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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衡 作者:王充  

卷二十九·案書篇

儒家之宗,孔子也。墨家之祖,墨翟也。且案儒道傳而墨法廢者,儒之道義可為,而墨之法議難從也。何以驗之?墨家薄葬、右鬼,道乖相反違其實,宜以難從也。乖違如何?使鬼非死人之精也,右之未可知。今墨家謂鬼審〔死〕人之精也,厚其精而薄其屍,此於其神厚而於其體薄也。薄厚不相勝,華實不相副,則怒而降禍,雖有其鬼,終以死恨。人情欲厚惡薄,神心猶然。用墨子之法,事鬼求福,福罕至而禍常來也。以一況百,而墨家為法,皆若此類也。廢而不傳,蓋有以也。
儒家的創始人是孔子。墨家的開山祖是墨翟。考察一下儒家之道流傳下來而墨家之法廢棄不用的原因,是因為儒家的道理可行,而墨家的主張難從。用什麼來證明這一點呢?墨家主張薄葬而又信奉鬼神,道理互相矛盾違背了實際情況,當然難以順從。矛盾到何種程度呢?假如鬼不是死人的精神變的,即使尊崇它,它也不會知道。現在墨家認為鬼確實是死人的精神變的,優厚死人的精神而薄待死人的屍體,這是對死人的精神優厚而對死人的屍體薄待啊。薄厚不相稱,表裏不一致,那麼鬼就會生氣而降下災禍,即使尊崇精神變的鬼,鬼最終也會因為薄待了屍體而懷恨。人之常情是想往優厚而憎惡薄待,鬼神的心也同樣如此。采用墨子的主張,侍奉鬼而祈求福,恐怕福極少來而禍反而常來了。以一種情況來推論其它各種情況,墨家的主張,大都屬於此類自相矛盾的情況。所以墨家的主張廢棄而不流傳,是有一定的原因的。

《春秋左氏傳》者,蓋出孔子壁中。孝武皇帝時,魯共王壞孔子教授堂以為宮,得佚《春秋》三十篇,《左氏傳》也。公羊高、穀梁、胡母氏皆傳《春秋》,各門異戶,獨《左氏傳》為近得實。何以驗之?《禮記》造於孔子之堂,太史公。漢之通人也,左氏之言與二書合,公羊高、穀梁寘、胡母氏不相合。又諸家去孔子遠,遠不如近,聞不如見。劉子政玩弄《左氏》,童仆妻子皆呻吟之。光武皇帝之時,陳元、範淑上書連屬,條事是非,《左氏》遂立。範叔尋因罪罷。元、叔天下極才,講論是非,有餘力矣。陳元言訥,範叔章詘,左氏得實,明矣。言多怪,頗與孔子“不語怪力”相違返也。《呂氏春秋》亦如此焉。《國語》,《左氏》之外傳也,左氏傳經,辭語尚略,故複選錄《國語》之辭以實。然則《左氏》《國語》,世儒之實書也。
《春秋左氏傳》,大約是出現於孔子住宅的牆壁中。漢武帝時,魯共王拆除孔子的教授堂用來修建宮室,得到失傳的《春秋》三十篇,這就是《左氏傳》。公羊高、穀梁置、胡毋氏都講解《春秋》,各立門戶,自成一家,隻有《左氏傳》比較接近《春秋》的本意。用什麼來證明這一點呢?《禮記》出於孔子後學者之手,太史公是漢代通曉古今的人,左氏的說法與《禮記》和《史記》是相合的,而公羊高、穀梁置、胡毋氏的說法則與這兩部書不符合。再說其他各家距孔子的時代較遠,時代相距遠的不如近的,傳聞的不如親眼所見到的。劉子政欣賞《左氏》,他的童仆妻子都能誦讀《左傳》。漢光武帝的時候,陳元、範升接連不斷地上書,陳述立《左傳》博士一事的是非,於是《左傳》博士就設立了。不久範升由於犯罪而罷了官。陳元、範升是天下最上等的人才,辯論是非,力量綽綽有餘。陳元的建議被采納,範升的奏章被否定,《左氏傳》符合《春秋》的本意,這就很清楚了。《左傳》記了許多怪事,稍為與孔子“不談論怪異暴力”相違背。《呂氏春秋》也是這種情況。《國語》是《左氏傳》的外傳。《左氏傳》解釋《春秋》經,辭語還比較簡略,所以又選取《國語》的辭語去充實。這樣說來,《左傳》和《國語》是世間儒生的兩本寶貴的書籍。

