生矣。失火而取水於海,海水雖多,火必不滅矣,遠水不救近火也。今晉與荊雖強,而齊近,魯患其不救乎!"
魯穆公讓自己的兒子們有的去晉國做官,有的去楚國做官。犁钅且說:“從越國借人來救溺水的孩子,越國人雖然善於遊泳,但孩子一定救活不了。失火而從海裏取水來救,海水雖然很多,但火一定撲不滅了,因為遠水救不了近火。現在晉國和楚國雖然強大,但齊國離魯國近,如果受到齊國攻擊,魯國的禍患恐怕難救了。”
嚴遂不善周君,患之。馮沮曰:"而韓傀貴於君。不如行賊於韓傀,則君必以為嚴氏也。"
韓相嚴遂和西周國君不和,西周國君很憂慮這件事。馮沮說:“嚴遂任相,而韓傀受到韓國君主的器重。不如暗殺韓傀,韓君就一定以為是嚴遂幹的。”
張譴相韓,病將死。公乘無正懷三十金而問其疾。居一日,君問張譴曰:"若子死,將誰使代子?"答曰:"無正重法而畏上。雖然,不如公子食我之得民也。"張譴死,因相公乘無正。
張譴任韓相,害重病將要死去。公乘無正拿了三十塊金幣去探病。過了一天,韓君問張譴說:“如果您死了,叫誰來代替您的職務呢?”張譴回答說:“公乘無正重視法治並敬畏君主,雖說這樣,但他比不上公子食我更得民心。”張譴死後,韓君就讓公乘無正做相。
樂羊為魏將而攻中山,其子在中山,中山之君烹其子而遺之羹。樂羊坐於幕下而啜之,盡一杯。文候謂堵師讚曰:"樂羊以我故而食其子之肉。"答曰:"其子而食之,且誰不食?"樂羊罷中山,文候賞其功而疑其心。孟孫獵得鹿,使秦西巴持之歸,其母隨之而啼。秦西巴弗忍而與之。孟孫適,至而求鹿。答曰:"餘弗忍而與其母。"孟孫大怒,逐之。居三月,複召以為其子傳。其禦曰:"曩將罪之,今召以為子傳,何也?"孟孫曰:"夫不忍鹿,又且忍吾子乎?"故曰:"巧詐不如拙誠。"樂羊以有功見疑,秦古巴以有罪益信。
樂羊擔任魏將去攻打中山國,他的兒子在中山。中山國君把他的兒子煮了,並送給他一些帶汁的肉,樂羊坐在帳幕下吃了,吃完了一杯。魏文侯對堵師讚說:“樂羊因為我的緣故而吃了他兒子的肉。”堵師讚回答說:“他連兒子都吃了,還有誰不能吃呢?”樂羊從中山歸來,文侯獎賞他的功勞,卻懷疑他的用心。孟孫獵到一隻小鹿,讓秦西巴拿著返回。小鹿的母親跟在後麵啼叫。秦西巴不忍心,就把小鹿給了母鹿。孟孫回來後,來要小鹿。秦西巴回答說:“我不忍心,就還給了它的母親。”孟孫非常氣憤,趕走了他。過了三個月,又把秦西巴召回來,讓他做自己兒子的老師。他的車夫說:“從前要加罪於他,現在又召來作為兒子的老師,為什麼?”孟孫說:“他對小鹿都不忍下狠心,何況對我的兒子呢?”所以說:“智巧、偽詐比不上笨拙、誠實。”樂羊因有功遭到懷疑,秦西巴因有罪倍受信任。曾從子是擅長鑒定劍的人。衛君怨恨吳王。
曾從子,善相劍者也。衛君怨吳王。曾從子曰:"吳王好劍,臣相劍者也。臣請為吳王相劍,拔而示之,因為君刺之。"衛君曰:"子之為是也,非緣義也,為利也。吳強而富,衛弱而貧。子必往,吾恐子為吳王用之於我也。"乃逐之。
曾從子說:“吳王喜歡劍,我是鑒定劍的人,請讓我去替吳王鑒定劍,在拔劍給他看的時候,趁機幫您刺殺他。”衛君說:“你現在做這件事,不是遵循義,而是為了利。吳國強大而富有,衛國弱小而貧困。你一定要去,我伯你會被吳王利用來對付我哩。”於是便把他趕跑了。
紂為象箸而箕子怖,以為象箸必不盛羹於土鉶,則必將犀玉之杯;玉杯象箸必不盛菽藿,則必旄象豹胎;旄象豹胎必不衣短褐而舍茅茨之下,則必錦衣九重,高台廣室也。稱此以求,則天下不足矣。聖人見微以知萌,見端以知末,故見象箸而怖,知天下之不足也。
