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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氏春秋》 作者:呂不韋  

卷八 紀·仲秋紀

【仲秋】
仲秋

一曰:仲秋之月,日在角,昏牽牛中,旦觜嶲中。其日庚辛,其帝少皞,其神蓐收,其蟲毛,其音商,律中南呂。其數九,其味辛,其臭腥,其祀門,祭先肝。涼風生,候雁來,玄鳥歸,群鳥養羞。天子居總章太廟,乘戎路,駕白駱,載白旂,衣白衣,服白玉,食麻與犬,其器廉以深。
仲秋八月,太陽的位置在角宿,初昏時劉,牽牛星宿出現在南方中天,拂曉時刻,觜巂星宿出現在南方中天。仲秋於夭千屬庚辛,它的主宰之帝是少皞,佐帝之神是蓐收。應時的動物是老虎一類前毛族,相配的聲音是商音,音律與南呂相應。這個月的數字是九,味道是辣味,氣味是腥氣,要舉行的祭祀是門祭,祭祀時祭品以肝髒為尊。這個月涼風發生,候雁從北來,燕子向南歸,各類鳥兒都養護增生它們的羽毛來禦寒。天子住在西向明堂的中央正室,乘坐白色的兵車,車前駕著白色的馬,車上插著白色的繪有龍紋的旗幟,天子穿著白色的衣服,佩戴著白色的飾玉,吃的食物是麻耔和狗肉,甩的器物銳利而深邃。

是月也,養衰老,授幾杖,行麋粥飲食。乃命司服具飭衣裳,文繡有常,製有小大,度有短長,衣服有量,必循其故,冠帶有常。命有司申嚴百刑,斬殺必當,無或枉橈,枉橈不當,反受其殃。
這個月,要贍養衰老的人,授予他們幾案和手杖,施與他們稀粥飲食。命令主管服製的官吏,準備並整飭衣裳,祭服的文飾有固定的規格,大小長短有一定的製度,祭服之外的服裝也有一定的尺寸,必須依照舊有的規定。隨著服製的不同,冠帶也有相應的固定規格。命令司法官重申嚴明各種刑罰.斬殺罪犯一定要恰當,不要曲法冤枉人。如果有曲掛冤枉人的事,執法者會遭受災禍。

是月也,乃命宰祝巡行犧牲,視全具,案芻豢,瞻肥瘠,察物色,必比類,量小大,視長短,皆中度。五者備當,上帝其享。天子乃儺,禦佐疾,以通秋氣。以犬嚐麻,先祭寢廟。
這個月,命令主管犧牲和祭祀的官吏巡視將用來祭祀的犧牲,看看形體是否完整,喂養的情況如何,是肥是瘦,毛色是否純一,這些一定要符合舊例;再量量它們的大小,看看長短,送些也都要符合要求。形體、肥瘦、毛色、大小、長短都完全適當,上天就享用這些祭品。天子於是舉行儺祭,禦止遂除疫癘,以通達金秋之氣。

是月也,可以築城郭,建都邑,穿竇窌,修囷倉。乃命有司趣民收斂,務蓄菜,多積聚。乃勸種麥,無或失時,行罪無疑。
這個月,可以修築城鄣,建置都邑.挖掘地窖,修葺倉虞。命令主管官吏督促百姓收斂穀物,努力儲藏過冬的幹菜,多多積聚柴草。要鼓勵百姓及時種麥,不要錯過農時,如果錯過農時,一定要給以處罰。

是月也,日夜分,雷乃始收聲,蟄蟲俯戶。殺氣浸盛,陽氣日衰,水始涸。日夜分,則一度量,平權衡,正鈞石,齊鬥甬。
這個月,日夜的時刻相等,雷聲漸漸消逝。蟄伏的動物都藏在洞穴口。冬陰之氣漸漸旺盛,陽氣日新衰觸,水開始幹涸了。日夜時刻相等,要在此時統一和校正各度量衡器具。

