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廣 熱搜: 三字    鬼穀子 
搜神記 作者:幹寶  

卷十六

昔顓頊氏有三子,死而為疫鬼:一居江水,為瘧鬼;一居若水,為魍魎鬼;一居人宮室,善驚人小兒,為小鬼。於是正歲,命方相氏帥肆儺以驅疫鬼。
從前,顓頊氏有三個兒子,死後都成了使人生病的惡鬼:一個居住在長江裏,是傳播瘧疾的瘧鬼,一個居住在若水中,是魍魎鬼;一個居住在人們的屋子裏,善於驚嚇小孩,是小鬼。於是帝王在正月裏命令方相氏舉行廟會,來驅趕傳播疾病的惡鬼。

挽歌者,喪家之樂,執紼者相和之聲也。挽歌辭有薤露,蒿裏二章。漢田橫門人作。橫自殺,門人傷之,悲歌,言:人如薤上露,易稀滅;亦謂人死,精魂歸於蒿裏。故有二章。
挽歌,是喪家的音樂,是手握牽引靈車繩索的人一起合唱的歌。挽歌的歌辭有《薤露》、《蒿裏》二章,是漢代田橫的門客寫的。當時田橫自殺,門客哀悼他,就悲哀地唱起來了。歌辭的意思是說人就象薤上的露水,容易曬幹滅亡,又以為人死了靈魂回歸到泰山南邊的蒿裏。所以有這兩章。

阮瞻,字千裏,素執無鬼論。物莫能難。每自謂,此理足以辨正幽明。忽有客通名詣瞻,寒溫畢,聊談名理。客甚有才辨,瞻與之言,良久,及鬼神之事,反複甚苦。客遂屈,乃作色曰:“鬼神,古今聖賢所共傳,君何得獨言無?即仆便是鬼。”於是變為異形,須臾消滅。瞻默然,意色太惡。歲餘,病卒。
阮瞻,字千裏,一向持無鬼論,沒有人能難倒他。他經常自吹這種理論足夠用來辨別糾正有關陰間和陽間的錯誤說法。忽然有一個客人通報了姓名來拜見阮瞻,寒暄完畢,聊且辯論起事物的是非、道理。那客人很有口才,阮瞻和他談了好久,講到有關鬼神的事情,折騰得很苦。結果那客人理屈詞窮了,卻板起麵孔說:“鬼神是古今聖人賢士都傳揚的,您怎麼能標新立異偏要說沒有呢?就拿我來說,便是個鬼。”於是客人就變成鬼樣,一會兒便消失了。阮瞻沉默了,心情麵色很不好。過了一年多,他就病死了。

吳興施續為尋陽督,能言論,有門生亦有理意,常秉無鬼論。忽有一黑衣白袷客來,與共語,遂及鬼神。移日,客辭屈。乃曰:“君辭巧,理不足。仆即是鬼。何以雲無;問:“鬼何以來?”答曰:“受使來取君。期盡明日食時。”門生請乞,酸苦,鬼問:“有人似君者否?”門生雲:“施續帳下都督,與仆相似。”便與俱往,與都督對坐;鬼手中出一鐵鑿,可尺餘,安著都督頭,便舉椎打之。都督雲:“頭覺微痛。”向來轉劇,食頃,便亡。
吳興郡的施續,是尋陽郡的大將,善於言談議論。他有個學生,也很有論列是非的學識,曾經持無鬼論。忽然有一個身穿黑衣白領的客人來和他一起談論,於是就談到鬼神的事。太陽歪西了,那客人理屈辭窮了,就說:“您很會說,但理由卻不充分。我就是鬼,您憑什麼說沒有呢?”學生問:“你這鬼為什麼而來?”鬼回答說:“我受到委派來抓您,時間最後隻能拖到明天吃飯的時候。”這學生苦苦哀求。鬼便問道:“是否有人長得象您?”學生說:“施續手下有個都督,和我長得很相象。”學生便帶著鬼一起去了,和都督麵對麵坐著。鬼的手裏拿出一把鐵鑿子,大約有一尺多長,把它安放在都督的頭上後,便舉起捶子打這鐵鑿。都督說:“我頭上感到稍微有點疼痛。”接著疼痛加劇,一頓飯的工夫就死了。

