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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章句 作者:子思  

南懷瑾老師講中庸04

現在講到中庸是第九章,上次講到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說明學問修養,一個學者達到中庸的、內養的、內學的境界,必須要智仁勇兼備。因此,引出來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光看他的原文,是個非常值得注意的問題。原文是:
子路問強。
子路提出一個問題來,什麼叫強?也可以說強(jiàng),我們這個中國字“強”,個性很強(JIANG4)也是這個字,不過讀音不同。強就是勇的意思,有勇氣,壯大。比如現在報紙上經常說,某某是哪一樣的強人,不過我有時經常把它念成強(jiàng)人,非常強(jiàng),但報紙上實際上是強人。孔子答複的問題,子路提出來什麼叫做強?孔子的答複:
子曰:南方之強與,北方之強與,抑而強與?
孔子就問他:你問這個問題的意思,是說北方人強的個性?還是南方人的個性?還是說“抑而強與”,整個問題什麼叫做強這個原則?強的這個原則,定義。他說換句話說有三種分析的講法,孔子說:
寬柔以教,不報無道,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
對人寬厚的,溫柔的,重於文教的,注重在教化,“不報無道”別人不對的地方,無道,就是非常不對不合理,可以寬容他,原諒他,並不馬上采取報複,不立刻報複。這是南方人個性的一種特色“南方之強也,君子居之”。比較有教養的這一班人都出在這個地方,在南方的多一點。
衽金革,死而不厭,北方之強也,而強者居之。
“衽金革”這人衽字古書的解釋就是席子,睡的席子。實際上衽也可以解釋睡的席子,披在身上掛的披掛。“金革”,革就是皮做的,比如我們的皮鞋,古文上也稱革履。開始皮鞋來,我們幾十年前可以看到寫,某某青年西裝革履,就是穿的西裝穿的皮鞋。“金革”,在古代武士的盔甲,皮做的,重要地方套上鐵片防身的。比如唱京戲的,我們都看到胸口有個亮亮的銅片鐵片是護身鏡,這個地方是最怕別人打的,尤其是弓矛的時代,有時候長武器一下捅到這裏來,有個鐵鏡在這裏防的很好的,保護胸部的。
就是說喜歡爭鬥,喜歡打鬥,披上武士的盔甲,死而不厭,死了無所謂,脾氣一來了,打死了算了,北方之強也,這是北方人的個性。而強者居之,我認為這個字可以念成強(jiàng)者居之。個性特別的。這是兩個南北的地方個性不同,以南北來分界限。
故君子和而不流,強哉矯。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
“故君子和而不流”,了解了南北兩方麵的地方性,民族性,他說,所以,受過真正文化教養的人,那麼真正的強,真正的大勇在什麼地方,和而不流。同老子的觀念一樣,和光而同塵。非常能夠適應環境,適應一切人。適應是適應,可是自己有他的人格,有他的氣節,有他的立場,決不跟人家隨便,隨流逐波變起走。所以,“和而不流強哉矯”,能夠做到“和而不流”真正夠得上真正的強,頂天立地,是個強人。“中立而不倚”,另一種呢,可以做到和而不流是一種做法,一種人生處事的態度。可和而不流,要和幾乎會流。要和的人往往就變成,我們經常罵人:某人是個湯圓。湯圓者,那就很滑,很圓滑,不著邊際也不得罪人。“你說對不對呀?”“差不多,大概是這樣子”“你說某人好不好?”“還不錯呀”“那麼某人真不對嗎?”“也不見得吧”,反正不給你下定義,那麼慢慢的習慣了,就變成湯圓了。幾十年前在軍閥的時代,有個老軍閥,我們老一輩的人都講他,某某人的個性是個水晶湯圓。那就很曆害了,水晶,透明的,晶瑩得很。可是對人的態度非常和藹,不著邊際。所以,和而不流已經很難,這是一種典型。要和而真正不流才夠得上頂天立地的人。