是月也,易關市,來商旅,入貨賄,以便民事。四方來雜,遠鄉皆至,則財物不匱,上無乏用,百事乃遂。凡舉事無逆天數,必順其時,乃因其類。
這個月,要減輕關市的稅收,招徠各地的商旅,收納財物,以利於百姓的生產和生話。四方之人前來聚集,連偏遠鄉邑也全都到來。這樣,財物就不缺乏,國家用費就充足,各種事情就都能成功。作各種事精不要違背自然規律,一定要順應天時,按照事情的類別,什麼時侯該作什麼就作什麼。

行之是令,白露降三旬。
實行這個月的政令,白露降落,每旬一次。

仲秋行春令,則秋雨不降,草木生榮,國有大恐;行夏令,則其國乃旱,蟄蟲不藏,五穀複生;行冬令,則風災數起,收雷先行,草木早死。
仲秋實行應在春天實行的政令,那麼,秋雨就會停而不降,草木就會重新開花,國家就會有大的恐慌。如果實行應在夏天實行的政令,那麼,國家就會出現幹旱,蟄伏的動物就不再藏伏,五穀就重新萌發生長。如果實行應在冬天實行的政令,那麼,風災就會屢屢發生,雷聲就會提前收斂,草木就會過早死亡。

【論威】
論威

二曰:義也者,萬事之紀也,君臣、上下、親疏之所由起也,治亂、安危、過勝之所在也。過勝之,勿求於他,必反於己。
義,是萬事的法則,是君臣、長幼、親疏產生的根基,是國家治亂,安危、勝敗的關鍵。勝敗的關鍵,不要向其它方麵尋求,一定要在自己身上尋找。

人情欲生而惡死,欲榮而惡辱。死生榮辱之道一,則三軍之士可使一心矣。
人的本性都是想要生存而厭惡死亡,想耍榮耀而厭惡恥辱。死生、榮辱的道理統一於義,就可以使三軍將士思想一致了。

凡軍,欲其眾也;心,欲其一也。三軍一心,則令可使無敵矣。令能無敵者,其兵之於天下也,亦無敵矣。古之至兵,民之重令也,重乎天下,貴乎天子。其藏於民心,捷於肌膚也,深痛執固,不可搖蕩,物莫之能動。若此則敵胡足勝矣?故曰:其令強者其敵弱,其令信者其敵詘。先勝之於此,則必勝之於彼矣。
凡軍隊,人數應該眾多,軍心應該一致。三軍思想一致,就可以使號令暢行無阻了。號令能夠暢行無阻的君主,他的軍隊也就無敵於天下了。古代的正義之師,人民尊重號令,看得比天下還重大,比天子還尊貴。號令藏於民心,感幹肌膚,深切牢固,不可動搖,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使它改變。像這樣,敵人自然不戰而潰,哪兒還值得一擊呢?所以說:號令不可衝犯的軍隊,它的敵手必然軟弱,號令暢行無阻的軍隊,它的敵手必然屈服。在朝廷中發布命誇時就已經勝過了敵手,因此,在原野上戰勝敵手就是必然的了。

凡兵,天下之凶器也;勇,天下之凶德也。舉凶器,行凶德,猶不得已也。舉凶器必殺,殺,所以生之也;行凶德必威,威,所以懾之也。敵懾民生,此義兵之所以隆也。故古之至兵,士民未合,而威已諭矣,敵已服矣,豈必用枹鼓幹戈哉?故善諭威者,於其未發也,於其未通也,窅窅乎冥冥,莫知其情,此之謂至威之誠。
凡兵器都是天下的凶器,勇武是天下的凶稽。舉凶器,行凶話,是由於不得已。舉凶器必定耍殺人,殺惡人是使人民得以生存的手段,行凶德必定要顯示武力使人畏懼,使人畏懼是叫敵手屈服的手段。敵手最懼屈服,人民獲得生存,這是正義之師興盛的原因。所以,古代的正義之師出征,士兵尚未交鋒,而威力就已經顯示出來發揮作用了,敵手就已經降服了,難道還一定用得著衝鋒廝殺嗎?所以,善於顯示威力的,他的威力在他尚未發揮、尚未顯示之前就已經產生作用。他的威力深遠難見,沒有誰知道它的真實情況,這就是威力達到頂點的情形。

