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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氏春秋》 作者:呂不韋  

卷二 紀·仲春紀

【仲春】
仲春

一曰:仲春之月,日在奎,昏弧中,旦建星中。其日甲乙,其帝太皞,其神句芒,其蟲鱗,其音角,律中夾鍾,其數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戶,祭先脾。始雨水,桃李華,蒼庚鳴,鷹化為鳩。天子居青陽太廟,乘鸞輅,駕蒼龍,載青旗,衣青衣,服青玉,食麥與羊,其器疏以達。
仲春二月,太陽的位置在奎宿。初昏時刻,弧矢星座出現在南方中天。拂曉時刻,建星出現在南方中天。這個月在天幹中屬甲乙,它的主宰之帝是太皞,佐帝之神是句芒,它的應時的動物是龍魚之類的鱗族,聲音士中和的聲音,音律與太蔟相應。這個月的數字是八,味道是酸味,氣味是膻氣,要舉行的祭祀是戶祭,祭祀的時候,祭品以脾髒為尊。這個月開始下雨,桃李開始開花,黃鸝開始鳴叫,天空中的鷹逐漸為布穀烏取代。天子居住在東向明堂的左側室,乘坐飾有用青鳳命名的響鈴的車子,車前駕著青色的馬,車上插著繪有龍紋的青色的旗幟。天子穿著青色衣服,佩戴著青色玉飾,吃的食物是麥子和羊,使用的器物的紋理空疏而通達。

是月也,安萌牙,養幼少,存諸孤;擇元日,命人社;命有司,省囹圄,去桎梏,無肆掠,止獄訟。
這個月,要保護植物的萌芽,養育兒童和少年,撫恤眾多的孤兒。選擇好的日子,命令老百姓祭祀土神。命令司法官減少關押的人犯,去掉手銬腳鐐,不要殺人陳屍和鞭打犯人,製止訴訟之類的事情。

是月也,玄鳥至,至之日,以太牢祀於高衤某。天子親往,後妃率九嬪禦,乃禮天子所禦,帶以弓韣,授以弓矢,於高衤某之前。
這個月,燕子來到。燕子來到的那天,用牛羊豕三牲祭祀高禖之神。天子親自前往,後妃率領宮中所有女眷陪從,在高禖神前為天子所禦幸而有孕的女眷舉行禮儀,給她帶上弓套,並授給她弓和箭。

是月也,日夜分,雷乃發聲,始電。蟄蟲鹹動,開戶始出,先雷三日,奮鐸以令於兆民曰:“雷且發聲,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備,必有凶災。”日夜分,則同度量,鈞衡石,角鬥桶,正權概。
這個月,日夜平分,開始打雷,閃電。蟄伏的動物開始蘇醒,開始從洞穴中鑽出來。打雷的前三天,振動木鐸向老百姓發布命令說;“凡是不警戒房中之事,在響雷時交合的,他生下的孩子必定會先天殘疾,而自己也必有凶險和災禍。”日夜平分,所以要統一和校正各種度量衡器具。

是月也,耕者少舍,乃修闔扇。寢廟必備。無作大事,以妨農功。是月也,無竭川澤,無漉陂池,無焚山林。天子乃獻羔開冰,先薦寢廟。上丁,命樂正入舞舍采,天子乃率三公、九卿、諸侯,親往視之。中丁,又命樂正入學習樂。
這個月,耕作的農夫稍事休息。整治一下門戶。祭祀先祖的寢廟一定要完整齊備而投有毀壞。不要興兵征伐,以免妨害農事。這個月,不要弄幹河川沼澤及蓄水的池塘,不要焚燒山林。天子向司寒之神獻上羔羊,打開冰窖,然後把冰先獻給祖先。上旬的丁日,命令樂正進入國學教練舞蹈,把彩帛放在前邊行祭祀先師的禮節。天子率領三公、九卿、諸侯親自去觀看。中旬的丁日,又命令樂正進入國學教練音樂。

