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昌善禪師。
禪師名惟善、不知何許人。住荊南福昌寺。
嗣明教寬禪師。為人敬嚴、秘重法道。初住持時、屋廬十餘間。
殘僧數輩。善晨香夕燈、升座說法、如臨千眾。
禪林受用、所宜有者、鹹修備之。客至肅然加敬。
十餘年而衲子方集、至百許人。善見來者、必勘驗之。
有僧入方丈、畫有圓相呈善。善喝曰、遮野狐精。
其僧便作擲勢、以腳拶之叁。善曰蒿箭子。其僧禮拜、善便打。
又問僧、近離甚麽處。對曰、大別。曰、在大別、多少時。對曰、叁年。
曰、水牯使什麽人作對。曰、不曾觸他一粒米。
曰、二時什麽。僧無語、善便打。又問僧、近離甚麽處。
對曰、安州。曰、什麽物與麽來也。對曰、請師辯著。
曰、驢前馬後漢。僧喝之。曰、驢前馬後漢、又惡發作麽。僧又喝。
善便打、僧無語。善喝雲、遮瞎驢。
打殺一萬、有甚罪過、參堂去。有僧自號映達磨。入方丈、提起坐具曰。
展即周法界、不展即賓主不分。展即是、不展即是。
善曰、汝平地交了也。映曰、明眼尊宿、果然有在。善便打。
映曰、奪拄杖打倒和尚、莫言不道。
善曰、棺木瞠眼漢、且坐茶。茶罷映前白曰。適來容易觸忤和尚。
善曰、兩重公案。罪不重科、便喝去之。
又問僧、近離什麽處。對曰承天。曰不涉途程、道將一句來。
僧喝之、善便打。僧以坐具作勢。善笑曰、喪車後掉藥囊。
又問俗士年多少。曰四十四。善曰、添一減一是多少。
其人無對、善便打。乃自代雲適來猶記得。問超山主、名什麽。
對曰、與和尚回名。善曰、回互不回互。對曰、不回互。
善便打。又問僧、什麽處來。對曰、遠離兩浙、近離鼎州。
曰夏在什麽處。曰德山。曰武陵溪畔、道將一句來。僧無語。
乃自代曰、水到渠成。又問僧、什麽處來。對曰、複州。
曰什麽物與麽來。對曰、請和尚試辯看。曰禮拜著。
僧曰喏。善曰自領出去。叁門外與汝二十棒。
善機鋒峻、不可嬰、諸方畏服法席。追還雲門之風。
南禪師嚐曰、我與翠悅、在福昌時。適病寒、服藥出汗。
悅從禪侶借被、鹹無焉。有紙衾者、皆以衰老、亦可數。
悅太息曰、善公本色作家也。
讚曰、明教在雲門。一日聞白槌曰。請師寬充典座。
明教翻筋鬥出眾。曰、雲門禪屬我矣。及住持、嚐自外歸。
首座問曰、遊山不易。明教舉拄杖曰、全得渠力。
首座奪之、即隨倒臥。首座掖起度與拄杖。
明教便打曰、向道全得渠力。餘嚐想見其人。
今觀善公施為、真克家子也。
大陽延禪師。
禪師名警玄。祥符中、避國諱易為警延。
江夏張氏子也。其先蓋金陵人。仲父為沙門、號智通。
住持金陵崇孝寺。延往依以為師。年十九、為大僧。聽圓覺了義經。
問講者、何名圓覺。講者曰、圓以圓融有漏為義。
覺以覺盡無餘為義。延笑曰、空諸有無、何名圓覺。
講者歎曰、是兒齒少而識卓如此。我所有何足以益之。
政如以穢食置寶器、其可哉。通知之、使令遊方。
初謁鼎州梁山觀禪師。問如何是無相道場。
觀指壁間觀音像、曰此是吳處士。延擬進語。觀急索曰、遮是有相。
