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通本禪師禪師名善本、生董氏、漢仲舒之後也。
其先家太康仲舒村。大父琪、父溫、皆官於穎、遂為穎人。
初母無子、禱於佛像前。誓曰、得子必以事佛。即蔬食俄娠。
及生本骨相秀異、方而孤。母育於叔祖之家。
既長博學、操履清修。母亡哀毀過禮、無仕宦意。
辟學道、隱於筆工。然氣剛不屈、沈默白眼公卿。
嘉佑八年、與弟善思、俱至京師。藉名顯聖地藏院。試所習為大僧。
其師圓成律師惠揖者、謂人曰。
本它日當有海內名、乃生我法中乎。圓成使聽習尼。隨喜雜華、夜夢見童子。
如世所善財、合掌導而南。
既覺曰、諸佛菩薩、加被我矣。其欲我南詢諸友乎。時圓照禪師、道振吳中。
本徑造姑蘇、謁於瑞光。圓照坐定、特顧之。本默契宗旨。
服勤五年、盡得其要。其整頓提撕之綱。
研練差別之智。縱橫舒卷、度越前規。一時輩流、無出其右。
圓照倚之、以大其家。以季父事圓通秀公。秀住廬山棲賢。
出入臥內、如寂子之於東寺。元豐七年春。
絕九江遊淮山、禮祖塔。眷浮山叢之勝、有終焉誌。
遂居太守。久之出世、住務州雙林六年。
浙東道俗追崇、至謂傅大士複生。移住錢塘淨慈、繼圓照之後。
食堂日千餘口、仰給於檀施。而供養莊嚴之盛。
遊者疑在諸[或雲西]天。時號大小本。
神考[或作哲宗]聞其名、有詔住上都法雲寺賜。號大通禪師。又繼圓通之後。
本玉立孤峻、儼臨清[或雲千眾]眾。如萬山環天柱、讓其高寒。
然精與眾共。未嚐以言徇物、以色假人。王公貴人、施舍日填門。
廈屋萬礎、塗金鏤碧、如地湧寶坊。
住八年、請於朝、願歸老於西湖之上。詔可、遂東還、庵龍山崇德。
杜門卻掃、與世相忘、又十年。天下願見、而不可得。
獨與法子思睿俱。睿與餘善。為予言其平生、曰。
臨眾叁十年、未嚐笑。及閑居時、抵掌笑語。
問其故、曰不莊敬、何以率眾。吾昔為叢林、故強行之。非性實然也。
所至見畫佛菩薩行立之像、不敢坐伊蒲塞饌、以魚、名者不食。其真誠敬事、防心離過、類如此。
大觀叁年十二月甲子。屈叁指謂左右曰。止有叁日巳而、果歿。
有異禽翔鳴於庭而去。塔全身於上方。
閱世七十有五、[或叁]坐四十有五夏。
讚曰、本出雲門之後。
望雪竇為四世嫡孫、平居作止、直視不瞬。及其升堂演唱。則左右顧、如象王回旋。
學者多自此悟入。方其將終之夕、越僧夢本歸兜率天。
味其為人、居處服玩。行巳利物、日新其德。
不置之諸天、尚何之哉。
報本元禪師禪師名慧元、生倪氏、潮陽人也。垂髫嶷然。
群兒劇於前、袖手趺坐而巳。父母商略曰。
兒材地如此、寧堪世用。意事佛僧、可耳。元聞之、即前拜辭。
依城南精舍、誦法華經。年十九、剃落受具。遊方至京師。
華嚴圓明法師者、見而異之、曰。
上人齒少、自何至此、所求何事、曰、慧元南海來。無他求唯求佛法。
圓明笑曰、王城利聲捷徑。酒色樊籠、橫目爭奪、日有萬緒。
昔大通智勝佛、十劫坐道場。佛法猶不現前。此中寧有佛法乎。
佛法俱在南方也。元乃自洛京、遊襄漢、曆名山。
所至親近知識、然俱無所解悟。治平叁年春、至黃龍。
時南禪師、來自積翠。龍眾如蟻慕而集。
