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不可以不完,郭周不可以外通,裏域不可以橫通,閭閈不可以毋闔,宮垣關閉不可以不修。故大城不完,則亂賊之人謀;郭周外通,則奸遁逾越者作;裏域橫通,則攘奪竊盜者不止;閭閈無闔,外內交通,則男女無別;宮垣不備,關閉不固,雖有良貨,不能守也。故形勢不得力非,則奸邪之人愨願;禁罰威嚴,則簡慢之人整齊;憲令著明,則蠻夷之人不敢犯;賞慶信必,則有功者勸;教訓習俗者眾,則君民化變而不自知也。是故明君在上位,刑省罰寡,非可刑而不刑,非可罪而不罪也;明君者,閉其門,塞其塗,弇其跡,使民毋由接於淫非之地,是以民之道正行善也若性然。故罪罰寡而民以治矣。
內城的城牆不可不堅固完整,外城的四周不可有外通的空隙,裏的邊界不可以左右橫通,閭門不可不注意關閉,院牆與門日不可不注意整修。因為,內城不完整,作亂為害的人就會圖謀不軌;外城有空隙,奸遁越境的人就可以行事;裏的邊界隨意橫通,搶奪盜竊的就不會停止;閭門不關,內外隨意來往,男女之間就沒有界限;院牆不備,門門不牢,雖有寶貴的財貨也無法保管。所以,客觀形勢使人們無法為非作歹,奸邪的人才能夠老實守法;禁律與刑罰威嚴,無視法紀者才能夠規規矩矩;法律嚴明,蠻夷之人就不敢觸犯;獎賞信實堅定,有功者就得到鼓勵;受教育、守習俗的確實眾多了,人民才可以不知不覺地潛移默化。因此,有聖明的君主執政,刑罰總是很少,這並不是該用刑的不用刑,該治罪的不治罪;而是英明君主關閉了犯罪的門戶,堵塞了犯罪的道路,消滅了犯罪的影響,使人民無由接觸為非作歹的環境,因而人民走正道、做好事,就好像出自本性了。所以,罪罰很少而人民照樣安定。巡視一個國家的田野,看看它的耕耘狀況,計算它的農業生產,饑飽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耕地不深,鋤草不勤;宜種的土地沒有種,未開的土地很荒亂,已耕的土地不見得肥沃,荒蕪的土地不見得貧瘠;按人口總算土地,荒地多而熟地少。即使沒有水旱天災,這也是一個饑國的田野。像這樣的國家,人口少則不能保其國土;人口多,則國貧民饑。再遇上水旱災害,老百姓就將離散而不肯回來。人民無力保衛國土,城防就不鞏固;人民處於饑餓狀態,就不能從事戰爭;人民離散而不回,國家就成為一片廢墟了。所以說,擁有土地統治國家而不注重農業生產,便是寄生的國君。所以說,巡視一個國家的田野,看看它的耕耘狀況,計算它的農業生產,饑飽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巡視一個國家的山林湖澤,看看它的桑麻生長情況,計算它的六畜生產,貧富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山林湖澤廣闊,草木就容易繁殖;土地肥沃,桑麻就容易生長;牧草繁茂,六畜就容易興旺。如果山澤雖廣,濫伐草木卻沒有禁令;土地雖肥,種植桑麻卻不得其法;牧草雖多,飼養六畜卻征收賦稅;這就等於堵塞財貨的門路。所以說,日常物產不充足,金玉雖多,也隻能叫作貧國。所以說,巡視一個國家的山林湖澤,看看它的桑麻生長情況,計算它的六畜生產;貧富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進入一個國家的都城,視察它的宮室,看看它的車馬、衣服;侈儉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城市大而農田小,農田就養活不了那些人民;城區大而居民少,居民就防守不了那個城市;院落大而房屋少,房屋就充實不了那個院落;房屋多而居民少,居民就住用不了哪些房屋;糧倉少而亭台樓閣多,糧食貯備就供應不了那些糜費。所以說,君主沒有積蓄而宮室卻很華麗,百姓沒有積蓄而衣服卻很講究,乘車者打扮車子的外觀,步行者穿著用豔麗的服飾,農產品少而奢侈物品多。這是奢侈國家的風俗。國家奢侈則開支浪費,開支浪費則人民貧困,人民貧困則產生奸惡思想,產生奸惡思想則出現邪巧行為。所以,奸惡和邪巧的產生,由於貧困;貧困的產生,由於奢侈;奢侈的產生,由於沒有製度。所以說,明確製度和標準,節約服飾,儉省財用,禁止奢侈,是治國的急務。不懂得這個道理,就不要使他管理國家。所以說,進入一個國家的都城,視察它的宮室,看看它的車馬、衣服;侈儉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