商紂製作了象牙筷子,箕子恐懼了,認為使用象牙筷的話,就一定不會再用陶製器皿來盛帶汁的肉,就一定會配合使用犀牛角杯或玉杯;玉杯象筷一定不會用來盛豆類食品,就一定要想吃耗牛、大象、豹子的胎兒;吃犛牛、大象、豹子的胎兒,就一定不穿粗布短衣而住茅屋下麵,就一定要穿多層的織錦衣服,住上高台大室。按照這個方式追求下去,那麼普天下的東西也不夠他享受了。聖人見到微小的現象就知道事物的苗頭,見到事情的開端就知道最終結果,所以見到象牙筷後箕子就恐懼了,知道普天下的東西都不能滿足商紂王的貪欲。
周公旦已勝殷,將攻商蓋。辛公甲曰:"大難攻,小易服。不如服眾小以劫大。"乃攻九夷而商蓋服矣。
周公旦已戰勝殷商,準備攻打商蓋。辛公甲說:“大國難以攻取,小國容易征服。不如先征服眾多小國來威脅大國。”於是攻取了九夷,商蓋跟著被征服了。
紂為長夜之飲,歡以失日,問其左右,盡不知也。乃使人問箕子。箕子謂其徒曰:"為天下主而一國皆失日,天下其危矣。一國皆不知而我獨知之,吾其危矣。"辭以醉而不知。
商紂不分日夜地飲酒,因狂歡而忘記了日期,問他身邊的人,都不知道。就派人去問箕子。箕子對隨從說:“做了天下的主子,可自己和左右的人都忘記了日期,國家恐怕很危險了。大家都不知道而我一個人知道。我恐怕也危險了。”就推說喝醉了酒,並不知道日期。
魯人身善織屨,妻善織縞,而欲徙於越。或謂之曰:"子必窮矣。"魯人曰:"何也?"曰:"屨為履之也,而越人跣行;縞為冠之也,而越人被發。以子之所長,遊於不用之國,欲使無窮,其可得乎?"
魯國有個人自己善於編草鞋,妻子善於織生絹。他想遷到越國去,有人告訴他說;“你一定會困窘了”。魯人說:“為什麼?”這個人說:“草鞋是穿在腳上的,但越國人赤腳走路;生絹做帽,是戴在頭上的,但越國人披發,不用戴帽。帶著你的長處前往用不著它們的國家去活動,想要不困窘,怎麼可能呢?”
陳軫貴於魏王。惠子曰:“必善事左右。夫楊,橫樹之即生,倒樹之即生,折而樹之又生。然使十人樹之而一人拔之,則毋生楊。至以十人之眾,樹易生之物而不勝一人者,何也?樹之難而去之易也。子雖工自樹於王,而欲去子者眾,子必危矣。”
陳軫很受魏惠王尊重。惠子說:“一定要好好交結君主的侍從。楊樹,橫著栽就能活,倒“著栽也能活,折斷了再栽還照樣能活。但要是讓十個人去栽,一個人來拔,就沒有能活的楊樹了。憑十人之眾,栽種極易成活的楊樹,卻經不起一個人來拔,這中間的原因是什麼呢?是因為栽樹困難,拔樹容易。你雖然善於在君主麵前樹立自己,但企圖趕走你的人很多,你一定危險了。”
魯季孫新弑其君,吳起仕焉。或謂起曰:"夫死者始死而血,已血而衄,已衄而灰,已灰而土。及其土也,無可為者矣。今季孫乃始血,其毋乃未可知也。"吳起因去之晉。
魯季孫剛剛殺了他的君主,吳起在那兒做官。有人對吳起說:“死去的人,剛死時流血;血流盡了,皮肉就枯縮;皮肉枯縮後,就成了殘骸;然後殘骸又會化成土。到化成土後,就再也沒有變故了。現在季孫剛剛把魯君殺掉,往後的.變化恐怕就難以弄清楚了!”吳起因而離開魯國,到魏國去了。
隰斯彌見田成子,田成子與登台四望。三麵皆暢,南望,隰子家之樹蔽之。田成子亦不言。隰子歸,使人伐之;斧離數創,隰子止之。其相室曰:"何變之數也?"隰子曰:"古者有諺曰:'知淵中之魚者不祥。'夫田子將有大事,而我示之知微,我必危矣。不伐樹,未有罪也;知人之所不言,其罪大矣。"乃不伐也。
