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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章句 作者:子思  

南懷瑾老師講中庸18

我們現在《中庸》講第三十章:
唯天下至聖,為能聰明睿智,足以有臨也;寬裕溫柔,足以有容也;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齊莊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
這是一個人格完成修養的一個標準。也就是說,至誠之道修養成功,中庸的道理,最後我們做結論,內聖外王的修養成功,上麵差不多做了一個階段了,到了三十章是總結論。修養成功就是聖人的境界,拿我們普通講就是得道了,悟道、修道而成道,是聖人境界。聖人境界有幾個條件:第一,這個人何以能達到如此的聖人境界呢?他修養的方法是——至誠,就是中心。至誠怎麼來的啊?就是明心見性,明白自己的本性以後起修,這個至誠的這個境界,中間討論了很多,我們最後做結論。那麼佛家道家說人修這個必須要有根器,這個根器並不是說誰有根器誰沒有根器,個個都有,“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修到了成功,把這個根器、自己本性的智慧發得更大,所以到了聖人的境界自然是什麼?“聰明睿智”。第一個是聰明,絕對的聰明,這個聰明是怎麼來的呢?“率性之謂道”,由本性而發起來的智慧;不是後天的思想出來的,也不是靠眼睛耳朵觀察出來的;就是普通現在講“無上的靈感“。慧知,有人念“睿智”,我的口音念“慧智”念慣的,那麼現在國語念“慧智”、“睿智”我搞不清了,我沒有讀過國民小學,現在的國民小學沒有念過。“聰明慧(睿)智”,睿智就是我們現在講的智慧,最高的、無上的、不思而得、不勉而中,那一種智慧是“睿知”。靠思想意識分別出來的——不是!所以聰明是聰明,睿知是睿知,絕頂聰明還不算睿知;得道的智慧,所謂“天命之謂性,率性之為道,修道之謂教”這個智慧。“足以有臨也”,有絕頂的聰明,絕頂的智慧,這個樣子,“臨”是到達,才會到達。等於中國的禪宗,唐代以後,所以禪宗是接引第一等的上上智的人,還不是大乘的根器——上上乘的根器,所以真正的禪宗,頗不容易談,也等於《中庸》說:“唯天下(之)至聖,為能聰明睿智足以有臨也。”才夠得上達到這個程度。
那麼不單是要聰明絕頂、智慧絕頂到這個程度才能談“道”,胸襟、氣量這個修養,要“寬裕溫柔,足以有容也。”這個人啊,胸襟寬大;“裕”,厚道,非常的厚道。什麼叫厚道呢?是說做事情不做絕了,說話不講絕話,做人不走絕路,寬裕。溫和的,“溫”;“柔”,柔軟的。這個柔軟並不是說沒有脾氣,講話都細聲細氣,走起路來腰是楊柳腰啊、三扭的,這樣叫“柔”就不對了。講他的個性,對於人包容、寬厚,那麼在佛家來講這個溫柔就是慈祥,非常慈祥的。這個樣子,“足以有容也”,才能夠說內證以後啊,包羅萬象。
那麼在座有許多出家學佛的,這個就是大乘道菩薩境界,那個氣象、那個精神。假設塑一個菩薩像,就是這樣:聰明睿智,寬裕溫柔。那麼光是溫柔到極點,溫柔得變太太變小姐了,變聖母了;“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做起事來,發展到外麵,他的行為,發憤圖強,非常剛勁。剛毅跟溫柔兩個是相對的情形,溫柔講內在的性情,溫柔指對人,饒恕人家;剛毅是對己,處理事情絕對是嚴肅的,有決斷,因為有智慧一定有大仁大勇有決斷,所以說“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什麼事情有它一定把握住的中心。“執“,有把握,有他的中心。這樣子光是溫柔的人啊,就沒有中心了;這樣也可以,那樣也可以:
“你下樓嗎?”
“可以。”
“上不上?”
“要,也可以嘛。”
“你究竟上不上、下不下呢?”