是月也,祀不用犧牲,用圭璧,更皮幣。
這個月,一般的祭祀不用牲畜作祭品,而用玉圭、玉壁,或者用皮毛束帛來代替。

仲春行秋令,則其國大水,寒氣總至,寇戎來征;行冬令,則陽氣不勝,麥乃不熟,民多相掠;行夏令,則國乃大旱,暖氣早來,蟲螟為害。
仲春二月如果發布應在秋天發布的政令,那麼國家就會洪水泛濫,寒氣就會突然到來,敵寇就舍來侵犯。如果發布應在冬天發布的政令,陽氣就經受不住,麥子就無法成熟,百姓之間就會頻繁的出現劫掠之事。如果發布應在夏天發布的政令,國家就會遭受幹旱,熱氣太早來到,莊稼就會遭到蟲害。

【貴生】
貴生

二曰:聖人深慮天下,莫貴於生。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耳雖欲聲,目雖欲色,鼻雖欲芬香,口雖欲滋味,害於生則止。在四官者不欲,利於生者則弗為。由此觀之,耳目鼻口不得擅行,必有所製。譬之若官職,不得擅為,必有所製。此貴生之術也。
聖人深思熟慮天下的事,認為沒有什麼比生命更寶貴。耳目鼻口是受生命支配的。耳朵雖然想聽音樂,眼睛雖然想看彩色,鼻子雖然想嗅芳香,嘴巴雖然想嚐美昧,但隻要對生命有害就會被禁止。對於這四種器官來說,即使本身不想做,但隻要有利於生命就會去做。由此看來,耳目鼻口不能任意獨行,必須有所製約。這就像各種職官,不得獨斷專行,一定要有所製約一樣。這就是珍惜生命的方法。

堯以天下讓於子州支父,子州支父對曰:“以我為天子猶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方將治之,未暇在天下也。”天下,重物也,而不以害其生,又況於他物乎?惟不以天下害其生者也,可以托天下。
堯把天下讓給子州支父,子州支父回答說;“讓我做天子還是可以的,雖是這樣,我現在正害著憂勞深重的病,正要治療,沒有餘暇顧及天下。”天下是最珍貴的,可是聖人不因它而危害自己的生命,又何況其它的東西呢?隻有不因天下而危害自己生命的人,才可以把天下托付給他。

越人三世殺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越國無君,求王子搜而不得,從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薰之以艾,乘之以王輿。王子搜援綏登車,仰天而呼曰:“君乎!獨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惡為君也,惡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謂不以國傷其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而為君也。
越國八連續三代殺了他們的國君,芏子搜對此很憂懼,於是逃到一個山嗣裏。越國沒有國君,找不到王子搜,一直追尋到山洞。王子搜不肯出來,越國人就用燃著的艾草熏他出來,讓他乘坐國君的車。王子搜拉著登車的繩子上車,仰望上天呼喊道:“國君啊,國君啊!這個職位怎麼偏偏讓我來做啊!”王子搜並不是厭惡做國君,而是害怕做國君招來的禍患。像王子搜這樣的人,可說是不肯因國家傷害自己生命的了。這也正是越國人想要找他做國君的原因。

魯君聞顏闔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幣先焉。顏闔守閭,鹿布之衣,而自飯牛。魯君之使者至,顏闔自對之。使者曰:“此顏闔之家邪?”顏闔對曰:“此闔之家也。”使者致幣,顏闔對曰:“恐聽繆而遺使者罪,不若審之。”使者還反審之,複來求之,則不得已。故若顏闔者,非惡富貴也,由重生惡之也。世之人主多以富貴驕得道之人,其不相知,豈不悲哉?
魯國國君聽說顏闔是個有道之人,想要請他出來做官,就派人帶著禮物先去致意。顏闔住在陋巷,穿著粗布衣裳,自己在喂牛。魯君的使者來了,顏闔親自接待他。使者問:“這是顏闔的家嗎?”顏闔回答說:“正是我的家。”使者送上禮物,顏闔說;“怕您把名字聽錯了而會給您帶來處罰,不如搞清楚再說。”使者回去查問清楚了,再來找顏闔,卻找不到了。像顏闔這樣的人,並不是本來就厭惡富貴,而是由於看重生生命才厭惡它。世上的君主,大多憑借富貴傲視有道之人,他們如此地不了解有道之人,難道不太可悲了嗎?