公孫龍著堅白之論,析言剖辭,務折曲之言,無道理之較,無益於治。齊有三鄒衍之書,瀇洋無涯,其文少驗,多驚耳之言。案大才之人,率多侈縱,無實是之驗;華虛誇誕,無審察之實。商鞅相秦,作耕戰之術;管仲相齊,造輕重之篇。富民豐國,強主弱敵,公賞罰,與鄒衍之書並言。
公孫龍寫《堅白》之論,剖析言辭,致力於語句的曲折,沒有在道理上進行探討,對於治國毫無益處。齊國有三鄒子的著作,內容似汪洋而無邊際,書中言辭少有證據,卻多有驚人耳目的言論。考察具有大才的人,大都誇張狂妄,沒有真實正確的驗證;浮華虛妄誇大荒誕,沒有詳細明察的內容。商鞅輔佐秦國,寫了《耕戰篇》;管仲輔佐齊國,寫了《輕重篇》。他們的著作有益於使老百姓富足使國家強盛,使君王自強敵人削弱,公孫龍與鄒衍的書不能與它們並稱。

而太史公兩紀,世人疑惑,不知所從。案張儀與蘇秦同時,蘇秦之死,儀固知之。儀知〔秦〕審,宜從儀言以定其實,而說不明,兩傳其文。東海張商亦作列傳,豈蘇秦商之所為邪?何文相違甚也?《三代世表》言五帝、三王皆黃帝子孫,自黃帝轉相生,不更稟氣於天。作《殷本紀》,言契母簡狄浴於川,遇玄鳥墜卵,吞之,遂生契焉。及《周本紀》言後稷之母薑嫄野出,見大人跡,履之,則妊身,生後稷焉。夫觀《世表》,則契與後稷,黃帝之子孫也;讀《殷》、《周本紀》,則玄鳥、大人之精氣也。二者不可兩傳,而太史公兼紀不別。案帝王之妃,不宜野出、浴於川水。今言浴於川,吞玄鳥之卵;出於野,履大人之跡:違尊貴之節,誤是非之言也。
而太史公把它們一起記載下來,讓世人感到疑惑,不知道依從什麼。考察張儀和蘇秦處在同一時代,關於蘇秦的死,張儀本來是知道的。張儀了解蘇秦的情況很清楚,應該依照張儀的說法,來確定他死亡的真實情況,而《史記》的說法卻不明確,記載了有關蘇秦之死的兩種說法。東海郡的馮商也曾續寫《史記》,《蘇秦列傳》大概是馮商寫的吧?否則,為什麼兩種說法矛盾得那麼厲害呢?《三代世表》稱五帝、三王都是黃帝的子孫,從黃帝開始輾轉相生,並非是另外從天承受了某種精氣而出生的。寫《殷本紀》,說契的母親在河中洗澡,遇上燕子的產卵,契母吞下燕卵,於是生下了契。寫到《周本紀》說後稷的母親薑嫄到野外去,看到巨人的腳印,踩了巨人的腳印就懷孕,生下了後稷。看《三代世表》,那麼與後稷,確是黃帝的子孫;讀殷、周《本紀》,那麼契與後稷卻是燕子和巨人的精氣所生的。二者不能有兩種說法,而太史公卻一並記載不加以區別。考察帝王的妃子,不應該到野外去,在河水中洗澡,而今說在河中洗澡,吞下了燕子的卵;到野外去,踩了巨人的腳印,這是違反了尊貴者應遵守的禮節,混淆了是非的說法。