元每坐下板、輒自引手反覆、視之。曰寧有道理、而雲似佛手。
知吾家揭陽、而乃複問、生緣何處乎。久而頓釋其疑、即日發去。
寧元年入吳。住吳江壽聖寺、遣僧造黃龍、投嗣法書。
南公視其款識、未發。謂來僧曰、汝還、令元自來。
僧反命。元輟住持事、策杖而來次南昌。
見寶覺禪師出世說法。知南公巳化逾月。乃複還吳中。道俗師尊之。
又延住昆山慧嚴院、十年。嚐夜舟歸自川、劫舟。舟人驚怖、不知所出。元安坐徐曰。
錢帛皆施汝、人命不可枉用。寇因背去。元佑四年、住承天萬壽寺。
眾益盛、躬自持至湖。湖人曰、師到處為家。
何苦獨愛姑蘇乎。固留不使還。蘇人聞之、爭持拄杖、嘩入湖曰。
何為奪我邦善知識。政當見還否、則有死而巳。
元怡然不情去留。曰吾任緣耳。相守彌月。
蘇人食盡乃去、竟為湖人所有。住報本禪院六年。
十一月十六日、升座說偈曰。五十五年夢幻、身東西南北孰為親。
白雲散盡千山外、萬裏秋空片月新。
言訖而化、時右司陳公瑩中在湖、親見其事。元不至席叁十年。
平生規法南禪師作止者。唯元克肖之。
遺言葬於峴山之陽。門弟子元正有才辯。問、何獨念峴山乎。
元曰、他日可建寺。後叁十年元道契太師楚國公。
公為請於朝、詔諡證悟禪師、塔曰定應。有旨特建顯化寺。
歲度僧、以嚴香火雲。
禾山普禪師禪師名德普、綿州蒲氏子。少尚氣節、博觀有卓識。
見富樂山靜禪。師合爪作禮曰、此吾師也。
靜與語奇之、攜歸山中。陰察之、其作止類老頭陀。
靜曰、此子賦性豪縱、不受控禦。而能折節、杵臼炊爨間。
以事眾為務、是為希有。年十八得度受具。
秀出講席、解唯識起信論。兩川無敢難詰者、號義虎。罪圭峰疏義多臆識。
其失處。誡學者不可信。老師皆數之。曰。
圭峰清涼國師所印可、汝敢雌黃。蚍蜉撼樹之論、汝今是矣。
普歎曰、學者以名位惑久矣。清涼圭峰非有四目八臂也。
奈何甘自退屈乎。佛法其微矣、此其兆也。
時惟勝禪師還自江西。呂大防微仲。
由龍圖閣直學士、出鎮成都。執弟子禮、日夕造謁或室。普衣禪者衣。
竊聽其議終日、一不能曉。歸臥看屋梁、曰。勝昔嚐業講有聲。
呂公世所謂賢者。相與酢、敬信如此。而吾乃不信、可乎。
然所疑未解、坐寡聞也。乃出蜀、至荊州金鑾。
夜與一衲、偶忘其名。衲見丫山情庵主。普聞其飽參、問之曰。
經論何負禪宗。而長老多譏嗬之耶。
衲曰、以其是識情義理、思想邊量。非能發聖得道。脫有得道發聖者。
皆藉之以為緣耳。儻不因自悟、唯經論是仗。
則能讀能知、能見解者。皆證聖成道去矣。
寧尚與仆輩、俯仰耶。唯以死語是所知障。
故祖師西來也一本雲、故明祖師西來之意也。如經言、一切眾生本來成佛。汝信之乎。
對曰、世尊之語、豈敢不信。衲曰、既信矣。則尚何區區遠來乎。
對曰、吾聞禪宗有別傳法、故來耳。
衲笑曰、是則未信、非能信也。普曰、其病安在。衲曰、積翠南禪師出世久。
子見之、不宜後。見則當使汝疾有廖矣。普即日遂行。
以熙寧元年至黃龍。問、阿難問迦葉。
世尊付金外、傳何法。迦葉呼阿難。阿難應諾。
迦葉曰、倒卻門前刹竿著。意旨如何。南公曰、上人出蜀、曾到玉泉否。曰曾到。
又問曾掛搭否。曰、一夕便發。
南公曰、智者道場、關將軍打供。與結緣幾時、何妨。普默然良久、理前問。