“沒有關係。”
我常常碰到有這樣的同學,站在前麵講話,講完了:“你完了?事情問完啦?”“問完了。”“那沒有事了啊?”“沒有事了。”沒有事他也不走。“你還有事沒有?”“大概沒有了。”“究竟有沒有?”“沒有了。”“沒有好了。”“是啊!好了。”哎,他還不動!(眾笑)這真要了命!我在前麵經常碰到這樣的同學,那就是有時候真想拔拳給他一拳繃開了!哎,你究竟有沒有意誌嘛?!你說,“這個事情問完了嗎?”“問完了。”“好了,還有問題沒有?”“沒有問題了。”“沒有問題請了,我還有事啊!”他也不請,嗬,“沒有……啊,啊……”就是這樣。嗨!那真是!這叫做溫柔,這不是要了命嗎?這就是我活生生看到許多同學們,你們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千萬注意啊!這樣的派頭我不發脾氣,那我自己都很佩服自己太好的修養了,沒有“發強剛毅,足以有執也”,把他抓到了。這個是做人的態度,形色、態度,“發強剛毅”,很有決斷、大丈夫的精神,是則是之,非則非之。他一說話,“還有事沒有?”“沒有事,再見!”可以走了嘛!有事,你再講下去嘛。比方啦!就是這個比方,“發強剛毅”,“寬裕溫柔”,就是說做事方麵。
那麼,自己個人的修養呢?內外的修養,隨時隨地——“齋”,心齋,心裏頭就是學佛的人無分別、無妄想、無煩惱、無雜念,這個謂之齋,叫做“持齋”,中國的《禮記》中國文化所謂“齋心”,就是這個叫“持齋”。吃素不叫做“持齋”哦!吃素是吃素。所以這個“齋”,持齋。這個“齊”字,古代通這個“齋”。“莊”,隨時自己是莊正的,中正。人品平常是這樣子。此心什麼叫“中”呢?頂天立地。什麼是真正的中呢?我們青年同學哪一位有答案?喜怒哀樂之未發之前謂之“中”嘛!學《中庸》上麵就告訴你,就是學佛講:空的。空不是沒有東西——空靈的;心如明鏡台,明鏡也非台,這個是中的,“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不是開頭都講過?這個問題應該立刻答出來,什麼是中?喜怒哀樂未發,一念不生處,這個是正念。正是什麼正?是中和的“和”,發而皆中節,起心動念處,無私、無邪,就是正。所以,“齋莊中正,足以有敬也。”這個樣子才真所謂做到做人處事內外至正的一個心情。這個至正呢?也就是“戒”,等於佛家所講的戒。
那麼學問方麵,“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要有思想,有頭腦,言語文字樣樣第一等,很高明。“文”,包括一切文章,哲學的、宗教的、科學的,都屬於人文文化的。“理”,理就包括禮義那個禮,一切的道理,所有絕對的邏輯的思考。“密察”,非常精細,讀書也好、做事也好非常精細,精細很難哦!像在座的年輕同學們每一個人都很聰明,大部分現在的青年都是將來最後自己給自己一幅挽聯,你們到了八十歲以後會給自己寫幅挽聯:一生誤我是聰明。下麵一句,都不含靈光的,都對,現在人就是聰明。聰明啊,浮華,做不到“文理密察”。要“文理密察足以有別也”,他才能夠分別一切的是非善惡,處理事情對不對。
好了,我們現在曉得,一個有道之士,修養幾個條件:聰明睿知、寬裕溫柔、發強剛毅、齊莊中正、文理密察,五個條件。也等於你看,我們拿來做宗教比較哲學來看,佛家菩薩要修五明,一個菩薩道必須要五明:內明,就是齊莊中正,文明密察這些都是因明,等等,都要會。總而言之,這許多都有相通之處,菩薩道的精神,拿比較宗教來講,聖人的境界、學問之道,要當聖人必須要具備五個條件;換一句話說,你明白了、發明了自性,悟了以後,以至誠之道來修,修成功的人最後必然是如此,這五個條件都會具備。有一樣沒有做到,換一句話拿佛家來講你沒有證果位,沒有達到聖人境界,沒有受用,你這個道沒有上身,沒有到身心上來,沒有用。那就是思想,變成思想、空洞的思想,就是等於一般講的哲學,都是空洞的思想,對外的;身心起不了影響,起不了作用,毫無用處。
溥博淵泉,而時出之。
