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照前生
輪回之說,說部記載頗多,所聞若張尚書之為斷臂和尚、錢中翰之為天童寺僧,尤覺其信而可征也。斷臂和尚不知所從來,以鈍根求悟,效二祖所為,尚書祖母錢太夫人重之,供養朱家閣指鬆庵中。時太翁農部家居,宅在秀野橋西,母王恭人方妊。將就蓐,農部飭家人呼乳醫,恇擾徹夜,於廳事隱幾假寐。曙色朦朧間,恍惚見僧入,即呼之曰:“和尚且上高閣小坐,家有急事,不能偷閑共話也。”僧不答,徑入。驚而醒,聞有哄於門者,則舟子與閽者爭,閽雲:“斷臂僧不來,何得索夜航錢?”舟子雲:“明明宿我後艄,辨色即起,其傘尚在。”方爭證間,而庵中人來報,僧於半夜圓寂矣。遽返,中堂婢已報夫人舉雄,乃鑿然知宿德再來也。穎慧絕人,五歲時,農部以其多言,名之曰“默”。
一日聞客呼少馬字者,問其義,客曰:“伯名集,析其字成佳成木。”尚書即嘩曰:“我必更名,否則異日必字我黑犬耳。”乃易之曰:“照。”即以得天字焉。十四入泮,十七鄉舉,十八捷南宮,選庶常。時未奉欽點,尚書仰奏雲:“臣張照年幼,未嫻吏治,懇恩教習,願盡中秘書。”帶領官掖之不起。聖祖顧左右曰:“小蠻童乃頗有膽。”笑而頷之。散館後,以檢討供奉內廷者十八年。世宗即位後,偶問張文和:“廷臣中有通禪悅者否?”答曰:“族侄照,曾閱內典。”因召對,即問曰:“視朕何人?”對曰:“是佛。”
“汝自視何人?”對曰:“幹屎橛。”
言下大契,即得放缺,十餘年位至卿貳,未必非當年龍華一會中香火因緣也。所著《天瓶詩》二卷,多采釋典,題中用字如生老、病死、衣衾、棺槨,及夢幻、泡影、露電等,不離梵策,讀者笑此真伽陵集也。後扈從山莊墜馬,仍折右臂,得蒙古醫療之而痊。又三年,丁艱歸,卒於道。人謂和尚誤矣。此福緣,亦孽果也,不如天童僧之能來去自如矣。又見一卷書杜陵苦熱詩,大醉後伏地作者,墨沈淋漓,後題款雲:“得地居士為稷堂先生備端陽貢”,收入內庭。
◎錢中翰前生
前明錢少馬士貴,五十無子,祈嗣天童住山,長老耆宿也,為入定覘之,則曰:“錢宰官有家無子,有子無家。”言下有省,乃歸而施舍,蓄資四十萬,三年而罄。複往四明住僧,僧曰:“可矣。”乃設齋飯僧。堂頭曉眾曰:“今有錢宰官無子祈嗣,大眾誰願往?”眾皆愕眙,惟擔飯僧向錢一笑,堂頭曰:“汝亦可。”
乃下座送錢出,而擔飯僧即於燒火凳上坐逝矣。歸而生中翰芳標,肩有肉駢起,與擔飯僧極肖,初名鼎瑞,字寶汾,更名後乃字葆馚,以康熙丙午孝廉,官中翰,詩號金門,詞名湘瑟,多工豔體,絕無蔬荀氣語。奏銷獄起,鐫秩家居,性好弈,方與客對設楸秤,忽閽持信入曰:“天童山寄來。”拆視乃空緘也,恍然大悟,即作偈曰:“來從天童來,去向天童去。笑指天童山,白雲最深處。”遂示微疾,數日而逝。其孫長澤,棋入第二品,時已八十餘,述之甚悉。
◎漁洋先生前生