另一種典型“中立而不倚強哉矯”,做人做事,有他的修養,有他的人格標準,有他自我的中心。任何事情不著偏向,非常理性,所謂中流砥柱,站在那裏屹然而不動,不偏向於哪一麵,也不隨便跟人家的意見而跑,“強哉矯”,這是一種強,而且很好。還有一種“國有道,不變塞焉;強哉矯。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這兩種表麵上看,為什麼文字上一定把他分開,好幾層文字可以構成一條,一個讚歎之詞“強哉矯”就夠了,可他把它分開?我們往往念書文字很容易看懂,不加思想就被文字騙過去。他又不同,有一個典型,國家有道,社會安定,天下太平,一切都好“不變塞焉”,怎麼叫不變塞呢?在安定的社會,安定久了的時候,會得安逸,享受,清閑,把自己變壞了。所以,我們看自己過去的曆史,許多安定的時代,怎麼樣話說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平安久了會亂呢,變塞。
所以,一個國家,民族,到了經濟社會安定,天下太平是非常可怕的。所以,孟子說:無敵國外患者,國恒亡。一個社會沒有別的刺激了,人的享福惰性來了,是非常糟糕的事。國有道而不變塞,在富貴中,假使一個人得意了,能夠不忘本,還是書生本色,英雄本色。比如,像我們曉得跟我們相隔年代最近,可以說近代,也可以勉強算作現代裏頭的,曾國藩,功業,文章,樣樣都到了很好,不能說到了極點,幾乎到了極點,但是始終保持鄉土的氣味,自己不變,我來自於鄉間,還是一個鄉巴佬,就是不變塞也,強哉矯。另一種“國無道,至死不變”,就是一個社會到達紊亂的時候,一個時代到達紊亂的時候,一般人都喜歡趁火打劫的,有機會。而時代越亂,社會越變得壞,年青人越搞得眼光短了,越注重現實,不注重現實很難生活,注重現實隨波逐流,跟著下去了。所以,國無道,自己有人格思想的中心,自己站得非常端正至死而不變,這個才是真正的強。
他分析了很多強,那麼我們現在討論這一點,文字上了解了,下麵孔子所講: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國有道不變塞焉;國無道至死不變,這四種典型,此所謂真正強。一個人做到如此,真正是大丈夫頂天立地,完成了一個人。過去的教育,我們幾千年的教育,完全一個人格,人格就是這樣,這四種典型。那麼,我們把這四種典型結合曆史上,找過去的人物就非常多,非常多,不過現在我們大家學校念曆史,隻念一個綱要,很少真正去研究一個曆史的內容,那曆史上這一類的人物是非常非常多的。
前麵是文化的強,真正一個人格完成的教育。前麵提到最有趣的南方之強和北方之強,我們也都曉得,南方人北方人個性的確不同。比如,這一節書正碰到一個問題,我們到了台灣三十多年來,開始一來,哪裏人?外省人?本省人?看起來界限很分明,再碰到外省人,哪裏人?山東人。北方人罵我們南方人:南蠻子,南方人一聽:北方人,侉子。聽到四川人:川老鼠,耗子。湖南人:湖南騾子。江西人:江西老表。湖北人:湖北九頭鳥。各種地方到處都有個外號,江西人碰到樂亭人:樂亭人老遢。老遢很難聽,講不出那個味道。反正各地,沒有一個地方,廣東人,我們去了以後包括台灣人都在內到了廣東:外江佬。到了四川:他們說腳底人。我們都是他腳底的,四川很高都在他腳底。
這是個大問題,什麼問題?中華民族很有趣味的問題,這個民族吃飽了飯沒有事,隻要坐在那裏,一個鄉村鄰居的,隔一條河,前岸的同後岸的人就不同,他是前岸的,我們後岸的。東邊同西邊的不同。吃飽了飯沒有事,專門鬧家務的。但是有一點,中華民族不同,吃飽了沒有事鬧的好玩,等於大家兄弟姐妹打架,沒有事情都找來吵吵嘴,才能夠過這個日子,不然一天到晚很悶。真到了一個國家,民族碰到大事的時候,這些問題都放棄了,根本沒有這回事。
