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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燈會元 作者:普濟  

卷七

青原下二世石頭遷禪師法嗣天皇道悟禪師荊州天皇道悟禪師,婺州東陽張氏子。神儀挺異,幼而生知。年十四,懇求出家,父母不聽。

遂損減飲膳,日才一食,形體羸悴。父母不得已而許之,依明州大德披削。二十五詣杭州竹林寺具戒。

精修梵行,推為勇猛。或風雨昏夜,宴坐丘塚,身心安靜,離諸怖畏。

一日,遊餘杭,首謁徑山國一受心法,服勤五載。後參馬祖,重印前解。法無異說,依止二夏。乃謁石頭而致問曰:“離卻定慧,以何法示人?”頭曰:“我這裏無奴婢,離個甚麼?”曰:

“如何明得?”頭曰:“汝還撮得虛空麼?”曰:“恁麼則不從,今日去也!”頭曰:“未審汝早晚從那邊來?”曰:“道悟不是那邊人。”頭曰:“我早知汝來處也。”曰:

“師何以贓誣於人?”頭曰:“汝身見在。”曰:“雖然如是,畢竟如何示於後人。”頭曰:“汝道誰是後人?”師從此頓悟。罄殫前二哲匠言下有所得心。後卜荊州當陽紫陵山,學徒駕肩接跡,都人士女,向風而至。時崇業寺上首以狀聞於連帥,迎入城。郡之左有天皇寺,乃名藍也,因火而廢。主僧靈鑒將謀修複,乃曰:

“苟得悟禪師為化主,必能福我。”乃中宵潛往哀請,肩舁而至。

時江陵尹右仆射裴公稽首問法,致禮勤至。師素不迎送,客無貴賤,皆坐而揖之。裴公愈加歸向。由是石頭法道盛矣。師因龍潭問:“從上相承底事如何?”師曰:“不是明汝來處不得。”潭曰:

“這個眼目,幾人具得?”

師曰:“淺草易為長蘆。”僧問:“如何是玄妙之說?”師曰:“莫道我解佛法好!”曰:“爭柰學人疑滯何?”師曰:“何不問老僧?”曰:“即今問了也。”師曰:“去,不是汝存泊處。”

元和丁亥四月示疾,命弟子先期告終,至晦日大眾問疾,師驀召典座,座近前,師曰:“會麼?”曰:“不會。”師拈枕子拋於地上,即便告寂。

壽六十,臘三十五。以其年八月五日,塔於郡東。

﹝按景德傳燈錄稱,青原下出石頭遷,遷下出天皇悟,悟下出龍潭信,信下出德山鑒,鑒下出雪峰存,存下出雲門偃、玄沙備,備再傳為法眼益,皆謂雲門、法眼二宗來自青原石頭,雖二家兒孫,亦自謂青原石頭所自出,不知其差誤所從來久矣。

道悟同時有二人,一住荊南城西天王寺,嗣馬祖。一住荊南城東天皇寺,嗣石頭。

其下出龍潭信者,乃馬祖下天王道悟,非石頭下天皇道悟也。何以明之?按唐正議大夫戶部侍郎平章事荊南節度使丘玄素所撰天王道悟禪師碑雲:首悟,渚宮人,姓崔氏,子玉之後胤也。年十五依長沙寺曇翥律師出家,二十三詣嵩山受戒,三十參石頭頻沐指示,曾未投機,次謁忠國師。三十四與國師侍者應真南還謁馬祖。祖曰:“識取自心本來是佛,不屬漸次,不假修持,體自如如,萬德圓滿。”師於言下大悟。祖囑曰:

“汝若住持,莫離舊處。”師蒙旨已,便返荊門,去郭不遠,結草為廬。後因節使顧問左右,申其端緒。

節使親臨訪道,見其路隘,車馬難通,極目荒榛,曾未修削,睹茲發怒,令人擒師,拋於水中。旌旆才歸,乃見遍衙火發,內外烘焰,莫可近之,唯聞空中聲曰:“我是天王神!

我是天王神!”節使回心設拜,煙焰都息,宛然如初。遂往江邊,見師在水,都不濕衣。

節使重伸懺悔迎請,在衙供養,於府西造寺,額號“天王”。師常雲:“快活!快活!”及臨終時,叫“苦!苦!”又雲:“閻羅王來取我也。”院主問曰:“和尚當時被節度使拋向水中,神色不動,如今何得恁麼地。”師舉枕子雲:

“汝道當時是,如今是。”院主無對,便入滅。當元和三年戊子十月十三日也。

年八十二,坐六夏。嗣法一人,曰崇信,即龍潭也。城東天皇道悟禪師者,協律郎符載撰碑,乃與景德傳燈合其碑雲:

道悟,姓張氏,婺州東陽人,十四出家,依明州大德祝發,二十五受戒於杭州竹林寺。初參國一,留五年,大曆十一年,隱於大梅山。建中初,謁江西馬祖。

二年參石頭,乃大悟。遂隱當陽紫陵山,後於荊南城東有天皇廢寺,靈鑒請居之。

元和二年丁亥四月十三日,以背痛入滅,年六十,坐三十五夏。法嗣三人,曰慧真,曰文賁,曰幽閑。今荊南城東有天皇巷存焉。唐聞人歸登,撰南嶽讓禪師碑,列法孫數人於後,有天王道悟名。圭峰答裴相國宗趣狀,列馬祖法嗣六人,首曰江陵道悟。權德輿撰馬祖塔銘:

載弟子慧海智藏等十一人,道悟其一也。又呂夏卿張無盡著書皆稱道悟嗣馬祖,宗門反以為誤。

然佛國白續燈錄,敘雪竇顯為大寂九世孫,祖源通要錄中,收為馬祖之嗣,達觀穎以丘玄素碑證之,疑信相半。蓋獨見丘玄素碑,而未見符載碑耳。

今以二碑參合,則應以天皇道悟嗣石頭,以慧真、文賁、幽閑嗣之,而於馬祖法嗣下增入天王道悟,以龍潭、崇信嗣之,始為不差誤矣。

青原下三世天皇悟禪師法嗣龍潭崇信禪師澧州龍潭崇信禪師,渚宮人也。其家賣餅。師少而英異,初悟和尚為靈鑒潛請居天皇寺,人莫之測。

師家於寺巷,常日以十餅饋之。天皇受之,每食畢,常留一餅曰:“吾惠汝以蔭子孫。”師一日自念曰:

“餅是我持去,何以返遺我邪?其別有旨乎?”遂造而問焉。皇曰:“是汝持來,複汝何咎?”

師聞之,頗曉玄旨,因投出家。皇曰:“汝昔崇福善,今信吾言,可名崇信。”由是服勤左右。一日問曰:“某自到來,不蒙指示心要?”皇曰:“自汝到來,吾未嚐不指汝心要。”

師曰:“何處指示?”皇曰:

“汝擎茶來,吾為汝接。汝行食來,吾為汝受。汝和南時,吾便低首。何處不指示心要?”師低頭良久。皇曰:

“見則直下便見,擬思即差。”師當下開解。複問:“如何保任?”皇曰:

“任性逍遙,隨緣放曠。但盡凡心,別無聖解。”師後詣澧陽龍潭棲止。僧問:“髻中珠誰人得?”師曰:“不賞玩者得。”

曰:“安著何處?”師曰:

“有處即道來。”有尼問:“如何得為僧去?”師曰:“作尼來多少時也?”

