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恪敏之種德
方恪敏公觀承,子襄勤公維甸,兩世為尚書、直隸總督,皆有名績。恪敏五十未有子,撫浙時使人於江寧買一女子,公女兄弟送至杭州,將筮日納室中矣。公至女兄弟所,見詩冊有故友名,詢之,知此女攜其祖父作也。公曰:“吾少時與此君聯詩社,安得納其孫女乎?”還其家,助資嫁之。公年六十一矣,吳太夫人旋生子,即襄勤也。
◎稽封翁
吾鄉稽滌圃先生承誌,嚐為河東河道總督,父子兩世奇遇。其封翁某,少無賴,置身賭博場,貧益甚,乃就食於叔父文敏公曾筠河東官署。文敏甚惡之,恐其滋事,訓戒綦嚴,不許出署。
公抑鬱無聊,遂逃出,充作河標兵,拔百夫長。後文敏薨,文恭公璜又邀聖眷最隆。乾隆三十四年,文恭奉命勘南河工程,時封翁正在標下,捧茶一杯,打跧以進,文恭為之起立,諸大吏皆見之,疑而不敢問也。至公事畢,有某公從容竊問,文恭答曰:“此餘族兄也。”乃大驚。自此屢次拔擢,至瓜州守備,而滌圃亦中鄉榜,曆官至長蘆都轉運使,遂引族歸。一日偶與如夫人戲曰:“吾不欲做顯官耳。若出山,珊瑚頂、孔雀翎,有何難哉!”如夫人曰:“妾不敢信,主公若得赤頂翠翎,妾願作綠珠、紅拂,以事主公。”交相拍手,自此出山,已而果然。
◎季封翁
江陰季仙九尚書芝昌,以進士第三人及第,官至閩浙總督。哲嗣念貽,亦以進士入翰林,家門鼎盛。而其贈公則以知縣遣戍新疆,卒於口外者也。初贈公官直隸巨鹿縣知縣,地方傳言有教匪事,公方嚴拿,總督遽飛章入告。及上命重臣來查辦,公業將首犯擒獲,並搜得名冊二本,細為訪問,非青蓮、白蓮等比,不過以鬼神禍福,恐嚇愚民,為斂錢計耳,並無謀叛情事。及閱名冊,則紳衿富戶,幾居其半。公籌思數日,至郡見太守曰:“此等人名為教匪,實非教匪,而冊內共有二千數百戶,俱是良民,一時無知,惑於禍福之說,與之往還,冊上即列其名,並非從之為匪者也。星使到時,若將名冊上呈,勢必將各戶拿問,總得原情釋放,而二千數百人家已破矣。”太守曰:“子將若何?”
對曰:“以某之愚,欲將名冊焚之,隻辦為首者數人而已矣。”太守曰:“此舉甚善,然子且獲大咎,咎不止於褫職,盍再思之。”公曰:“某思之已熟,一己獲罪而能保數千戶無恙,亦何憚而不為?”太守曰:“子願則好為之,毋令後人笑子拙也。”公還,即舉名冊投之火,合署人皆大驚,既已無可奈何。星使至,將首犯審明後,即飭取名冊,公曰:“某已查明,所列之人俱係良民,留之恐拖累,已焚之矣。”
星使大怒,顧亦無可奈何,隻據實嚴參。褫公職,發新疆效力贖罪,公怡然就道。人或憐之、或嗤之,然此數幹戶實良民,雖漏網,地方亦卒無事,而公竟歿於戍所。公歿後不十年,尚書即探花及第,孫曾鼎貴。噫!孰謂天道無知,而報施果不足憑耶?
◎紅豆書莊
東吳惠氏紅豆書莊,在蘇城東南冷香溪之北。先是東禪寺有紅豆樹,相傳白鴿禪師所種,老而朽,複萌新枝。周惕移一枝植階前,生意鬱然,因自號“紅豆主人”。僧目存為繪紅豆新居圖,主人自題五絕句,又賦紅豆詞十首,屬和者二百餘家,過吳門必停舟瞻賞。傳至子孫,數十年來鐵幹霜皮,遂有參天之勢矣。惠氏三世研經,蔚然為東南耆碩,餘事作詩,複風流照曜如此,洵令人追慕不置也。
◎傳是樓
昆山徐健庵先生《宋元經解》之刻,實足津逮來賢、肇起熙朝樸學。其私家藏書曰“傳是樓”,向不得其解,後閱汪鈍翁《傳是樓記》雲:“先生召諸子登樓而詔之曰:‘吾何以傳汝曹哉!嚐慨為人父祖者,每欲傳其土田、貨財,而子孫未必能世富也;欲傳其金玉、珍玩、鼎彝、尊斝之物,而又未必能世寶也;欲傳其園池、台榭、歌舞、輿馬之具,而又未必能世享娛樂也。吾方鑒此,則吾何以傳汝曹哉?’因指書而欣然笑曰:‘所傳者惟是矣。’遂名其樓為‘傳是’。”
◎郝善人
道光間薊州郝氏七世同居,食指千計,男耕女織,家法嚴整。士子讀書應考,入學中舉人,不赴禮部試,恐入仕也。出遊不得越二十裏外,京外官奉使其地,鹹主其家,備供頓,不纖悉累地方官吏。四民之往來,則具酒醴芻秣無虛日。其餘睦姻任恤,事不勝書,人皆稱“郝善人”雲。窮鄉編戶,有此馴良孝友之家,貞不絕俗,善不近名,古來獨行傳中,實所罕覯。詳列於此,俾采風者有述焉。
◎曾文正家書
曾文正公致其弟威毅伯書雲:“聞林文忠三子分家,各得六千串。督撫二十年,家私如此,真不可及。吾輩當以為法。”讀此見文忠之清操,亦見文正兄弟之誌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