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帝忌弟任城王驍壯。因在卞太後合共圍棋,並啖棗,文帝以毒置諸棗蒂中。自選可食者而進,王弗悟,遂雜進之。既中毒,太後索水救之。帝預敕左右毀瓶罐,太後徒跣趨井,無以汲。須臾,遂卒。複欲害東阿,太後曰:“汝已殺我任城,不得複殺我東阿。”
魏文帝曹丕忌憚他的弟弟任城王曹彰勇猛剛強。就趁兩人一起在卞太後閣中下圍棋、一同吃棗子的時候,把毒放在棗蒂裏,自己挑無毒的吃。任城王沒有察覺,就把有毒、沒毒的混著吃了。中毒以後,卞太後要找水來解救他;可是曹丕事先命令手下的人把裝水的瓶罐都打碎了,卞太後匆忙間光著腳趕到井邊,卻沒有東西打水,不久任城王就死了。文帝後來又想殺害東阿王曹植,太後說:“你已經殺死了我的任城王,不許再殺我的東阿王!”
王渾後妻,琅邪顏氏女。王時為徐州刺史,交禮拜訖,王將答拜,觀者鹹曰:“王侯州將,新婦州民,恐無由答拜。”王乃止。武子以其父不答拜,不成禮,恐非夫婦;不為之拜,謂為顏妾。顏氏恥之。以其門貴,終不敢離。
王渾續弦的妻子,是琅邪顏家的女兒,王渾當時任徐州刺史。結婚行交拜禮後,王渾正要答拜,觀禮的人都說:“新郎是一州之主,新娘是州中的百姓,恐怕沒有答拜的道理吧。”王渾於是不答拜。王武子認為自己父親不答拜,就等於婚禮未成,恐怕不算夫妻,也就不拜後母,隻稱她為顏妾。顏氏認為這是恥辱,隻是因為王渾門第高貴,終究不敢離婚。
陸平原河橋敗,為盧誌所讒,被誅。臨刑歎曰:“欲聞華亭鶴唳,可複得乎!”
平原內史陸機在河橋兵敗後,受到盧誌的讒害,終於被殺死。臨刑時歎息說:“想聽一聽故鄉的鶴鳴,不能再聽到了!”
劉琨善能招延,而拙於撫禦。一日雖有數千人歸投,其逃散而去亦複如此。所以卒無所建。
劉琨擅長招募人才,卻不善於安撫和駕馭他們。一天之內雖然有幾千人前來投奔他,可是逃跑的也有這個數目,因此他最終沒有什麼建樹。
王平子始下,丞相語大將軍:“不可複使羌人東行。”平子麵似羌。
王平子剛從荊州下建康,丞相王導告訴大將軍王敦說:“不可再讓那個羌人到東邊來。”因為王平子臉長得像羌人。
王大將軍起事,丞相兄弟詣闕謝。周侯深憂諸王,始入,甚有憂色。丞相呼周侯曰:“百口委卿!”周直過不應。既入,苦相存救。既釋,周大說,飲酒。及出,諸王故在門。周曰:“今年殺諸賊奴,當取金印如鬥大係肘後。”大將軍至石頭,問丞相曰:“周侯可為三公不?”丞相不答。又問:“可為尚書令不?”又不應。因雲:“如此,唯當殺之耳!”複默然。逮周侯被害,丞相後知周侯救己,歎曰:“我不殺周侯,周侯由我而死。幽冥中負此人!”
大將軍王敦淇濱謀反,丞相王導兄弟到朝廷請罪。武城侯特別擔憂王氏一家,剛進宮時,臉上滿是憂慮的神色。王導招呼武城侯說:“我一家幾百口人的性命就拜托你了!”武城侯照直走過去,沒有回答。進宮後,極力援救王導。事情解決以後,武城侯極為高興,喝起酒來。等到出宮,王氏一家仍然在門口。武城侯說:“今年把亂臣賊子都消滅了,定會拿到像鬥大的金印掛在胳膊肘上。”王敦攻陷石頭城後,問王導說:“周侯可以做三公嗎?”王導不回答。又問:“可以做尚書令嗎?”王導又不回答。王敦就說:“這樣,隻該殺了他罷了!”王導再次默不作聲。等到周f被害後,王導才知道周f救過自己,他歎息說:“我不殺周侯,周侯卻是因為我而死,我在糊塗中辜負了這個人!”
王導、溫嶠俱見明帝,帝問溫前世所以得天下之由。溫未答。頃,王曰:“溫嶠年少未諳,臣為陛下陳之。”王迺具敘宣王創業之始,誅夷名族,寵樹同己。及文王之末,高貴鄉公事。明帝聞之,覆麵著床曰:“若如公言,祚安得長!”
王導、溫嶠一同去見晉明帝。晉明帝向溫嶠詢問前世帝王得到天下的原因。溫嶠沒有回答。過了一會兒,王導說:“溫嶠還年輕,不知道這些事。我來為陛下講講。”於是詳細地講了宣王司馬懿在創業初期,誅殺名門望族,扶植同黨的事情,以及文王司馬昭晚年,誅殺高貴鄉公的事情。晉明帝聽了以後,把臉埋在禦榻中說:“如果像您說的那樣,我晉朝的國運怎麼能夠長久呢!”