蔣濟,字子通,楚國平阿人也,仕魏,為領軍將軍。其婦夢見亡兒,涕泣曰:“死生異路,我生時為卿相子孫,今在地下,為泰山伍伯,憔悴困苦,不可複言。今太廟西謳士孫阿見召為泰山令,願母為白侯,屬阿,令轉我得樂處。”言訖,母忽然驚寤。明日以白濟。濟曰:“夢為虛耳,不足怪也。”日暮,複夢曰:“我來迎新君,止在廟下未發之頃,暫得來歸。新君,明日日中當發。臨發多事,不複得歸。永辭於此。侯氣強難感悟,故自訴於母,願重啟侯:何惜不一試驗之?”遂道阿之形狀言甚備悉。天明,母重啟濟:“雖雲夢不足怪,此何太適適,亦何惜不一驗之?”濟乃遺人詣太廟下,推問孫阿,果得之,形狀證驗,悉如兒言。濟涕泣曰:“幾負吾兒。”於是乃見孫阿,具語其事。阿不懼當死,而喜得為泰山令,惟恐濟言不信也,曰:“若如節下言,阿之願也。不知賢子欲得何職?”濟曰:“隨地下樂者與之。”阿曰:“輒當奉教。”乃厚賞之。言訖,遣還。濟欲速知其驗,從領軍門至廟下,十步安一人,以傳消息。辰時,傳阿心痛;已時,傳阿劇;日中,傳阿亡。濟曰:“雖哀吾兒之不幸,且喜亡者有知。”後月餘,兒複來,語母曰:“已得轉為錄事矣,”
蔣濟,字子通,楚國平阿縣人。他在魏國做官,任領軍將軍。他妻子夢見死去的兒子哭著對她說:“死和生真是兩個世界。我活著的時候是將相的子孫,現在在陰間卻隻是個泰山縣的差役,勞累困苦,不能再說了。現在太廟西邊的歌手孫阿,被任命為泰山縣令,希望母親替我去告許當昌陵亭侯的父親,讓他去囑托孫阿,叫孫阿把我調到快樂的地方。”說完,母親忽然驚醒了。第二天他母親把這夢告訴了蔣濟,蔣濟說:“夢都是空的,不值得大驚小怪。”到了晚上,母親又夢見兒子說:“我來迎接新任的縣令孫阿,在太廟裏歇息。現在趁還沒出發之際,暫時可以回來一下。新任的縣令明天中午要出發了,到出發的時候事情煩多,我不能再回來了。所以和您就此永別了。父親脾氣倔強,很難使他醒悟,所以我獨自向您母親訴說。希望您再去開導開導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吝嗇時間不去孫阿那裏驗證一下呢?”於是就描述了孫阿的形狀,他對孫阿的描述非常詳盡。天亮後,母親又勸導蔣濟:“雖然說夢裏的事情不值得大驚小怪,但這個夢為什麼會這樣巧合?你又為什麼要這樣吝嗇時間不去孫阿那裏驗證一下呢?”蔣濟就派人到太廟邊上去打聽查詢孫阿,果然找到了他,驗看他的長相,都和兒子說的一樣。蔣濟痛哭流涕他說:“我差一點辜負了我的兒子啊!”於是蔣濟就召見了孫阿,詳細地敘述了這件事情。孫阿並不怕自己將要死去,反而為自己能做泰山縣令而感到高興,他隻怕蔣濟的話不確實,所以說:“如果正象將軍所說的那樣,實在是我的願望啊。不知道賢子想得到什麼官職?”蔣濟說:“隨便把什麼陰間的美差給他就行了。”孫阿說:“我立即就按您的吩咐去辦。”蔣濟就優厚地獎賞了他。說完,就打發孫阿回去。蔣濟想快一點知道這事的結果,便從他的領軍將軍府門直到太廟邊,每十步安置一個人,用來傳遞消息。上午八點鍾左右,傳言說孫阿心口疼痛,十點鍾左右傳言說孫阿的心痛加劇,到中午傳言說孫阿死了。蔣濟說:“我雖然傷心我兒子的不幸,但也為他死後還有知覺而感到高興。”過了一個多月,兒子又來托夢了,他告訴母親說:“我已經調任錄事參軍了。”

