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昌遇禪師禪師名倚遇、漳州林氏子也。為人奇逸、有大誌。
自剃發受具、即杖策遊方。名著叢林。
浮山遠禪師、嚐指以謂人曰。後學行腳樣子也。
辭遠謁南嶽芭蕉庵主穀泉。叁至叁遭逐、猶謁之。泉之曰、我此間、虎狼縱橫。
尿鬼子、叁回五度、來覓底物。
遇曰、人言庵主見汾州。泉乃解衣抖擻曰。汝謂我見汾州、有多少奇特。
遇即禮拜、問曰。審如主語、客來將何祗待。
泉曰、雲門胡餅、趙州茶。遇曰、謝供養。泉曰、我火種也未有。
早言謝、謝什麽。遇乃去、至北禪賢禪師。問曰、近離什麽處。
遇曰、福嚴。曰、思大鼻孔長多少。
遇曰、與和尚當時見底一般。曰、且道老僧見時長多少。
遇曰、和尚大似不曾到福嚴。賢笑曰、學語之流。又問、來時馬大師否。
遇曰、。曰、向汝道什麽。遇曰、令北禪莫亂統。
賢曰、念汝新到、不欲打汝。遇曰、倚遇亦放過和尚、乃罷。
遇因倒心師事之。時慈明禪師、住興化、過賢公室。
遇侍立、看其談笑。賢曰、汾陽師子、可殺威獰。
慈明曰、不見道、來者咬殺。賢曰、審如此。汾陽門下、道絕人荒耶。
慈明舉拂子曰。這因甚到今日。賢未及對、遇從旁曰。
養子不及父、家門一世衰。
賢嗬曰、汝具什麽眼目、乃敢爾。遇曰、若是咬人師子、終不與麽。
慈明將去、至龍牙像前。指以問遇曰、誰像。遇曰龍牙。
慈明曰、既是龍牙像、何乃在北禪。遇曰、一彩兩賽。
慈明曰、像在此、龍牙在什麽處。遇擬對、慈明掌之曰。莫道不能咬人。
遇曰、乞兒見小利。慈明嗬逐之。賢公除夕、謂門弟子曰。
今夕無可分歲。共烹露地白牛。
大家圍、向火、唱田樂。何也、免更倚他門戶、旁它牆。乃下座。
有僧從後大呼曰、縣有吏至。賢反顧問所以。
對曰、和尚殺牛、未納皮角耳。賢笑擲暖帽與之。僧就拾得、跪進曰。
天寒還和尚帽子。賢問遇曰、如何。
遇曰、近日城中紙貴、一狀領過。後還江南、再遊廬山、寓止圓通。
時大覺璉公、方赴詔。辭眾曰、此事分明、須薦取。
莫教累劫受輪迥。遇問曰、如何是此事。曰薦取。
遇曰、頭上是天、腳下是地。薦什麽。曰、不是知音者、徒勞話歲寒。
遇曰、豈無方便。曰、胡人飲乳、反怪良醫。
遇曰、暴虎憑河、徒誇好手。拍一拍皈眾。
後遊西山、雙嶺深邃、息叁年。與英邵武、勝上座遊。應法昌請、決別曰。
叁年聚首、無事不知。檢點將來、不無滲漏。以拄杖劃一劃曰。
這且止、宗門事作麽生。英曰、須彌安鼻孔。
遇曰、臨崖看滸眼、特地一場愁。英曰、深沙努眼睛。
遇曰、爭奈聖凡無異路。方便有多門。英曰、鐵蛇鑽不入。
遇曰、有甚共語處。英曰、自緣根力淺、莫怨太陽春。卻劃一劃。
宗門且止、這事作麽生。遇欲掌之。英約住曰。
這漳州子、莫無去就。然也是我致得。法昌在分寧之北。
千峰萬壑、古屋數間。遇至止安樂之、火種刀耕。
衲子時有至者、皆不堪其枯淡。坐此成單丁。
開日、輒以一力撾鼓。升座曰、法昌今日開。行腳僧無一。
惟有十八高人、緘口圍打坐。不是規矩嚴難。
免見諸人話墮。直饒口似秤、未免燈籠勘破。
不知道絕功勳、安用修因證果。喝一喝雲、但能一念回心。
即脫二乘羈。大寧寬禪師至。遇畫地作此相、便曳出。
翌日未升座、謂寬曰。昨日公按如何。
寬畫此相、即抹撒之。遇曰、寬禪頭、名下無虛人。
乃升座曰、忽地晴天霹靂聲。禹門叁級浪崢嶸。幾多頭角為龍去。