南公首。普趨出大驚曰。兩川義虎、不消此老一唾。
八年秋、遊螺川。待製劉公沆、請住慧雲禪院七年。
遷住禾山十有二年。元佑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謂左右曰、諸方尊宿死、叢林必祭。吾以為徒虛設。
吾若死、汝曹當先祭。乃令從今辨祭。眾以其老、又好戲語。
複曰、和尚幾時遷化。曰、汝輩祭絕即行。
於是幃寢堂、坐普其中。置祭讀文、跪揖上食。普飲餐自如。
自門弟子、下及莊力、日次為之。至明年元日祭絕。曰、明日雪晴乃行。
至時晴忽雪。雪止普安坐、焚香而化。
閱世六十有七、坐四十九夏。全身塔於寺之左。
讚曰、初雲庵自九峰至廬山。
諸方禪者畢集門下、雜還多英俊。而雲庵嚐斂眉曰。
法道乃今而後、未可知也。有問其意。曰、先師在黃檗、眾不滿百。
而明眼輩幾半。今雖叁倍當時、然一兩人耳。
餘時年少、心非其論。觀元普兩禪師、皆南公晚子也。
而其行巳卓絕、且如此。則雲庵之言、如百衲帔。天寒歲晚、乃見效哉。
雲居佛印元禪師禪師名了元、字覺老、生饒州浮梁林氏。
世業儒、父祖皆不仕。元生叁歲、琅琅誦論語、諸家詩。
五歲誦叁千首。
既長從師授五經、略通大義去、讀首楞嚴經、於竹林寺。愛之盡捐舊學。白父母、求出家度生死。
禮寶積寺沙門日用。試法華、受具足戒。
遊廬山、謁開先暹道者。暹自負其號、海上橫行、俯視後進。元與問答捷給。
暹大稱賞、以為真英靈衲子也。時年十九。
巳而又謁圓通訥禪師。訥驚其翰墨曰。
骨格巳似雪竇、後來之俊也。時書記懷璉、方應詔而西。訥以元嗣璉之職。
江州承天法席虛。訥又以元當選。郡將見而少之。
訥曰、元齒少而德壯。雖萬耆衲、不可折也。
於是說法、為開先之嗣。時年二十八。
自其始住承天、移淮山之鬥方、廬山之開先歸宗。丹陽之金山焦山。江西之大仰。
又四住雲居。凡四十年之間。
德化緇白、名聞幼稚、縉紳之賢者、多與之遊。蘇東坡謫黃州、廬山對岸。
元居歸宗、酢妙句、與煙雲爭麗。
及其在金山、則東坡得釋還吳中。次丹陽、以書抵元曰。
不必出山、當學趙州上等接人。元得書徑來。東坡迎笑問之。
元以偈為獻或作戲曰。趙州當日少謙光、不出叁門見趙王。
爭似金山無量相、大千都是一禪床。東坡撫掌稱善。
東坡嚐訪弟子由於高安。
將至之夕、子由與洞山真淨文禪師。聖壽聰禪師、連夜語叁鼓矣。真淨忽驚覺曰。
偶夢吾等謁五祖戒禪師。不思而夢、何祥耶。
子由撼聰公。聰曰、吾方夢見戒禪師。於是起、品坐笑曰。
夢乃有同者乎。俄報東坡巳至奉新。
子由攜兩衲、候於城南建山寺。有頃東坡至、理夢事問。戒公生何所。
曰右、東坡曰、軾十餘歲時。時夢身是僧、往來西。
又問、戒狀奚若。曰、戒失一目。東坡曰、先妣方娠。
夢僧至門、瘠而眇。又問戒終何所。曰高安大愚、今五十年。
而東坡時年四十九。後與真淨書。其略曰、戒和尚不識人嫌。
強顏複出、亦可笑矣。既是法契或雲法器。
願痛加磨勵、使還舊觀。自是常著衲衣。故元以裙贈之。
而東坡酬以玉帶。有偈曰、病骨難堪玉帶圍。鈍根仍落箭鋒機。
會當乞食歌姬院。奪得雲山舊衲衣。