故曰:道之真,以持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觀之,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非所以完身養生之道也。今世俗之君子,危身棄生以徇物,彼且奚以此之也?彼且奚以此為也?
所以說:道的實體用來保壘身體,它的剩餘用來治理國家,它的渣滓用來治理天下。由此看來,帝王的功業是聖人閑暇之餘的事,並不是用以全身養生的方法。如今世俗所謂的君子損害身體舍棄生命來追求外物,他們這樣做將達到什麼目的呢?他們又將采用什麼手段達到目的呢?

凡聖人之動作也,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為。今有人於此,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所用重,所要輕也。夫生,豈特隨侯珠之重也哉!
大凡聖人有所舉動的時候,必定明確知道所要達到的目的耜達到目的所應采用的手段。假如有這樣一個人,用隨侯之珠去彈射千仞高的飛鳥,世上的人肯定會嘲笑他。這是為什麼呢?這是因為他所耗費的,所追求太貴重的太輕微了啊。至於生命,其價值豈止象隨侯珠那樣貴重呢?

子華子曰:“全生為上,虧生次之,死次之,迫生為下。”故所謂尊生者,全生之謂;所謂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也。所謂虧生者,六欲分得其宜也。虧生則於其尊之者薄矣。其虧彌甚者也,其尊彌薄。所謂死者,無有所以知,複其未生也。所謂迫生者,六欲莫得其宜也,皆獲其所甚惡者。服是也,辱是也。辱莫大於不義,故不義,迫生也。而迫生非獨不義也,故曰迫生不若死。奚以知其然也?耳聞所惡,不若無聞;目見所惡,不若無見。故雷則掩耳,電則掩目,此其比也。凡六欲者,皆知其所甚惡,而必不得免,不若無有所以知。無有所以知者,死之謂也,故迫生不若死。嗜肉者,非腐鼠之謂也;嗜酒者,非敗酒之謂也;尊生者,非迫生之謂也。
子華子說:“全生是最上等,虧生次一等,死又次一等,迫生是最低下的。”所以,所謂尊生,說的就是全生。所謂全生,是指六欲都能得適宜。所謂虧生,是指六欲隻有部分得到適宜。生命受到虧損,生命的天性就會削弱,生命虧損得越厲害,生命的天性削弱得也就越厲害。所謂死,是指沒有辦法知道六欲,等於又回到它來生時的狀態。所謂追生,是指六欲沒有一樣得到適宜,六欲所得到的都是它們十分厭惡的東西。屈服屬於這一糞,恥辱屬於這一類。在恥辱當中沒有比不義更大的了。所以,行不義之事就是迫生。但是構成追生的不僅僅是不義,所以說,迫生不如死。根據什麼知道是這樣呢?比如,耳朵聽到討厭的聲音,就不如什麼也沒聽判,眼睛看到討厭的東西,就不如什麼也沒見到。所以打雷的時候人們就會捂住耳朵,打閃的時候人們就會遮住眼睛。迫生不如死就象這類現象一樣。六欲都知道自己十分厭惡的東西是什幺,如果這些東西一定不可避免,那以就不如根本沒有辦法婦道六欲。沒有辦法如道六欲就是死。因此迫生不如死。嗜好吃肉,不是說連腐臭的老鼠也吃,嗜好嚼酒,不是說連變質的酒也喝。珍惜生命,不是說連迫生也算。

