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曰:仲尼之教,猶天地造化萬物,生生日新,無氣之不應,無息之或已也。我於季路而見焉。或曰何謂也?曰:子路衣敝縕袍、與衣狐貉者立而不恥者,其質美矣。孔子曰:不忮不求,何用不臧?進之以仁也。季路終身誦之,力行乎仁矣。孔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至哉斯言!非天下之至誠,其孰能與於此?顏回欲罷不能,未至文王純一不已之地。孔子所以惜之,曰:未見其止也。止則與天為一,無以加矣。
氣主乎性,性主乎心。心純,則性定而氣正。氣正,則動而不差。動而有差者,心未純也。告子不知心而以義為外,無主於中而主於言。言有不勝則惑矣,而心有不動乎?北宮黝、孟施舍以氣為本,以果為行。一身之氣,有時而衰,而心有不動乎?曾子、孟子之勇原於心,在身為道,虛物為義,氣與道義同流,融合於視聽言動之間,可謂盡性者矣。夫性無不體者,心也。孰能參天地而不物,關百聖而不惑,亂九流而不繆,乘富貴而能約,遭貧賤而能亨,禮儀三百,威儀三千,周旋繁縟而不亂乎!
人皆有良心,故被之以桀、紂之名,雖匹夫不受也。夫桀、紂,萬乘之君,而匹夫羞為之,何也?以身不親其奉,而知其行醜也。王公大人一親其奉,喪其良心,處利勢之際,臨死生之節,宜冒苟免,行若大鼠者,皆是也。富貴而奉身者備,斬良心之利劍也。是故禹菲飲食、卑宮室,孔子重讚之,曰:吾無閑然矣!富貴,一時之利;良心,萬世之彝。乘利勢,行彝章,如雷之震,如風之動,聖人性之,君子樂之。不然,乃以一時之利失萬世之彝,自列於禽獸,寧貧賤而為匹夫,不願王公之富貴也。
以理義服天下易,以威力服天下難,理義本諸身,威力假諸人者也。本諸身者有性,假諸人者有命。性可必而命不可必,性存則命立,而權度縱釋在我矣。是故善為國者,尊吾性而已。
君子有宰天下之心,裁之自親始,君子有善萬世之心,行之自身始。不然,則蕩而無止,不入於釋氏之絕滅,則入於老莊之荒唐。
有德而富貴者,乘富貴之勢以利物,無德而富貴者,乘富貴之勢以殘身。富貴,人之所大欲,貧賤,人之所大惡。然因貧賤而修益者多,因富貴而不失於昏淫者寡,則富貴也,有時而不若貧賤矣。
赤子不私其身,無智巧,無偏係。能守是心而勿失,然後謂之大丈夫。
惟仁者為能所執無非禮,所行無非義。
今之儒者移學文藝、幹仕進之心,以收其放心而美其身,則又何古人之不可及哉!父兄以學文藝令其子弟,朋友以仕進相招,往而不返,則心始荒而不治萬物之成,鹹不逮古先矣。
學欲博,不欲雜;守欲約,不欲陋。雜似博,陋似約,學者不可不察也。
修為者必有棄,然後能有所取;必有變,然後能有所成。雖天子之貴,不仁不義,不能以尊其身,雖天下之大,不仁不義,不能以庇其身,況其下者乎?
魚生於水,死於水,草木生於土,死於土,人生於道,死於道,天經也。飲食、車馬、衣裘、宮室之用,道所以有濟生者,猶龜有蘋藻泥沙,草木有風雷雨露也。如使魚而離水,雖有蘋藻泥沙,則不能生矣;如使草木而離土,雖有風雷雨露,亦不能以生。今人也而離道,飲食雖豐,裘服雖鮮,車馬雖澤,宮室雖麗,其得而享諸?季世淫亂並興,爭奪相殺,殄滅人倫。至於善良被禍,奸惡相殘,天下囂然,皆失其所,則一人棄道崇物之所致也。有國家者戒之,戒之!
養太子不可以不慎也,望太子不可以不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