行其田野,視其耕芸,計其農事,而饑飽之國可以知也。其耕之不深,芸之不謹,地宜不任,草田多穢,耕者不必肥,荒者不必墝,以人猥計其野,草田多而辟田少者,雖不水旱,饑國之野也。若是而民寡,則不足以守其地,若是而民眾,則國貧民饑。以此遇水旱,則眾散而不收;彼民不足以守者,其城不固。民饑者不可以使戰。眾散而不收,則國為丘墟。故曰:有地君國,而不務耕耘,寄生之君也。故曰:行其田野,視其耕芸,計其農事,而饑飽之國可知也。
考查災年饑饉的情況,計算從軍服役的人數,看看樓台亭閣的修建,計量財政開支的費用;虛實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凡是擁有萬戶人口的農村,可食之地,有方五十裏就夠了。萬戶以下的,可以算進去山澤之地;一萬戶以上的,則要把山澤除外。那種土地均已開墾,而人民仍無積蓄的國家,是因為國土小而耕地少;土地隻開墾半數,而民有餘食、粟米豐富的國家,是因為國土大而耕地多。國土雖大而荒地沒有開墾,是因為君主追求財貨而臣民好利的緣故;土地開墾多但是百姓糧食不足,是因為朝廷賦稅繁重,百姓賣掉了儲存的糧食的緣故。所以說,糧食運行遠達三百裏,這個國家的存糧不能滿足一年之用;糧食運行遠達四百裏,這個國家的存糧就無法滿足半年之用;糧食運行遠達五百裏,百姓就麵有饑色了。一個國家,莊稼歉收三分之一,叫作小凶年;三個小凶年等於一個大凶年。大凶年就有百姓餓死在路上了。一國有十分之一的人從軍,就要有十分之三的人脫離農業生產,莊稼也就要歉收三分之一。莊稼歉收三分之一,而沒有舊年存糧,路上就會有棄置的死屍。十分之一的人從軍,三年不解除兵役,沒有餘糧,百姓中就會有賣兒賣女的了。所以要問:山林雖近,草木雖好,興建宮室還必須有限度,采伐與封禁山林還必須有定時,這是什麼原因呢?回答說:因為大木材不是一個人勞動所能采伐的,不是一個人勞動所能搬舉的,也不是一個人勞動所能運輸的;大木材也不能使用在小規模的建築上。所以說,山林雖然廣闊,草木雖然生長得好,封禁開發必須有定時;國雖富裕,金玉雖多,宮室興建必須有限度;江海雖然寬廣,池澤雖然廣大,魚鱉雖然眾多,捕魚之業必須有官管理;船網之民不可隻依靠單一財路來維持生活。這並不是對草木、魚鱉有偏愛,而是怕人民荒廢了糧食的生產。所以說,先王限製上山采伐下水捕魚的活動,為的就是使人們專務糧食生產。人民不種糧食沒有飯吃,糧食不靠土地不能生長,土地沒有人民不能耕種,人民不賣力氣就得不到財富。財富的產生是出於使用勞力,勞力的產生是出於勞動著的身體。所以,君主用財無限度,就等於人民用力無休止。所以說,樓台亭閣遠近相望的,那是君民之間彼此相恨的。人民沒有儲蓄的糧食,國家禁令就不能一定生效;百姓有餓死的,對外戰爭就不能一定取勝;道路上有棄置的死屍,防守就不能一定堅固。而法令不能“必行”,禁令不能“必止”,戰不能“必勝”,守不能“必固”,危亡也就跟在後麵了。所以說,考查災年饑饉的情況,計算從軍服役的人數,看看樓台亭閣的修建,計量財政開支的費用,虛實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進入一國的州、裏,觀察風俗習慣,了解它的人民是怎樣接受上麵教化的,治亂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州裏之間沒有隔牆,裏門沒有安設,出入沒有定時,早晚不加管理;對於搶奪、盜竊、毆打、害人的分子,就無法加以管製了。吃同一條山穀裏的水,在一個巷子裏打井,場院菜圃相連,樹木茂密,院牆破損,門戶不閉,內外隨便往來;男女之間的界限,也就無法規正了。鄉沒有官吏,裏不設學堂,不按時集會,喪葬祭袍人們也不相聚,禁令刑罰又不嚴格,尊賢敬長的和睦風尚,也就無從產生了。所以,婚禮不嚴肅,人們就不注意廉恥;選賢不通過鄉裏,士人就不注重品行;賄賂財貨風行於國內,法律政令就敗壞於官府;請托辦事之風通行在上麵,結黨營私之事就發展在下邊;鄉官不實行法製,百姓就不會服從命令。這些就是亡國弑君發生的原因。