曰:“還有為僧時也無?”師曰:

“汝即今是甚麼?”曰:“現是尼身,何得不識?”師曰:“誰識汝?”李翱剌史問:“如何是真如般若?”師曰:“我無真如般若。”李曰:“幸遇和尚。”師曰:“此猶是分外之言。”

青原下四世龍潭信禪師法嗣德山宣鑒禪師鼎州德山宣鑒禪師,簡州周氏子,丱歲出家,依年受具。精究律藏,於性相諸經,貫通旨趣。常講金剛般若,時謂之周金剛,嚐謂同學曰:“一毛吞海,海性無虧。纖芥投鋒,鋒利不動。

學與無學,唯我知焉。”後聞南方禪席頗盛,師氣不平,乃曰:“出家兒千劫學佛威儀,萬劫學佛細行,不得成佛。

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我當摟其窟穴,滅其種類,以報佛恩。”

遂擔青龍疏鈔出蜀,至澧陽路上,見一婆子賣餅,因息肩買餅點心。婆指擔曰:“這個是甚麼文字?”師曰:“青龍疏鈔。”婆曰:

“講何經?”師曰:“金剛經。”婆曰:“我有一問,你若答得,施與點心。

若答不得,且別處去。金剛經道:

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未審上座點那個心?”師無語,遂往龍潭。至法堂曰:“久向龍潭,及乎到來,潭又不見,龍又不現。”潭引身曰:“子親到龍潭。”師無語,遂棲止焉。

一夕侍立次,潭曰:“更深何不下去?”師珍重便出。卻回曰:“外麵黑。”

潭點紙燭度與師。師擬接,潭複吹滅。

師於此大悟,便禮拜。潭曰:“子見個甚麼?”師曰:“從今向去,更不疑天下老和尚舌頭也。”

至來日,龍潭升座,謂眾曰:“可中有個漢,牙如劍樹,口似血盆,一棒打不回頭。他時向孤峰頂上,立吾道去在!”師將疏鈔堆法堂前,舉火炬曰:“窮諸玄辯,若一毫置於太虛。竭世樞機,似一滴投於巨壑。”遂焚之。

於是禮辭,直抵溈山。挾複子上法堂,從西過東,從東過西,顧視方丈曰:

“有麼?有麼?”山坐次,殊不顧盼。師曰:“無!無!”便出至門首。乃曰:“雖然如此,也不得草草。”遂具威儀,再入相見。

才跨門,提起坐具曰:“和尚!”山擬取拂子。師便喝,拂袖而出。溈山至晚問首座:“今日新到在否?”座曰:

“當時背卻法堂,著草鞋出去也。”山曰:“此子已後向孤峰頂上盤結草庵,嗬佛罵祖去在!”

師住澧陽三十年,屬唐武宗廢教,避難於獨浮山之石室。大中初,武陵太守薛廷望再崇德山精舍,號古德禪院。將訪求哲匠住持,聆師道行,屢請不下山。

廷望乃設詭計,遣吏以茶鹽誣之,言犯禁法,取師入州。瞻禮,堅請居之,大闡宗風。上堂:“若也於己無事,則勿妄求。妄求而得,亦非得也。汝但無事於心,無心於事,則虛而靈,空而妙。若毛端許,言之本末者,皆為自欺。何故?

毫犛係念,三塗業因。瞥爾情生,萬劫羈鎖。聖名凡號,盡是虛聲。殊相劣形,皆為幻色。汝欲求之,得無累乎?

及其厭之,又成大患,終而無益。”

小參示眾曰:“今夜不答話,問話者三十棒。”時有僧出禮拜,師便打。僧曰:

“某甲話也未問,和尚因甚麼打某甲?”師曰:“汝是甚麼處人?”曰:

“新羅人。”師曰:“未跨船舷,好與三十棒。”﹝法眼雲:

“大小德山話作兩橛。”玄覺雲:“叢林中喚作隔下語,且從祇如德山道:

問話者三十棒,意作麼生?”﹞僧參,師問維那:“今日幾人新到?”曰:“八人。”師曰:“喚來。”一時生按著。龍牙問:“學人仗鏌劍擬取師頭時如何?”師引頸近前,曰:“。”﹝法眼別雲:“汝向甚麼處下手。”﹞牙曰:“頭落也。”師嗬嗬大笑。牙後到洞山,舉前話,山曰:“德山道甚麼?”

牙曰:“德山無語。”洞曰:“莫道無語,且將德山落底頭呈似老僧看。”牙方省,便懺謝。

有僧舉似師,師曰:“洞山老人不識好惡,這漢死來多少時,救得有甚麼用處?”僧問:“如何是菩提?”師打曰:“出去!

莫向這裏屙。”問:“如何是佛?”師曰:“佛是西天老比丘。”雪峰問:

“從上宗乘,學人還有分也無?”

師打一棒曰:“道甚麼!”曰:“不會。”至明日請益,師曰:“我宗無語句,實無一法與人。”峰因此有省。

岩頭聞之曰:“德山老人一條脊梁骨硬似鐵,拗不折。然雖如此,於唱教門中,猶較些子。”﹝保福問招慶:

“祇如岩頭出世,有何言教過於德山,便恁麼道?”慶雲:“汝不見岩頭道:

如人學射,久久方中。”福雲:“中後如何?”慶雲:“展闍黎,莫不識痛癢。”

福雲:

“和尚今日非唯舉話。”慶雲:“展闍黎是甚麼心行?”明招雲:“大小招慶,錯下名言。”﹞示眾曰:

“道得也三十棒,道不得也三十棒。”臨濟聞得,謂洛浦曰:“汝去問他,道得為甚麼也三十棒?待伊打汝,接住棒送一送,看伊作麼生?”浦如教而問,師便打。浦接住送一送,師便歸方丈。浦回舉似臨濟,濟曰:

“我從來疑著這漢。

雖然如是,你還識德山麼?”浦擬議,濟便打。﹝岩頭雲:“德山老人尋常祇據一條白棒,佛來亦打,祖來亦打,爭柰較些子。”

東禪齊雲:“祇如臨濟道,我從前疑著這漢,是肯底語,不肯底語?為當別有道理。試斷看。”

﹞上堂:“問即有過,不問猶乖。”有僧出禮拜,師便打。僧曰:“某甲始禮拜,為甚麼便打?”師曰:

“待汝開口,堪作甚麼?”師令侍者喚義存,﹝即雪峰也。﹞存上來。師曰:“我自喚義存,汝又來作甚麼?”存無對。

上堂:“我先祖見處即不然,這裏無祖無佛,達磨是老臊胡,釋迦老子是乾屎橛,文殊普賢是擔屎漢。

等覺妙覺是破執凡夫,菩提槃是係驢橛,十二分教是鬼神簿、拭瘡疣紙。

四果三賢、初心十地是守古塚鬼,自救不了。”有僧相看,乃近前作相撲勢。

師曰:“與麼無禮!合吃山僧手裏棒。”僧拂袖便行。師曰:

“饒汝如是,也祇得一半。”僧轉身便喝,師打曰:“須是我打你始得。”曰:“諸方有明眼人在。”師曰:

“天然有眼。”僧擘開眼曰:“貓!”便出。師曰:“黃河三千年一度清。”

師見僧來,乃閉門。其僧敲門,師曰:

“阿誰?”曰:“師子兒。”師乃開門。僧禮拜,師騎僧項曰:“這畜生甚處去來?”雪峰問:

“南泉斬貓兒,意旨如何?”師乃打趁,卻喚曰:“會麼?”峰曰:“不會。”師曰:“我恁麼老婆心,也不會?”僧問:

“凡聖相去多少?”師便喝。師因疾,僧問:“還有不病者也無?”師曰:

“有。”曰:“如何是不病者?”師曰:“阿!阿!”師複告眾曰:“捫空追響,勞汝心神。夢覺覺非,竟有何事。”言訖,安坐而化。

即唐鹹通六年十二月三日也。諡見性禪師。

泐潭寶峰禪師洪州泐潭寶峰和尚,新到參,師問:“其中事即易道,不落其中事始終難道。”曰:“某甲在途中時,便知有此一問。”師曰:“更與二十年行腳,也不較多。”

曰:“莫不契和尚意麼?”師曰:“苦瓜那堪待客。”

問僧:“古人有一路接後進初心,汝還知否?”曰:“請師指出古人一路。”

師曰:“恁麼則闍黎知了也。”曰:

“頭上更安頭。”師曰:“寶峰不合問仁者。”曰:“問又何妨?”師曰:

“這裏不曾有人亂說道理,出去。”

岩頭僧來參,師堅起拂子曰:“落在此機底人,未具眼在。”僧擬近前,師曰:“恰落在此機。”

僧回舉似岩頭,頭曰:“我當時若見,奪卻拂子,看他作麼生。”師聞乃曰:

“我豎起拂子從伊奪,總不將物時又作麼生?”岩頭聞得,又曰:“無星秤子,有甚辨處。”

青原下五世德山鑒禪師法嗣岩頭全禪師鄂州岩頭全禪師,泉州柯氏子。

少禮青原誼公,落發往長安寶壽寺,稟戒習經律諸部,優遊禪苑,與雪峰、欽山為友。自杭州大慈山邐迤造於臨濟,屬濟歸寂,乃謁仰山。才入門,提起坐具曰:

“和尚!”仰山取拂子擬舉,師曰:“不妨好手。”後參德山,執坐具上法堂瞻視。山曰:“作麼?”師便喝。

山曰:“老僧過在甚麼處?”師曰:“兩重公案。”乃下參堂。山曰:“這個阿師稍似個行腳人!”