那麼,然後再有一個、第六個道理:“溥博淵泉,而時出之。”到了這個修養境界,得道的人,成了道,那他的智慧內外都成就了。“溥”,普遍的,像大海的水一樣鋪滿;“博”,非常深厚,學問也深厚,人品也深厚。他的智慧如源泉一樣無窮無盡,如深淵一樣深不見底,智慧的境界如泉水一樣源源而來。“而時出之”,他說那個智慧、道德的光華怎麼來?它隨時隨地自己內在會迸發出來,不要你去找。那麼我們拿比較哲學、比較宗教來講,譬如六祖悟了道以後,六祖對他的老師五祖講,五祖就問他你怎麼知道?六祖就說: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他說我也不曉得啊!我自己心裏頭常常生智慧,沒有學過的、不懂的,都懂了,常生智慧。神經病的有時候也都懂了,那是不對的。這就是“溥博淵泉,而時出也。”隨時隨地那個智慧道德境界爆發。
那麼他下麵解釋“中庸”的道理,《大學》《中庸》要求,所以古代的領導哲學,在中國上古的曆史,要求一個國家領導人就是“內聖”,裏麵是聖人,得了道的;“外王”,外麵出來治天下,那就是佛經上講的金輪聖王;金輪聖王還不足以比,佛經上講金輪聖王裏麵沒有內明,《大學》《中庸》的這個聖王是有內明的,得道的,在《華嚴經》的境界上,十地菩薩以上、等妙二覺文殊普賢的境界轉生,才能做治世的帝王,就是這個境界,內聖外王。所以他的智慧,下麵形容他:
溥博如天,淵泉如淵。見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說。
他說這種內聖外王之道修養成功了的聖帝、名王,他的智慧“溥博”,如天一樣高遠,那個境界之高遠、之偉大,他的智慧那真是李白的詩:黃河之水天上來。不知道這個源頭哪裏來的,那個智慧之大,“淵泉如淵”,所以啊,使人們,“民”就是人們,使人們看見而莫不敬,對他肅然起敬;“言而民莫不信”,他說的話別人會信仰;“行而民莫不說”,他所做的事都是老百姓們、人們所歡迎、所同意的,自然到達這個境界,所謂大乘菩薩的境界。
是以聲名洋溢乎中國,施及蠻貊。舟車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載,日月所照,霜露所隊,凡有血氣者,莫不尊親,故曰配天。
這個“霜露所隊”的“隊”字念“墮”,墮下去的墮,也可以念“隊”,墮落的墮。他說:學問,我們求知識,中國文化的讀書人,讀書是為了修道,不是為了求知識;求那個知識是為了自己成內聖外王之道。成了內聖外王之道,不怕沒有學問、不怕沒有知識、不怕沒有技能,這是中國古代的上古的教育的道理。所以得道的人,學問之道到這個成就,自然聲名洋溢乎中國,他不想求出名,那個出名、名聲自然——洋溢,洋溢是形容像海水一樣,自然飄洋、充滿;中國,不是現在中國的國,春秋戰國的時候,中原這一帶,那個文化以中原為中心,所以中國,所謂中原是河南、湖北的一小部分、邊緣,湖北北部的邊緣,由河南到湖北的北部的邊緣這一帶,所以說“中”,中原地帶;西邊到陝西、山西的邊緣,都是邊緣;東邊到安徽這一帶邊緣,中國的中心,等於中國地理像一個雞蛋一樣,就是那個蛋黃的圈,是中原地帶,中國。“施及蠻貊”,那個時候南方還沒有開化,所以像我們南方人都是蠻子,因為是那個時候,沒有文化,百越紋身之地,那個時候像我們這種地方的,紋身之地,身上還刺繡的、雕花的,鼻子還掛個圈子,這裏弄兩個洞,還畫的紋身,這裏還塗些顏色,身上還是刺起來的,百越紋身之地,這是屬於“蠻”。“貊”,就是北方,也沒有開發的,西北那一帶都沒有開發,所以東夷、北狄。他說真是得道的人,不分區域,中原也好、邊疆也好,他的道德的感化有那麼大的威光,交通所到達的,古代的交通就是兩樣:船與車,所以“舟車所至”,人力所能夠通的,這是古代的交通開發區域,一條江、一座高山就隔開了所有的地區。你看我們這個人類曆史的發展,上古的時候,一條小溪、一個山頭就把地區隔開了;後來征服了江、山穀,慢慢地嘛,阻礙就是海洋了,到了十五、十六世紀以後,航海一發達,海洋阻礙不了了,這時人類文化的交流更大,區域交流更大,但人類的亂也更亂了。