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獻肅公守成都時,蔡君謨與之書曰:“襄啟:歲行甫新,魯鈍之資,日益衰老。雖勉就職務,其於精力不堪勞苦。念君之生,相距旬日,如聞年來補治有方,當愈強健,果何如哉?襄於京居,尚留少時,佇君還軫,伸眉一笑,傾懷之極。今因樊都官西行,奉書問動靜,不一一。襄上子華端明閣下。”此帖語簡而情厚,初無寒溫之問、寢食之祝、講德之佞也。今風俗日以偷薄,士大夫之獧浮者,於尺牘之間,益出新巧,習貫自然,雖有先達篤實之賢,亦不敢自拔以速嘲罵。每詒書多至士數紙,必係銜,相與之際,悉忘其真,言語不情,誠意掃地。相呼不以字,而雲某丈,僭紊官稱,無複差等,觀此其少愧乎!憶二紀之前,予在館中,見曾監吉甫與人書,獨不作劄子,且以字呼同舍,同舍因相約雲:“曾公前輩可尊,是宜曰丈,餘人自今各以字行,其過誤者罰一直。”行之幾月,從官郎省,欣然皆欲一變,而有欲敗此議者,載酒飲同舍,乞仍舊。於是從約皆解,遂不可複革,可為一歎。
獻肅公(韓絳,字子華)作成都知府時,蔡君給他寫過一封信,文說:“襄啟:天上歲星的遠行了一個新的星次,光陰荏苒,又是一年,加之一天比一天地衰老,更不如前。盡管勉力從事本職工作,但是由於精力不濟,有種難以忍受的勞苦,想起您的出生,和我相差十來天,但是聽說您近年來多方保養身體,或進補,或治療,現在您定當更加強壯健康,真正的情況究竟如何?我住在京城,還停留一小段時光,等著您受詔還京、那時彼此初見,將開懷大笑,高興之極,而今趁著樊都官要到西邊去,順便帶上一信問候起居,其他的事不再一一案告。蔡襄奉上子華、端明殿學士閣下。”這張束帖寫得語言簡短可是情意深厚,全然沒有那些問候寒暖、祝福寢食、恭維道德的客套話,現今的風氣一天天地淡薄、虛浮的士大夫,在書信中弄出越來越多的新巧花樣,且習慣成自然,弄得即使是通達務實的賢人,也不敢自拔於流俗,而招致迅速而至的譏笑謾罵。每逢給人寫信就多達十幾張,信中一定寫清楚官銜,在這相互交流思想的場合,全都忘了寫信的真正目的,說出的話一點也不實在,真誠破壞無餘。相互稱呼不稱字,都稱某某丈,超越禮製,使官稱錯亂失序,不再有等級的差別,這些輕浮之輩看到這封信大概也會有少許慚愧的吧!回憶起二十四年之前,我在館城任職,看到秘書少監曾言甫(曾監,字吉有)給人寫信,硬是不用奏事文書的公文形式,並且對其同事稱字,同事們因而相互約定,道:“曾公是前輩,宜加尊敬,稱呼他應為丈,其他的人從今以後都以字相稱,那些搞錯了的罰他值一次。”這個方法施行了將近一個月,郎署及台省的從屬官員,也都高高興興地想一改舊習,可是出現了想取締約定的人,各河請酒友約客,乞求恢複舊製。於是一起達成的協議都破壞了,從而再也無法改變、真讓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