所以說,進入一國的州、裏,觀察風俗習慣,了解它的人民是怎樣接受上麵教化的;治亂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來到一國的朝廷,觀察君主的左右,研究一下本朝百官的情況,分析一下朝廷上下重視什麼和輕視什麼;強弱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功勞多的,祿賞反而在下,多功之臣就不肯盡心竭力;政績好的,官爵反而在下,豪傑能臣就不肯竭盡所能;君主的寵臣和侍從之類,不論功勞能力而享有爵祿,百姓就會怨恨、非議而輕賤爵祿;販運金玉財貨的商賈之流,不論道德品行而享有爵祿,君令就不受重視,而法製破毀;握有大權的人,不論才能而竊居高位,人們就要拋棄本國行伍而投靠外國勢力去了。那些多功之臣不願盡心竭力,士兵就不肯作戰;豪傑能臣不竭盡所能,內政就不會清明;百姓怨恨、非議而輕賤爵祿,君主就無法勸勉民眾;君令不受重視,法製破毀,君主就無法命令臣下,臣下也無法效忠君主;人民拋棄本國行伍而投靠外國勢力,國家的虛實就全被敵國掌握了。所以說,來到一國的朝廷,觀察君主的左右,研究一下本朝的百官的情況,分析一下朝廷上下重視什麼和輕視什麼,強弱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根據君主立法出令和從政治民的情況,考察其刑賞政策是否在人民當中得到貫徹;興滅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法律形同虛設,隻加害疏遠的人;命令雖已公布,不聽者安然無恙;隨便封爵賜祿,無功者因而致富;那麼,人們一定輕視法令而君主地位也就危險了。所以說,良田不賞給戰士,三年而兵力衰弱;賞罰不信實,五年而國家破敗;君主賣官鬻爵,七年而國家危亡;背逆倫常道德,幹禽獸的行為,十年國家就會覆滅。出戰不勝,是衰弱;土地被瓜分,是破敗;逃離本國,遷移國都,是危亡;政權由異姓人占有,是覆滅。所以說,根據君主立法出令和統治人民的情況,考察其刑賞政策是否在人民當中得到貫徹;興滅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估量敵國和盟國,了解君主的意誌,考察農業的狀況,看看人民財產是有餘還是不足;存亡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敵國強大而盟國衰弱,直言之臣身死而阿諛之臣得寵,私人請托盛行而公法被毀;對這樣的國家,盟國將不再依靠其盟好關係,敵國也不會畏懼其強大,豪傑將不安於位,多功之臣也不再留戀他的爵祿了。君主又喜歡商販而不愛農業,人民就苟且偷安而不致力於積蓄了。豪傑不安於位,則良臣出走;多功之臣,不懷戀爵祿,則兵士不肯效力;人民苟且偷安而不致力於積蓄,則糧倉空虛。這樣,君主還不肯改革,那麼,搶奪、盜竊、殘害人民、謀取政權的人們就起來了。在國內,朝中無良臣,士兵不效力,糧倉空虛,再加上外有強敵之憂,這就隻有坐而待亡了。所以說,估量敵國和盟國,了解君主的意誌,考察農業的狀況,看看人民財產是有餘或是不足;存亡之國,就可以區別出來了。因此,從這八方麵調查一個君主所治理的國家,這個君主就無法掩蓋他的真實狀況了。
行其山澤,觀其桑麻,計其六蓄之產,而貧富之國可知也。夫山澤廣大,則草木易多也。壤地肥饒,則桑麻易植也。薦草多衍,則六畜易繁也。山澤雖廣,草木毋禁,壤地雖肥。桑麻毋數;薦草雖多,六畜有征,閉貨之門也。故曰:“時貨不遂”。金玉雖多,謂之貧國也。故曰:“行其山澤,觀其桑麻,計其六畜之產,而貧富之國可知也。”
入國邑,視宮室,觀車馬衣服,而侈儉之國可知也。夫國城大而田野淺狹者,其野不足以養其民。城域大而人民寡者,其民不足以守其城。宮營大而室屋寡者,其室不足以實其宮。室屋眾而人徒寡者,其人不足以處其室。囷倉寡而台榭繁者,其藏不足以共其費。故曰:“主上無積而宮室美,氓家無積而衣服修,乘車者飾觀望,灸行者雜文采,本資少而末用多者,侈國之俗也。”國侈則用費,用費則民貧,民貧則奸智生,奸智生則邪巧作;故奸邪之所生,生於匱不足;匱不足之所生,生於侈;侈之所生,生於毋度;故曰:“審度量,節衣服,儉財用,禁侈泰,為國之急也。”不通於若計者,不可使用國。故曰:“入國邑,視宮室,觀車馬衣服,而侈儉之國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