海洋阻礙不了以後啊,還有個阻礙——太空;現在發展到太空也不能阻礙的時候,人類的領域越擴張越大,由山川阻隔到達海洋阻礙,那麼我們假設另外寫一部人類文化發展史:山川阻礙時代、海洋阻礙時代、太空阻礙時代。太空以後,將來是什麼阻礙?還有的。可是人類一個一個圈子在放大。可是那個時候舟車所至,人力所不能通的不談,隻要人力所通得到、天之所蓋住的地方、地之所載住的地方,“日月所照”太陽月亮所照得到的地方,“霜露所墜”,全世界,全人類,聖人照人的地方都是這樣。我們假設在座很多人研究佛學,你做佛學來比方這個境界是個什麼境界?一個娑婆世界、佛世界,一個太陽係統,一大世界,最後一個一個擴大,叫做“日月所照,霜露所墜”,雷霆風雨所能到達,全世界,由小、一個地方開始,慢慢擴大,影響到全世界的聖人,凡有血氣者,有血有氣有生命的,“莫不尊親”,說人人對於這個道,對於這個東西要尊重他,要親近他。所以聖人之道德成就啊,所謂“聖德配天”,他等於匹配的天地一樣的偉大,所以我們提孔子的四個字“德配天地”,就是這個意思。不然是光吹牛的。凡是聖人,豈止孔子,釋迦牟尼也一樣,老子也一樣,到達了“日月所照”,太陽月亮沒有下去以前、沒有毀滅以前,世界人類都要存在,他的思想文化永遠是存在的,永遠是打進去,“霜露所墜”,他永遠是存在的。就是這個道理。所以講聖人之德是可以配天。
那麼何以能夠達到這個聖人境界、這個修養呢?下麵說:
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
他說怎麼樣能夠修養到這個境界呢?回複轉來,中庸的中心、方法,隻有一個字:至誠。怎麼樣做到至誠?“至誠之道,可以前知”。這句話出在哪裏啊?出在《大學》哪裏啊?出在《中庸》,不在《大學》,我替你們答。“至誠之道,可以前知。”這個至誠本身就是方法,沒有別的方法。你看做一個人,隨便考察一個人,什麼是至誠?像孟子說,“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一個人從年輕講一句話,一輩子我非要把他這句話兌現;對某人講了一件事,非常守信用、兌現,就是做人的至誠。對於自己立定了的誌向,我要做一件什麼事,學一個什麼,一定要死用功到了底,是至誠。所以至誠本身就是方法,沒有另外的方法,可是至誠很難!世界上沒有至誠的人,每個人說:“唉,你不至誠,你不誠懇。”他絕不承認!其實嚴格地大家要反省自己,可以說世界上沒有個至誠的人。像我們年紀大了的人、老了,老了的人叫老奸巨滑啦,像我一樣,老了社會經驗多了,看得很清楚嘛,所以青年人誰講話我都不會信你的,可見老奸巨滑!你青年人一定想要怎樣,我一定不信你的,什麼不信呢?因為知道人至誠很難,你也不是至誠人,你現在說:“哦喲,老師啊!你要我頭我都給你!”我說你慢一點吧!多給我保留一下,多吃幾十年飯,以後再給我吧!他現在是衝動的話,頭給你,你真的拿根縫衣服的針給他紮一下,“哎喲!”就來了!做不到的,不可能的!不是這一回事啊!比方啦,這是講比方。我們對自己也是這樣,今天立誌“我要做什麼”,譬如一個人寫日記,你們大家都寫過的,一輩子寫日記天天對自己寫,還不拿給老師看,自己寫;大概啊,最多寫上半年、一年,我也常幹這種事。寫寫啊,譬如說我在山上閉關的時候,我想總要好好寫個日記了;到了後來因為天天打坐沒有事了嘛,也沒有妄念,為了寫日記隻好下座,尤其是自己對自己不能對不起啊,寫個日子,那實際上我也沒有動過妄想也沒有想下山也沒有想出門,哎,“又過一日!”好了,上坐打坐。到了明天下來,今天怎麼寫?也沒有什麼呀!又過一日。寫了十幾天翻翻都是“又過一日”。哎!去你娘的,不寫了!(眾笑)其實啊,也就是不至誠。至誠啊,盡管一百年不過寫三萬六千張嘛,就是都是“又過一日”、“又過一日”,過後檢查也不過三萬六千張的“又過一日”,你就寫這麼一句又有什麼關係呢?對自己就不至誠,譬如拿我來講,對不對?你們想想看!