王大將軍於眾坐中曰:“諸周由來未有作三公者。”有人答曰:“唯周侯邑五馬領頭而不克。”大將軍曰:“我與周,洛下相遇,一麵頓盡。值世紛紜,遂至於此!”因為流涕。
大將軍王敦在大庭廣眾中說:“周氏一族從來沒有位至三公的人。”有人回答說:“隻有周侯已經拿到五個籌碼領頭,隻是最終沒有成功。”王敦說:“我和周侯在浴陽相會,初次見麵就無話不說。隻是趕上世事亂紛紛,竟然落得今天這樣的結局!”於是為他流下淚來。
溫公初受劉司空使勸進,母崔氏固駐之,嶠絕裾而去。迄於崇貴,鄉品猶不過也。每爵皆發詔。
溫嶠當初受司空劉瑤委派過江勸說晉元帝即帝位,他母親崔氏堅決阻止他走,溫嶠不顧一切地走了。一直到他顯貴以後,鄉裏的評論還是不能同意他的做法。每當給他晉升官爵,都要由皇帝發布命令來說明。
庾公欲起周子南,子南執辭愈固。庾每詣周,庾從南門入,周從後門出。庾嚐一往奄至,周不及去,相對終日。庾從周索食,周出蔬食,庾亦強飯,極歡;並語世故,約相推引,同佐世之任。既仕,至將軍二千石,而不稱意。中宵慨然曰:“大丈夫乃為庾元規所賣!”一歎,遂發背而卒。
庾亮想要起用周子南做官,周子南執意推辭,而且越來越堅決。庾亮每次去拜訪周子南,庾亮從大門進來,周子南就從後門出去。有一次庾亮一下子突然到來,周子南來不及躲開,就隻好陪著客人坐了一整天。庾亮向周子南要飯吃,周子南拿出租茶淡飯,庾亮也吃得很香,特別高興;兩人談論世事,約定互相推薦,共同擔負起輔助國家的重任。周子南出來做官後,升為將軍、郡守,卻不稱心。夜半感慨地說:“大丈夫竟被庾元規出賣了!”一聲長歎,終於背瘡發作而死。
阮思曠奉大法,敬信甚至。大兒年未弱冠,忽被篤疾。兒既是偏所愛重,為之祈請三寶,晝夜不懈。謂至誠有感者,必當蒙祐。而兒遂不濟。於是結恨釋氏,宿命都除。
阮裕信奉佛教,虔誠無比。他的大兒子還不到二十歲,忽然得了重病。這孩子是阮裕本來特別偏愛的,因此為他向佛禱告,晝夜不停。阮裕以為自己的一片至誠定能感動佛祖,孩子一定會得到保佑。但孩子卻最終沒能活下來。於是阮裕從此對佛教懷恨在心,把宿命論徹底拋棄了。
桓宣武對簡文帝,不甚得語。廢海西後,宜自申敘,乃豫撰數百語,陳廢立之意。既見簡文,簡文便泣下數十行。宣武矜愧,不得一言。
桓溫麵對簡文帝的時候,總是不能掏心掏肺地說話。在廢黜海西公後,桓溫認為自己應該把心裏話都說出來。於是事先構思好幾百句話,要陳說廢黜舊君、擁立新君的本意。但是見到簡文帝後,簡文帝就淚流不止。桓溫既憐憫又羞愧,最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桓公臥語曰:“作此寂寂,將為文、景所笑!”既而屈起坐曰:“既不能流芳後世,亦不足複遺臭萬載邪?”
桓溫躺在床上和他的親信說道:“做這種寂寂無聞的事,將會被文帝、景帝所恥笑。”接著一下坐起來說:“既不能流芳百世,難道還不能遺臭萬年嗎!”
謝太傅於東船行,小人引船,或遲或速,或停或待,又放船從橫,撞人觸岸。公初不嗬譴。人謂公常無嗔喜。曾送兄征西葬還,日莫雨駛,小人皆醉,不可處分。公乃於車中,手取車柱撞馭人,聲色甚厲。夫以水性沈柔,入隘奔激。方之人情,固知迫隘之地,無得保其夷粹。
太傅謝安在會稽坐船,纖夫拉著纖繩,有時慢,有時快,有時停下,有時等候;有時又不拉,由船任意飄蕩,撞著別人的船,碰著河岸,謝安從不喝斥、責備。人們認為謝安沒有發怒的時候。有一次給他哥哥鎮西將軍謝奕送葬回來,正趕上傍晚雨又急,趕車的車夫都喝醉了,掌握不住車子。謝安於是從車廂中拿下車往來捅馭手,聲色俱厲。按道理水的本性是很沉靜、柔和的,可是一流入狹窄的地方就要奔騰激蕩,拿人之常情來和水相比,自然會懂得人逢險境,就沒有可能保持自己平和、純潔的性格。
簡文見田稻不識,問是何草?左右答是稻。簡文還,三日不出,雲:“寧有賴其末,而不識其本?”
簡文帝看見田裏的稻子,不認識,問這事什麼草,身邊的隨從回答是稻子。簡文帝回到宮裏,三天沒有出門,說:“哪裏有吃米飯依靠它而活,而不識其根本的呢!”
桓車騎在上明畋獵。東信至,傳淮上大捷。語左右雲:“群謝年少,大破賊。”因發病薨。談者以為此死,賢於讓揚之荊。
車騎將軍桓衝在上明打獵。東邊的信使到了,送來淮上大捷的消息。桓衝對隨從說:“謝家年輕人大敗賊寇!”於是就發病死了。輿論認為這樣死勝過讓出揚州刺史到荊州去。
桓公初報破殷荊州,曾講論語,至“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得之不處”。玄意色甚惡。
桓玄剛剛接到打敗荊州刺史殷仲堪的報告時,正在講解《論語》,講到下麵一句:“富有和尊貴;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如果不用正當的方法去得到它,君子是不能受用的。”桓玄聽了,心情、臉色都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