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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 作者:施耐庵  

第五十四回 入雲龍鬥法破高廉 黑旋風探穴救柴進

入雲龍鬥法破高廉黑旋風探穴救柴進

詩曰:

奉辭伐罪號天兵,主將須將正道行。

自謂魔君能破敵,豈知正法更專精。

行仁柴進還存命,無德高廉早喪生。

試把興亡重檢點,西風搔首不勝情。

話說當下羅真人道:“弟子,你往日學的法術,卻與高廉的一般。吾今傳授與汝五雷天罡正法,依此而行,可救宋江,保國安民,替天行道。休被人欲所縛,誤了大事,專精從前學道之心。你的老母,我自使人早晚看視,勿得憂念。汝應上界天閑星,以此容汝去助宋公明。吾有八個字,汝當記取,休得臨期有誤。”羅真人說那八個字,道是:“逢幽而止,遇汴而還。”公孫勝拜受了訣法,便和戴宗、李逵三人拜辭了羅真人,別了眾道伴下山。歸到家中,收拾了道衣,寶劍二口,並鐵冠,如意等物了當,拜辭了老母,離山上路。

行過了三四十裏路程,戴宗道:“小可先去報知哥哥,先生和李逵大路上來,卻得再來相接。”公孫勝道:“正好。賢弟先往報知,吾亦趲行來也。”戴宗分付李逵道:“於路小心伏侍先生,但有些差池,教你受苦!”李逵答道:“他和羅真人一般的法術,我如何敢輕慢了他!”戴宗拴上甲馬,作起神行法來,預先去了。

卻說公孫勝和李逵兩個離了二仙山九宮縣,取大路而行,到晚尋店安歇。李逵懼怕羅真人法術,十分小心扶侍公孫勝,那裏敢使性。兩個行了三日,來到一個去處,地名喚做武岡鎮,隻見街市人煙輳集。公孫勝道:“這兩日於路走的困倦,買碗素酒素麵吃了行。”李逵道:“也好。”卻見驛道旁邊一個小酒店,兩個入來店裏坐下。公孫勝坐了上首,李逵解了腰包,下首坐了。叫過賣一麵打酒,就安排些素饌來與二人吃。公孫勝道:“你這裏有甚素點心賣?”過賣道:“我店裏隻賣酒肉,沒有素點心。市口人家有棗糕賣。”李逵道:“我去買些來。”便去包內取了銅錢,徑投市鎮上來,買了一包棗糕。

欲待回來,隻聽得路旁側首有人喝采道:“好氣力!”李逵看時,一夥人圍定一個大漢,把鐵瓜錘在那裏使,眾人看了喝采他。李逵看那大漢時,七尺以上身材,麵皮有麻,鼻子上一條大路。李逵看那鐵錘時,約有三十來斤。那漢使的發了,一瓜錘正打在壓街石上,把那石頭打做粉碎,眾人喝采。李逵忍不住,便把棗糕揣在懷中,便來拿那鐵錘。那漢喝道:“你是甚麼鳥人,敢來拿我的錘!”李逵道:“你使的甚麼鳥好,教眾人喝采?看了倒汙眼!你看老爺使一回教眾人看。”那漢道:“我借與你,你若使不動時,且吃我一頓脖子拳了去!”李逵接過瓜錘,如弄彈丸一般,使了一回,輕輕放下,麵又不紅,心頭不跳,口內不喘。那漢看了,倒身便拜,說道:“願求哥哥大名。”李逵道:“你家在那裏住?”那漢道:“隻在前麵便是。”引了李逵到一個所在,見一把鎖鎖著門。那漢把鑰匙開了門,請李逵到裏麵坐地。

李逵看他屋裏都是鐵砧、鐵錘、火爐、鉗、鑿家火,尋思道:“這人必是個打鐵匠人,山寨裏正用得著,何不叫他也去入夥?”李逵又道:“漢子,你通個姓名,教我知道。”那漢道:“小人姓湯名隆。父親原是延安府知寨官來,因為打鐵上遭際老種經略相公,帳前敘用。近年父親在任亡故,小人貪賭,流落在江湖上,因此權在此間打鐵度日。入骨好使槍棒,為是自家渾身有麻點,人都叫小人做金錢豹子。敢問哥哥高姓大名?”李逵道:“我便是梁山泊好漢黑旋風李逵。”湯隆聽了,再拜道:“多聞哥哥威名,誰想今日偶然得遇。”李逵道:“你在這裏幾時得發跡!不如跟我上梁山泊入夥,教你也做個頭領。”湯隆道:“若得哥哥不棄,肯帶攜兄弟時,願隨鞭鐙。”就拜李逵為兄。有四句詩單題著湯隆好處:

銅筋鐵骨身軀健,爐冶鉗錘每用功。

原是延安知寨後,金錢豹子是湯隆。

當時李逵認湯隆為弟。湯隆道:“我又無家人伴當,同哥哥去市鎮上吃三杯淡酒,表結拜之意。今晚歇一夜,明日早行。”李逵道:“我有個師父在前麵酒店裏,等我買棗糕去吃了便行,擔閣不得。隻可如今便行。”湯隆道:“如何這般要緊?”李逵道:“你不知,宋公明哥哥見今在高唐州界首廝殺,隻等我這師父到來救應。”湯隆道:“這個師父是誰?”李逵道:“你且休問,快收拾了去。”湯隆急急拴了包裹盤纏銀兩,戴上氈笠兒,跨了口腰刀,提條樸刀,棄了家中破房舊屋、粗重家火,跟了李逵,直到酒店裏來見公孫勝。

公孫勝埋怨道:“李逵,你如何去了許多時!再來遲些,我依前回去了。”李逵不敢做聲回話,引過湯隆拜了公孫勝,備說結義一事。公孫勝見說他是打鐵出身,心中也喜。李逵取出棗糕,叫過賣將去整理,三個一同飲了幾杯酒,吃了棗糕,算還了酒錢。李逵、湯隆各背上包裹,與公孫勝離了武岡鎮,迤邐望高唐州來。

三個於路三停中走了二停多路,那日早卻好迎著戴宗來接。公孫勝見了大喜,連忙問道:“近日相戰如何?”戴宗道;“高廉那廝近日箭瘡平複,每日領兵來搦戰。哥哥堅守不敢出敵,隻等先生到來。”公孫勝道:“這個容易。”李逵引著湯隆,拜見戴宗,說了備細。四人一處奔高唐州來。離寨五裏遠,早有呂方、郭盛引一百餘騎軍馬迎接著。四人都上了馬,一同到寨。宋江、吳用等出寨迎接。各施禮罷,擺了接風酒,敘問間闊之情,請入中軍帳內,眾頭領亦來作慶。李逵引過湯隆來參見宋江、吳用,並眾頭領等,講禮已罷,寨中且做慶賀筵席。

次日,中軍帳上宋江、吳用、公孫勝商議破高廉一事。公孫勝道:“主將傳令,且著拔寨都起,看敵軍如何,貧道自有區處。”當日宋江傳令,各寨一齊引軍起身,直抵高唐州城壕,下寨已定。次日早五更造飯,軍人都披掛衣甲。宋公明、吳學究、公孫勝三騎馬直到軍前,搖旗擂鼓,呐喊篩鑼,殺到城下來。

再說知府高廉在城中箭瘡已痊,隔夜小軍來報知宋江軍馬又到,早晨都披掛了衣甲,便開了城門,放下吊橋,將引三百神兵並大小將校出城迎敵。兩軍漸近,旗鼓相望,各擺開陣勢。兩陣裏花腔鼉鼓擂,雜彩繡旗搖。宋江陣門開處,分十騎馬來雁翅般擺開在兩邊,左手下五將:花榮、秦明、朱仝、歐鵬、呂方,右手下五將是林衝、孫立、鄧飛、馬麟、郭盛。中間三騎馬上,為頭是主將宋公明。怎生打扮?

頭頂茜紅巾,腰係獅蠻帶。錦征袍大紅貼背,水銀盔彩鳳飛簷。抹綠靴斜踏寶鐙,黃金甲光動龍鱗。描金隨定紫絲鞭,錦鞍韉穩稱桃花馬。

左邊那騎馬上,坐著的便是梁山泊掌握兵權軍師吳學究。怎生打扮?