《新語》,陸賈所造,蓋董仲舒相被服焉,皆言君臣政治得失,言可采行,事美足觀。鴻知所言,參貳經傳,雖古聖之言,不能過增。陸賈之言,未見遺闕,而仲舒之言雩祭可以應天,土龍可以致雨,頗難曉也。夫致旱者以雩祭,不夏郊之祀,豈晉候之過邪?以政失道,陰陽不和也。晉廢夏郊之祀,晉侯寢疾,用鄭子產之言,祀夏郊而疾愈。如審雩不修,龍不治,與晉同禍,為之再也。以政致旱,宜複以政。政虧而複修雩治龍,其何益哉!《春秋》公羊氏之說,亢陽之節,足以複政。陰陽相渾,旱湛相報,天道然也,何乃修雩設龍乎?雩祀神喜哉?或雨至,亢陽不改,旱禍不除,變複之義,安所施哉!且夫寒溫與旱湛同,俱政所致,其咎在人。獨為亢旱求福,不為寒溫求佑,未曉其故。如當複報寒溫,宜為雩、龍之事。鴻材巨識,第兩疑焉!
《新語》這部書是陸賈寫的,是使董仲舒深受影響的著作,說的都是君臣政治得失的道理,書中的言論可以采用施行,敘事流暢足以供人觀賞。鴻材大智之人的言論,可以與經傳並列,即使是古代聖人的言論,也不能對它有什麼超過和增加。陸賈的著作,不見遺散殘缺,而董仲舒說通過舉行雩祭可以感動上天,堆製土龍可以招致降雨,讓人很難理解。旱災到來就舉行雩祭,而郊祭時不以鯀配祭,難道這是晉侯的過失嗎?這是由於政治偏離了正道,導致陰陽之氣不調和。晉國廢除了郊祭時對鯀的祭祀,晉侯因此病重臥床不起,采用了鄭子產的主張,祭祀了鯀,晉侯的病就好了。如果確實沒有舉行雩祭,沒有堆製土龍,讓晉侯遭禍,這樣說是可以的。由於政治上的原因招致了旱災,就應該用改善政治的辦法來使旱災消除。政治上失誤,又去舉行雩祭,堆製土龍,有什麼益處呢?《春秋》公羊氏的說法是:“君王行為驕橫,就足以招致旱災。”陰陽之氣相混雜,旱澇災禍交替發生,天道本來就是如此的,為什麼要去舉行雩祭、設製土龍呢?是因為舉行雩祭神高興嗎?有時候雖然下了雨,然而酷熱的天氣並沒有改變,旱災沒有消除,舉行雩祭能消除旱災回複原狀的道理,又如何運用呢?況且天氣的寒溫與旱澇災害相同,都是由於政治所引起的,其罪過在於人。唯獨為大旱祈求福佑,而不為寒溫求神保祐,不明白是什麼緣故。如果應當報答寒溫的恩德而又去舉行祭祀,那麼也應該用舉行雩祭、設製土龍的辦法來改變天氣的寒溫了。高才博學的人,對雩祭可以感天,土龍可以致雨這兩種觀點請姑且存疑吧。