凡兵,欲急疾捷先。欲急疾捷先之道,在於知緩徐遲後而急疾捷先之分也。急疾捷先,此所以決義兵之勝也。而不可久處,知其不可久處,則知所兔起鳧舉死?之地矣。雖有江河之險則淩之,雖有大山之塞則陷之。並氣專精,心無有慮,目無有視,耳無有聞,一諸武而已矣。冉叔誓必死於田侯,而齊國皆懼;豫讓必死於襄子,而趙氏皆恐;成荊致死於韓主,而周人皆畏;又況乎萬乘之國而有所誠必乎?則何敵之有矣?刃未接而欲已得矣。敵人之悼懼憚恐、單蕩精神,盡矣,鹹若狂魄,形性相離,行不知所之,走不知所往,雖有險阻要塞、銛兵利械,心無敢據,意無敢處,此夏桀之所以死於南巢也。今以木擊木則拌,以水投水則散,以冰投冰則沈,以塗投塗則陷,此疾徐先後之勢也。
凡用兵打杖,應該行動迅速,先發製人。要想行動迅速,先發製人,方法在於明辨遲緩、落後與迅速、搶先的區別。行動迅速,先發製人,這是決定正義之師勝利的因素。因而布可滯留一處,懂得軍隊不可滯留的道理,那就知道哪些地方是該迅逸避開的死絕之地了。這樣,縱有江河之險也可以淩越它,縱有大山險塞也能夠攻陷它。要克敢製勝,隻要精神專一,心中沒有疑慮,目不旁視,耳布旁聽,把心力,眼力、耳力都集中在軍事上就行了。冉叔發誓一定要殺死齊侯,齊國君臣都十分恐懼,豫讓決心要刺殺趙襄子,趙氏上下都裉驚恐。成荊跟韓主拚命,周人都十分敬畏。一個人決心拚命尚且如此,又何況擁有兵車萬輛的大國決心要達到目的呢?那還有什麼人能夠跟他抗衡昵?士兵尚未交鋒而欲望就已經滿足了。敵人恐懼害怕,精神衰竭、動搖,已經達到極點了。他們嚇得都像是精神錯亂一樣,魂不守舍,行走不知目標,奔跑不知去處,縱有險阻要塞、堅甲利兵,心裏也不敢依托,精神也無法安寧,這就是夏奘之所以死在南巢的緣故啊。假如用木頭擊打術頭,後者就會裂開。把水注人水中,後者就會散開,把冰投向冰麵,後者就會沉沒,把泥拋向泥中,後者就會下陷,達就是快慢先後的必然態勢。

夫兵有大要,知謀物之不謀之不禁也,則得之矣。專諸是也,獨手舉劍至而已矣,吳王壹成。又況乎義兵,多者數萬,少者數千,密其躅路,開敵之塗,則士豈特與專諸議哉!
用兵有它的關鍵,如果懂得攻其無備,出其不意,那就掌握了用兵的關鍵了。專諸就是這樣。他不過是獨自一人手舉劍落罷了。專諸僅一舉就成全了闔閭,使他當上吳王。又何況正義之師呢?正義之師人數多的幾萬,少的也有幾千,所到之處,足跡布滿道路,在敵國暢行無阻,像這樣的武士,專諸怎麼就跟他們相提並論呢?