你們有時候,唔!你看過年到,或者是放暑假,來家裏帶了錢,先跑書店,《生活日記》,《修身日記》,這書好好買一本,這一本一定寫三年!然後第三天,筆記本都懶得翻,我想都別寫了。你要拿這個事情測驗自己。所以至誠之難立,對自己做人、對自己的信用,這一句都很難,何況其他的事?所以對人家的事,像佛家講發願,哎呀空話了!誰有發願?真的一願發起、真的至誠,他立刻達到成佛之路。沒有的!至誠就做到了。至誠的事它會變的,它某一個環境變起來。所以,“唯天下至誠,為能經綸天下之大經。”那麼什麼是大經呢?不是《華嚴經》、《四書五經》的經;經、綸,就是經緯,經世之道、大道,因為有天下至誠的人,蓋天蓋地,這個至人之勇的勇氣,他才能夠修天下之大道,才能成功。
唯有至誠,“立天下之大本”,就是明心見性,天命之謂性,才見到人性本來。你們大家都學道、打坐,搞幾天,哎!一下環境影響你了,一下腿發麻了,一下哎呀感冒啦,算了,本來就這樣,“哎呀!我有魔障了。”什麼叫魔障?魔障是你推脫的話,魔障你一心就可以轉過來嘛。心沒有狠起啊,所以永遠不會成功的。這一類人啊,我眼睛裏頭看過的人啊,十個裏頭就有五雙都是這樣。有五雙半,十個不多啦!十個裏頭就五雙啊,不過我現在曉得有五雙半,五雙裏頭還多出半個,所以很難啊!唯有至誠,才能立天下之大本,才能站得住,根本。
“知天下之化育”,他說,至誠之道,你修養到了、功夫到了,才曉得宇宙間那個生命的力量,生生不已、化生萬物、生育萬物,所以生命自己可以把握,可以轉過來,唯有至誠到了,才能知天地之化育,天地之生機知道了,自己生命上生機知道了,所以智慧神通就發起了。
“夫焉有所倚?”這句文字懂吧?“焉”是哪裏,翻成白話文。唉!修道這個事哪裏有個依靠啊?我需要依靠一個方法,哎呀,我在聽呼吸數息觀啊!我在參話頭啊!我在念咒子啊!我在做什麼啊!都是有所倚。“至誠之道,可以前知。”頂天立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本身就是!一念一至誠,至誠就是一正念、一定,就下去了,就成功了。所以,“夫焉有所倚”啊!可以說沒有依靠、也沒有偏差,絕無偏差之處,就成正念。你說我依靠一個方法,依靠他力的加庇,你就有所倚、有所依賴。所以至誠是怎麼樣?至誠是靠自己。頂天立地。
他說,所以:
肫肫其仁,淵淵其淵,浩浩其天。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所以,到達成道的人這個境界;這個“肫肫”是形容詞,像肉一樣,很厚的肉,很肫厚,就是很厚;仁慈,很仁厚,不是偶然看到一點可憐啊,動一點“糍粑心”,然後掉幾滴眼淚,趕緊跑去拿紅藥水啊做一點好事。叫他跑山道,就累了,沒得意思;叫他有誠心,做不到了。他永遠是肫厚,比方;非常仁厚。“淵淵其淵”,他的智慧、胸襟深遠,像泉水一樣不斷的,淵淵,不斷地流,細水長流。“浩浩其天”,這個胸襟啊,偉大得像虛空、天地一樣。所以,道成功了,仁厚、深遠、偉大,自然達到這個境界。他說這個境界,所以修道人,“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德者”,上麵講,要學問修養聰明睿知,換句話說人要真正學到,注意呦!做學問不管儒家、佛家學哪一家都可以,你學娘家的都可以,哪一家的都“聰明聖知”,看自己具備的。“苟”,是假設自己不具備“聰明聖知”,而且達乎天德,什麼達乎天德?道德的充沛就是天德,“達乎天德”中庸上麵已經講過了,“與天地合德”,“其孰能知之?”哪裏能夠悟啊?哪裏能夠證啊?證不到、悟不到啊!換句話講了半天,同佛經講《金剛經》,佛說了半天一句話:“修一切善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隻有善心、福德到了,智慧才開了。《中庸》講了半天、《大學》講了半天,“聰明聖知”,要怎麼樣做到聰明聖知?是“達乎天德者”!他的道德累積下來同天地一樣的深厚,那麼自然就會悟了。所以要福德到達,自然是成道的境界,至善之道。