漢,不其縣,有孤竹城,古孤竹君之國也,靈帝光和元年,遼西人見遼水中有浮棺,欲斫破之;棺中人語曰:“我是伯夷之弟,孤竹君也。海水壞我棺槨,是以漂流。汝斫我何為?”人懼,不敢斫。因為立廟祠祀。吏民有欲發視者,皆無病而死。
漢代不其縣內有座孤竹城,它是古代孤竹君的封國。漢靈帝光和元年(公元178年),遼西郡的人看見遼河中漂浮著一口棺材,想要砍破它。棺村裏的人對他們說:“我是伯夷的弟弟孤竹君。海水衝壞了我的棺材外套,因此我漂流在遼河中。你們砍我的棺材又是為了什麼呢?”人們害怕了,不敢再砍它了,因而給孤竹君建造了廟宇並祭祀他。官吏百姓之中有想打開棺材看一下孤竹君的,都沒有生病便死了。

溫序,字公次,太原祈人也,任護軍校尉,行部至隴西,為隗囂將所劫,欲生降之。序大怒,以節撾殺人,賊趨,欲殺序。荀宇止之曰:“義士欲死節。”賜劍,令自裁。序受劍,銜須著口中,歎曰:“則令須汙土。”遂伏劍死。更始憐之,送葬到洛陽城旁,為築塚。長子壽,為印平侯,夢序告之曰“久客思鄉。”壽即棄官,上書乞骸骨,歸葬。帝許之。
溫序,字公次,太原郡祁縣人氏,任護軍校尉。有一次,他巡視部屬來到隴西郡,被隗囂的部將劫持,這些強盜想要他投降。溫序十分憤怒,使用符節擊殺他們。強盜們奔上去想殺死溫序,荀宇阻止他們說:“有節操的人要為氣節而死。”說完就賜給溫序一把寶劍,叫他自殺。溫序接過劍,把胡須銜在嘴裏,歎息說:“別讓泥土把我的胡須搞髒了。”於是就拿起劍自刎而死。皇帝愛憐他,把他的屍體送到洛陽城邊埋葬了,並給他修築了墳墓。他的大兒子溫壽,是印平侯,曾夢見溫序告訴他說:“我長時間呆在外地,十分想念家鄉。”溫壽就辭去了官職,上書乞求將父親的屍骨遷葬到老家去,皇帝批準了他的請求。