五明扇齊攢白羽,九綸巾巧簇烏紗。素羅袍香皂沿邊,碧玉環絲絛束定。鳧舄穩踏葵花鐙,銀鞍不離紫絲韁。兩條銅鏈掛腰間,一騎青出戰場。

右邊那騎馬上,坐著的便是梁山泊掌握行兵布陣副軍師公孫勝。怎生打扮?

星冠耀日,神劍飛霜。九霞衣服繡春雲,六甲風雷藏寶訣。腰間係雜色短須絛,背上懸鬆文古定劍。穿一雙雲頭點翠皂朝靴,騎一匹分鬃昂首黃花馬。名標蕊笈玄功著,身列仙班道行高。

三個總軍主將,三騎馬出到陣前。看對陣金鼓齊鳴,門旗開處,也有二三十個軍官簇擁著高唐州知府高廉出在陣前,立馬於門旗下。怎生結束?但見:

束發冠珍珠鑲嵌,絳紅袍錦繡攢成。連環鎧甲耀黃金,雙翅銀盔飛彩鳳。足穿雲縫吊墩靴,腰係獅蠻金鞓帶。手內劍橫三尺水,陣前馬跨一條龍。

那知府高廉出到陣前,厲聲高叫,喝罵道:“你那水窪草賊,既有心要來廝殺,定要分個勝敗,見個輸贏,走的不是好漢!”宋江聽罷,問一聲:“誰人出馬立斬此賊?”小李廣花榮挺搶躍馬,直至垓心。高廉見了,喝問道:“誰與我直取此賊去?”那統製官隊裏轉出一員上將,喚做薛元輝,使兩口雙刀,騎一匹劣馬,飛出垓心,來戰花榮。兩個在陣前鬥了數合,花榮撥回馬望本陣便走。薛元輝不知是計,縱馬舞刀,盡力來趕。花榮略帶住了馬,拈弓取箭,扭轉身軀,隻一箭,把薛元輝頭重腳輕射下馬去。兩軍齊呐聲喊。

高廉在馬上見了,大怒,急去馬鞍前鞽取下那麵聚獸銅牌,把劍去擊。那裏敲得三下,隻見神兵隊裏,卷起一陣黃砂來,罩的天昏地暗,日色無光。喊聲起處,豺狼虎豹怪獸毒蟲,就這黃砂內卷將出來。眾軍恰待都走,公孫勝在馬上早掣出那一把鬆文古定劍來,指著敵軍,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疾!”隻見一道金光射去,那夥怪獸毒蟲,都就黃砂中亂紛紛墜於陣前。眾軍人看時,卻都是白紙剪的虎豹走獸,黃砂盡皆蕩散不起。宋江看了,鞭梢一指,大小三軍一齊掩殺過去。但見人亡馬倒,旗鼓交橫。高廉急把神兵退走入城。宋江軍馬趕到城下,城上急拽起吊橋,閉上城門,擂木炮石,如雨般打將下來。宋江叫且鳴金,收聚軍馬下寨,整點人數,各獲大勝。回帳稱謝公孫先生神功道德,隨即賞勞三軍。

次日,分兵四麵圍城,盡力攻打。公孫勝對宋江、吳用道:“昨夜雖是殺敗敵軍大半,眼見得那三百神兵退入城中去了。若是今日攻擊得緊,那廝今夜必來偷營劫寨。今晚可收軍一處,直至夜深,分去四麵埋伏。這裏虛紮寨柵。夜間教眾將隻聽霹靂響,看寨中火起,一齊進兵。”傳令已了,當日攻城至未牌時分,都收四麵軍兵還寨,卻在營中大吹大擂飲酒。看看天色漸晚,眾頭領暗暗分撥開去,四麵埋伏已定。