【情欲】
情欲

三曰:天生人而使有貪有欲。欲有情,情有節。聖人修節以止欲,故不過行其情也。故耳之欲五聲,目之欲五色,口之欲五味,情也。此三者,貴賤、愚智、賢不肖欲之若一,雖神農、黃帝,其與桀、紂同。聖人之所以異者,得其情也。由貴生動,則得其情矣;不由貴生動,則失其情矣。此二者,死生存亡之本也。
天生育人而使人有貪心有欲望。欲望產生感情,感情具有節度。聖人遵循節度以克製欲望,所以不會放縱自己的感情。耳朵想聽樂音,眼睛想看彩色,嘴巴想吃美味,這些都是情欲。這三方麵,人們無論是高貴的,還是卑賤的,愚笨的,還是聰明的、賢明的,還是不肖的,欲望都是同樣的。即使是神農,黃帝。他們的情欲也跟夏桀、商紂相同。聖人之所以不同幹一般人,是由於他們具有適度的盛情。從尊生出發,就會具備適度的感情,不從尊生出發,就會失掉適度的感情。這兩種情況是決定死生存亡的根本。

俗主虧情,故每動為亡敗。耳不可贍,目不可厭,口不可滿;身盡府種,筋骨沈滯,血脈壅塞,九竅寥寥,曲失其宜,雖有彭祖,猶不能為也。其於物也,不可得之為欲,不可足之為求,大失生本;民人怨謗,又樹大讎;意氣易動,蹺然不固;矜勢好智,胸中欺詐;德義之緩,邪利之急。身以困窮,雖後悔之,尚將奚及?巧佞之近,端直之遠,國家大危,悔前之過,猶不可反。聞言而驚,不得所由。百病怒起,亂難時至。以此君人,為身大憂。耳不樂聲,目不樂色,口不甘味,與死無擇。
世俗的君主缺乏適度的感情,所以動輒滅亡。他們耳朵的欲望不可滿足,眼睛的欲望不可滿足,嘴巴的欲望不可請足,以致全身浮舯,筋骨積滯不通,血脈阻塞不暢,九竅空虛,全都喪失了正常的機能。到了這個地步,即使有彭祖在,也是無能為力的。俗主對於外物,總是想得到不可得到的東西,追求不可滿足的欲望,這樣必然大大喪失生命的根本,又會招致百姓怨恨指責,給自己樹起大敵。他們意誌容易動搖,變化迅速而不堅定,他們誇耀權勢,好弄智謀,胸懷欺詐,不顧道德正義,追逐邪惡私利,最後搞得自己走投無路。即使事後對此悔恨,還怎麼來得及?他們親近巧詐的人,疏遠正直的人,致使國家處於極危險的境地,這時即使後悔以前的過錯,已然不可挽回。聞知自己即將滅亡的話這才驚恐,卻仍然不知這種後果由何而至。各種疾病暴發出來,反叛內亂時發不斷。靠這些治理百姓,隻能給自身帶來極大的憂患。以至耳聽樂音而不覺得快樂,眼看彩色而不覺得高興,口吃美味而不覺得香甜,實際上跟死沒什麼區別。

古人得道者,生以壽長,聲色滋味能久樂之,奚故?論早定也。論早定則知早嗇,知早嗇則精不竭。秋早寒則冬必暖矣,春多雨則夏必旱矣。天地不能兩,而況於人類乎?人之與天地也同。萬物之形雖異,其情一體也。故古之治身與天下者,必法天地也。
古代的得道之人,生命得以長壽,樂音、彩色、美味能長久地享受,這是什麼緣故?這是由於尊生的信念早就確立的緣故啊!尊生的信念早確立,就可以知道早愛惜生命,知道早愛惜生命,精種就不會衰竭。秋天早寒,冬天就必定溫暖,春天多雨,夏天就必定幹旱。天地尚且不能兩全,又何況人類呢?在這一點上人跟天地相同。萬物形狀雖然各異,但它們的生豐是一樣的。所以,古代修養身心與治理天下的人一定效法天地。

尊,酌者眾則速盡。萬物之酌大貴之生者眾矣。故大貴之生常速盡。非徒萬物酌之也,又損其生以資天下之人,而終不自知。功雖成乎外,而生虧乎內。耳不可以聽,目不可以視,口不可以食,胸中大擾,妄言想見,臨死之上,顛倒驚懼,不知所為。用心如此,豈不悲哉?
酒樽中的酒,舀的人多,完的就快。萬物消耗君主生命的太多了,所以君主的生命常常很快耗盡。不僅萬物消耗它,君主自己又損耗它親為天下人操勞,而自己卻始終不察覺。在外雖然功成名就,可是自身生命卻已損耗。以至耳不能聽,眼不能看,嘴不能吃,心中大亂,口說胡話,精神恍忽,臨死之前,神經錯亂,驚恐萬狀,行動失常。耗費心力嘲了這個地步,難道不可悲嗎?