最後作結論,第三十二章,最後一章:
《詩》曰:‘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德矣。
講道德影響,真正成道的人、得道的人,你隨便怎麼樣,他擺在那裏,都會影響你、起作用。但是有一個道理,你看這個人有沒有道德修養,第一個,他引用《詩經》上周代的詩,哪一些詩?我們現在不講《詩經》,你們本書的注解都有,我們不多管它了。隻講解引用這兩句詩的原意:“衣錦”,古代的人節省,與我們現在不同,像我們小的時候是這樣,像這種衣服單穿不行的。好的衣服,譬如做一件很好的袍子,做起來外麵一定要做一件薄的罩袍,罩袍一定普普通通,或者粗布。太華麗的衣服,像我們小的時候受這個教育出身,太華麗的衣服,名貴、華麗、貴重,一穿出去不好意思,罩袍趕快做好,罩袍是藍布大褂。所以過去的人穿的藍布大褂的衣服裏麵有時候一翻一件虎皮袍子,好的一件冬天穿的皮袍現在講的價錢美金都要四、五萬,好的一件皮袍衣服像猞猁袍啊什麼的,那還有更好更好的;最差最差的一件也要好幾萬。但是穿好的袍子、好的華貴的衣服外麵穿的都土土的,一定藍布,不過自然——你坐下來一看,一襯袍,這個人這件袍子很貴、名貴,看得出來。所以中國文化古代穿衣服也不同,現在的人皮袍是要反過來穿的,越好的越要擺在外麵,不好的放裏頭;那個西裝褲子,裏麵一拉,一掛起來不成樣子,東一塊西一塊,縫都沒有縫攏的;外麵筆挺。這是中西文化的不同。
所以中國古代啊,“衣錦”穿好的衣服,“尚絅”外麵穿一個罩袍、普通罩袍。“惡其文之著也。”為什麼上古人這樣穿衣服呢?討厭漂亮的向外麵暴露,等於一個人聰明,聰明已經夠漂亮了,結果還要玩弄聰明:“你看,怎麼樣?看來我行吧?”頭一歪、眼睛一瞪、一搖,很多年輕人都這樣。已經曉得你蠻聰明了,他這樣一表揚一下,完蛋了!聰明下麵加兩個字,結果我要批卷子,一看這個人,手裏就寫兩個字:完蛋!本來蠻欣賞的,覺得這個年輕人好聰明哦!結果他要玩一下聰明——過去了!這就沒有意思了。不深厚。你們年輕人特別注意!真有才能的人蓋不住的,你遮都遮不起來的,何必要自己表揚呢?別人的眼睛都是亮的,沒有瞎過,所以不需要自己表揚。“衣錦尚絅,惡其文之著也。”
“故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所以君子之大道,雖然一輩子很黯淡,蓋不住的。他慢慢慢慢就會發揚光大出來;“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小人愛玩花樣、愛出風頭、愛表演、愛把握現實,你看他很明白、現實很好——“的然”,就是現在寫白話文“的”,“的”字在古文從“日”,“日”部,太陽的“日”部,日上麵飄一飄,太陽上麵放出光芒,這是說光芒都發了,這是“的”。“的然而日亡”,“的”就是代表這個字,在古文,這個文字的本身就是“很明白”,很明白的。你看到現在的好,慢慢他會真的黯淡下去,一個家庭也好,一個事業,一個人也好,沒有真的深厚的道德基礎,目前看到他好得不得了,你把自己多打打坐,保持長生不老,眼睛拉長點看一看!