【簡選】
簡選

三曰:世有言曰:“驅市人而戰之,可以勝人之厚祿教卒;老弱罷民,可以勝人之精士練材;離散係絫,可以勝人之行陳整齊;鋤耰白梃,可以勝人之長銚利兵。”此不通乎兵者之論。今有利劍於此,以刺則不中,以擊則不及,與惡劍無擇,為是鬥因用惡劍則不可。簡選精良,兵械銛利,發之則不時,縱之則不當,與惡卒無擇,為是戰因用惡卒則不可。王子慶忌、陳年猶欲劍之利也。簡選精良,兵械銛利,令能將將之,古者有以王者、有以霸者矣,湯、武、齊桓、晉文、吳闔廬是矣。
世人有一種言論說;“驅使市人作戰,靠他們可以戰勝敵手祿秩豐厚的武士和受過訓練的士兵;靠老弱疲憊的百姓可以戰勝敵手精壯、熟練的武士,靠散亂無紀的囚徒可以戰勝敵手行列整齊的軍隊;靠鋤櫌木棒可以戰勝敵手的長矛利刃。”說這種言論的根本不通曉用兵之道。假如有一把鋒利的寶劍,由於技藝不精,拿它來刺卻刺不中敵手,拿它去擊卻擊不著目標,這同手持劣劍沒有什麼分別,但為此在搏鬥時就使用劣劍卻不可。經過選拔的.裝備精良的軍隊,發動它們總不合時機,使用它們總不得適宜,這同統率劣等軍隊沒有什麼分別,但為此在戰爭中就使用劣等軍隊卻不可。像王子慶忌、陳年那樣的勇士,尚且還希望寶劍鋒利,更何況一般人呢?經過選拔的、裝備精良的軍隊,讓有才幹的將領統率它,古代有借此成就王業的,有惜此成就霸業的,商湯、周武王,齊桓公、晉文公、吳闔廬就是這樣。

殷湯良車七十乘,必死六千人,以戊子戰於郕,遂禽推移、大犧,登自鳴條,乃入巢門,遂有夏。桀既奔走,於是行大仁慈,以恤黔首,反桀之事,遂其賢良,順民所喜,遠近歸之,故王天下。
商湯率領精良的戰車七十輛,不怕死的勇士六千人,在戊子那天與夏桀在郕地交戰,抓住了桀臣推移、大犧。商湯進軍鳴條,接著進入巢門,於是占有了夏的天下。夏桀已經逃跑了,在這時商湯發揚仁慈的美德,以撫恤百姓,一反桀的所作所為,拔舉夏的賢人,順應人民的意願,遠近的人都歸附了他,所以揚稱王天下。

武王虎賁三千人,簡車三百乘,以要甲子之事於牧野,而紂為禽。顯賢者之位,進殷之遺老,而問民之所欲,行賞及禽獸,行罰不辟天子,親殷如周,視人如己,天下美其德,萬民說其意,故立為天子。
周武王率勇士三千人,精選的戰車三百輛,甲子那天,在牧野打敗了商封的軍隊,紂被擒獲。武王把賢人提拔到顯貴的位置,舉薦殷朝的遺老,詢問人民的願望,行賞及於禽獸,懲罰不避天子,親近殷的士民百姓就像親近周的士民百姓一樣,看待另別人就像看待自己一樣,天下讚美他的德行,萬民喜歡他的仁義,所以武王立為天子.

齊桓公良車三百乘,教卒萬人,以為兵首,橫行海內,天下莫之能禁,南至石梁,西至鄗,北至令支。中山亡邢,狄人滅衛,桓公更立邢於夷儀,更立衛於楚丘。
齊桓公率領精良的兵車三百輛,訓練有素的士兵一萬人,作為大軍的前鋒,縱橫馳騁於四海之內,天下沒有誰能夠阻擋。他率領軍隊向南到達石粱,向西到達酆,鄗,向北到達令支、中山攻陷了邢國,狄人滅亡了衛國,桓公在夷儀重建起邢國,在楚丘重建起衛國。

晉文公造五兩之士五乘,銳卒千人,先以接敵,諸侯莫之能難。反鄭之埤,東衛之畝,尊天子於衡雍。
晉文公訓練出具有五種技能的甲士十五人,讓他們率領精銳的步卒一千人作為前鋒,先同敵人交鋒,沒有任何諸侯能夠抵擋。晉文公命令毀掉鄭國城上的女牆,以便隨時攻取,命令衛國的田壟一律東西向,以便自己的兵車通行無阻,並率領諸侯在衡雍尊奉周天子。