至來日上問訊,山曰:“闍黎是昨日新到否?”曰:“是。”山曰:“甚麼處學得這虛頭來!”師曰:“全終不自謾。”山曰:

“他後不得孤負老僧。”

一日,參德山,方跨門便問:“是凡是聖?”山便喝。師禮拜。有人舉似洞山,山曰:

“若不是公,大難承當。”師曰:“洞山老人不識好惡,錯下名言。我當時一手抬,一手搦。”

雪峰在德山作飯頭,一日飯遲,德山擎缽下法堂。峰曬飯巾次,見德山乃曰:

“鍾未鳴,鼓未響,拓缽向甚麼處去?”德山便歸方丈。峰舉似師。師曰:“大小德山未會末後句在。”山聞,令侍者喚師去。問:“汝不肯老僧那?”師密啟其意。

山乃休。明日升堂,果與尋常不同。師至僧堂前,拊掌大笑曰:

“且喜堂頭老漢會末後句,他後天下人不柰伊何!雖然,也祇得三年活。”﹝山果三年後示滅。

﹞一日,與雪峰、欽山聚話。峰驀指一碗水。欽曰:“水清月現。”峰曰:“水清月不現。”

師踢卻水碗而去。師與雪峰同辭德山,山問:“甚麼處去?”師曰:“暫辭和尚下山去。”曰:“子他後作麼生?”師曰:“不忘。”曰:“子憑何有此說?”師曰:“豈不聞:智過於師,方堪傳受;智與師齊,減師半德。”曰:

“如是如是,當善護持。”二士禮拜而退。

師住鄂州岩頭,值沙汰,於湖邊作渡子,兩岸各掛一板,有人過渡,打板一下。師曰:“阿誰?”或曰:

“要過那邊去!”師乃舞棹迎之。一日,因一婆抱一孩兒來,乃曰:

“呈橈舞棹即不問,且道婆手中兒甚處得來?”師便打。婆曰:“婆生七子,六個不遇知音,祇這一個,也不消得。”便拋向水中。

師後庵於洞庭臥龍山,徒侶臻萃。僧問:“無師還有出身處也無?”師曰:

“聲前古毳爛。”問:“堂堂來時如何?”師曰:

“刺破眼。”上堂:“吾嚐究槃經七八年,睹三兩段義似衲僧說話。”又曰:“休!休!”

時有一僧出禮拜,請師舉。師曰:“吾教意如字三點。第一向東方下一點,點開諸菩薩眼。

第二向西方下一點,點諸菩薩命根。第三向上方下一點,點諸菩薩頂。此是第一段義。”又曰:“吾教意如摩醯首羅,擘開麵門,豎亞一隻眼。此是第二段義。”又曰:

“吾教意猶如塗毒鼓,擊一聲遠近聞者皆喪。此是第三段義。”時小嚴上座問:“如何是塗毒鼓?”師以兩手按膝,亞身曰:“韓信臨朝底。”嚴無語。

夾山下一僧到石霜,才跨門便道:“不審。”霜曰:“不必,闍黎。”僧曰:

“恁麼則珍重。”又到師處,如前道“不審。”師噓一噓。僧曰:

“恁麼則珍重。”方回步,師曰:“雖是後生,亦能管帶。”其僧歸,舉似夾山。山上堂曰:

“前日到岩頭、石霜底阿師出來,如法舉似前話。”其僧舉了。山曰:“大眾還會麼?”眾無對。山曰:“若無人道得,山僧不惜兩巠眉毛道去也!”乃曰:“石霜雖有殺人刀,且無活人劍。岩頭亦有殺人刀,亦有活人劍。”

師與羅山卜塔基,羅山中路忽曰:“和尚。”師回顧曰:“作麼?”山舉手指曰:“這裏好片地。”師咄曰:

“瓜州賣瓜漢。”又行數裏歇次,山禮拜問曰:“和尚豈不是三十年前在洞山而不肯洞山?”師曰:“是。”又曰:“和尚豈不是嗣德山又不肯德山?”師曰:“是。”山曰:“不肯德山即不問,祇如洞山有何虧闕?”師良久曰:“洞山好佛,祇是無光。”山禮拜。僧問:“利劍斬天下,誰是當頭者?”師曰:“暗。”

僧擬再問,師咄曰:“這鈍漢出去!”問:“不曆古今時如何?”師曰:

“卓朔地。”曰:“古今事如何?”師曰:“任爛。”問僧:

“甚處來?”曰:“西京來。”師曰:“黃巢過後,還收得劍麼?”曰:

“收得。”師引頸近前曰:“。”曰:“師頭落也!”師嗬嗬大笑。僧後到雪峰,峰問:“甚處來?”曰:“岩頭來。”峰曰:“岩頭有何言句?”

僧舉前話,峰便打三十棒,趁出。問:“二龍爭珠,誰是得者?”師曰:

“俱錯。”僧問雪峰:“聲聞人見性,如夜見月。

菩薩人見性,如晝見日。未審和尚見性如何?”峰打拄杖三下。僧後舉前語問師,師與三摑。問:

“如何是三界主?”師曰:“汝還解吃鐵棒麼?”

德山一日謂師曰:“我這裏有兩僧入山,住庵多時,汝去看他怎生。”

師遂將一斧去,見兩人在庵內坐。師乃拈起斧曰:“道得也一下斧,道不得也一下斧。”二人殊不顧。師擲下斧曰:“作家!作家!”

歸,舉似德山,山曰:“汝道他如何?”師曰:“洞山門下不道全無,若是德山門下,未夢見在。”

僧參,於左邊作一圓相,又於右邊作一圓相,又於中心作一圓相。欲成未成,被師以手一撥。僧無語,師便喝:“出!”僧欲跨門,師卻喚回,問:“汝是洪州觀音來否?”曰:“是。”師曰:

“祇如適來左邊一圓相作麼生?”曰:

“是有句。”師曰:“右邊圓相?”曰:“是無句。”師曰:“中心圓相作麼生?”曰:“是不有不無句。”師曰:

“祇如吾與麼又作麼生?”曰:“如刀畫水。”師便打。

瑞岩問:“如何是毗盧師?”師曰:“道甚麼!”岩再問,師曰:“汝年十七八,未問弓折箭盡時如何?”

師曰:“去。”問:“如何是岩中的的意?”師曰:“謝指示。”曰:“請和尚答話。”師曰:“珍重。”問:

“三界競起時如何?”師曰:“坐卻著。”曰:“未審師意如何?”師曰:“移取廬山來,即向汝道。”問:“起滅不停時如何?”

師喝曰:“是誰起滅?”問:“輪中不得轉時如何?”師曰:“澀。”問:“路逢猛虎時如何?”師曰:“拶。”問:“如何是道?”師曰:“破草鞋,與拋向湖裏著。”問:“萬丈井中如何得到底?”師曰:“吽。”僧再問,師曰:

“腳下過也。”問:“古帆未掛時如何?”師曰:“小魚吞大魚。”又僧如前問,師曰:“後園驢吃草。”

邇後人或問佛、問法、問道、問禪者,師皆作噓聲。師嚐謂眾曰:“老漢去時,大吼一聲了去!”