我們眼睛看了幾十年,哎呀,有許多人看到當時啊,嗬,比太陽還要亮哦!的確亮!——下去了。有道德的人你看那個暗淡、那個可憐、那個淒涼,他永遠他的光芒是照燿的,而且萬古千秋。譬如講孔子,譬如講一般有道之士。所以呀,君子之道與小人之道;把握現實的人,不是不對,什麼是真正的現實?這個是真正的現實。因為他時間長久。所以“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
所以說君子之道有幾個:“淡而不厭”。所以學道的人,想研究道,你搞久了以後覺得淡然無味。當年有一個外國同學說:“老師啊,我跟你十幾年了,”這麼一個同學跟我講,“我說真的嗎?”他說是。我說:對!你是有十幾年,來來往往。“我好像在你這裏什麼都沒有學到。”我說:是啊!同學說:“對啊!沒有錯。那我何必跑來學?”我說:對呀!因為我沒有叫你來學啊!(眾笑)而且我都叫你不要再來啦!“但是我回過來以後想想,還是你這裏好,又要來啊!”我說那是你神經病啊!那你來了以後呢?“我來了以後學學學,我又覺得拿不到東西,又回去了。”我說:你趕快回國啊!——淡;沒得東西。但是像這位同學所講,“淡而不厭”,他想想這個東西啊——哎,又等於我們夏天吃涼拌黃瓜一樣,涼粉拌黃瓜,那有什麼味道嘛!我是不碰這個菜的。涼拌黃瓜,倒一點酸醋、醬油,我說我不吃,淡而無味。可是你久了以後,很多人我看夏天吃涼拌黃瓜,我經常看都在等這一盤。為什麼?我不想吃。我看一下一半了、一下都沒有了。哎,證明一件事,“淡而不厭”哪!
所以交朋友,中國有句老話,“君子之交淡如水”。淡如水不是冷酷無情哦!永遠是長流水,永遠是這樣。所以諸葛亮講交朋友之道:“溫不增華,寒不改葉。”天氣熱了,春天到了、溫暖了,“不增華”不增加一顆花,還是這個樣子;“寒不改葉”,天氣冷了,也不少一個葉子,鬆柏一樣常青。“溫不增華,寒不改葉。”你看鬆柏到冬天也是綠的,顏色都不變,綠的就是綠的。交友之道、做人之道也是,你好了不來拍馬屁、不來錦上添花,好就好了嘛!像我一生因為我很懶,有許多朋友好了,“好了更好啊!”懶得管他了,因為他好了嘛!並不是不跟他倆交往。好了的人啊,運氣好了就忙嘛,讓他忙去嘛!你不要去囉嗦了。不好,“哎,不好到這裏玩嘛!我們還是朋友嘛!”就是做到“溫不增華,寒不改葉。”就是“淡而不厭”。
“簡而文”,非常簡單、簡化——文。自然非常簡化,有無比的內容、文章。
“溫而理”,溫和,溫和就是很多情、很溫柔哦!溫柔就會多情。多情不合理,沒有條理的一味地多情,那糟糕了!那個情就變成魔障了。“溫而理”。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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