吳闔廬選多力者五百人,利趾者三千人,以為前陳,與荊戰,五戰五勝,遂有郢。東征至於庳廬,西伐至於巴、蜀,北迫齊、晉,令行中國。
吳壬闔廬選拔力士五百人,善跑的士兵三千人作為軍隊的前鋒,跟楚國交戰,五戰五勝,接著占領了楚國的國都郢。吳王闔廬率軍向東征伐一直打到庳廬,向西征伐一直打封巴,蜀,向北逼近齊國、晉國,號令在中原華夏各諸侯國榜行無阻。

故凡兵勢險阻,欲其便也;兵甲器械,欲其利也;選練角材,欲其精也;統率士民,欲其教也。此四者,義兵之助也,時變之應也,不可不為而不足專恃。此勝之一策也。
所以,凡戰爭形勢,山川險阻,用兵的人都希望它對自己有利,兵甲器械,都希望它鋒刺堅固;選拔、訓練武士,都希望他們精銳強壯,統率士卒,都希望他們訓練有素。這四個方麵是正義之師的輔助,是適應時勢變化的憑借,不能沒有,也不能一味依賴它,這是取勝的一種策略。

【決勝】
決勝

四曰:夫兵有本幹:必義,必智,必勇。義則敵孤獨,敵孤獨則上下虛,民解落;孤獨則父兄怨,賢者誹,亂內作。智則知時化,知時化則知虛實盛衰之變,知先後遠近縱舍之數。勇則能決斷,能決斷則能若雷電飄風暴雨,能若崩山破潰、別辨[插圖]墜;若鷙鳥之擊也,搏攫則殪,中木則碎。此以勇得也。
用兵之遭有它的根本;一定要符合正義,一定要善用智謀,一定要勇猛果敢。符台正義,敵人就孤獨無援,敵人孤獨無援,上上下下就缺乏鬥誌,人民就會瓦解離散,孤獨無援,父兄就怨恨,賢人就非議,叛亂就會從內部發生。善用智謀就能知道時勢的發展趨勢,知道時勢的發展趨勢,就會知道虛實盛衰的變化,就會知道關於先後、遠近、行止的策略。勇猛果敢就能臨事果斷,能臨事果斷,行動起來就能像雷電、旋風、暴雨,就能像山崩,潰決、異變、星墜,勢不可當,就像猛禽奮擊,搏擊禽獸,禽獸就會斃命,擊中樹木,樹木就會碎裂。這是靠勇猛果敢達到的。

夫民無常勇,亦無常怯。有氣則實,實則勇;無氣則虛,虛則怯。怯勇虛實,其由甚微,不可不知。勇則戰,怯則北。戰而勝者,戰其勇者也;戰而北者,戰其怯者也。怯勇無常,倏忽往來,而莫知其方,惟聖人獨見其所由然。故商、周以興,桀、紂以亡。巧拙之所以相過,以益民氣與奪民氣,以能鬥眾與不能鬥眾。軍雖大,卒雖多,無益於勝。軍大卒多而不能鬥,眾不若其寡也。夫眾之為福也大,其為禍也亦大。譬之若漁深淵,其得魚也大,其為害也亦大。善用兵者,諸邊之內莫不與鬥,雖廝輿白徒,方數百裏皆來會戰,勢使之然也。勢也者,審於戰期而有以羈誘之也。
人民的勇放不是永恒不變的,人民的怯弱也不是永恒不變的。士氣飽滿就充實,充實就會勇敢,士氣喪失就空虛,空虛就會怯弱。怯弱與勇敢、空虛與充實,它們產生的緣由十分微妙,不可不知曉。勇敢就能奮力作戰,怯弱就會臨陣逃跑。打仗獲勝的,是憑恃自已的勇氣而戰,打仗敗逃的,是心懷膽怯而戰。怯弱與勇政變化不定,變動疾速,沒有誰知道其中的道理,惟有聖人知道它之所以這樣的緣由。所以,商、周由此而興盛,桀、紂由此而滅亡。用兵巧妙與笨拙的結局之所以彼此絕然不同,是因為有的提高人民的士氣,有的削弱人民的士氣,有的善於使用民眾作戰,有的不會使用民眾作戰的緣故。後者軍隊雖然龐大,士兵雖然眾多,但對於取勝沒有什麼益處。軍隊龐大,士兵眾多,如果不能戰鬥,人多還不如人少。人數眾多造福大,但如果帶來災禍,為害也大,這就好像在深捕中捕魚一樣,雖然可能捕到大魚,但如果遇難,災害也大。善於用兵的人,四境之內無不參戰,即使是方圓幾百裏之內的奴仆以及沒有受過訓練的百姓都來參戰,這是態勢使他們這樣的。態勢的取得在於審慎地選擇戰爭時機,並且有辦法轄製引導他們。

