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三皇無言而化流四海,故天下無所歸功。帝者,體天則地,有言有令,而天下太平;群臣讓功,四海化行,百姓不知其所以然。故使臣不待禮賞;有功,美而無害。王者,製人以道,降心服誌,設矩備衰,四海會同,王職不廢。雖有甲兵之備,而無鬥戰之患。君無疑於臣,臣無疑於主,國定主安,臣以義退,亦能美而無害。霸者,製士以權,結士以信,使士以賞;信衰則士疏,賞虧則士不用命。
三皇不需要任何言論,教化便遍及四海,所以天下的人不知道該歸功於誰。五帝效法天地運行,增設言教,製定政令,天下因此太平。君臣相互謙讓,都不居功,四海之內,教化順利實現,黎民百姓卻不知其中的原因。所以,使用臣屬不需依靠禮法和獎賞,就能做到君臣和美無間。三王用道德治理民眾,使民眾心悅誠服。三王製定法規,以防衰敗,天下諸侯按時朝覲,天子的法度實行不廢。雖然有了軍備,但並沒有戰爭的禍患。君主不懷疑臣屬,臣屬也不懷疑君主。國家穩定,君位鞏固。大臣適時功成身退,君臣之間也能和睦相處而無猜疑。五霸用權術統禦士,以信任結交士,靠獎賞使用士。失去信任,士就會疏遠了。缺少獎賞,士便不會用命了。
《軍勢》曰:“出軍行師,將在自專;進退內禦,則功難成。”
《軍勢》說:出兵打仗,統軍將領要能獨斷其事。如果軍隊的布署進退受君主的牽製,那麼很難打勝仗。
《軍勢》曰:“使智、使勇、使貪、使愚:智者樂立其功,勇者好行其誌,貪者邀趨其利,愚者不顧其死;因其至情而用之,此軍之微權也。”《軍勢》曰:“無使辯士談說敵美,為其惑眾;無使仁者主財,為其多施而附於下。”《軍勢》曰:“禁巫祝,不得為吏士卜問軍之吉凶。”《軍勢》曰:“使義士不以財。故義者,不為不仁者死,智者不為暗主謀。”
《軍勢》上說:對智者、勇者、貪者、愚者的使用方法各有不同。有智謀的人喜歡建功立業,勇敢的人喜歡實現自己的誌向,貪財的人追求利祿,愚魯的人不惜性命。根據他們各自的特點來使用他們,這就是用人的微妙權術。《軍勢》上說:不要讓能說會道的人談論敵人的長處,因為這樣會惑亂人心。不要用仁厚的人管理財務,因為他會曲從於下屬的要求而浪費錢財。《軍勢》上說:軍中要禁絕巫祝,不準他們為將士們預測吉凶。《軍勢》上說:使用俠義之士不能靠錢財。所以,義士是不會替不仁不義的人去賣命的,明智的人是不會替昏聵的君主出謀劃策的。
主,不可以無德,無德則臣叛;不可以無威,無威則失權。臣,不可以無德,無德則無以事君;不可以無威,無威則國弱,威多則身蹶。
君主不能沒有道德,沒有道德大臣就會背叛;君主不能沒有威勢,沒有威勢就會喪失權力。大臣不能沒有道德,沒有道德就無法輔佐君主;大臣也不能沒有威勢,沒有威勢國家就會衰弱。但是大臣威勢過了頭則會害了自己。
故聖王禦世,觀盛衰,度得失,而為之製;故諸侯二師,方伯三師,天子六師。世亂,則叛逆生;王澤竭,則盟誓相誅伐。德同勢敵,無以相傾,乃攬英雄之心,與眾同好惡,然後加之以權變。故非計策,無以決嫌定疑;非譎奇,無以破奸息寇;非陰謀,無以成功。
所以聖明的君王治理天下,觀察世道的盛衰,衡量人事的得失,然後製定典章製度。所以諸侯轄二軍,方伯轄三軍,天子轄六軍。世道亂了,叛逆便產生了。天子的德澤枯竭了,諸侯之間的結盟立誓、互相攻伐也就出現了。諸侯之間,勢均力敵,誰也沒有辦法戰勝對手,於是便爭相延攬英雄豪傑,與之同好同惡,然後再運用權術。所以,不運籌謀劃,是沒有辦法決嫌定疑的;不詭詐出奇,是沒有辦法破奸平寇的;不秘密謀劃,是沒有辦法取得成功的。
聖人體天,賢者法地,智者師古。是故《三略》為衰世作:“上略”設禮賞,別奸雄,著成敗;“中略”差德行,審權變;“下略”陳道德,察安危,明賊賢之咎。故人主深曉“上略”,則能任賢擒敵;深曉“中略”,則能禦將統眾;深曉“下略”,則能明盛衰之源,審治國之紀。人臣深曉“中略”,則能全功保身。夫高鳥死,良弓藏;敵國滅,謀臣亡。亡者,非喪其身也,謂奪其威,廢其權也。封之於朝,極人臣之位,以顯其功;中州善國,以富其家;美色珍玩,以說其心。夫人眾一合而不可卒離,威權一與而不可卒移。還師罷軍,存亡之階。故弱之以位,奪之以國,是謂霸者之略。故霸者之作,其論駁也。存社稷羅英雄者,“中略”之勢也;故世主秘焉。
聖人能夠體察天之道,賢人能夠取法地之理,智者能夠以古為師。所以,《三略》一書,是為衰微的時代而作的。《上略》設置禮賞,辨識奸雄,揭示成敗之理。《中略》區分德行,明察權變。《下略》陳述道德,考察安危,說明殘害賢人的罪過。所以,君主深通《上略》,就可以任用賢士、製服敵人了。君主深通《中略》,便可以駕禦將帥,統領兵眾了。君主深通《下略》,就可以明辨興衰的根源,熟知治國的綱紀了。人臣深通《中略》,就可以成就功業,保全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