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少時,嚐與袁紹好為遊俠,觀人新婚,因潛入主人園中,夜叫呼雲:“有偷兒賊!”青廬中人皆出觀,魏武乃入,抽刃劫新婦與紹還出,失道,墜枳棘中,紹不能得動,複大叫雲:“偷兒在此!”紹遑迫自擲出,遂以俱免。
魏武帝曹操年輕時,和袁紹兩人常常喜歡做遊俠。有一次他們去看別人的婚禮,乘機偷偷進入主人的園子裏,到半夜大喊大叫:“有小偷!”青廬裏麵的人,都跑出來察看,曹操便進去,拔出刀來搶劫新娘子。接著和袁紹迅速跑出來,中途迷了路,陷入了荊棘叢中,袁紹動不了。曹操又大喊:“小偷在這裏!”袁紹驚恐著急,自己竭力跳了出來,兩人終於得以逃脫。
魏武行役,失汲道,軍皆渴,乃令曰:“前有大梅林,饒子,甘酸,可以解渴。”士卒聞之,口皆出水,乘此得及前源。
魏武帝曹操率部遠行軍,找不到取水的路,全軍都很口渴。於是便傳令說:“前麵有大片的梅樹林子,梅子很多,味道甜酸,可以解渴。”士兵聽了這番話,口水都流出來了。利用這個辦法得以趕到下一片水源地。
魏武常言:“人欲危己,己輒心動。”因語所親小人曰:“汝懷刃密來我側,我必說心動。執汝使行刑,汝但勿言其使,無他,當厚相報!”執者信焉,不以為懼,遂斬之。此人至死不知也。左右以為實,謀逆者挫氣矣。
魏武帝曾經說過:“如果有人要害我,我立刻就心跳。”於是授意他身邊的侍從說:“你揣著刀隱蔽地來到我的身邊,我一定說心跳。我叫人逮捕你去執行刑罰,你隻要不說出是我指使,沒事兒,到時一定重重酬報你。”那個侍從相信了他的話,不覺得害怕,終於被殺了。這個人到死也不醒悟啊。手下的人認為這是真的,謀反者喪氣了。
魏武常雲:“我眠中不可妄近,近便斫人,亦不自覺,左右宜深慎此!”後陽眠,所幸一人竊以被覆之,因便斫殺。自爾每眠,左右莫敢近者。
魏武帝曹操曾經說過:“我睡覺時不可隨便靠近我,一靠近,我就殺人,自己也不知道。身邊的人應該十分小心這點。”有一天,曹操假裝睡熟了,有個親信偷偷地拿條被子給他蓋上,曹操趁機把他殺死了。從此以後,每次睡覺的時候,身邊的人沒有誰敢靠近他。
袁紹年少時,曾遣人夜以劍擲魏武,少下,不箸。魏武揆之,其後來必高,因帖臥床上。劍至果高。
袁紹年輕時候,曾經派人在夜裏投劍刺曹操,稍微偏低了一些,沒有刺中。曹操考慮一下,第二次投來的劍一定偏高,就緊貼床躺著。劍投來果然偏高了。
王大將軍既為逆,頓軍姑孰。晉明帝以英武之才,猶相猜憚,乃箸戎服,騎巴賨馬,齎一金馬鞭,陰察軍形勢。未至十餘裏,有一客姥,居店賣食。帝過愒之,謂姥曰:“王敦舉兵圖逆,猜害忠良,朝廷駭懼,社稷是憂。故劬勞晨夕,用相覘察,恐形跡危露,或致狼狽。追迫之日,姥其匿之。”便與客姥馬鞭而去。行敦營匝而出,軍士覺,曰:“此非常人也!”敦臥心動,曰:“此必黃須鮮卑奴來!”命騎追之,已覺多許裏,追士因問向姥:“不見一黃須人騎馬度此邪?”姥曰:“去已久矣,不可複及。”於是騎人息意而反。
大將軍王敦已經發動叛亂,把軍隊駐紮在姑孰。晉明帝縱有文才武略,也還疑懼他,於是就穿上軍裝,騎著良馬,拿著一條金馬鞭,去暗中察看王敦軍隊的情況。離王敦的軍營還差十多裏,有一外鄉老婦在店裏賣小吃,晉明帝經過那裏停下來休息,對她說:“王敦起兵圖謀叛亂,猜忌並且陷害忠臣良將,朝廷驚恐,我擔心國家的命運,所以早晚辛勞,來偵察王敦的動向。恐怕行動敗露,可能陷於困境。我被追擊的時候,希望老人家為我隱瞞行蹤。”於是把馬鞭送給這位外鄉老婦就離開,沿著王敦的營區走了一圈就出來了。王敦的士兵發現了,說:“這不是普通人啊!”王敦躺在床上,忽然心跳,說:“這一定是黃胡子的鮮卑奴來了!”下令騎兵去追趕他,可是已經相距很遠了。追擊的士兵就問剛才那位老婦;“沒有看見一個黃胡子的人騎馬從這裏經過嗎?”老婦說:“已經走了很久了,再也追不上了。”於是騎兵打消了追趕的念頭就回去了。