世人之事君者,皆以孫叔敖之遇荊莊王為幸。自有道者論之則不然,此荊國之幸。荊莊王好周遊田獵,馳騁弋射,歡樂無遺,盡傅其境內之勞與諸侯之憂於孫叔敖。孫叔敖日夜不息,不得以便生為故,故使莊王功跡著乎竹帛,傳乎後世。
世上侍奉君主的人都把孫叔敖受到楚莊壬的常識看作是幸運的事。但是由有道之人來評論卻不是這樣。他們認為這是楚國的幸運。楚莊王喜好四處遊玩打措,跑馬射箭,歡樂無餘,而把冶國的辛苦和作諸侯的憂勞都推給了孫叔敖。孫叔敖日夜操勞不止,無法顧及養生之事。正因為這樣,才使楚莊王的功績載於史冊,流傳於後代。

【當染】
當染

四曰:墨子見染素絲者而歎曰:“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所以入者變,其色亦變,五入而以為五色矣。”故染不可不慎也。
墨子曾看到染素素絲的而歎息說:“放入青色染料,素絲就變成青色,放人黃色染料,素絲就變成黃色,染料變了,素絲的馘色也隨著變化,染五次就會變出五種顏色了。”所以,染色不可不慎重啊。

非獨染絲然也,國亦有染。舜染於許由、伯陽,禹染於皋陶、伯益,湯染於伊尹、仲虺,武王染於太公望、周公旦。此四王者,所染當,故王天下,立為天子,功名蔽天地。舉天下之仁義顯人,必稱此四王者。夏桀染於幹辛、岐踵戎,殷紂染於崇侯、惡來,周厲王染於虢公長父、榮夷終,幽王染於虢公鼓、祭公敦。此四王者,所染不當,故國殘身死,為天下僇。舉天下之不義辱人,必稱此四王者。齊桓公染於管仲、鮑叔,晉文公染於咎犯、郤偃,荊莊王染於孫叔敖、沈尹蒸,吳王闔廬染於伍員、文之儀,越王句踐染於範蠡、大夫種。此五君者,所染當,故霸諸侯,功名傳於後世。範吉射染於張柳朔、王生,中行寅染於黃籍秦、高強,吳王夫差染於王孫雄、太宰嚭,智伯瑤染於智國、張武,中山尚染於魏義、椻長,宋康王染於唐鞅、田不禋。此六君者,所染不當,故國皆殘亡,身或死辱,宗廟不血食,絕其後類,君臣離散,民人流亡。舉天下之貪暴可羞人,必稱此六君者。
不僅染絲這樣,國家也有類似於染絲的情形。舜受到許由、伯陽的熏陶,禹受到皋陶、伯益的熏陶,商場受到伊尹、仲虺的熏陶,武壬受到太公望、周公旦的熏陶。這四位帝王,因為所受的熏陶合台宜得當,所以能夠統治天下,立為天子,功名蓋天地。凡列舉天下仁義、顯達之人,一定都推舉這四位帝王。夏桀受到幹辛、畦踵戎的熏染,殷紂受到寨侯、惡來的熏染,周厲王受到虢公長父、榮夷終的熏染,周幽王受到虢公鼓、祭公敦的熏染。這四位君王,因為所受的熏染不得當,結果國破身死,被天下人恥笑。凡列舉天下不義,蒙受恥辱之人,一定都舉這四位君壬。齊桓公受到管仲、鮑權牙的熏陶,晉文公受到咎犯、卜偃的熏陶,楚莊王受到孫般敖,沈尹籃的熏陶,吳王闔廬受到伍員、文之儀的熏陶,越王勾踐受到範蠡,文種的熏陶。這五位君主,因為所受的熏陶合宜得當,所以稱雄諸侯,功業盛名流傳到後代。範吉射受到張柳期,王生的熏染,中行寅受到黃藉秦、高強的熏染,吳王夫差受到王孫雒、太宰嚭的熏染,智伯瑤受到智國、張武的熏染,中山尚受到魏義、援長韻熏染,來康壬受到唐鞅、田不禋的熏染。這六位君主,因為所受的熏染不得當,結果國家都破滅了,他們有的被殺,有的受辱,親廟毀滅不能再享受祭祀,子孫斷絕,君臣離散,人民流亡。凡列舉天下貪墊殘暴、蒙受恥辱之人,一定都舉逸六位君主。