凡兵,貴其因也。因也者,因敵之險以為己固,因敵之謀以為己事。能審因而加,勝則不可窮矣。勝不可窮之謂神,神則能不可勝也。夫兵,貴不可勝。不可勝在己,可勝在彼。聖人必在己者,不必在彼者,故執不可勝之術以遇不勝之敵,若此,則兵無失矣。凡兵之勝,敵之失也。勝失之兵,必隱必微,必積必摶。隱則勝闡矣,微則勝顯矣,積則勝散矣,摶則勝離矣。諸搏攫抵噬之獸,其用齒角爪牙也,必托於卑微隱蔽,此所以成勝。
凡用兵,貴在善於憑借。所謂憑借是指利用敵人的險阻作為自己堅固的要塞,利用敵人的謀劃達到自己的目的。能夠明察所憑借條件再采取行動,那勝利就不可窮盡了。勝利不可窮盡叫作“神”,達到“神”的境界就能不可戰勝了。用兵貴在不可被敵戰勝。不可被敵戰勝的主動權掌在自己手中,能不能戰勝敵人在於敵人是否虛怯謀失。聖人一定把握自己的主動權,一定不依賴敵人的過失,所以,掌握著不可被戰勝的策略,以此同可以戰勝的敵人交鋒,像這樣,用兵就萬無一失了。凡用兵獲勝都是敵人犯有過失的緣故。戰勝犯有過失的軍隊,一定要隱蔽,一定要潛藏贏,一定要蓄積力量,一定要集中兵力。做到隱蔽就能戰勝公開的敵人了,做到潛藏就能戰勝暴露的敵人了,做到蓄積就能戰勝力量零散的敵人了,做到集中就能戰勝兵力分散的敵人了。各種依靠齒角爪牙抓取、頂撞、撕咬獵物的野獸,在它們使用齒角爪牙的時候,一定先要隱身縮形,這是它們成功取勝的原因。

【愛士】
愛士

五曰:衣人以其寒也,食人以其饑也。饑寒,人之大害也;救之,義也。人之困窮,甚如饑寒,故賢主必憐人之困也,必哀人之窮也。如此則名號顯矣,國士得矣。
給人衣穿是因為人們在受凍,紿人飯吃是因為人們在挨餓。挨餓受凍是人的大災,拯救挨餓受凍的人是正義的行為。人的艱難窘迫比起挨餓受凍來災難更為深重,所以賢明的君主對人陷入困境必定憐憫,對人遭受困厄必表痛惜。做到這一步,君主的名聲就顯赫了,國士就會歸附了。