卻說宋江、吳用、公孫勝、花榮、秦明、呂方、郭盛上土坡等候。是夜,高廉果然點起三百神兵,背上各帶鐵葫蘆,於內藏著硫黃焰硝、煙火藥料,各人俱執鉤刃鐵掃帚,口內都銜蘆哨。二更前後,大開城門,放下吊橋,高廉當先,驅領神兵前進,背後卻帶三千餘騎奔殺前來。離寨漸近,高廉在馬上作起妖法,卻早黑氣衝天,狂風大作,飛砂走石,播土揚塵。三百神兵各取火種,去那葫蘆口上點著,一聲蘆哨齊響,黑氣中間,火光罩身,大刀闊斧滾入寨裏來。高埠處,公孫勝仗劍作法,就空寨中平地上刮剌剌起個霹靂。三百神兵急待退步,隻見那空寨中火起,光焰亂飛,上下通紅,無路可出。四麵伏兵齊趕,圍定寨柵,黑處偏見,三百神兵不曾走得一個,都被殺在寨裏。高廉急引了三十餘騎,奔走回城。背後一枝軍馬追趕將來,乃是豹子頭林衝。看看趕上,急叫得放下吊橋,高廉隻帶得八九騎入城,其餘盡被林衝和人連馬生擒活捉了去。高廉進到城中,盡點百姓上城守護。高廉軍馬神兵,被宋江、林衝殺個盡絕。有詩為證:

虎略龍韜說宋江,高廉神術更無雙。

一時殺戮無噍類,不日開門就納降。

次日,宋江又引軍馬四麵圍城甚急。高廉尋思:“我數年學得術法,不想今日被他破了,似此如之奈何?”隻得使人去鄰近州府求救,急急修書二封,教去東昌、寇州,“二處離此不遠,這兩個知府都是我哥哥抬舉的人,教星夜起兵來接應。”差了兩個帳前統製官,齎擎書信,放開西門,殺將出來,投西奪路去了。眾將卻待去追趕,吳用傳令:“且放他去,可以將計就計。”宋江問道:“軍師如何作用?”吳學究道:“城中兵微將寡,所以他去求救。我這裏可使兩枝人馬,詐作救應軍兵,於路混戰,高廉必然開門助戰。乘勢一麵取城,把高廉引入小路,必然擒獲。”宋江聽了大喜,令戴宗回梁山泊另取兩枝軍馬,分作兩路而來。

且說高廉每夜在城中空闊處堆積柴草,竟天價放火為號,城上隻望救兵到來。過了數日,守城軍兵望見宋江陣中不戰自亂,急忙報知。高廉聽了,連忙披掛上城瞻望,隻見兩路人馬,戰塵蔽日,喊殺連天,衝奔前來,四麵圍城軍馬,四散奔走。高廉知是兩路救軍到了,盡點在城軍馬,大開城門,分投掩殺出去。

且說高廉撞到宋江陣前,看見宋江引著花榮、秦明,三騎馬望小路而走。高廉引了人馬,急去追趕。忽聽得山坡後連珠炮響,心中疑惑,便收轉人馬回來。兩邊鑼響,左手下呂方,右手下郭盛,各引五百人馬衝將出來。高廉急奪路走時,部下軍馬折其大半。奔走脫得垓心時,望見城上已都是梁山泊旗號。舉眼再看,無一處是救應軍馬,隻得引著些敗卒殘兵,投山僻小路而走。行不到十裏之外,山背後撞出一彪人馬,當先擁出病尉遲孫立,攔住去路,厲聲高叫:“我等你多時,好好下馬受縛!”高廉引軍便回,背後早有一彪人馬截住去路,當先馬上卻是美髯公朱仝,兩頭夾攻將來,四麵截了去路。高廉便棄了坐下馬,便走上山。四下裏步軍一齊趕上山去。高廉慌忙口中念念有詞,喝聲道:“起!”駕一片黑雲,冉冉騰空,直上山頂。隻見山坡邊轉出公孫勝來,見了,便把劍在馬上望空作用,口中也念念有詞,喝聲道:“疾!”將劍望空一指,隻見高廉從雲中倒撞下來。側首搶過插翅虎雷橫,一樸刀把高廉揮做兩段。可憐半世英雄漢,化作南柯夢裏人。有詩為證:

五馬諸侯貴匪輕,自將妖術弄魔兵。

到頭難敵公孫勝,致使陰陵一命傾。

且說雷橫提了首級,都下山來,先使人去飛報主帥。宋江已知殺了高廉,收軍進高唐州城內。先傳下將令:“休得傷害百姓。”一麵出榜安民,秋毫無犯。且去大牢中救出柴大官人來。那時當牢節級、押獄禁子已都走了,止有三五十個罪囚,盡數開了枷鎖釋放。數中隻不見柴大官人一個,宋江心中憂悶。尋到一處監房內,卻監著柴皇城一家老小;又一座牢內,監著滄州提捉到柴進一家老小,同監在彼。為是連日廝殺,未曾取問發落。隻是沒尋柴大官人處。吳學究教喚集高唐州押獄禁子跟問時,數內有一個稟道:“小人是當牢節級藺仁。前日蒙知府高廉所委,專一牢固監守柴進,不得有失。又分付道:‘但有凶吉,你可便下手。’三日之前,知府高廉要取柴進出來施刑。小人為見本人是個好男子,不忍下手,隻推道本人病至八分,不必下手。後又催並得緊,小人回稱柴進已死。因是連日廝殺,知府不閑,卻差人下來看視。小人恐見罪責,昨日引柴進去後麵枯井邊,開了枷鎖,推放裏麵躲避。如今不知存亡。”

宋江聽了,慌忙著藺仁引入。直到後牢枯井邊望時,見裏麵黑洞洞地,不知多少深淺。上麵叫時,那得人應。把索子放下去探時,約有八九丈深。宋江道:“柴大官人眼見得多是沒了!”宋江垂淚。吳學究道:“主帥且休煩惱。誰人敢下去探看一遭,便見有無。”說猶未了,轉過黑旋風李逵來,大叫道:“等我下去!”宋江道:“正好。當初也是你送了他,今日正宜報本。”李逵笑道:“我下去不怕,你們莫要割斷了繩索。”吳學究道:“你卻也忒奸猾!”且取一個大篾籮,把索子抓了,接長索頭,紮起一個架子,把索抓在上麵。李逵脫得赤條條的,手拿兩把板斧,坐在籮裏,卻放下井裏去,索上縛兩個銅鈴。漸漸放到底下,李逵卻從籮裏爬將出來,去井底下摸時,摸著一堆,卻是骸骨。李逵道:“爺娘,甚鳥東西在這裏?”又去這邊摸時,底下濕漉漉的,沒下腳處。李逵把雙斧拔放籮裏,兩手去摸底下,四邊卻寬。一摸摸著一個人,做一堆兒墩在水坑裏。李逵叫一聲:“柴大官人!”那裏見動。把手去摸時,隻覺口內微微聲喚。李逵道:“謝天地!恁的時還有救性!”隨即爬在籮裏,搖動銅鈴。眾人扯將上來。

李逵說下麵的事,宋江道:“你可再下去,先把柴大官人放在籮裏,先發上來,卻再放籮下來取你。”李逵道:“哥哥不知,我去薊州著了兩道兒,今番休撞第三遍!”宋江笑道:“我如何肯弄你!你快下去。”李逵隻得再坐籮裏,又下井去。到得底下,李逵爬將出籮去,卻把柴大官人抱在籮裏,搖動索上銅鈴。上麵聽得,早扯起來到上麵,眾人看了大喜。宋江見柴進頭破額裂,兩腿皮肉打爛,眼目略開又閉。宋江心中甚是淒慘,叫請醫士調治。李逵卻在井底下發喊大叫。宋江聽得,急叫把籮放將下去,取他上來。李逵到得上麵,發作道:“你們也不是好人!便不把籮放下去救我。”宋江道:“我們隻顧看顧柴大官人,因此忘了你,休怪。”宋江就令眾人把柴進扛扶上車睡了,先把兩家老小並奪轉許多家財,共有二十餘輛車子,叫李逵、雷橫先護送上梁山泊去。卻把高廉一家老小良賤三四十口,處斬於市。再把應有家私並府庫財帛、倉廒糧米,盡數裝載上山。

大小將校,離了高唐州,得勝回梁山泊。所過州縣,秋毫無犯。鞭敲金鐙響,齊唱凱歌回。在路已經數日,回到大寨。柴進扶病起來,稱謝晁、宋二公並眾頭領。晁蓋教請柴大官人就山頂宋公明歇所,另建一所房子,與柴進並家眷安歇。晁蓋、宋江等眾皆大喜。自高唐州回來,又添得柴進、湯隆兩個頭領,且作慶賀筵席,不在話下。