凡為君,非為君而因榮也,非為君而因安也,以為行理也。行理生於當染。故古之善為君者,勞於論人而佚於官事,得其經也。不能為君者,傷形費神,愁心勞耳目,國愈危,身愈辱,不知要故也。不知要故,則所染不當;所染不當,理奚由至?六君者是已。六君者,非不重其國、愛其身也,所染不當也。存亡故不獨是也,帝王亦然。
大凡做君,不是為的做君從而獲得顯榮,也不是為的做君從而獲得安適,做君為的是實施大道。大道的實施產生於感染合宜得當。所以古代善於做君的把精力花費在選賢任能上,而對於官署政事則采取安然置之的態度,這是掌握了做君的正確方法。不善於做君的,傷身勞神,心中愁苦,耳目勞累,而國家卻越來越危險,自身卻蒙受越來越多的恥辱,這是由於不知道做君的關鍵所在的緣故。不知道做君的關鍵,所受的感染就不會得當。所受的感染不得當,大道從何而至?以上六個君主就是這樣。以上六位君主不是不看重自己的國家,也不是不愛惜自己,而是由於他們所受的感染不得當啊!所受的感染適當與否關係到存亡,不但諸侯如此,帝王也是這樣。

非獨國有染也。孔子學於老聃、孟蘇、夔靖叔。魯惠公使宰讓請郊廟之禮於天子,桓王使史角往,惠公止之。其後在於魯,墨子學焉。此二士者,無爵位以顯人,無賞祿以利人。舉天下之顯榮者,必稱此二士也。皆死久矣,從屬彌眾,弟子彌豐,充滿天下。王公大人從而顯之;有愛子弟者,隨而學焉,無時乏絕。子貢、子夏、曾子學於孔子,田子方學於子貢,段幹木學於子夏,吳起學於曾子;禽滑絭學於墨子,許犯學於禽滑絭,田係學於許犯。孔墨之後學顯榮於天下者眾矣,不可勝數,皆所染者得當也。
不僅國家有受染的情形,士也是這樣。孔子向老聃、孟蘇、夔靖叔學習。魯惠公派宰讓向天子請示鄭祭、廟祭的禮儀,平王派名叫角的史官前往,惠公把他留了下來,他的後代在魯國,墨子向他的後代學習。孔子、墨子這兩位賢士,沒有爵位來使別人顯赫,沒有賞賜俸祿來給別人帶來好處,但是,列舉天下顯赫榮耀之人,一定都稱舉這二位賢士。這二位賢士都死了很久了,可是追隨他們的人更多了,他們的弟子越來越多,遍布天下。王公貴族因而宣揚他們。有愛子弟的,讓他們的子弟跟隨孔墨的門徒學習,沒有一時中斷過。子貢、子夏、曾子向孔子學習,田子方向子貢學習,段幹術向子夏學習,吳起向曾子學習,禽滑絭向墨子學習,許犯向禽滑絭學習,田係向許犯學習。孔墨後學在天下顯貴尊榮的太多了,數也數不盡,這都是由於熏陶他們的人得當啊。