如何是無相底。於是延悟旨於言下、拜起而侍。
觀曰何不道取一句子。延曰道即不辭、恐上紙墨。
觀笑曰、他日此語上碑去在。延獻偈曰、我昔初機學道迷。
萬水千山覓見知。明今辯古終難會。直說無心轉更疑。
蒙師點出秦時鏡。照見父母未生時。
如今覺了何所得。夜放烏雞帶雪飛。觀稱以為洞上之宗可倚。
延亦自負、儕輩莫敢攀奉。一時聲價藉甚。觀歿、辭塔出山。
至大陽、謁堅禪師。堅欣然讓法席使主之、退處偏室。
延乃受之。鹹平庚子歲也。謂眾曰、廓然去、肯重去。
無所得心去、平常心去。離彼我心去、然後方可。
所以古德道。牽牛向溪東放、不免納官家稅。
牽牛向溪西放、不免納官家稅。不如隨分納些些。
渠總不妨、免致撈擾。作麽生是隨分、納些些底道理。
但截斷兩頭、有無諸法。凡聖情盡、體露真常。事理不二、即如如佛。
若能如此者、法法無依。平等大道、萬有不係。
隨處轉轆轆地、更有何事。僧問、亡僧遷化、向什麽處去。
延曰、亡僧幾時遷化。僧曰、爭奈相送何。
延曰、紅焰上絛絲縷。雲中不點頭。見僧種瓜、問曰。
甜瓜何時可熟。對曰、即今熟爛也。曰揀甜底摘來。對曰、什麽人。
曰不入園者。對曰、未審不入園者、還也無。
曰汝還識他麽。對曰、雖然不識、不得不與。延笑曰、去。
其僧後病。延入延壽堂看之。問曰、是身如泡幻、泡幻中成辨。
若無泡幻、大事無因辨。
若要大事辨、識取泡幻、作麽生。對曰、遮猶是遮邊事。延曰、那邊事作麽生。
對曰、匝地紅輪秀、海底不栽花。延笑曰、乃爾惺惺耶。
僧喝曰、這老漢、將謂我忘卻。即興陽剖禪師。
延神觀奇偉、有威重。從兒稚中、即日一食。自以先德付受之重。
足不越限、不至席者、五十年。年八十、坐六十一夏。
歎無可以繼其法者。以洞上旨訣、寄葉縣省公之子法遠。
使為求法器、傳續之。延嚐注釋曹山叁種語。
須明得轉位始得。一曰、作水牯牛是隨類墮。
注曰、是沙門轉身語、是異類中事。若不曉此意、即有所滯。
直是要伊一念無私、即有出身之路。二曰、不受食是尊貴墮。
注曰、須知那邊了、卻來遮邊行李。
若不虛此位、即坐在尊貴。叁曰、不斷聲色是隨處墮。
注曰、以不明聲色、故隨處墮。須向聲色、有出身之路。
作麽生是聲色外一句。答曰、聲不自聲、色不自色、故雲不斷。
指掌當指何掌也。予嚐作隨類墮偈曰。
紛然作息同、銀盛雪。若欲異牯牛、與牯牛何別。作尊貴墮偈曰。
生在帝王家、那複有尊貴。自應著珍禦、顧見何驚異。
作隨處墮偈曰。有聞皆無聞、有見元無物。
若斷聲色求、木偶當成佛。今並係於此。
延以天聖五年七月十六日、升座辭眾。又叁日以偈寄王曙侍郎。
其略曰、吾年八十五、修因至於此。問我歸何處。頂相終難睹、停筆而化。
讚曰、延嗣梁山觀。觀嗣同安誌。誌嗣先同安丕。
丕嗣雲居膺。膺於洞山之門、為高弟也。餘觀大陽盛時。
有承剖兩衲子、號稱奇傑。卒至於不振、惜哉。
微遠錄公、則洞上正脈、幾於不續矣。
嗚呼延之知人、可以無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