昔者,秦繆公乘馬而車為敗,右服失而野人取之。繆公自往求之,見野人方將食之於岐山之陽。繆公歎曰:“食駿馬之肉而不還飲酒,餘恐其傷女也!”於是遍飲而去。處一年,為韓原之戰。晉人已環繆公之車矣,晉梁由靡已扣繆公之左驂矣,晉惠公之右路石奮杸而擊繆公之甲,中之者已六劄矣。野人之嚐食馬肉於岐山之陽者三百有餘人,畢力為繆公疾鬥於車下,遂大克晉,反獲惠公以歸。此《詩》之所謂“君君子則正,以行其德;君賤人則寬,以盡其力”者也[三]。人主其胡可以無務行德愛人乎[四]?行德愛人[五],則民親其上;民親其上,則皆樂為其君死矣。
從前,有一次秦穆公乘馬車出行.車壞了,右側駕轅的馬跑了,一群農夫抓住了它。穆公親自去尋找那匹馬,在岐山的南麵看到農夫正在分食馬肉,穆公歎息說:“吃了駿馬的肉而不馬上喝酒,恐怕馬肉會傷了你們的身體。”於是穆公給他們一一喝了酒,才離開。過了一年,秦、晉在韓原展開激戰。晉國士兵已經包圍了秦穆公的兵車,晉國大夫粱由靡已經抓住穆公車上左邊的馬,晉惠公的車右路石舉起長殳擊中了穆公的皚甲,穆公的七層鎧甲已被擊穿了六層,在這危急時刻,曾在岐山之南分食馬肉的農夫三百多人,趕來在車下竭盡全力為穆公拚死搏鬥。於是秦軍大勝晉軍,反而俘獲了晉惠公帶回秦國。這就是《詩》中所說的“給君子作國君就要平正無私,借以讓他們施行仁德,給卑賤的人作國君就要寬容厚道,借以讓他們竭盡全力”啊!君主怎麼能不務求施行仁德、愛撫人民呢?君主施行仁德,愛撫人民,人民就愛戴他們,人民如果愛戴他們的君主,那就都樂意為他們去死了。

趙簡子有兩白騾而甚愛之。陽城胥渠處廣門之官,夜款門而謁曰:“主君之臣胥渠有疾,醫教之曰:‘得白騾之肝,病則止;不得則死。'”謁者入通。董安於禦於側,慍曰:“嘻!胥渠也。期吾君騾,請即刑焉。”簡子曰:“夫殺人以活畜,不亦不仁乎?殺畜以活人,不亦仁乎?”於是召庖人殺白騾,取肝以與陽城胥渠。處無幾何,趙興兵而攻翟。廣門之官,左七百人,右七百人,皆先登而獲甲首。人主其胡可以不好士?
趙簡子有兩匹白騾,簡子特別喜愛它們。一天夜裏,任廣門邑小吏的陽城胥渠來到簡子的門前,叩門申述說:“主君的家臣胥纂病了,醫生告訴他說:‘如果弄到白騾的肝吃了,病就能好,如果弄不到,就必死。’”負責通報的人進去稟告趙簡子。董安於正在一旁侍奉,惱怒地說;“嘿,胥渠這個家夥!竟算計起玻們主君的白騾來了。請允許我去把他殺掉!”簡子說;“殺人為的是使牲畜活命,不也太不仁義了嗎?殺掉牲畜為的是救活人命,不正是仁愛的體現嗎?”於是呼喚廚師殺掉白騾,取出肝,送給陽城胥渠。過了設多久,趙簡子舉兵攻狄,廣門邑的小吏,左隊七百人,右隊七百人都爭先登上城頭,並斬獲敵方披甲武士的首級。由此看來,君主怎麼可以不愛士呢?

凡敵人之來也,以求利也。今來而得死,且以走為利。敵皆以走為利,則刃無與接。故敵得生於我,則我得死於敵;敵得死於我,則我得生於敵。夫得生於敵,與敵得生於我,豈可不察哉?此兵之精者也。存亡死生決於知此而已矣。
凡敵人來犯,都是為了追求利益,假如來犯而遭到覆滅,那將把退卻看作是有利了。如果敵人都把退卻看作是有利,那就用不著交鋒了。所以,如果敵人從我們這裏獲得生存,那我們就要死在敵手;如果敵人死在我們手下,那我們就從敵人那裏獲得了生存。或是我們從敵人那裏獲得生存,或是敵人從我們逸裏獲得生存,這其中的道理難道不該仔細研究嗎?這是用兵的精妙所在,生死存亡就取決於是否懂得這個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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