依前努眼睛。南禪師至、遇方植鬆。
南公曰、小院子、許多鬆作麽。遇曰、臨濟道底。曰、得多少。
遇曰、但見猿啼鶴宿、聳漢侵雲。南公指石曰、這何不。
遇曰、功不浪施。曰、也知無下手處。遇卻指石上鬆曰。
從什麽處得此來。南公大笑曰、蒼天蒼天。乃作偈曰。
頭戴華巾離少室。所攜席帽出長安。鷲峰峰下重相見。
鼻孔元來總一般。又畫此相示之。
遇和曰、葫蘆棚上掛冬瓜。麥浪堆中釣得。誰在畫樓沽酒處。
相邀來吃趙州茶。又畫此相答之。南公曰、鐵牛對對黃金角。
木馬雙雙白玉蹄。為愛雪山香草細。夜深乘月過前溪。
又畫此相示之。遇曰、玉麟帶月離霄漢。
金鳳銜花下彩樓。野老不嫌公子醉。相將攜手禦街遊。
又畫此答之。時南公道被天下、叢林宗之。
而遇與之酬唱、如交友。一時豪俊多歸之。寶覺心禪師問曰。
不是風兮、不是幡。黑花貓子麵門斑。夜行人隻貪明月。
不覺和衣渡水寒。豈不是和尚偈耶。遇曰然、有是語。
寶覺曰、也太奇特。遇曰、汝道、祖師前段為人、後段為人。
對曰、祖師終不妄語。遇曰、意作麽生。對曰、豈不見道。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遇曰、如狐渡水、有甚快活。
曰、師意如何。遇以拂子搖之。對曰、也是為蛇畫足。
遇曰、亂統作麽。對曰、須是和尚始得。徐德占布衣時、未為人知。
遇特先識之、山中往來、為法喜之遊。
及其將化、前一日、作偈別德占。德占時方丁太夫人憂、居家。
偈曰、今年七十七、出行須擇日。昨夜問龜哥、報道明朝吉。
德占大驚、呼靈源叟、俱馳往。遇方坐寢室。
以院務什物付監寺曰。吾自住此山、今叁十年。
以護惜常住故、每自蒞之。今行矣、汝輩著精彩。言畢舉手中杖子曰。
且道這付與阿誰。德占靈源、屏息無答者。
擲於地投、枕臂而化。
讚曰、予觀法昌契悟。穩實宗趣淹博。
荷擔雲門氣無叢林。其應機施設、鋒不可犯。
殆亦明招獨眼龍之流亞歟。然所居荒破院。方其以一力撾鼓。
為十八泥像說禪。雖不及真單徒之有眾。
亦差勝生法師之聚石、味其平生。未嚐不失頓足、想見標致也。
楊岐會禪師禪師名方會、生冷氏、袁州宜春人也。
少警敏滑稽、談劇有味。及冠不喜從事筆硯。竄名商稅、務掌課最。
坐不職當罰、宵去。遊筠州九峰、或雲潭州道吾。
恍然如昔經行處、眷不忍去。遂落發為大僧。閱經聞法、心融神會。
能痛自折節、依參老宿。慈明禪師、住南原。
會輔佐之、安樂勤苦。及慈明遷道吾石霜。會俱自請領監院事。
非慈明之意、而眾論雜然稱善。挾楮衾入典金穀。
時時語、摩拂慈明。諸方傳以為當。慈明飯罷、必山行。
禪者問道、多失所在。會其出未遠、即撾鼓集眾。
慈明遽還、怒數曰。少叢林、暮而升座。何從得此規繩。
會徐對曰。汾州晚參也、何為非規繩乎。慈明無如之何。
今叢林叁八念誦罷。猶參者、此其原也。慈明遷興化。
因辭之、還九峰。萍實道俗、詣山請住楊岐。
時九峰長老勤公、不知會。驚曰、會監寺亦能禪乎。
會受帖問答罷、乃曰。
更有問話者麽、試出相見、楊岐今日性命、在汝諸人手。一任橫拖倒拽、為什麽如此。
大丈夫兒、須是當眾決擇。莫背地、似水底按胡盧相似。
當眾勘驗看、有麽。若無、楊岐失利、下座。
勤把住曰、今日且喜得同參。曰、同參底事作麽生。
勤曰、楊岐牽犁、九峰拽耙。曰、正當與麽時、楊岐在前、九峰在前。