漢,南陽文穎,字叔長,建安中為甘陵府丞,過界止宿,夜三鼓時,夢見一人跪前曰:“昔我先人,葬我於此,水來湍墓,棺木溺,漬水處半,然無以自溫。聞君在此,故來相依,欲屈明日暫住須臾,幸為相遷高燥處。”鬼披衣示穎,而皆沾濕。穎心愴然,即寤。語諸左右。曰:“夢為虛耳亦何足怪。”穎乃還眠向寐處,夢見謂穎曰:“我以窮苦告君,奈何不相湣悼乎?”穎夢中問曰:“子為誰?”對曰:“吾本趙人,今屬汪芒氏之神。”穎曰:“子棺今何所在?”對曰:“近在君帳北十數步水側枯楊樹下,即是吾也。天將明,不複得見,君必念之。”穎答曰:“喏!”忽然便寤。天明,可發,穎曰:“雖曰夢不足怪,此何太適。”左右曰:“亦何惜須臾,不驗之耶?”穎即起,率十數人將導順水上,果得一枯楊,曰:“是矣。”掘其下,未幾,果得棺。棺甚朽壞,沒半水中。穎謂左右曰:‘向聞於人,謂之虛矣;世俗所傳,不可無驗。”為移其棺,葬之而去。
漢代南陽郡人文穎,字叔長,建安年間(公元196年——220年)任甘陵府丞。有一次他路過邊界停下來過夜,半夜三更時分,夢見一個人跪在麵前說:“過去我的父親把我埋葬在這裏,但是河水流過來湧進了我的墳墓,我的棺材被淹了,有一半老泡在水裏,而我也沒有什麼辦法能自己取暖。聽見您來到這兒,所以來依靠您。想委屈您明天暫時停留片刻,希望您把棺材搬遷到高爽幹燥的地方去。”這個說話的鬼還揭開衣裳給文穎看,的確都浸濕了。文穎心裏感到很淒涼,當即醒了過來,就把這夢告訴了身邊的人。身邊人說:“夢都是空的,哪裏值得您大驚小怪的?”文穎就又睡了。他一睡著便又夢見了這個鬼,對文穎說:“我把我的困苦告訴了您,怎麼不哀憐我呢?”文穎在夢中問道:“您是誰?”鬼回答說:“我本來是趙國人,今天屬於汪芒國的神管轄。”文穎說:“您的棺材現在在什麼地方?”鬼回答說:“很近,就在您帳篷北邊十幾步,河邊枯楊樹下麵,就是我的棺材。天就要亮了,我不能再見到您了,您一定要把這事放在心上。”文穎回答說:“好的。”一下子就又醒了。天亮以後該出發了,文穎說:“雖然說夢裏的事不值得大驚小怪,但這個夢為什麼會這樣明明白白?”他身邊的人說:“你為什麼要吝嗇這一點點時間,不去驗證一下呢?”文穎便立即起身,率領了十幾個人,帶著他們順著河流向上走,果然發現一棵幹枯的楊樹,便說:“就是這個地方了。”於是挖掘楊樹底下,沒有多少工夫,果然發現了棺材。棺材已腐爛得很厲害,有一半浸在水中。文穎對身邊的人說:“昨晚我把這件事告訴了你們,你們都說夢是空的。其實,社會上流傳的東西,是不可能沒有驗證的。這鬼的托夢便是個很好的說明啊。”於是就為這個鬼搬遷了棺材,埋葬好了才動身趕路。