王右軍年減十歲時,大將軍甚愛之,恒置帳中眠。大將軍嚐先出,右軍猶未起。須臾,錢鳳入,屏人論事,都忘右軍在帳中,便言逆節之謀。右軍覺,既聞所論,知無活理,乃剔吐汙頭麵被褥,詐孰眠。敦論事造半,方意右軍未起,相與大驚曰:“不得不除之!”及開帳,乃見吐唾從橫,信其實孰眠,於是得全。於時稱其有智。
右軍將軍王羲之不滿十歲的時候,大將軍王敦很喜愛他,常常安排他在自己的床帳中睡覺。有一次王敦先出帳,王羲之還沒有起床。一會兒,錢鳳進來,屏退手下的人,商議事情,一點也沒想起羲之還在床上,就說起叛亂的計劃。王羲之醒來,已經聽到了他們的談論,就知道沒法活命了,於是摳出口水,把頭臉和被褥都弄髒了,假裝睡得很熟。王敦商量事情到中途,才想起王羲之還沒有起床,彼此十分驚慌,說:“不得不把他殺了。”等到掀開帳子,才看見他吐得到處都是,就相信他真的睡得很熟,於是才保住了命。當時人們都稱讚他有智謀。
陶公自上流來,赴蘇峻之難,令誅庾公。謂必戮庾,可以謝峻。庾欲奔竄,則不可;欲會,恐見執,進退無計。溫公勸庾詣陶,曰:“卿但遙拜,必無它。我為卿保之。”庾從溫言詣陶。至,便拜。陶自起止之,曰:“庾元規何緣拜陶士行?”畢,又降就下坐。陶又自要起同坐。坐定,庾乃引咎責躬,深相遜謝。陶不覺釋然。
陶侃從荊州趕來平定蘇峻的叛亂,下令懲辦庾亮,認為一定要殺庾亮,才可以拒絕蘇峻的要求,使他退兵。庾亮想要逃亡,卻不行;想要去見陶侃,又恐怕被逮捕,進退兩難。溫嶠勸庾亮去拜會陶侃,說:“你隻要遠遠就向他下拜行禮,一走沒事兒,我給你擔保。”庾亮采納了溫嶠的意見去拜訪陶侃,一到就行了個大禮。陶侃親自站起來不讓他行禮,說:“庾元規為什麼要拜我陶士行?”庾亮行完大禮,又退下來坐在下座;陶侃又親自請他起來和自己一道就座。坐好了,庾亮於是把罪過承擔過來,嚴格要求自己,狠狠地自責,而且表示謝罪,陶侃不知不覺心平氣和了。
溫公喪婦,從姑劉氏,家值亂離散,唯有一女,甚有姿慧,姑以屬公覓婚。公密有自婚意,答雲:“佳婿難得,但如嶠比雲何?”姑雲:“喪敗之餘,乞粗存活,便足慰吾餘年,何敢希汝比?”卻後少日,公報姑雲:“已覓得婚處,門地粗可,婿身名宦,盡不減嶠。”因下玉鏡台一枚。姑大喜。既婚,交禮,女以手披紗扇,撫掌大笑曰:“我固疑是老奴,果如所卜!”玉鏡台,是公為劉越石長史,北征劉聰所得。
溫嶠的妻子去世了。他的堂房姑母劉氏一家人碰上戰亂,輾轉離散,隻剩下一個女兒在身邊了,女兒很漂亮又很聰明,堂姑母托溫嶠給找個女婿。溫嶠私下裏有意自己娶她,就回答說:“稱心如意的女婿不容易找到,隻有像我這樣的,不知道行不行?”姑母說:“經過戰亂活下來的人,隻求馬馬虎虎保住條命,我晚年就深感安慰了,哪裏還敢希望找一個像你這麼好的女婿。”過了沒幾天,溫嶠回複姑母說:“已經找到一戶人家,門第還過得去,女婿本人名聲、官位全都不比我差。”於是送上一個玉鏡台做聘禮。姑母非常高興。等到結婚,行了交拜禮以後,新娘用手撥開紗扇,拍手大笑說:“我本來就疑心是你這個老家夥,果然不出所料。”玉鏡台是溫嶠在劉琨手下做長史,率軍討伐劉聰時所得。
諸葛令女,庾氏婦,既寡,誓雲:“不複重出!”此女性甚正強,無有登車理。恢既許江思玄婚,乃移家近之。初,誑女雲:“宜徙。”於是家人一時去,獨留女在後。比其覺,已不複得出。江郎莫來,女哭詈彌甚,積日漸歇。江虨暝入宿,恒在對床上。後觀其意轉帖,虨乃詐厭,良久不悟,聲氣轉急。女乃呼婢雲:“喚江郎覺!”江於是躍來就之曰:“我自是天下男子,厭,何預卿事而見喚邪?既爾相關,不得不與人語。”女默然而慚,情義遂篤。