唐光啟之後,中原盜起,眾皆避地,師端居晏如也。一日賊大至,責以無供饋,遂倳刃焉。

師神色自若,大叫一聲而終,聲聞數十裏。即光啟三年丁未四月八日也。門人後焚之,獲舍利四十九粒,眾為起塔,諡清嚴禪師。

雪峰義存禪師福州雪峰義存禪師,泉州南安曾氏子。

家世奉佛,師生惡葷茹,於繈褓中聞鍾梵之聲,或見幡花像設,必為之動容。年十二,從其父遊莆田玉澗寺,見慶玄律師,遽拜曰:“我師也。”遂留侍焉。

十七落發,謁芙蓉常照大師,照撫而器之。後往幽州寶刹寺受戒。久曆禪會,緣契德山。

唐鹹通中回閩中雪峰創院,徒侶翕然。懿宗錫號真覺禪師,仍賜紫袈娑。初與岩頭至澧州鼇山鎮阻雪,頭每日祇是打睡。

師一向坐禪,一日喚曰:“師兄!師兄!且起來。”頭曰:“作甚麼?”師曰:

“今生不著便,共文邃個漢行腳,到處被他帶累。今日到此,又祇管打睡?”頭喝曰:“!眠去。每日床上坐,恰似七村裏土地,他時後日魔魅人家男女去在。”師自點胸曰:

“我這裏未穩在,不敢自謾。”頭曰:

“我將謂你他日向孤峰頂上盤結草庵,播揚大教,猶作這個語話?”師曰:

“我實未穩在。”頭曰:“你若實如此,據你見處一一通來。

是處與你證明,不是處與你鏟卻。”師曰:“我初到鹽官,見上堂舉色空義,得個入處。”頭曰:

“此去三十年,初忌舉著。”又見洞山過水偈曰:“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頭曰:

“若與麼,自救也未徹在。”師又曰:“後問德山:“從上宗乘中事,學人還有分也無?”德山打一棒曰:

“道甚麼!”我當時如桶底脫相似。”頭喝曰:“你不聞道,從門入者不是家珍。”師曰:“他後如何即是?”頭曰:

“他後若欲播揚大教,一一從自己胸襟流出,將來與我蓋天蓋地去。”師於言下大悟,便作禮起。

連聲叫曰:“師兄,今日始是鼇山成道。”師在洞山作飯頭,淘米次,山問:

“淘沙去米,淘米去沙?”師曰:

“沙米一時去。”山曰:“大眾吃個甚麼?”師遂覆卻米盆。山曰:“據子因緣,合在德山。”

洞山一日問師:“作甚麼來?”師曰:“斫槽來。”山曰:“幾斧斫成?”

師曰:“一斧斫成。”山曰:“猶是這邊事,那邊事作麼生?”師曰:“直得無下手處。”山曰:“猶是這邊事,那邊事作麼生?”師休去。﹝汾陽代雲:

“某甲早困也。”﹞師辭洞山,山曰:“子甚處去?”師曰:“歸嶺中去。”

山曰:“當時從甚麼路出?”師曰:

“從飛猿嶺出。”山曰:“今回向甚麼路去?”師曰:“從飛猿嶺去。”山曰:“有一人不從飛猿嶺去,子還識麼?”師曰:

“不識。”山曰:“為甚麼不識?”師曰:“他無麵目。”山曰:“子既不識,爭知無麵目?”師無對。

住後,僧問:“和尚見德山,得個甚麼,便休去。”師曰:“我空手去,空手歸。”問:“祖意教意,是同是別?”師曰:

“雷聲震地,室內不聞。”又曰:“闍黎行腳,為甚麼事?”問:“我眼本正,因師故邪時如何?”師曰:

“迷逢達磨。”曰:“我眼何在?”師曰:“得不從師。”問:“剃發染衣,受佛依蔭,為甚麼不許認佛?”師曰:

“好事不如無。”師問座主:“如是兩字盡是科文,作麼生是本文?”主無對。﹝五雲代雲:“更分三段著。”﹞問:“如何是佛?”

師曰:“寐語作甚麼!”問:“如何是覿麵事?”師曰:“千裏未是遠。”

問:“如何是大人相?”師曰:

“瞻仰即有分。”問:“文殊與維摩對談何事?”師曰:“義墮也。”問:“寂然無依時如何?”師曰:“猶是病。”曰:

“轉後如何?”師曰:“船子下揚州。”問:“承古有言。”師便作臥勢,良久起曰:“問甚麼?”僧再舉,師曰:“虛生浪死漢!”問:“箭頭露鋒時如何?”師曰:“好手不中的。”曰:“盡眼沒標的時如何?”師曰:“不妨隨分好手。”

問:“古人道,路逢達道人,不將語默對。未審將甚麼對?”師曰:“吃茶去。”問僧:“甚處來?”曰:

“神光來。”師曰:“晝喚作日光,夜喚作火光,作麼生是神光?”僧無對。

師自代曰:“日光火光。”棲典座問:“古人有言,知有佛向上事,方有語話分。如何是語話?”師把住曰:“道!道!”棲無對。

師遂蹋倒,棲當下汗流。問僧:“甚處來?”曰:“近離浙中。”師曰:“船來陸來?”曰:“二途俱不涉。”師曰:

“爭得到這裏?”曰:“有甚麼隔礙?”師便打。問:“古人道,覿麵相呈時如何?”師曰:“是。”曰:“如何是覿麵相呈?”師曰:“蒼天!蒼天!”師謂眾曰:“此個水牯牛年多少?”眾皆無對。師自代曰:“七十九也。”

僧曰:“和尚為甚麼作水牯牛去?”師曰:“有甚麼罪過?”

問僧:“甚處去?”曰:“禮拜徑山和尚去。”師曰:“徑山若問汝:此間佛法如何?汝作麼生祇對?”曰:

“待問即道。”師便打。後舉問鏡清:“這僧過在甚麼處?”清曰:“問得徑山徹困。”師曰:

“徑山在浙中因甚麼問得徹困?”清曰:“不見道遠問近對。”師曰:“如是!如是!”一日謂長慶曰:“吾見溈山問仰山:

從上諸聖向甚麼處去?他道或在天上,或在人間。汝道仰山意作麼生?”慶曰:

“若問諸聖出沒處,恁麼道即不可。”師曰:“汝渾不肯,忽有人問,汝作麼生道?”慶曰:“但道錯。”師曰:“是汝不錯。”慶曰:

“何異於錯?”問僧:“甚處來?”曰:“江西。”師曰:“與此間相去多少?”曰:“不遙。”師豎起拂子曰:

“還隔這個麼?”曰:“若隔這個,即遙去也。”師便打出。問:“學人乍入叢林,乞師指個入路。”師曰:“寧自碎身如微塵,終不敢瞎卻一僧眼。”問:“四十九年後事即不問,四十九年前事如何?”師以拂子驀口打。

僧辭去,參靈雲。問:“佛未出世時如何?”雲舉拂子。曰:“出世後如何?”雲亦舉拂子。其僧卻回。

師曰:“返太速乎!”曰:“某甲到彼,問佛法不契乃回。”師曰:“汝問甚麼事?”僧舉前話。師曰:

“汝問,我為汝道。”僧便問:“佛未出世時如何?”師舉起拂子。曰:

“出世後如何?”師放下拂子。

僧禮拜,師便打。﹝後僧舉問玄沙,沙雲:“汝欲會麼?我與汝說個喻。如人賣一片園,東西南北一時結契了也,中心樹猶屬我在。”崇壽稠雲:“為當打伊解處,別有道理。”﹞師舉:“六祖道:不是風動,不是幡動。

仁者心動。”乃曰:

“大小祖師,龍頭蛇尾,好與二十拄杖。”時太原孚上座侍立,不覺咬齒。師曰:“我適來恁麼道,也好吃二十拄杖。”

師行腳時參烏石觀和尚,才敲門,石問:“誰?”師曰:“鳳凰兒。”石曰:“來作麼?”師曰:“來啖老觀。”石便開門扭住曰:

“道!道!”師擬議,石拓開,閉卻門。師住後示眾曰:“我當時若入得老觀門,你這一隊酒糟漢向甚麼處摸索?”師問慧全:“汝得入處作麼生?”全曰:“共和尚商量了。”師曰:“甚麼處商量?”曰:“甚麼處去來?”師曰:“汝得入處又作麼生?”全無對,師便打。全坦問:

“平田淺草,麈鹿成群,如何射得麈中主?”師喚全坦,坦應諾。師曰:

“吃茶去。”問僧:“甚處來?”曰:“溈山來。”師曰:“溈山有何言句?”曰:

“某甲曾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溈山據坐。”師曰:“汝肯他否?”曰:

“某甲不肯他。”師曰:“溈山古佛,汝速去懺悔。”﹝玄沙雲:“山頭老漢蹉過溈山也。”

﹞閩王問曰:“擬欲蓋一所佛殿去時如何?”師曰:“大王何不蓋取一所空王殿?”曰:“請師樣子。”

師展兩手。﹝雲門雲:“一舉四十九。”﹞僧問:“學人道不得處,請師道。”師曰:“我為法惜人。”

師舉拂子示一僧,其僧便出去。﹝長慶舉似王延彬太傅了,乃曰:“此僧合喚轉與一頓棒。”王曰:“和尚是甚麼心行?”曰:“幾放過。”﹞師問長慶:

“古人道前三三,後三三,意作麼生?”慶便出去。﹝鵝湖別雲:“諾。”

﹞問僧:“甚處來?”曰:“藍田來。”師曰:“何不入草?”﹝長慶雲:“險。”﹞上堂:“南山有一條鱉鼻蛇,汝等諸人切須好看。”長慶出曰:

“今日堂中大有人喪身失命。”雲門以拄杖攛向師前,作怕勢。有僧舉似玄沙,沙曰:“須是棱兄始得。然雖如是,我即不然。”曰:

“和尚作麼生?”沙曰:“用南山作麼?”一日,有兩僧來,師以手拓庵門,放身出曰:“是甚麼?”僧亦曰:“是甚麼?”師低頭歸庵。

僧辭去,師問:“甚麼處去?”曰:“湖南。”師曰:“我有個同行住岩頭,附汝一書去。”書曰:“某書上師兄。

某一自鱉山成道後,迄至於今,飽不饑。同參某書上。”僧到岩頭問:“甚麼處來?”曰:“雪峰來,有書達和尚。”

頭接了,乃問僧:“別有何言句?”僧遂舉前話。頭曰:“他道甚麼?”曰:

“他無語低頭歸庵。”頭曰:“噫!

我當初悔不向伊道末後句。若向伊道,天下人不柰雪老何!”僧至夏末,請益前話。頭曰:“何不早問?”

曰:“未敢容易。”頭曰:“雪峰雖與我同條生,不與我同條死。要識末後句,祇這是。”上堂:

“盡大地撮來如粟米粒大,拋向麵前,漆桶不會打鼓,普請看!”﹝長慶問雲門曰:“雪峰與麼道,還有出頭不得處麼?”

門曰:“有。”曰:

“作麼生,?”門曰:“不可總作野狐精見解。”又曰:“狼籍不少。”﹞問僧:“甚麼處去?”曰:“識得即知去處。”師曰:

“你是了事人,亂走作麼?”曰:“和尚莫塗汙人好!”師曰:“我即不塗汙你,古人吹布毛作麼生?與我說來看。”曰:

“殘羹餿飯已有人吃了。”師休去。

有一僧在山下卓庵多年,不剃頭。畜一長柄杓,溪邊舀水。時有僧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

主曰:“溪深杓柄長。”師聞得,乃曰:“也甚奇怪。”一日,將剃刀同侍者去訪,才相見便舉前話,問:

“是庵主語否?”主曰:“是。”師曰:“若道得,即不剃你頭。”主便洗頭,胡跪師前。師即與剃卻。

師領徒南遊,時黃槃預知師至,搘策前迎,抵蘇溪邂逅。師問:“近離何處?”槃曰:“辟支岩。”師曰:“岩中還有主麼?”

槃以竹策敲師轎。師乃出轎相見。槃曰:“曾郎萬福。”師遽展丈夫拜,槃作女人拜。師曰:

“莫是女人麼?”槃又設兩拜,遂以竹策畫地,右繞師轎三匝。師曰:“某甲三界內人,你三界外人。

你前去,某甲後來。”槃回,師隨至,止囊山憩數日。槃供事隨行徒眾,一無所缺。上堂:

“此事如一片田地相似,一任諸人耕種,無有不承此恩力者。”玄沙曰:

“且作麼生是這田地?”師曰:“看。”沙曰:“是即是,某甲不與麼?”

師曰:“你作麼生?”沙曰:“祇是人人底。”三聖問:“透網金鱗,以何為食?”師曰:“待汝出網來向汝道。”

聖曰:“一千五百人善知識,話頭也不識。”師曰:“老僧住持事繁。”上堂:“盡大地是個解脫門,把手拽伊不肯入。”時一僧出曰:“和尚怪某甲不得。”又一僧曰:“用入作甚麼?”師便打。玄沙謂師曰:“某甲如今大用去,和尚作麼生?”師將三個木毬一時拋出。沙作斫牌勢。師曰:“你親在靈山方得如此。”沙曰:“也是自家事。”

一日升座,眾集定,師輥出木毬,玄沙遂捉來安舊處。師一日在僧堂內燒火,閉卻前後門。乃叫曰:

“救火!救火!”玄沙將一片柴從窗欞中拋入,師便開門。問:“古澗寒泉時如何?”師曰:

“瞪目不見底。”曰:“飲者如何?”師曰:“不從口入。”僧舉似趙州,州曰:“不從口入,不可從鼻孔裏入。”僧卻問:

“古澗寒泉時如何?”州曰:“苦。”曰:“飲者如何?”州曰:“死。”

師聞得,乃曰:“趙州古佛。”

遙望作禮,自此不答話。師因閩王封柑橘各一顆,遣使送至,柬問:“既是一般顏色,為甚名字不同?”師遂依舊封回,王複馳問玄沙,沙將一張紙蓋卻。問僧:“近離甚處?”曰:“覆船。”師曰:“生死海未渡,為甚麼覆卻船?”僧無語,乃回舉似覆船。船曰:“何不道渠無生死?”僧再至,進此語,師曰:“此不是汝語。”曰:

“是覆船恁麼道。”師曰:“我有二十棒寄與覆船,二十棒老僧自吃,不幹闍黎事。”問:“大事作麼生?”師執僧手曰:

“上座將此問誰?”有僧禮拜,師打五棒。僧曰:“過在甚麼處?”師又打五棒,喝出。問僧:“甚處來?”曰:

“嶺外來。”師曰:“還逢達磨也無?”曰:“青天白日。”師曰:“自己作麼生?”曰:“更作麼生?”師便打。

師送僧出,行三五步,召曰:“上座。”僧回首,師曰:“途中善為。”問:

“拈槌豎拂,不當宗乘,未審和尚如何?”

師豎起拂子。僧乃抱頭出去,師不顧。﹝法眼代雲:“大眾看此一員戰將。”

﹞問:

“三乘十二分教,為凡夫開演,不為凡夫開演?”師曰:“不消一曲楊柳枝。”師謂鏡清曰:“古來有老宿,引官人巡堂曰:

“此一眾盡是學佛法僧”。官人曰:“金屑雖貴,又作麼生?”老宿無對。”清代曰:“比來拋磚引玉。”﹝法眼別雲:“官人何得貴耳賤目!”

﹞上堂,舉拂子曰:“這個為中下。”僧問:“上上人來時如何?”師舉拂子。僧曰:“這個為中下。”

師便打。問:“國師三喚侍者意如何?”師乃起入方丈。問僧:“今夏在甚麼處?”曰:“湧泉。”師曰:

“長時湧,暫時湧?”曰:“和尚問不著。”師曰:“我問不著?”僧曰:“是。”師乃打。普請次,路逢一獼猴,師曰:

“人人有一麵古鏡,這個獼猴亦有一麵古鏡。”三聖曰:“曠劫無名,何以彰為古鏡?”師曰:“瑕生也。”聖曰:

“這老漢著甚麼死急,話頭也不識。”師曰:“老僧住持事繁。”閩帥施銀交床,僧問:“和尚受大王如此供養,將何報答?”師以手拓地曰:“輕打我!輕打我!”