尤其到了國外一碰到:日本人?中國人?中國人,好呀,同鄉到我家裏去。這些問題,但是你說沒有問題,現在一個資料明顯的反映出,春秋戰國時,已經南方人北方人不同,是有不同。那麼你再看這個民族,這就是個大問題,要寫一篇專書,博士論文起碼要寫好幾集。曆代曆史上用人,山東出將,山西出相。比如,史記上司馬遷寫的:“秦晉多士,秦晉之人多奸詐”謀略家都出在秦晉,那個時候,春秋戰國的時候。這個話不能拿到現在來說。
這一路下來,每一個時代都在鬧這個問題,一直到了宋朝非常明顯的,宋太祖趙匡胤立了一個碑,不準打開看,哪個兒子就位當皇帝必須要打開看:不準用南人為宰相。南方人不準當宰相,這是什麼理由?那很嚴重,南人為宰相是不許可的。結果宋朝第一個南人當宰相,江西人:王安石,曆史上看,開始使天下亂了。至於趙匡胤哪個和尚教他的、哪個道士教他的不知道。所以,中國曆史幾乎成一個定理,北方人,黃河人,中原一帶的人主持一件事情,南方人為輔助,天下太平。
南方人味道就兩樣了,文化思想絕對高明。你看老子,莊子,禪宗,曆來都出在南方,大部份,十份之八九。思想文化,聰明絕頂。那個寬容大度,穩重氣派有韌力,包容萬象,就南方不及北方了。詳細的分起來,各地都有個性。所以,一路下來,你看滿清入關三百年,鬧了半天學術上,政治上,就是南北之爭。從康熙以後一直到了光緒時代,始終是南方的學者,與北方的學者形成了兩個大壁壘。但是,以滿清三百多年的政治與文化,北方的當政,南方的做做名仕,做做詩,名氣很大,不主政,天下都太平。到乾隆、嘉慶、鹹豐以後,南方人的力量起來了,天下要亂了,幾乎是呆定的。
後來清朝的初年,有一位學者,那是一位,真是天下之仕:顧亭林,他寫了一部書《天下郡國利病書》,這一部大書。它是講經世實用之術。顧祖禹做了一部《讀史方輿紀要》,把中國曆史地理配合起來,研究這個國家,將來也留給後人,你要想如何建國,如何使這個國家民族富強,這兩部書不能不讀。一個是顧亭林的《天下郡國利病書》,還有顧祖禹的《讀史方輿紀要》。所以,我們年青的時候,這兩部書必讀,必保存,叫做二顧全書。老古文化公司出版社,很想出這樣一部書,各地他都去親自看過,調查各地他的民族性,地方性,有他的性格。
第二個問題,人為什麼形成一個性格呢?這研究起來很妙,人同植物,同動物,同礦物,人也是物。所以,叫人物,硬有不同。說哪一省哪一地區比較出漂亮的人物,清秀就是清秀,粗獷就是粗獷。粗獷有粗獷的氣派,清秀有清秀的味道,味道跟氣派兩樣。味道隻可以看看,氣派那硬是可以做一點事情。因此,相法上也講,看相的說南人北相,或者北人南相,那都是大貴人,都是了不起。這個道理就是說南北的個性,東西的個性,甚至於說每個地區,每個人的個性。比如人,本省,我也是書讀多了,會中書毒,到了本省後我也問,這裏南方人同北方人不同?我以前來的那些本省老頭子,現在活的話都九十多了,他說:有呀,南部看北部看不起的,南部的人看北部的人害怕,北部人好厲害,好狡滑。北部的人看文山區最可怕了,文山區就是現在新店一帶,又不同。
我說:哪裏最好呢?南部一帶嘉義,不過日本人又看不起嘉義,日本人叫嘉義人、彰化,叫惡化。那什麼道理?抗日的英雄,日本人統治的時候,跟日本人抵抗死的最多,都是彰化嘉義人最多。就是這麼一點地方,也是東南西北地區個性不同。所以,我受了本省這些老朋友的教育,大致看這些同學的麵孔個性,十個不離七八個我都問對了。根據於此,就會知道個性不同。南方之強也,強的狡猾。這麼個小地方研究這個方位呀,對人的個性不同,甚至於長相還有特別之處。所以,因此,人物,幾乎同物理是一樣。
水果也好,蔬菜也好,尤其吃中藥都知道,中藥上寫個川什麼,那是出在四川的,寫個甘什麼,那是出在甘肅的,甘枸杞,甘肅的最好,不是甜的意思,不是說甜枸杞就好吃,到處都有枸杞,不出在甘肅那個做藥用的效果不大,不是強哉矯,甘枸杞就是“強哉矯”。川黃蓮,不是四川的沒有那麼苦,淡淡的苦,那沒有意思。淮山藥,一定出在長江淮石一帶,長江的下遊,山藥就好吃,此地的山藥吃的像芋頭一樣,有時硬得像石頭一樣,就不是那個味道。到處的紅薯到了這個地方,所以紅薯每個地區也有不同。所以,這一篇我們是簡單零碎的做這麼個介紹,不是做精細的研究,精細研究下來這一篇問題很多,也包括了很多的學問,我隻是告訴同學們,要研究這一篇裏頭引出的曆史文化的問題,曆史哲學的問題,曆史政治的問題,那你必須要讀剛才說的兩部書,要細心研究《天下郡國利病書》,每一省,每一縣,每個地區,他都加以研究了。