董仲舒著書,不稱子者,意殆自謂過諸子也。漢作書者多,司馬子長、揚子雲,河、漢也,其餘涇、渭也。然而子長少臆中之說,子雲無世俗之論。仲舒說道術奇矣,北方三家尚矣。讖書雲“董仲舒亂我書”,蓋孔子言也。讀之者或為亂我書者,煩亂孔子之書也,或以為亂者,理也,理孔子之書也。共一“亂”字,理之與亂,相去甚遠。然而讀者用心不同,不省本實,故說誤也。夫言“煩亂孔子之書,才高之語也。其言理孔子之書,亦知奇之言也。出入聖人之門,亂理孔子之書,子長、子雲無此言焉。世俗用心不實,省事失情,二語不定,轉側不安。案仲舒之書不違儒家,不〔反〕孔子,其言“煩亂孔子之書者”,非也。孔子之書不亂,其言理孔子之書者,亦非也。孔子曰“師摯之始,《關雎》之亂,洋洋乎盈耳哉!”亂者,〔終〕孔子言也。孔子生周,始其本;仲舒在漢終其末。班叔皮續太史公書,蓋其義也。賦頌篇下其有“亂曰”章,蓋其類也。孔子終論,定於仲舒之言,其修雩始龍,必將有義,未可怪也。
董仲舒著書不稱子,意思大概是他自認為超過了諸子。漢代寫書的人很多,司馬遷、揚雄如黃河漢水一樣博大淵深,其餘的人不過像涇河渭河一樣。然而司馬遷很少有主觀臆斷的解釋,揚雄沒有庸俗的評論。董仲舒說道論述很傑出,比起司馬遷、揚雄二人來他更為高明。讖書上說“董仲舒整理發揮我的著述”,這大概是孔子說的。讀讖書的人有認為“亂我書”的意思,是弄亂孔子的著述;有認為“亂”的意思,是整理,整理孔子的著述。同是一個“亂”字,整理與異亂兩種含意,相差得太遠了。然而讀讖書的人用心各不相同,不明了根本的事實,所以就解釋錯了。說董仲舒“煩亂孔子之書”,這句話是為了表明他的才能高超;說董仲舒“理孔子之書”,這句話也是表明他的才智出奇。出入在孔聖人門下,弄亂或整理孔子的書,司馬遷和揚雄沒有這種說法。世俗的人用心不誠實,了解事物違反了實情,兩種說法遊移不定,翻來覆去不安穩。考察董仲舒所寫的書,沒有違背儒家的規範,沒有違反孔子的原意。那些說“煩亂孔子之書”的人,是錯的;孔子的書沒有弄亂,那些說“理孔子之書”的人、也是錯的。孔子說:“在師摯開始演奏的時候,在結尾演奏《關雎》的時候,耳裏充滿了豐富優美的音樂。”所謂“亂”,其實是指總結孔子的言論。孔子生在周代,開創了儒家學說;董仲舒生在漢代,總結了孔子之後的儒家學說,把道理都說盡了。班彪續寫《太史公書》,大約就是這個含意;賦頌的篇末有“亂曰”這一章,大約就是這類情況。孔子學說的全貌,是經過董仲舒的闡述而最後確定下來的,因此,董仲舒所說的搞雩祭設土龍,一定有它的道理,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顏淵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五帝、三王,顏淵獨慕舜者,知己步騶有同也。知德所慕,默識所追,同一實也。仲舒之言道德政治,可嘉美也。質定世事,論說世疑,桓君山莫上也。故仲舒之文可及,而君山之論難追也。驥與眾馬絕跡,或蹈驥哉?有馬於此,足行千裏,終不名驥者,與驥毛色異也。有人於此,文偶仲舒,論次君山,終不同於二子者,姓名殊也。故馬效千裏,不必驥;人期賢知,不必孔、墨。何以驗之?君山之論難追也。兩刃相割,利鈍乃知;二論相訂,是非乃見。是故韓非之《四難》,桓寬之《鹽鐵》,君山《新論》類也。世人或疑,言非是偽,論者實之,故難為也。卿決疑訟,獄定嫌罪,是非不決,曲直不立,世人必謂卿獄之吏才不任職。至於論,不務全疑,兩傳並紀,不宜明處,孰與剖破渾沌,解決亂絲,言無不可知,文無不可曉哉?案孔子作《春秋》,采毫毛之善,貶纖介之惡。可褒,則義以明其行善;可貶,則明其惡以譏其操。《新論》之義,與《春秋》會一也。
顏淵說:“舜是什麼樣的人,我就做什麼樣的人。”五帝、三王之中,顏淵唯獨仰慕舜,是因為自己的步調和舜有一致的地方。有智有德的人所追慕的,同默記心中的人所追求的,是一回事。董仲舒談論道德政治,值得讚美。考訂世間之事,論說社會上的疑難,沒有比桓君山更高明的了。所以董仲舒文章的程度是可以達到的,而桓君山的論述就很難趕得上。驥與一般的馬足跡絕不相同,然而有些馬還是能趕上千裏馬的。這裏有一種馬,足能行千裏,終究不能稱為千裏馬,是因它與驥的毛色不同。這裏有一種人,文章配得上董仲舒,論述可與桓君山並列,始終與二人不相稱,是因為姓名與他們不同。所以一般的馬也能行千裏,不一定叫做驥或騄,人們期望賢智的人,不一定非孔子、墨子不可。用什麼來證明這一點呢?桓君山的論述很難趕得上。兩把刀相砍,就能知道它們的利與鈍;兩種論點交鋒,就能看出它們的是與非。所以韓非的《四難》,桓寬的《鹽鐵論》,是桓君山《新論》一類的書。社會上有人產生疑惑,說了錯話而肯定了虛假的東西,論述者給予核實訂正,所以是很難辦的。卿判決案件,獄吏斷定疑案,是非無法決斷,曲直無法分清,世人必然會認為卿和獄吏不稱職。至於論述,不致力於訂正疑惑,兩種說法一並記載,不肯作出明確的結論,與能夠剖析糊塗不明的事理,解決雜亂無章的事情,使言論沒有不可知的,文章沒有不可理解的人相比準更好呢?考察孔子作《春秋》,“表彰極小的善事,貶斥細微的惡行”。可褒獎的人,就宣揚他的美德稱讚他的善行;可貶斥的人,就揭露他的罪惡譏刺他的醜行。《新論》的道理,與《春秋》完全是一致的。