﹝僧問疏山雲:“雪峰道“輕打我”,意作麼生?”山雲:

“頭上插瓜虀,垂尾腳跟齊。”﹞問:“吞盡毗盧時如何?”師曰:“福唐歸來還平善否?”上堂:“我若東道西道,汝則尋言逐句。我若羚羊掛角,汝向甚麼處捫摸?”﹝僧問保福:“祇如雪峰有甚麼言教,便似羚羊掛角時。”福雲:“我不可作雪峰弟子不得。”

﹞師之法席,常不減千五百眾。梁開平戊辰三月示疾。閩帥命醫,師曰:“吾非疾也。”竟不服藥,遺偈付法。

五月二日,朝遊藍田,暮歸澡身,中夜入滅。

感潭資國禪師洪州感潭資國禪師,白兆問:“家內停喪,請師慰問。”師曰:

“苦痛蒼天。”曰:“死卻爺,死卻娘。”

師打了趁出。師凡接機皆如此。瑞龍慧恭禪師天台瑞龍慧恭禪師,福州羅氏子。謁德山,山問:“會麼?”曰:“作麼?”山曰:“請相見。”曰:“識麼?”

山大笑。遂許入室。洎山順世,乃開法焉。

泉州瓦棺和尚泉州瓦棺和尚,在德山為侍者。一日,同入山斫木。山將一碗水與師,師接得便吃卻。山曰:

“會麼?”師曰:“不會。”山又將一碗水與師,師又接吃卻。山曰:“會麼?”師曰:“不會。”山曰:“何不成褫取不會底。”師曰:“不會又成褫個甚麼?”山曰:“子大似個鐵橛。”住後,雪峰訪師,茶話次,峰問:

“當時在,德山,斫木因緣作麼生?”師曰:“先師當時肯我。”峰曰:

“和尚離師太早。”時麵前偶有一碗水,峰曰:

“將水來。”師便度與,峰接得便潑卻。﹝雲門雲:“莫壓良為賤。”

﹞高亭簡禪師襄州高亭簡禪師,參德山,隔江才見,便雲:“不審。”山乃搖扇招之。

師忽開悟,乃橫趨而去,更不回顧。

青原下六世岩頭禪師法嗣瑞岩師彥禪師台州瑞岩師彥禪師,閩之許氏子。自幼披緇,秉戒無缺。初禮岩頭,問曰:“如何是本常理?”頭曰:

“動也。”曰:“動時如何?”頭曰:“不是本常理。”師良久。頭曰:

“肯即未脫根塵,不肯即永沈生死。”

師遂領悟,便禮拜。頭每與語,徵酬無忒。後謁夾山,山問:“甚處來?”曰:“臥龍來。”山曰:

“來時龍還起也未?”師乃顧視之。山曰:“灸瘡瘢上更著艾燋。”曰:

“和尚又苦如此作甚麼?”山休去。師乃問山:

“與麼即易,不與麼即難。與麼與麼即惺惺,不與麼不與麼即居空界。與麼不與麼,請師速道!”山曰:“老僧謾闍黎去也。”師喝曰:“這老和尚,而今是甚時節!”便出去。﹝後有僧舉似岩頭,頭雲:“苦哉!

將我一枝佛法,與麼流將去。”﹞師尋居丹丘瑞岩,坐磐石,終日如愚。每自喚主人公,複應諾,乃曰:“惺惺著,他後莫受人謾。”

﹝後有僧參玄沙,沙問:“近離甚處?”雲:“瑞岩。”沙雲:“有何言句示徒?”僧舉前話。沙雲:“一等是弄精魂,也甚奇怪。”乃雲:

“何不且在彼住。”雲:“已遷化也。”沙雲:“而今還喚得應麼?”僧無對。﹞師統眾嚴整,江表稱之。僧問:

“頭上寶蓋現,足下雲生時如何?”師曰:“披枷帶鎖漢。”曰:“頭上無寶蓋,足下無雲生時如何?”師曰:“猶有杻在。”曰:

“畢竟如何?”師曰:“齋後困。”鏡清問:“天不能覆,地不能載,豈不是?”師曰:“若是即被覆載。”清曰:

“若不是瑞岩幾遭也。”師自稱曰:“師彥。”僧問:“如何是佛?”師曰:

“石牛。”曰:“如何是法?”師曰:“石牛兒。”曰:

“恁麼即不同也。”師曰:“合不得。”曰:“為甚麼合不得?”師曰:

“無同可同,合甚麼?”問:

“作麼生商量,即得不落階級?”師曰:“排不出。”曰:“為甚麼排不出?”師曰:“他從前無階級。”曰:“未審居何位次?”師曰:“不坐普光殿。”曰:“還理化也無?”師曰:“名聞三界重,何處不歸朝?”一日有村媼作禮,師曰:“汝速歸,救取數千物命。”媼回舍,見兒婦拾田螺歸,媼遂放之水濱。師之異跡頗多,茲不繁錄。

逝後塔於本山,諡空照禪師。玄泉山彥禪師懷州玄泉彥禪師,僧問:“如何是道中人?”師曰:“日落投孤店。”問:“如何是佛?”師曰:“張家三個兒。”曰:“學人不會。”師曰:“孟、仲、季也不會。”問:

“如何是聲前一句?”師曰:“吽。”曰:

“轉後如何?”師曰:“是甚麼!”

羅山道閑禪師福州羅山道閑禪師,長溪陳氏子。出家於龜山,年滿受具,遍曆諸方。嚐謁石霜,問:

“去住不寧時如何?”霜曰:“直須盡卻。”師不契,乃參岩頭,亦如前問。

頭曰:“從他去住,管他作麼?”師於是服膺。閩帥飲其法味,請居羅山,號法寶禪師。開堂升座,方斂衣便曰:“珍重。”

時眾不散,良久師又曰:

“未識底近前來。”僧出禮拜,師抗聲曰:“也大苦哉!”僧擬伸問,師乃喝出。問:“如何是奇特一句?”師曰:

“道甚麼?”問:“當鋒事如何辨明?”師舉如意。僧曰:“乞和尚垂慈。”

師曰:“大遠也。”問:

“急急相投,請師一接。”師曰:“會麼?”曰:“不會。”師曰:“箭過也。”問:“九女不攜,誰是哀提者?”師曰:“高聲問。”

僧擬再問,師曰:“甚麼處去也?”僧來參,師問:“名甚麼?”曰:“明教。”師曰:“還會教也未?”曰:“隨分。”

師豎起拳曰:“靈山會上,喚這個作甚麼?”曰:“拳教。”師笑曰:“若恁麼,喚作拳教。”複展兩足曰:

“這個是甚麼教?”僧無語。師曰:“莫喚作腳教麼?”師在禾山,送同行矩長老出門次,把拄杖向麵前一,矩無對。

師曰:“石牛攔古路,一馬生雙駒。”﹝後僧舉似疏山,山雲:“石牛攔古路,一馬生三寅。”﹞僧辭保福,福問:“甚處去?”

曰:“禮拜羅山。”福曰:“汝向羅山道:

保福秋間上府朝覲大王,置四十個問頭問和尚,忽若一句不相當,莫言不道。”僧舉似師,師嗬嗬大笑曰:“陳老師自入福建道洪塘橋下一寨,未曾見有個毛頭星現。

汝與我向從展道:陳老師無許多問頭,祇有一口劍。一劍下須有分身之意,亦有出身之路。

若不明便須成末。”僧回舉似福,福曰:“我當時也祇是謔伊。”至秋朝覲,師特為辦茶筵請福。

福不赴,卻向僧曰:“我中間曾有謔語,恐和尚問著。”僧歸舉似,師曰:

“汝向他道,猛虎終不食伏肉。”僧又去,福遂來。

無軫上座問:“祇如岩頭道,洞山好佛,祇是無光。未審洞山有何虧闕,便道無光?”