勤無語、會托開曰。將會同參、元來不是。自是名聞諸方。
會謂眾曰、不見一法、是大過患。
拈拄杖雲、穿過釋迦老子鼻孔。作麽生道得脫身一句。
向水不洗水處、道將一句來。良久曰、向道莫行山下路。果聞猿斷腸聲。
又曰、一切智通無障礙。拈起拄杖雲。
拄杖子向汝諸人麵前逞神通去也。擲下雲、直得乾坤震裂、山嶽搖動。
會麽、不見道、一切智智清淨。拍繩床曰。
叁十年後、莫道楊岐龍頭蛇尾。其提綱振領、大類雲門。
又問來僧曰。雲深路僻、高駕何來。對曰、天無四壁。
曰、踏破多少草鞋。僧便喝。會曰、一喝兩喝後作麽生。
曰、看這老和尚、著忙。會曰、拄杖不在、且坐茶。又問來僧曰。
敗葉堆雲、朝離何處。對曰、觀音。
曰、觀音腳根下一句、作麽生道。對曰、適來相見了也。曰、相見底事作麽生。
其僧無對。會曰、第二上座、代參頭道看、亦無對。
會曰、彼此相鈍置。其驗勘鋒機、又類南院。
慶曆六年、移住潭州雲蓋山。以臨濟正脈付守端。
白雲端禪師禪師名守端、生衡州葛氏或雲周氏。幼工翰墨、不喜處俗。
依茶陵鬱公剃發。年二十餘、參禪師。
[或鵬禪師]歿、會公嗣居焉。一見端奇之、每與語終夕。
一日忽問、上人受業師。端曰、茶陵鬱和尚。曰、吾聞其過溪有省。
作偈甚奇、能記之否。端即誦曰、我有神珠一顆。
日夜被塵羈、[或雲常被塵勞羈、]今朝塵盡光生、照破青山萬朵。
會大笑起去。端愕視左右、通夕不寐。
明日求入室、谘詢其事。時方歲旦。會曰、汝見昨日作夜狐者乎。端曰、見之。
會曰、汝一籌不及渠。端又大駭、曰何謂也。
會曰、渠愛人笑、汝怕人笑。端於是大悟、於言下辭去遊。
廬山圓通訥禪師。見之自以為不及、舉住江州承天。
名聲爆耀。又讓圓通以居之、而自處東堂。端時年二十八。
自以前輩讓善叢林、責巳甚重。
故敬嚴臨眾、以公滅私。於是宗風大振。未幾訥公厭閑寂。
郡守至、自陳客情。太守惻然目端。端笑唯唯而巳。明日升座曰。
昔法眼禪師、有偈曰。難難難、是遣情難、情盡圓明一顆寒。
方便遣情猶不是。更除方便太無端。
大眾且道、情作麽生遣。喝一喝下座、負包去。一眾大驚、挽之不可。
遂渡江、夏於五祖之閑房。舒州小刹、號法華。
住持者如籠中鳥、不忘飛去。舒守聞端高風、欲以觀其人。
移文請以居之。端欣然杖策來。衲子至無所容。
士大夫賢之、遷居白雲海會。升座顧視曰、鼓聲未擊巳前。
山僧未登座之際、好古佛樣子。若人向此薦得。
可謂古釋迦不前、今彌勒不後。更聽叁寸舌頭上。
帶出來底、早巳參差。須有辯參差眼、方救得完全、有麽。
乃曰、更與汝老婆。開口時、末上一句正道著。
舉步時末上一步、正踏著。為什麽鼻孔不正。
為尋常見鼻孔頑了、所以不肯發心。今日勸諸人、發卻去。良久曰一、便下座。
其門風峻拔如此。僧請問、慧超問法眼、如何是佛。
曰汝是慧超。端作偈、示之曰。一文大光錢、買得油。
放肚了、當下便不。又問、僧問雲門。
如何是透法身句。曰、北鬥藏身。端又作偈曰。
九衢公子遊花慣。未第貧儒感慨多。冷地看他人富貴。
等閑無耐頭何。
讚曰、楊岐天縱神悟、善入遊戲叁昧。
喜勘驗衲子、有古尊宿之遺風。慶曆以來、號稱宗師。
而白雲妙年俊辯。膽氣精銳、克肖前懿。至於應世、則唾涕名位。
說法則蕩除知見、乃又逸格。如大溈之有寂子。
玄沙之有琛公。臨濟法道未甚寂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