再說東昌、寇州兩處,已知高唐州殺了高廉,失陷了城池,隻得寫表,差人申奏朝廷。又有高唐州逃難官員,都到京師說知真實。高太尉聽了,知道殺死他兄弟高廉。次日五更,在待漏院中,專等景陽鍾響,百官各具公服,直臨丹墀,伺候朝見,道君皇帝設朝。正是:

雞鳴紫陌曙光寒,鶯囀皇州春色闌。

金闕曉鍾開萬戶,玉階仙仗列千官。

花迎劍佩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幹。

獨有鳳凰池上客,陽春一曲和皆難。

當日五更三點,道君皇帝升殿。淨鞭三下響,文武兩班齊。天子駕坐,殿頭官喝道:“有事出班啟奏,無事卷簾退朝。”高太尉出班奏曰:“今有濟州梁山泊賊首晁蓋、宋江,累造大惡,打劫城池,搶擄倉廒,聚集凶徒惡黨。見在濟州殺害官軍,鬧了江州、無為軍,今又將高唐州官民殺戮一空,倉廒庫藏,盡被擄去。此是心腹大患,若不早行誅戮剿除,他日養成賊勢,甚於北邊強虜敵國。微臣不勝惶懼。伏乞我皇聖斷。”天子聞奏大驚,隨即降下聖旨,就委高太尉選將調兵,前去剿捕,務要掃清水泊,殺絕種類。高太尉又奏道:“量此草寇,不必興舉大兵。臣保一人,可去收複。”天子道:“卿若舉用,必無差錯。即令起行,飛捷報功,加官賜賞,高遷任用。”高太尉奏道:“此人乃開國之初,河東名將呼延讚嫡派子孫,單名呼個灼字。使兩條銅鞭,有萬夫不當之勇。見受汝寧郡都統製,手下多有精兵勇將。臣舉保此人,可以征剿梁山泊。可授兵馬指揮使,領馬步精銳軍士,克日掃清山寨,班師還朝。”天子準奏,降下聖旨:著樞密院即便差人齎敕前往汝寧州星夜宣取。當日朝罷,高太尉就於帥府著樞密院撥一員軍官,齎擎聖旨,前去宣取。當日起行,限時定日,要呼延灼赴京聽命。

卻說呼延灼在汝寧州統軍司坐衙,聽得門人報道:“有聖旨特來宣取將軍赴京,有委用的事。”呼延灼與本州官員出郭迎接到統軍司。開讀已罷,設筵管待使臣。火急收拾了頭盔衣甲,鞍馬器械,帶引三四十從人,一同使命,離了汝寧州,星夜赴京。於路無話。早到京師城內殿司府前下馬,來見高太尉。

當日高俅正在殿帥府坐衙,門吏報道:“汝寧州宣到呼延灼,見在門外。”高太尉大喜,叫喚進來參見了。看那呼延灼一表非俗,正是:

開國功臣後裔,先朝良將玄孫。家傳鞭法最通神,英武慣經戰陣。仗劍能探虎穴,彎弓解射雕群。將軍出世定乾坤,呼延灼威名大振。

當下高太尉問慰已畢,與了賞賜。次日早朝,引見道君皇帝。徽宗天子看了呼延灼一表非俗,喜動天顏,就賜踢雪烏騅一匹。那馬渾身墨錠似黑,四蹄雪練價白,因此名為踢雪烏騅馬,日行千裏。聖旨賜與呼延灼騎坐。呼延灼就謝恩已罷,隨高太尉再到殿帥府,商議起軍剿捕梁山泊一事。呼延灼稟複:“恩相,小人觀探梁山泊兵多將廣,武藝高強,不可輕敵小覷。小人乞保二將為先鋒,同提軍馬到彼,必獲大功。若是誤舉,甘當重罪。”高太尉聽罷大喜,問道:“將軍所保誰人,可為前部先鋒?”

不爭呼延灼舉保此二將,有分教:宛子城重添羽翼,梁山泊大破官軍。且教功名未上淩煙閣,身體先登聚義廳。畢竟呼延灼對高太尉保出誰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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