《稗勺》述高南阜雲:“漁洋先生前身,為高麗國正。將誕之夕,有人止村廟中,見途中羽葆鼓吹,儀衛甚盛,其人駭懼。詢之從者,雲高麗國王降生新城王家。其人素善封翁,急入城探訪,先生已墮生矣。南阜與王氏交好,此說得之於其後嗣,非齊東野人之語也。按清朝名臣,張文端為王敦後身、裘文達為河神感夢,河間、湘鄉兩相國亦相傳靈物降生,此外見之紀載,不可枚舉。風節文章如文簡,固應生有自來。
◎康茂園南遊夢
康茂園先生名基田,山西興縣人。乾隆癸酉鄉薦後,曾作南遊夢,數十年升沉顯晦,了不記憶,惟記舟至太倉州城下,聽岸上人語曰:“此太倉西門也。”欣然登岸,進西門流覽,逾時出北門而去。丁醜成進士,簡發江蘇知縣,似太倉或有緣矣,凡水陸所經,如夢中所遇。
補新陽縣,東去太倉西門三十裏。調昭文,出太倉北門七十裏,以為夢兆已驗於此,或以升太倉為言,終無驗。嗣任嶺南,調中州,再至江蘇,官職日顯,擢任河道總督,年已六十有七矣。因邵工大壩被焚,降太倉州知州,至西門入城,如舊遊,旋署鬆江府知府,州人遮道送別,公避之,由北門登舟,然後知夢征之乃如此也。因作《南遊夢記》。
◎曾文正公巨蟒轉生
曾文正公碩德重望,偉烈豐功,震於一時。顧性畏雞毛,遇有插羽之文,皆不敢手折。辛未十月,到上海閱兵,其時供張已備,從者先至,見座後有雞毛帚,囑去之,謂公惡見此物。不解其故,公姻家郭慕徐觀察階告雲:“公舊第中,有古樹,樹神乃巨蟒,相傳公即此神蟒再世,遍體癬文,有若鱗甲,每日臥起,床中必有癬屑一堆,若蛇蛻然。然喜食雞肉,而乃畏其毛,為不解耳。”
後閱《隨園隨筆》,言焚雞毛,修蛇巨虺,聞氣即死,蛟蜃之類,亦畏此氣,乃悟公是神蟒轉世,故畏雞毛也。宋文信國公,傳為吉安潭中黑龍降生,信國柴市殉難後,是日其鄉風雨大作,人見黑龍複歸於潭,與公之異將毋同。
◎何子貞夢
何子貞紹基,少年時夢至一處,見案上以盤盂盛饅頭甚多,即取一食之。又取其一,忽有人攘臂奪去,遂不得食,視其人不識也。及嘉慶庚辰歲,桂林陳蓮史先生,以己卯解元、中式第一名貢士,遂魁天下,子貞見之,則即夢中所見也,悵然曰:“吾其不能與此人爭乎?”至道光乙未歲,子貞以第一人領解,而次年成進士,則會狀皆非元也。夢兆洵不虛矣。
◎其二
子貞於道光己亥歲,典七閩試,歸途於行館中,夢其仲弟子毅來言別,留之不可,視其服則已僧服矣。覺而泣曰:“吾弟其不幸乎?”於是朝暮哭。及入都,既複命,馳詣其父文安公私第,時子毅果已前卒,家人以其遠歸,不即告,而子貞已哭失聲,遂不能秘。問何以知之,乃言所夢雲。
◎湯文端安居凶宅
蕭山湯文端公官京師時,居東單牌樓,其屋相傳為乾隆時大學士和珅舊第,素稱凶宅。及文端居之,了無怪異,惟後有屋七間,頗宏敞,不居人,屋中藏庋書籍,庭下雜蒔花木。最西一室,為奉佛之所。文端每日晨起,必至此室禮佛,從者皆止於庭,不入。
文端至戶外輒見一叟,先在室中膜拜,拜已不見,文端乃入拜,日以為常,心知其為狐也,以其不為人害,亦姑聽之。及文端薨逝之年,此叟遂出至廳事,客至,見其蒼顏皓首,倚隱囊而坐,疑為文端也,將趨問起居,倏已滅跡,乃共駭異。文端薨,妖異大作,桌椅之類,無故自動,或數人方共啜茗,茗碗忽飛至他處。湯氏惡之,不複居此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