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見君子,憂心惙惙。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說。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見君子,我心傷悲。亦既見止,亦既覯止,我心則夷。
【注釋】
聽那蟈蟈蠷蠷叫,看那蚱蜢蹦蹦跳。
沒有見到那君子,憂思不斷真焦躁。
如果我已見著他,如果我已偎著他,我的心中愁全消。
登上高高南山頭,采摘鮮嫩蕨萊葉。
沒有見到那君子,憂思不斷真淒切。
如果我已見著他,如果我已偎著他,我的心中多喜悅。
登上高高南山頂,采摘鮮嫩巢菜苗。
沒有見到那君子,我很悲傷真煩惱。
如果我已見著他,如果我已偎著他,我的心中平靜了。
【譯文】
⒈喓喓(yāo腰):蟲鳴聲。草蟲:一種能叫蝗蟲,蟈蟈兒。
⒉趯趯(tì替):昆蟲跳躍之狀,阜螽:即蚱蜢,一種蝗蟲。
⒊忡忡(chōnɡ衝):心跳。
⒋止:之、他,一說語助。
⒌覯(ɡòu夠):遇見。
⒍降(音,紅):平和。
⒎陟:升;登。
⒏蕨:植物名,初生無葉,可食,
9敵惙惙(chuò綽):憂,愁苦的樣子,
⒑說(yuè月):通悅。
⒒薇:草本植物,又名巢菜,或野豌豆。
⒓夷:平。心平則喜。
【賞析】
此詩的主旨,《毛詩序》謂“大夫妻能以禮自防也”,朱熹《詩集傳》則謂“南國被文王之化,諸侯大夫行役在外,其妻獨居,感時物之變,而思其君子如此”。舊說另有“大夫歸心召公說”、“室家思念南仲說”、“托男女情以寫君臣念說”等等,本文以為此詩是寫思婦情懷之作,所思是她鍾愛的人,至於是丈夫還是情人,可不必深究,因為這無礙我們對詩意的理解、詩情的玩味。詩首章將思婦置於秋天的背景下,頭兩句以草蟲鳴叫、阜螽相隨蹦跳起興,這是她耳聞目睹的,說是賦亦無不可。畫麵之內如此,畫麵之外可以猜想,她此時也許還感受到秋風的涼意,見到衰敗的秋草,枯黃的樹葉……大自然所呈露的無不是秋天的氛圍。“悲哉秋之為氣也”,秋景最易勾起離情別緒,怎奈得還有那秋蟲和鳴相隨的撩撥,詩人埋在心底的相思之情一下子被觸動了,激起了心中無限的愁思:“未見君子,憂心忡忡。”忡忡,猶衝衝,形容心緒不安。本詩構思的巧妙,就在於以下並沒有循著“憂心忡忡”寫去,而是打破了常規,完全撇開離情別緒,諸如自己孤處的淒涼、強烈的思念,竟不著一字,而卻改用擬想,假設所思者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那將是如何呢?詩雲,“亦既見之,亦既覯之,我心則降。”見,說的是會麵;覯,《易》曰:“男女覯精,萬物化生。”故鄭箋謂“既覯”是已婚的意思,可見“覯”當指男女情事而言,譯為“偎著”是模糊意思,非直解。降,下的意思,指精神得到安慰,一切愁苦不安皆已消失。古人質直,印使是女詩人也不作掩飾。這裏以“既見”、“既覯”與“未見”相對照,情感變化鮮明,歡愉之情可掬。運用以虛襯實,較之直說如何如何痛苦,既新穎、具體,又情味更濃。方玉潤說得好:“本說‘未見’,卻想及既見情景,此透過一層法。”(《詩經原始》)所謂“透過一層法”,指的就是虛實相襯法。
第二、三章雖是重疊,與第一章相比,不僅轉換了時空,拓寬了內容,情感也有發展。登高才能望遠,詩人“陟彼南山”,為的是贍望“君子”。然而從山顛望去,所見最顯眼的就是蕨和薇的嫩苗,詩人無聊之極,隨手無心采著。采蕨、采薇暗示經秋冬而今已是來年的春夏之交,換句話說,詩人“未見君子”不覺又多了一年,其相思之情自然也是與時俱增,“惙惙”表明心情凝重,幾至氣促;“傷悲”更是悲痛無語,無以複加。與此相應的,則是與君子“見”、“覯”的渴求也更為迫切,她的整個精神依托、全部生活欲望、唯一歡樂所在,幾乎全係於此:“我心則說(悅)”、“我心則夷”,多麼大膽而率真的感情,感人至深。方玉潤說:“始因秋蟲以寄托,繼曆春景而憂思。既未能見,則更設為既見情形,以自慰其幽思無已之心。此善言情作也。然皆虛想,非真實覯。《古詩十九首》‘行行重行行’、‘螻蛄夕鳴悲’、‘明月何皎皎’等篇,皆是此意。”(《詩經原始》)此可謂善讀詩矣。
本詩雖是重章結構,押韻卻有變化,首章一、二、四、七句用韻;而二、三章則是二、四、七用韻,譯詩仿此葉韻。另外王力《詩經韻讀》認為各章第三句“子”與第五、六句“止”亦是韻腳。(蔣立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