隰斯彌拜見田成子,田成子和他一起登台觀望四方。三麵都沒有遮蔽,南麵望去,隰斯彌家的樹擋住了視線。因成子並沒有說話。隰斯彌回家,叫人把樹砍倒。斧頭剛砍了幾個口子,隰斯彌製止了。他的管家說:“為什麼變得這麼快?”隰斯彌說:“古代有句諺語說:‘知道深淵中有魚的人不吉祥。’田成子將要幹大事,而我卻顯示出知道他的隱秘,我必定危險了。不砍樹,沒有罪過;知道別人心裏的事,’這個罪過就大了。”於是不再砍樹。
楊子過於宋,東之逆旅,有妾二人,其惡者貴,美者賤。楊子問其故。逆旅之父答曰:"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楊子謂弟子曰:"行賢而去自賢之心,焉往而不美。"
楊朱路過宋國東邊的旅店。店主有兩個妄,其中醜的地位高。漂亮的地位低。楊朱問店主緣由,旅店的主人回答說:“長得漂亮的自以為漂亮,我不覺得她漂亮;長得醜的自以為醜,我不覺得她醜。”楊朱對他的弟子說;“做了好事,要去掉自以為好事的想法,“到哪兒能不受到讚美呢?”
衛人嫁其子而教之曰:"必私積聚。為人婦而出,常也;其成居,幸也。"其子因私積聚,其姑以為多私而出之。其子所以反者倍其所以嫁。其父不自罪於教子非也,而自知其益富。念人臣之處官者,皆是類也。
有個衛國人嫁女兒而教育她說:“一定要私下積聚財物。做人家的妻子而被休回娘家,是常有的事;終身在一起的,是很僥幸的。”他的女兒因此私下積聚財物,她婆婆認為她私心太多,就休了她。他的女兒帶回來的財物,比出嫁時所帶去的東西多出一倍。她的父親不歸罪於自己教育女兒不對,而自以為增加財富是聰明的。現在處在官位上的臣子,都是這一類人。
魯丹三說中山之君而不受也,因散五十金事其左右。複見,未語,而君與之食。魯丹出,而不反舍,遂去中山。其禦曰:"及見,乃始善我。何故去之?"魯丹曰:"夫以人言善我,必以人言罪我。"未出境,而公子惡之曰:"為趙來間中山。"君因索而罪之。
魯丹多次遊說中山國君,意見總不被接受,就散發了五十塊金幣賄賂國君近臣。又見到君主,沒有說話,國君就款待他吃飯。魯丹出來後,連住所都沒去,就直接離開了中山國。他的車夫說:“再次見麵時,國君開始和我們交好,你為什麼要離開呢?”魯丹說:“因為他人的話才對我友好,也一定會因為他人的話來怪罪我。”果然,還未走出國境,公子就中傷他說:“魯丹是為趙國來刺探中山國的。”中山國君因此布置搜捕並要加罪於他。
田伯鼎好士而存其君,白公好士而亂荊。其好士則同,其所以為則異。公孫友自刖而尊百裏,豎刁自宮而謟桓公。其自刑則同,其所以自刑之為則異。慧子曰:"狂者東走,逐者亦東走。其東走則同,其所以東走之為則異。故曰:同事之人,不可不審察也。"
田伯鼎喜歡士人,挽救過他的君主;白公勝喜歡士人,卻擾亂了楚國。他們喜歡士人是相同的,但用士人幹的事情卻是不同的。公孫友自己砍掉腳來使百裏奚獲得高官,豎刁自行閹割來奉承齊桓公。他們自我用刑是相同的,但他們自我用刑的目的卻是不同的。惠子說:“瘋子向東邊跑;追趕的人也向東邊跑。他們向東邊跑的行為是相同的,但他們所以向東邊跑的目的卻是不同的。所以說,對做了同樣事情的人,不可不嚴格地加以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