師召軫,軫應諾。師曰:“灼然好個佛,祇是無光。”曰:“大師為甚麼撥無軫話?”師曰:“甚麼處是陳老師撥你話處?

快道!快道!”軫無語。師打三十棒趁出。軫舉似招慶,慶一夏罵詈。

至夏末自來問,師乃分明舉似,慶便作禮懺悔曰:“洎錯怪大師。”僧舉寒山詩,問:“白鶴銜苦桃時如何?”師曰:“貞女室中吟。”曰:

“千裏作一息時如何?”師曰:“送客郵亭外。”曰:“欲往蓬萊山時如何?”師曰:“欹枕覷獼猴。”曰:

“將此充糧食時如何?”師曰:“古劍髑髏前。”問:“如何是百草頭上盡是祖師意?”師曰:“刺破汝眼。”問:“如何是道?”

師曰:“倚著壁。”問:“前是萬丈洪崖,後是虎狼師子,正當恁麼時如何?”師曰:“自在。”問:

“三界誰為主?”師曰:“還解吃飯麼?”臨遷化,上堂集眾,良久展左手,主事罔測。乃令東邊師僧退後。

又展右手,又令西邊師僧退後。乃曰:“欲報佛恩,無過流通大教。歸去也!

歸去也!珍重!”言訖,莞爾而寂。

香溪從範禪師福州香溪從範禪師,新到參,師曰:“汝豈不是鼓山僧?”僧曰:“是。”師曰:“額上珠為何不見?”

僧無對。僧辭,師門送,複召:“上座!”僧回首。師曰:“滿肚是禪。”

曰:“和尚是甚麼心行?”師大笑而已。

師披衲衣次,說偈曰:“迦葉上行衣,披來須捷機。才分招的箭,密露不藏龜。”

聖壽院嚴禪師福州聖壽嚴禪師,補衲次,僧參,師提起示之曰:“山僧一衲衣,展似眾人見。

雲水兩條分,莫教露針線。速道!速道!”僧無對。師曰:“如許多時作甚麼來!”

靈岩慧宗禪師吉州靈岩慧宗禪師,福州陳氏子,受業於龜山。僧問:“如何是靈岩境?”師曰:“鬆檜森森密密遮。”

曰:“如何是境中人?”師曰:“夜夜有猿啼。”問:“如何是學人自己本分事?”師曰:

“拋卻真金,拾瓦礫作麼?”

雪峰存禪師法嗣玄沙師備禪師福州玄沙師備宗一禪師,閩之謝氏子。幼好垂釣,泛小艇於南台江,狎諸漁者。

唐鹹通初年,甫三十,忽慕出塵,乃棄舟投芙蓉訓禪師落發,往豫章開元寺受具。布衲芒屨,食才接氣。

常終日宴坐,眾皆異之。與雪峰本法門昆仲,而親近若師資。峰以其苦行,呼為頭陀。一日峰問:

“阿那個是備頭陀?”師曰:“終不敢誑於人。”異日,峰召曰:“備頭陀何不遍參去!”師曰:

“達磨不來東土,二祖不往西天。”峰然之。暨登象骨山,乃與師同力締構,玄徒臻萃。師入室谘決,罔替晨昏。

又閱楞嚴,發明心地,由是應機敏捷,與修多羅冥契。諸方玄學有所未決,必從之請益。至與雪峰徵詰,亦當仁不讓。

峰曰:“備頭陀再來人也。”雪峰上堂:“要會此事,猶如古鏡當台,胡來胡現,漢來漢現。”師出眾曰:

“忽過明鏡來時如何?”峰曰:“胡漢俱隱。”師曰:“老和尚腳跟猶未點地在。”住後,上堂:

“佛道閑曠,無有程途。無門解脫之門,無意道人之意。不在三際,故不可升沉,建立乖真。

非屬造化,動則起生死之本,靜則醉昏沉之鄉。動靜雙泯,即落空亡。動靜雙收,瞞頇佛性。

必須對塵對境,如枯木寒灰,臨時應用,不失其宜。鏡照諸像,不亂光輝。鳥飛空中,不雜空色。所以十方無影像,三界絕行蹤。

不墮往來機,不住中間意。鍾中無鼓響,鼓中無鍾聲。鍾鼓不相交,句句無前後。如壯士展臂,不籍他力。

師子遊行,豈求伴侶?九霄絕翳,何在穿通?一段光明,未曾昏昧。若到這裏,體寂寂,常的的,日赫焰,無邊表。

圓覺空中不動搖,吞爍乾坤迥然照。夫佛出世者,元無出入,名相無體,道本如如。法爾天真,不同修證。

祇要虛閑不昧作用,不涉塵泥,個中纖毫道不盡,即為魔王眷屬。句前句後,是學人難處。

所以一句當天,八萬門永絕生死,直饒得似秋潭月影,靜夜鍾聲。隨扣擊以無虧,觸波瀾而不散,猶是生死岸頭事。

道人行處,如火銷冰。終不卻成冰。箭既離弦,無返回勢。所以牢籠不肯住,呼喚不回頭。

古聖不安排,至今無處所。若到這裏,步步登玄,不屬邪正,識不能識,智不能知,動便失宗,覺即迷旨。

二乘膽顫,十地驚。語路處絕,心行處滅。直得釋迦掩室於摩謁,淨名杜口於毗耶。

須菩提唱無說而顯道,釋梵絕聽而雨花。若與麼見前,更疑何事沒棲泊處?

離去來今,限約不得,心思路絕。

不因莊嚴,本來真淨。動用語笑,隨處明了,更無欠少。今時人不悟個中道理,妄自涉事涉塵,處處染著,頭頭係絆。

縱悟,則塵境紛紜,名相不實,便擬凝心斂念,攝事歸空。閉目藏睛,終有念起。

旋旋破除,細想才生,即便遏捺。如此見解,即是落空亡底外道,不散底死人。冥冥漠漠,無覺無知,塞耳偷鈴,徒自欺誑。

這裏分別則不然,也不是隈門傍戶,句句現前,不得商量,不涉文墨,本絕塵境,本無位次,權名個出家兒,畢竟無蹤跡。真如凡聖,地獄人天,祇是療狂子之方。虛空尚無改變,大道豈有升沈?

悟則縱橫不離本際,若到這裏,凡聖也無立處。若向句中作意,則沒溺殺人。

若向外馳求,又落魔界。

如如向上,沒可安排。恰似焰爐不藏蚊蚋,此理本來平坦,何用鏟除?動靜揚眉,是真解脫道。

不強為意度,建立乖真。若到這裏,纖毫不受,指意則差。便是千聖出頭來,也安一字不得。久立,珍重!”

上堂:“我今問汝諸人,且承當得個甚麼事?在何世界安身立命?還辨得麼?

若辨不得,恰似捏目生花,見事便差。知麼!如今目前,見有山河大地、色空明暗種種諸物,皆是狂勞花相,喚作顛倒知見。夫出家人,識心達本源,故號為沙門。汝今既已剃發披衣,為沙門相,即便有自利利他分。

如今看著,盡黑漫漫地墨汁相似。自救尚不得,爭解為得人?仁者!

佛法因緣事大,莫作等閑相似,聚頭亂說,雜話趁﹝古困切。﹞過時,光陰難得,可惜許大丈夫兒,何不自省察看是甚麼事?祇如從上宗乘,是諸佛頂族,汝既承當不得,所以我方便勸汝,但從迦葉門接續頓超去。

此一門超凡聖因果,超毗盧妙莊嚴世界海,超他釋迦方便門,直下永劫,不教有一物與汝作眼見,何不自急急究取?

未必道,我且待三生兩生,久積淨業。仁者!宗乘是甚麼事?不可由汝用工莊嚴便得去,不可他心宿命便得去。會麼?