又曰、此帶閱人如傳舍。流傳到我亦悠哉。錦袍錯落尤相稱。
乞與佯狂老萬回。元所居方丈、特高名妙高台。東坡又作詩曰。
我欲乘飛車、東訪赤鬆子。蓬萊不可到、弱水叁萬裏。
不如金山去、清風半帆耳。中有妙高台、雲峰自孤起。
仰觀初無路、誰信平如砥。台中老比丘、碧眼照窗兒。
玉為骨、凜凜霜入齒。機鋒不可觸、千偈如翻水。
何須尋德雲、隻此比丘是。長生未暇學、請學長不死。
太子少保張公方平安道、為滁州日。遊琅琊山藏院。
呼梯梯梁、得木匣發之。忽悟前身、蓋知藏僧也。
寫楞伽經、未終而化。安道續書殘軸、筆跡宛然如昔。
號二生經。安道欲刻以印施四方。
東坡曰、此經在他人、猶為希世之瑞。況於公乎。請家藏為子孫無窮之福。
元請東坡代書之、鏤板金山。
時士大夫、師歐陽文忠公為古文。公佐韓子、詆我以原性。
性者與生俱生之論、為銓量。元故以是勸之。又嚐謂眾曰。
昔雲門說法如雲雨。絕不喜人記錄其語。見必罵逐曰。
汝口不用、反記吾語。異時裨販我去。今室中對機錄。
皆香林明教以紙為衣。隨所聞即書之。後世學者、漁獵文字語言。
正如吹網欲滿。非愚即狂。時江浙叢林。
尚以文字為禪、謂之請益。故元以是諷之。
高麗僧統義天、航海至明州。傳雲、義天棄王者位出家。
上疏乞曆叢林、問法受道、有詔朝奉郎楊傑次公。館伴所經。
吳中諸刹、皆迎餞如王臣禮。至金山、元坐、納其大展。
次公驚問故。元曰、義天亦異國僧耳。
僧至叢林、規繩如是、不可易也。眾姓出家、同名釋子。
自非買崔盧、以門閥相高、安問貴種。次公曰、卑之少徇時宜、求異諸方。
亦豈覺老心哉。元曰、不然。屈道隨俗、諸方先失一隻眼。
何以示華夏師法乎。朝廷聞之、以元為知大體。
觀文殿學士王公韶子淳、出守南昌。自以久帥西塞、濫殺罰。
留神空宗、祈妙語、以藻雪之。
而元適至、子淳請說法於上藍。元炷香曰。此香為殺人不眨眼上將軍。
立地成佛大居士。一眾嘩曰善。子淳亦悠然意消。
靈源清禪師在眾時、廁雲居法席。
痛自韜晦、而聲名自然在人口。元升座、舉以為堂中第一座。叢林服其公。
非特清公。如感麵真如。百丈肅、仰山簡。
皆元所賞識也。李公麟伯時、為元寫照。元曰、必為我作笑狀。
自為讚曰、李公天上石麒麟。傳得雲居道者真。
不為拈花明大事。等閑開口笑何人。泥牛漫向風前。
枯木無端雪春。對現堂堂俱不識。太平時代自由身。
元符元年正月初四日。
聽客語有會其心者、軒渠一笑而化。其令笑狀、而讚之、非苟然也。
閱世六十有七、坐五十有二夏。元骨麵而秀清、臨事無凝滯。
過眼水流雲散。其為人服義疾惡。初舉感麵、嗣承天。
感曰、使典粥飯、供十方僧、可也。如欲繼嗣、則慈感巳有師。
元奇之。又舉宣長老住甘露。宣後賣元。元白於官曰。
宣演法未有宗旨、乞改正。宣竟以是遭逐。楊次公曰。
牽牛蹊人之田。而奪之牛也、元不。
元嚐遊京師、謁曹王。王以其名、奏之神考。賜磨衲、號佛印。
東坡滑稽於翰墨、戲為之讚。世喜傳、故並記之。
讚曰、佛印種性從橫、慧辨敏速。如新生駒、不受控勒。
蓋其材足以禦侮。觀其臨事、護法之心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