顧亭林的讀書,他讀遍萬卷書,他也旅行過全國各地,因為他有誌要推翻滿清,恢複中國的明朝的江山。所以,學者,一輩子不出來做官,但是他辦法高明得很,滿清不能允許他不投降、不做官,他的後代兒子,外孫都在滿清去做大官,跟在康熙皇帝邊上。所以,不會一定逼他出來投降,他也絕不投降。研究這個人本身就是一部曆史哲學,加上他的學問,著作,都是關於國濟民生的,學術上的著作很有名的,顧亭林的《日知錄》。你們年輕人應該曉得這個書名,中學裏提到過。就是說,中庸裏頭為什麼加上了這一段,這完全是講道德修養的,你們年青人學習應該曉得這個事,為什麼加上了子路問強這一段,非常有意思。因為我們現在讀古書,尤其讀史書,讓宋儒把他圈開了,一段段把他圈開來,好像變成了一個標語,一個條文。實際上《大學》《中庸》是連貫的一篇文章,中間沒有分開的,分章分段是後人分的。
所以,在連慣的文章裏頭,他這裏是一個高潮,這個高潮也說明一個東西,練習學寫古文的都知道,這個高潮說明一個人要想學修道,或者學問,道德,想完成,必須要堅強的意誌,堅強的個性,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才可以完成這麼一件事。曆史的精神在這裏,為什麼理由我們這樣看法呢,你看到下一章就知道了。
子曰: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廢;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見知而不悔,唯聖者能之。
就是說明這個道理,上麵先提出來強,堅定的意思,有狠心有毅力,有大丈夫氣派的人,才能夠說修道做學問。那麼,因此才引用孔子話來說明,素隱,行怪,這是兩個名詞。我們現在街上看到某某什麼書的索引,對不對,這個名稱詞句,就是從孔子這裏借來用的。所謂街上賣的書,十三經索引,現在後世用這個引,引出來的引,過去不用這個引出來的引,《紅樓夢素隱》,大概你們沒有看過,幾十年前有部老書叫紅樓夢素隱。現在索引那是工具書,查這一部書哪句話哪個字出在哪。有些古書用這個素隱,就是說,把本書的作者,同本書的真正含藏的意思特別拿出來,那個叫素隱。有這樣的不同,素隱跟索引不同的地方。
可這裏講素隱呢,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一個人做的事情,由喜歡研究事情研究到非常古怪的地方,用現代話叫鑽牛角尖。一個讀書人鑽了牛角尖以後,構成了特種的個性,非常古怪。第二種:素隱,行怪,那個行為特別,在中國曆史上把素隱行怪又是一個題目。把曆史上素隱的人物,行怪的人物,找出來多得很。比如有名的現代人:齊白石,那個刻圖章的,會畫畫的,有時候行怪起來不得了,那也是藝術家,名仕。有一次在北京,有一個很有地位的人,請他刻一個圖章。平時他不給人家刻的,他肯給你刻一個圖章非常的希奇,然後那個人就派人送了一百塊錢銀洋,等於現在說送一千塊錢美金來謝謝。他一看,一百元,派來的傭人送錢來:給你做小費坐車子。
一般人看了行怪,希奇古怪的人很多,你把曆史上這些人物多的很。我們這裏有一個朋友在大陸上做過部長的,現在過世了,後來窮得沒有飯吃,跑到朋友那裏借二千塊錢,好久沒有上館子去了,借了錢要上個素菜館子,到館子裏一個人,叫了一瓶酒,好久沒有抽好煙了,又拿了一包三五的煙,拿來以後,三五也打開,好酒也喝上,“要吃什麼菜?”“隨便你們看哪幾樣好。”一共吃下來算算五六百塊,然後把二千塊拿出:“煙酒呢?”“都算了”“不要那麼多,隻要六百塊就好了”,“那多的就給你做小費好了”。回到家裏還是沒有錢。你說他行怪,他也是用慣了的。他本來也如此,這個小費多少他也不問,也是行怪之一。
