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相國祖
張文端公之封翁,初夢神送一衣冠人至,謂為晉朝王處仲。是夕果生一子,封翁甚喜。稍長,器宇魁梧,性亦聰慧。十歲忽殤,封翁悲慟綦切。越數年,又夢前衣冠人至,曰:“吾周覽天下,福德無如翁家,今再來不複去矣。”俄頃公生,言貌舉止與前無異,故字曰“敦複”。予小子識之,不敢忘,爾時童稚,不敢請問翁家之先,有何功德。後聞吾師張子畏觀察寅言,始略知其大概。先是明季張氏之祖,有諸生某公,生二子,俱讀書立品。公老不得誌,家計日窘。一日鋤圃種菜,忽見窖藏,白鏹充斥,不下百萬,自念書生福薄,驟得巨資何以堪之,遂如舊掩好,將留作善舉。
及老而疾革,始告二子,命必俟荒年掘以賑饑,“爾曹務須善成吾誌,倘背吾訓,妄存貪念,子孫不昌”。二子泣涕受命。公卒後數年,適遇奇荒,二子遵公遺命,發圃覘之,信然。遂謁邑令,敬陳遺訓,願出窖救荒。令故賢者,正苦賑濟無術,聞言大喜,自督役親往發之,果得藏鏹百萬,盡以賑饑,所活無算。事竣,將為請獎,二子堅辭不受。後某甲早行,見人肩擔二筐,內盛珊瑚、青精、水晶、硨磲之屬,大如杏實,累累如貫珠,不知何物,試問何往,曰:“送往張家去也。”後逢清初定鼎,文端、文和兩公,父子相繼拜大學士。一時兄弟子侄,由私第而躋顯秩者,指不勝屈。始知所見珊瑚等物,為各色頂戴也。
◎陳太封翁
山右陳翁,相國文貞公祖也。家貧,以舌耕為業。年至不惑,計累歲所積金,共四五十金,熔小鋌十餘枚,每夜燈下一一摩挲,聊以自娛,媼嚐戲而揶揄之,亦不以為侮也。村有族子某,困厄無以自存,素知翁所積,嚐伏窗窺之,欲去篋竊取,而苦無間。一夜,媼啟戶如廁,某乘間潛入,稔知積金固置褥下,急探手暗中摸索。翁睡固未熟,覺而攬其袂,就壚坑取火燭之,見是某大驚,仍息其燭,低聲問曰:“汝何為者,奈何作此醜事?為宗族羞。”某愧且栗,答曰:“歲暮饑寒交迫,實逼處此。”翁曰:“汝休矣。”遂取所積金盡付之,麾令速去,“好為之,我不汝瑕疵也。”
某不遑叩謝,匆匆攜金徑去。翁乃大聲呼曰:“有賊!”媼聞急返,問如何,曰:“適有賊入室,已驚竄矣,未知失物也未。”命媼燭之,遍察惟失積金,媼色懊怨,翁謂得失有命,反慰藉之。時翁方苦無嗣,自後媼忽有娠,連舉數子,家亦漸裕。某自得金後,勤儉經營,居然小康,娶妻甚賢。某嚐向妻述前事,欲報翁德,苦未得當。會秋穀將登,某防盜獲,夜起偵伺,時月明如晝,見二人稱足行阡陌間,意是盜瓜豆者,姑屏息覘之,但聞噥噥小語,一曰:“在此”,一爭曰:“否,否。吾審之最確,畢竟在彼不在此。君如不信,試折枝插之,十日不枯,便驗真偽。”一人曰:“諾。”
又相將行數武,插枝而去。某知二人為形家者流,急跡其插枝處,固己新購之業,留心識之,果十日其枝不枯,大喜,商之妻,將謀葬親。妻尼之曰:“吾儕小人,猝得吉壤,恐無德以堪之。君嚐言欲報翁德,聞翁所葬親地甚凶,將謀改葬,不如即以此穴相贈,我親附葬其旁足矣。”某曰:“汝言良是,但翁長厚,明言相贈,彼必不受,奈何?”
夫妻沉思久之,某忽躍起,拊妻背笑曰:“得之矣。翁昔葬親,掘穴不深,我所目見。趁寅夜人靜,我兩人潛為遷葬,附親其旁,仍將舊穴填好,不使翁知,不亦可乎?”妻曰:“善。”遂如言部署訖,而翁果竟不知也。越歲相國生,以少年登科甲,躋顯秩。翁年期頤,矍鑠異常,每春秋展祭,尚在舊穴。凡精形家術者,皆謂此地子孫不當發跡,又有為翁謀者,謂某之某地最吉,如改葬莫善於此。翁亦甚欲之,以前事恐某介意,反赧於啟齒,後另擇數處,皆雲不吉。不得已托人風意於某,某笑曰:“若然,則小子已代翁改葬久矣。”遂宛轉向來人告其顛末,使轉達翁。翁感激往謝,酬以重金不受。再延形家相之,僉謂封拜之地,乃伐石封墓,氣益尊。不數年,相國入閣,果如形家言。
◎劉封翁
山東諸城劉封翁,素饒於材。值歲荒,鬥米千錢,民不聊生。封翁計擁厚貲,饑民未必甘心坐視,而不發難者,遂決意毀家救荒,活人無算。後其子文正公統勳、孫文清公墉,相繼為宰相;曾孫文恭公銀之官至尚書。仕宦科第,至今不絕,僉謂為善之報。
◎王文莊之父
錢塘王文莊公際華之父名雲廷,陰德甚厚。嚐於除夕有販者,索仆所負賬,因仆已更他主,告之故。販遽肆咆哮,公即代償之。又一日,家人市帚,賣帚者既去複來,雲失其一,公償以錢。賣帚者睨視謂曰:“使汝不匿帚,肯與我錢耶?”人鹹誚公,公怡然也。其忠厚類如此。封公登雍正丙午鄉試,文莊中乾隆乙醜探花,官至禮部尚書。
◎陸稼書先生曾祖
陸稼書曾祖溥,為豐城縣丞,嚐督運夜過采石,舟漏,跪祝曰:“舟中一錢非法,願葬魚腹。”漏忽止。旦視之,則水荇裏三魚塞其罅,人稱為盛德之佑。溥子東遷居泖上,築堂名“三魚”,今稼書文集稱《三魚堂》。裘少司農憂歸邸裏之日,舟中篋笥沾濕,見船底有巨隙,一大魚橫塞之,水不得進。二事絕相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