夫俗好珍古不貴今,謂今之文不如古書。夫古今一也,才有高下,言有是非,不論善惡而徒貴古,是謂古人賢今人也。案東番鄒伯奇、臨淮袁太伯、袁文術、會稽吳君高、周長生之輩,位雖不至公卿,誠能知之囊橐,文雅之英雄也。觀伯奇之《元思》,太伯之《易〔章〕句》,文術之《鹹銘》,君高之《越紐錄》,長生之《洞曆》,劉子政、揚子雲不能過也。〔蓋〕才有淺深,無有古今;文有偽真,無有故新。廣陵陳子回、顏方,今尚書郎班固,蘭台令楊終、傅毅之徒,雖無篇章,賦頌記奏,文辭斐炳,賦象屈原、賈生,奏象唐林、穀永,並比以觀好,其美一也。當今未顯,使在百世之後,則子政、子雲之黨也。韓非著書,李斯采以言事;揚子雲作《太玄》,侯鋪子隨而宣之。非斯同門,雲、鋪共朝,睹奇見益,不為古今變心易意;實事貪善,不遠為術並肩以跡相輕,好奇無已,故奇名無窮。揚子雲反《離騷》之經,非能盡反,一篇文往往見非,反而奪之。《六略》之錄,萬三千篇,雖不盡見,指趣可知,略借不合義者,案而論之。
社會習慣喜好珍貴古代而不重視現代,認為現代的書不如古代的書。實際上古代現代是一樣的,著書人的才能有高有低,言論有對有錯,不分好壞而隻是珍貴古代的書,這就是說古人比今人賢明。考察東番的鄒伯奇、臨淮的袁太伯和袁文術、會稽的吳君高和周長生這些人,地位雖然達不到公卿那麼高,但確是才智博大精深,是一批文雅的英雄人物。看鄒伯奇的《元思》、袁太伯的《易章句》、袁文術的《鹹銘》、吳君高的《越紐錄》、周長生的《洞曆》等書,連劉子政、揚雄也不能超過他們。人的才智有淺有深,這是不分古今的;文章有假有真,這是不分新舊的。廣陵的陳子迥和顏方,當今的尚書郎班固,蘭台令史楊終、傅毅這些人,雖然沒有大部頭著作,但他們寫的賦頌記奏,言辭極有文采,賦就同屈原、賈誼的一樣,奏就同唐林、穀永的一樣,把它們放在一起來比較長處,其優美程度是一樣的。當今他們沒有出名,假如在百代以後,他們就是劉子政和揚子雲一類的人物了。韓非寫的書,李斯引用來議論事理;揚子雲作《太玄》,侯鋪子隨著就宣揚它。韓非與李斯同在一個老師門下,揚子雲和侯鋪子共在一個朝代,親眼目睹奇異之書,不根據作品的年代而改變評價標準,實事求是,凡是好的都仰慕不已,不因為是同時代的人就認為經曆平凡而瞧不起,喜愛奇特的書沒有止境,所以奇特的書名聲久傳不絕。揚子雲反其意而用《離騷》中的話,並不能完全相反,一篇文章往往由於被非難,反而使它更加突出。《六略》著錄有一萬三千卷,即使不能全都見到,其宗旨還是大體可以知道的,所以借其中某些不合理的地方,進行考訂並加以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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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衡

作者:王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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