行怪人多的很,過去有些文人學問好的,那個行為之怪辟,當然比我還要怪。你看畫家,明朝的倪雲林,潔僻、愛幹淨。他的花園裏頭,什麼東西絕不能碰的。不大留朋友住的。結果有一天,一個朋友跟他很要好,他總算留他過一夜,夜裏這個朋友睡到半夜,咳嗽了一聲,他聽見了,一夜都沒有睡著:不曉得這口痰吐在哪裏?一早等朋友走了以後,他讓傭人從床上找起,找了所有的地方也找不到,窗子前樹葉子一顆一顆找,最後找不到,把花園所有樹葉子都打下來算了。不曉得這口痰吐在哪裏,都有嫌疑。倪雲林的怪是怪到這樣。後來碰到一個非常有權位的人請他畫一幅畫,決不畫,不然要殺他頭,他就逃了,逃了以後,碰到明清之間天下大亂,結果給人家抓住了,打他,讓他承認是不是倪雲林,你隻要承認你是倪雲林就放了你,硬是一聲不吭,打得半死,然後沒有辦法,看看又把他放了。別人問他:你怎麼不叫一聲呢?他說一叫就俗氣了,就不高雅了(眾笑)。
曆史上這一類行怪的人集中來多得很。很有名的,南北朝時很有名的,袁季好鍛物,袁詩好文好,官不肯出來做官,一天到晚打鐵。這不是行怪嘛,怪得不得了。但是怪的人都出名,所以曆史上有名的,曆史上竹林七賢,每一賢都有每一怪。又賢又怪,那叫做怪味雞,又鹹又怪吃川菜一樣。所以,孔子說:素隱行怪,後世有述焉,一個人有了學問,真有學問的又非常平常,非常平時,平淡。有了一點才氣的,聰明的,一定古古怪怪的。這種人後世有述焉,後世在曆史上、文學上都有名,可是不是正道,孔子說:“吾弗為之矣”,我決不幹。此所謂孔子,在一般人都為名利。比如晉朝的桓溫:不流芳百世,就遺臭萬年。人總要在曆史上留名,不留芳百世,給人家罵幾千年也是出了名。這樣素隱行怪,孔子說,這樣我是不做的,我決不做。
這是一種典型、一種規範。第二種好一點,一輩子也努力於道德,努力於學問,年青勵誌來修行,遵道而行,處處守規矩。可是學了半天,三五十歲,四五十歲了,也修不成功什麼一個果呀,水果都修不成一個,他就半途而廢了,就不幹了,都變了。這樣的人有始而無終,不可以,孔子說,我,在我個人,決不這樣,也不做,不屑於做。那麼真正一個人,所謂知識分子、一個讀書人、學者、受過教育的,應該怎麼做個人,依乎中庸,就是隨時為道。一切的學問,為達到內養,內性的道的境界,必須要依乎中庸。在內念念不離修道,念念不離道德,遁世不見知而不悔,哪怕一輩子隱掉了,世界上沒有人知道你,誰都不了解你,也沒有人知道你有道德,有學問。沒有煩悶!在中庸上遁世不見知而不會悔,在易經上換一個字遁世不見而不慍,不煩悶,決不煩悶,也是孔子說的。一輩子默默無聞,一輩子沒有人了解你,自己不悔,用的已經很好,不過易經上,孔子敘述原文更好,無慍,沒有煩惱。
所以,我們看孔子的修養,看他的學識,論語的一篇也講: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沒有一個人了解你,但是不怨天不憂人。不慍,不煩悶,覺得我是怎麼一個了不起的人,你們都不了解我,看到人眉頭就皺起來:你們這些笨人,我是當代的聖人,我是當代的才子。所以,人不知不慍,沒有煩惱,才夠得上教育完成一個人,受高級教育完成的人。不慍這兩個字,我十幾年前到日本,同一個教授,我問到大戰以後,你們在學術上的變化,他就拿起筆寫“慍人很多”,他是個老教授中文很好,我們兩個對看一下,笑一笑。慍人,心中不平的,本事沒有多大。慍人很多,真正的修養遁世不見而不悔,孔子加一個結論:唯聖者能之。真正有內聖修養,,得內聖之道的人,才能夠做得到。得內聖之道而如何呢?平凡而平淡。自己覺得比任何人沒有了不起,這樣才做到了國有道不變塞,國無道至死不變,強哉矯。才完成一個人。學問之道在此。這兩節連起來說明一個人學問道德、修養成就的一個規範、一個標準。下麵就講道的境界了,就麻煩了:
君子之道費而隱。夫婦之愚,可以與之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婦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猶有所憾。故君子語大,天下莫能載焉,語小,天下莫能破焉。
最麻煩的一段,這個地方是真正的中庸。中庸這本書,子思注,引述傳授孔子的學問、道德、學術思想,建立這個中庸的名稱。中是天下之大本,中庸的道理,講的是形而上的道體,與發揮人格行為真正的作用、道德的用,整個合起來叫中庸。實際上,這個道體在哪裏?比如佛家講明心見性,本體叫真如,體在哪裏見?你去找一個體,不但一輩子找不到,學佛的人由凡夫到成佛要經三大阿僧衹劫,八大阿僧衹劫你也找不到。體在哪裏?體隻有在用上見,體在萬有之相上見。換句話,這個道體在哪裏?萬有的相,就是道的相,萬有的用,就是道的用。體在相、用中,離相用以外另外有個體,這個體也是相,也是用。所以孔子在易經上說: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上,不可知不可見,形而下者謂之器,哲學的名詞,形而上是出在易經的,孔子說的。西洋哲學翻過來叫形而上,就是孔子一句話。
這個道的體在哪裏?君子之道,你要見道,明心見性,很容易,費而隱,道無處不在,拿佛家的話,盡虛空遍法界,你的頭發到腳指頭,到你鞋底下麵,地下的泥巴狗屎那裏都有,因為他無所不在。但是你要找他找不到,費而隱。所以,在佛家叫如來藏性,無所不在。可是你要去找一個如來藏性,你說我現在打坐,眼睛閉起來躲到如來藏性去,你正是在哪裏用,在忙碌,找不到。所以,“君子之道費而隱”,無所不在,就是你找不到,找到了當下就是道。子思在這個地方特別注明,可見他是悟了道,證了道。
道在哪裏?“夫婦之愚”,男女之間,“可以與之焉”,男女之間的心裏行為,各種行為,就是人與人之間,都是道。但是你說這個最普通,世界上有人,有人就有男人有女人,有男人女人就相愛,相愛並沒有離開道,可是愛的合不合於道就是個問題了。“夫婦之愚可以與之”,可是你說就那麼容易嗎?比如說“夫婦之愚”到達了人生人,多容易呀,我們都是人生出來的,到現在為止人生人究竟怎麼樣生的,在醫學上還是大問題,還在研究啊。所以現在科學研究不靠人而生人,正在研究中,瓶子裏頭製造人,準備將來空氣裏頭還可以製造人呢,科學家的幻想。但是幻想會不會變成事實都不知道。即使玻璃瓶子造出人,空氣裏手一指就造出一個人來,也沒有希奇。在中國文化看來,空氣裏頭本來就有人,“君子之道費而隱”,人本來在其間矣。
拿中國文化解釋,不做科學解釋很容易,“君子之道費而隱”,人也本在瓶子之中耶。這是文學化,那就不是科學了。但是道理的確是這麼一個道理。你要知道,道無所不在,你說到處都在嗎?你要明心見性,你要見這個道,“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到了他最高深、最奧妙、最真理之處,即使得道的聖人,還不能徹底了解,“雖聖人亦有所不知焉”。中國文化講聖人,乃之老子,釋伽牟尼佛都包括在內了。還有所不知,這兩句話就考死了人。據我所知,隻有一個人答得最好的,解答了這兩句話。明朝末期禪宗的一位大師,密雲悟禪師解答這兩句話透徹得很,隻有他。所以,後世很多的儒家都認為,唯有研究了佛法,研究通了以後回轉來讀儒家的書,整個是合然而慣通,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明朝的憨山大師等等人都注有《大學》《中庸》,理由如此。密雲悟禪師怎麼答的。等會兒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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