祇如釋迦出頭來作許多變弄,說十二分教,如瓶灌水,大作一場佛事。向此門中用一點不得,用一毛頭伎倆不得。知麼?如同夢事,亦如寐語,沙門不應出頭來,不同夢事,蓋為識得。知麼?識得即是大出脫、大徹頭人,所以超凡越聖,出生離死,離因離果,超毗盧,越釋迦,不被凡聖因果所謾,一切處無人識得。

汝知麼?莫祇長戀生死愛網,被善惡業拘將去,無自由分。

饒汝煉得身心同虛空去,饒汝到精明湛不搖處,不出識陰。古人喚作如急流水,流急不覺,妄為恬靜。

恁麼修行,盡出他輪回際不得,依前被輪回去。所以道,諸行無常,直是三乘功果,如是可畏。若無道眼,亦不究竟。

何似如今博地凡夫,不用一毫工夫,便頓超去、解省心力麼?還願樂麼?勸汝:

我如今立地待汝構去,更不教汝加功煉行,如今不恁麼,更待何時?還肯麼!”便下座。

上堂:“汝諸人如在大海裏坐,沒頭浸卻了,更展手問人乞水吃。

夫學般若菩薩,須具大根,有大智慧始得。若有智慧,即今便出脫得去。

若是根機遲鈍,直須勤苦耐誌,日夜忘疲,無眠失食,如喪考妣相似。恁麼急切,盡一生去,更得人荷挾,克骨究實,不妨易得構去。

且況如今,誰是堪任受學底人?仁者!莫祇是記言記語,恰似念陀羅尼相似,蹋步向前來,口裏哆哆和和地,被人把住詰問著沒去處,便嗔道和尚不為我答話,恁麼學事大苦。知麼?

有一般坐繩床和尚,稱著知識,問著便搖身動手,點眼吐舌瞪視。更有一般說昭昭靈靈,靈台智性,能見能聞,向五蘊身田裏作主宰,恁麼為善知識、大賺人。知麼?我今問汝:汝若認昭昭靈靈是汝真實,為甚麼瞌睡時又不成昭昭靈靈?若瞌睡時不是,為甚麼有昭昭時?汝還會麼?這個喚作認賊為子,是生死根本妄想緣氣。汝欲識根由麼?

我向汝道,昭昭靈靈,祇因前塵色聲香等法而有分別,便道此是昭昭靈靈。

若無前塵,汝此昭昭靈靈同於龜毛兔角。仁者!真實在甚麼處?汝今欲得出他五蘊身田主宰,但識取汝秘密金剛體。

古人向汝道,圓成正遍,遍周沙界。我今少分為汝,智者可以譬喻得解,汝還見南閻浮提日麼?

世間人所作興營、養身、活命種種心行作業,莫非皆承日光成立。祇如日體,還有許多般心行麼?還有不周遍處麼?

欲識金剛體,亦須如是看。祇如今山河大地、十方國土、色空明暗,及汝身心,莫非盡承汝圓成威光所現。

直是天人群生類所作業次,受生果報,有情無情,莫非承汝威光,乃至諸佛成道成果,接物利生,莫非盡承汝威光。祇如金剛體,還有凡夫諸佛麼?有汝心行麼?不可道無便得當去也,知麼?

汝既有如是奇特當陽出身處,何不發明取?因何卻隨他向五蘊身田中鬼趣裏作活計,直下自謾去。

忽然無常殺鬼到來,眼目譸﹝竹尤切。﹞張,身見命見,恁麼時大難支荷,如生脫龜殼相似,大苦。

仁者,莫把瞌睡見解便當卻去,未解蓋覆得毛頭許。汝還知麼?三界無安,猶如火宅。且汝未是得安樂底人,祇大作群隊幹他人世,這邊那邊飛走,野鹿相似,但求衣食。若恁麼爭行他王道?知麼?國王大臣不拘執汝,父母放汝出家,十方施主供汝衣食,土地龍神荷護汝,也須具慚愧知恩始得。莫孤負人好!

長連床上排行著地銷將去,道是安樂未在,皆是粥飯將養得汝,煉冬瓜相似變將去,土裏埋將去。業識茫茫,無本可據。

沙門因甚麼到恁麼地?祇如大地上蠢蠢者,我喚作地獄劫住。

如今若不了,明朝後日入驢胎馬肚裏,牽犁拽杷,禦鐵負鞍,碓搗磨磨,水火裏燒煮去,大不容易受,大須恐懼。好是汝自累。知麼?

若是了去,直下永劫,不曾教汝有這個消息。若不了此,煩惱惡業因緣,不是一劫兩劫得休,直與汝金剛齊壽。

知麼!”

師因參次,聞燕子聲,乃曰:“深談實相,善說法要。”便下座。時有僧請益,曰:“某甲不會。”

師曰:“去!誰信汝?”鼓山來,師作一圓相示之。山曰:“人人出這個不得。”師曰:

“情知汝向驢胎馬腹裏作活計。”山曰:“和尚又作麼生?”師曰:“人人出這個不得。”山曰:

“和尚與麼道卻得,某甲為甚麼道不得?”師曰:“我得汝不得。”上堂,眾集,遂將拄杖一時趁下,卻回向侍者道:

“我今日作得一解,險入地獄如箭射。”者曰:“喜得和尚再複人身。”僧侍立次,師以杖指麵前地上白點曰:“還見麼?”曰:“見。”如是三問,僧亦如是答。師曰:“你也見,我也見,為甚麼道不會?”師嚐訪三鬥庵主,才相見,主曰:

“莫怪住山年深無坐具。”師曰:“人人盡有,庵主為甚麼無?”主曰:

“且坐吃茶。”師曰:“庵主元來有在。”

侍雪峰次,有二僧從階下過,峰曰:“此二人堪為種草。”師曰:“某甲不與麼?”峰曰:“汝作麼生?”師曰:

“便好與三十棒。”因雪峰指火曰:“三世諸佛在火焰裏轉大法輪。”師曰:

“近日王令稍嚴。”峰曰:“作麼生?”

師曰:“不許攙奪行市。”雲門曰:“火焰為三世諸佛說法,三世諸佛立地聽。”南際到雪峰,峰令訪師。師問:“古人道此事唯我能知,長老作麼生?”際曰:“須知有不求知者”。

﹝歸宗柔別:拊掌三下。﹞師曰:“山頭和尚吃許多辛苦作麼?”雪峰普請畬田次,見一蛇,以杖挑起,召眾曰:“看!看!”以刀芟為兩段。

師以杖拋於背後,更不顧視。眾愕然。峰曰:“俊哉!”侍雪峰遊山次,峰指麵前地曰:“這一片地好造個無縫塔。”

師曰:“高多少?”峰乃顧視上下,師曰:“人天福報即不無,和尚,若是靈山授記,未夢見在。”峰曰:

“你又作麼生?”師曰:“七尺八尺。”雪峰曰:“世界闊一尺,古鏡闊一尺。世界闊一丈,古鏡闊一丈。”

師指火爐曰:“火爐闊多少?”峰曰:“如古鏡闊。”師曰:“老和尚腳跟未點地在。”

師初住普應院,遷止玄沙,天下叢林,皆望風而賓之。閩帥王公待以師禮,學徒餘八百,室戶不閉。

上堂,良久曰:“我為汝得徹困,也還會麼?”僧問:“寂寂無言時如何?”

師曰:“寐語作麼?”曰:

“本分事,請師道。”師曰:“瞌睡作麼?”曰:“學人即瞌睡,和尚如何?”師曰:“爭得恁麼不識痛癢!”又曰:

“可惜如許大師僧,千道萬裏行腳到這裏,不消個瞌睡寐語,便屈卻去!”

問:“如何是學人自己?”師曰:

“用自己作麼?”問:“從上宗乘,如何理論?”師曰:“少人聽。”曰:

“請和尚直道。”師曰:“患聾作麼?”又曰:

“仁者,如今事不獲已,教我抑下如是威光,苦口相勸,百千方便,如此如彼,共汝相知聞,盡成顛倒知見。

將此咽喉唇吻,祇成得個野狐精業謾汝,我還肯麼?祇如有過無過,唯我自知,汝爭得會?

若是恁麼人出頭來,甘伏嗬責。夫為人師匠大不易,須是善知識始得知。我如今恁麼方便助汝,猶尚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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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普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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