【功名】
功名

五曰:由其道,功名之不可得逃,猶表之與影,若呼之與響。善釣者,出魚乎十仞之下,餌香也;善弋者,下鳥乎百仞之上,弓良也;善為君者,蠻夷反舌殊俗異習皆服之,德厚也。水泉深則魚鱉歸之,樹木盛則飛鳥歸之,庶草茂則禽獸歸之,人主賢則豪傑歸之。故聖王不務歸之者,而務其所以歸。
道循一定的途徑獵取功名,功名就無法逃脫,正象日影無法擺脫測日影用的標竿,回聲必然伴隨呼聲一樣。善於釣魚的人能把魚從十仞探的水下釣出來,這是由於釣餌香美的緣故,善於射獵的人能把鳥從百仞高的空中射下來,這是由於弓箭好的緣故;善於做君主的人能夠使四方各族歸順他,這是由於恩德崇厚的緣故。水泉很深,魚鱉就會遊向那裏,樹木繁盛,飛鳥就會飛向那裏,百草茂密,禽獸就會奔向那裏,君主賢明,豪傑就會歸依他。所以,聖明的君主不勉強使人們歸依,而是盡力創造使人們歸依的條件。

強令之笑不樂;強令之哭不悲;強令之為道也,可以成小,而不可以成大。
強製出來的笑不快樂,強製出來的哭不悲哀,強製命令這種作法隻可以成就虛名,而不能成就大業。

缶醯黃,蚋聚之,有酸;徒水則必不可。以狸致鼠,以冰致蠅,雖工,不能。以茹魚去蠅,蠅愈至,不可禁,以致之之道去之也。桀、紂以去之之道致之也,罰雖重,刑雖嚴,何益?
瓦器中的醋黃了,蚊子之類就聚在那裏了,那是因為有酸味的緣故。如果隻是水,就一定招不來它們。用貓招引老鼠,用冰招引蒼蠅,縱然作法再巧妙,也達不到目的。用臭魚驅除蒼蠅,蒼蠅會越來越多,不可禁止,這是由於用招引它們的方法去驅除它們的緣故。桀紂企圖用破壞太平安定的暴政求得太平安定的局麵,懲罰即使再重,刑法即使再嚴,又有什麼益處。

大寒既致,民暖是利;大熱在上,民清是走。故民無常處,見利之聚,無之去。欲為天子,民之所走,不可不察。今之世,至寒矣,至熱矣,而民無走者,取則行鈞也。欲為天子,所以示民,不可不異也。行不異,亂雖倍行,民猶無走。民無走,則王者廢矣,暴君幸矣,民絕望矣。故當今之世,有仁人在焉,不可而不此務;有賢主,不可而不此事。
嚴寒到了,人民就追求溫暖;酷暑當頭,人民就奔向清涼之地。因此,人民沒有固定的居處,他們總是聚集在可以看到利益的地方,離開那些沒有利益的地方。想要作天子的,對於人民奔走的緣因不可幣仔細察辨。如今的人世,寒冷到極點了,炎熱到極點了,而人民之所以不奔向誰,是由於天下君主所怍所為都是同樣的壞啊!所以,想作天子的人,他顯示給人民的不可不與此有區別,如果君主的言行與暴亂之君沒有什麼不同,那麼即使下命令,人民也不會趨附他。如果人民不趨附誰。那麼,成就王業的人就不會出現,,暴君就慶幸了,人民就絕望了。所以,在今天的世上如果有仁義之人在,不可不勉力從事這件事,如果有賢明的君主在,不可不致力於這件事。

賢不肖不可以不相分,若命之不可易,若美惡之不可移。桀、紂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能盡害天下之民,而不能得賢名之。關龍逢、王子比幹能以要領之死爭其上之過,而不能與之賢名。名固不可以相分,必由其理。
賢明的名聲與不肖的名聲全由自己的言行而定,不能由別人給予,這就象命運不可更改,美惡不可移易一樣。桀紂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能遍害天下的人,但是卻不能為白己博得一個好名聲。關龍逢、王子比幹能以死諫諍其君的過錯,卻不能給他們爭得好名聲。名聲本來就不能由別人給予,它隻能遵循一定的途徑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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