尚書令諸葛恢的女兒是庾亮的兒媳婦,守寡後,發誓絕不改嫁。這個女子本性很正派、剛強,沒有可能改嫁。但諸葛恢又把她許給了江虨,於是把家搬到江家附近,起初他欺騙女兒說:“應該搬到這裏來。”後來家裏人一下都走了,隻把她留在後麵。等她省悟過來,已經再也出不去了。江思玄晚上進來,她哭罵得更加厲害,過了好些天才漸漸平靜下來。江思玄天黑時來往宿,總是睡在對麵床上。後來看她的心情更加平靜了,江思玄就假裝做惡夢,很久都醒不過來,叫聲和呼吸更加急促。她於是招呼侍女說:“快把江郎叫醒!”江思玄於是跳起來到她床上去,說:“我堂堂男子漢,做噩夢關你什麼事,為什麼把我叫醒呢?既然我們彼此相關,從此以後,你就該和我說話。”她默不作聲,感到羞愧,從此兩人的情義才深厚起來。
湣度道人始欲過江,與一傖道人為侶,謀曰:“用舊義在江東,恐不辦得食。”便共立“心無義”。既而此道人不成渡,湣度果講義積年。後有傖人來,先道人寄語雲:“為我致意湣度,無義那可立?治此計,權救饑爾!無為遂負如來也。”
憋度和尚起初想過江到江南,邀一個中州和尚做伴,兩人商量說:“在江南宣講舊教義,恐怕難以糊口。”就一道創立心無義。事後,這個和尚沒有去成,湣度和尚果然在江南宣講了多年的心無義。後來有個中州人過江來,先前那個和尚請他傳話說:“請替我問候湣度,告訴他,心無義怎麼可以成立呢!當初想出這個辦法,隻是姑且用來度過饑寒罷了,不要最終違背了如來佛呀!”
王文度弟阿智,惡乃不翅,當年長而無人與婚。孫興公有一女,亦僻錯,又無嫁娶理。因詣文度,求見阿智。既見,便陽言:“此定可,殊不如人所傳,那得至今未有婚處?我有一女,乃不惡,但吾寒士,不宜與卿計,欲令阿智娶之。”文度欣然而啟藍田雲:“興公向來,忽言欲與阿智婚。”藍田驚喜。既成婚,女之頑嚚,欲過阿智。方知興公之詐。
王文度的弟弟王虔之,非常頑劣,年紀很大了都沒有人願意與他結親。孫興公有一個女兒,性格也很怪僻、不近情理,又沒有辦法嫁出去;他便去拜訪文度,要求見見王坦之。見麵後,便假意說:“這孩子一定可以,完全不像別人傳的那樣糟,怎麼會至今還沒成親?我有個女兒,也還不壞,隻是我家貧寒,本不應和你商量,但我想讓阿智娶她。”王坦之很高興地告訴父親藍田侯王述說:“興公剛才來過,忽然說起要和阿智結親。”王述又驚奇又高興。結婚以後,女方的愚蠢、頑固,快要超過阿智。這才知道孫興公的狡詐。
範玄平為人,好用智數,而有時以多數失會。嚐失官居東陽,桓大司馬在南州,故往投之。桓時方欲招起屈滯,以傾朝廷;且玄平在京,素亦有譽,桓謂遠來投己,喜躍非常。比入至庭,傾身引望,語笑歡甚。顧謂袁虎曰:“範公且可作太常卿。”範裁坐,桓便謝其遠來意。範雖實投桓,而恐以趨時損名,乃曰:“雖懷朝宗,會有亡兒瘞在此,故來省視。”桓悵然失望,向之虛佇,一時都盡。
範玄平為人處世愛用權術,可是有時因為多用權術而坐失良機。他曾經失掉官職住在東陽郡,由於大司馬桓溫在姑孰,便特意前去投奔他。桓溫當時正想招攬起用不得誌的人才,以勝過朝廷。再說範玄平在京都,一向也很有聲譽,桓溫認為他是遠道來投奔自己,格外高興、激動。等到他進入院內,便側身伸長脖子遠望,說說笑笑,高興得很。還回頭對袁虎說:“範公暫且可以任太常卿。”範玄平剛剛坐下,桓溫就感謝他遠道而來的好意。範玄平雖然確實是來投奔桓溫,可是又怕人家說他趨炎附勢,有損名聲,便說:“我雖然有心拜見長官,也正巧我有個兒子葬在這裏,特意前來看望一下。”桓溫聽了,無精打采,大失所望,剛才那種虛心期待之情,頃刻之間全都完了。
謝遏年少時,好箸紫羅香囊,垂覆手。太傅患之,而不欲傷其意,乃譎與賭,得即燒之。
謝遏年少時,喜歡佩戴紫羅香囊,讓它垂掛下來覆蓋在手上。太傅謝安為這事很擔憂,卻又不忍心傷他的心。於是就騙他來賭博,把他的香囊贏後全部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