漢,九江何敞,為交州刺史,行部到蒼梧郡高安縣,暮宿鵠奔亭,夜猶未半,有一女從樓下出,呼曰:“妾姓蘇,名娥,字始珠,本居廣信縣修裏人。早失父母,又無兄弟,嫁與同縣施氏,薄命夫死,有雜繒帛百二十疋,及婢一人,名致富,妾孤窮羸弱,不能自振;欲之傍縣賣繒,從同縣男子王伯賃牛車一乘,直錢萬二千,載妾幷繒,令致富執轡,乃以前年四月十日到此亭外。於時日已向暮,行人斷絕,不敢複進,因即留止,致富暴得腹痛。妾之亭長舍乞漿,取火,亭長龔壽,操戈持戟,來至車旁,問妾曰:‘夫人從何所來車上所載何物?丈夫安在?何故獨行?’妾應曰:‘何勞問之?’壽因持妾臂曰:‘少年愛有色,冀可樂也。’妾懼怖不從,壽即持刀刺脅下一創,立死。又刺致富,亦死。壽掘樓下,合埋妾在下,婢在上,取財物去。殺牛,燒車,車缸及牛骨,貯亭東空井中。妾既冤死,痛感皇天,無所告訴,故來自歸於明使君。敞曰:“今欲發出汝屍,以何為驗?”女曰:“妾上下著白衣,青絲履,猶未朽也,願訪鄉裏,以骸骨歸死夫。”掘之,果然。敞乃馳還,遣吏捕捉,拷問,具服。下廣信縣驗問,與娥語合。壽父母兄弟,悉捕係獄。敞表壽,常律,殺人不至族誅,然壽為惡首,隱密數年,王法自所不免。令鬼神訴者,千載無一,請皆斬之,以明鬼神,以助陰誅。上報聽之。
漢朝九江郡人氏何敞任交州刺史時,有一次視察部屬來到蒼梧郡高要縣,夜裏留宿在鵠奔亭。還沒有到半夜,便有一個女子從樓下走出來,呼冤叫屈地對他說:“我姓蘇,名娥,字始珠,本來居住在廣信縣,是修裏人氏。我很早就失去了父母,又沒有哥哥弟弟,嫁給了本縣的施家,也是我的命薄,丈夫又死了,但還有各種各樣的絲織品一百二十匹,以及一名叫致富的婢女。我孤苦零丁,無依無靠,身體又瘦弱,不能自謀生計,所以想到鄰縣去賣掉這些絲織品。於是從本縣的一個男人王伯那裏租了一輛牛車,那牛車值一萬二千文錢,載了我和絲織品,叫致富牽了韁繩駕車,就在前年四月十日,來到這鵠奔亭外麵。當時太陽已快下山,路上都沒人了,我不敢再前進,便到這裏留宿。致富突然腹痛,我便到亭長的住處去討一點茶水和火種。那亭長龔壽,卻手拿戈戟,來到車邊,問我說:‘夫人從什麼地方來?車上裝的是什麼東西?丈夫在哪裏?為什麼單獨一個人趕路?’我回答說:‘何必勞駕你問這些事情?’龔壽竟抓住我的胳膊說:‘小夥子喜歡漂亮的姑娘,希望你能讓我樂一下。’我十分害怕,不肯依從他。龔壽便拿起刀刺我的肋下,一刀刺進來我就馬上死了。他又刺致富,致富也死了。龔壽在樓下挖了坑,把我們合埋在裏邊,我在底下,我的婢女致富在上麵。他取走了財物,殺了牛,燒了車,車軸上的鐵和牛骨,都藏在這亭樓東邊的空井裏。我雖然冤屈而死,但痛切地感到天高皇帝遠,實在沒有地方去控告申訴,所以便親自來投訴給您這賢明的刺史。”何敞說:“我現在想挖出你的屍體,用什麼來證明那是你的屍體呢?”那女子說:“我上下身都穿著白色的衣服,腳上穿著青絲鞋,還沒有腐爛。希望您以後能詢問一下我的鄉鄰,把我的屍骨歸葬到我死去的丈夫那裏。”何敞叫人把屍體挖了出來,果然是這樣。何敞於是趕著馬回到自己的官府,派遣差役逮捕犯人,拷問審訊以後,犯人們都服了罪。他又到廣信縣查問,也和蘇娥說的話相合。龔壽的父母兄弟,全部被逮捕入獄。何敞給朝廷所寫有關龔壽案的表文說:“按照通常的法律,殺人不致於全家被處死。但龔壽做了罪大惡極的事,家裏人卻隱瞞了好幾年,王法自然不能讓他們免受懲罰。而且,讓鬼神來申訴的事,千年也碰不上一次。所以我請求把他們都殺了,用來顯揚鬼魂的神靈,用來讚助鬼魂對惡人的懲罰。”皇帝批複同意何敞的意見。

濡須口有大船,船覆在水中,水小時便出見,長老雲:“是曹公船。”嚐有漁人,夜宿其旁,以船係之;但聞竽笛弦歌之音,又香氣,非常。漁人始得眠,夢人驅遣,雲:“勿近官妓。”相傳雲:“曹公載妓,船覆於此,至今在焉。”
濡須口有一條大船,船身沉沒在水中,水小的時候,它就露出來了。老人們說:“這是曹操的船。”曾經有一個漁夫,夜裏停宿在它的旁邊,把自己的船縛在這條大船上,隻聽見那船上傳來吹奏竽笛、彈撥絲弦以及歌唱的聲音,又有非同尋常的香氣飄來。漁夫剛入睡,便夢見有人驅趕他說:“別靠近官家的歌妓。”傳說曹操載歌妓的船就沉在這裏,直到現在這條船還在這裏。

夏侯愷,字萬仁,因病死、宗人兒苟奴,素見鬼,見愷數歸,欲取馬,幷病其妻,著平上幘,單衣,入坐生時西壁大床,就人覓茶飲。
夏侯愷,字萬仁,因生病而死了。他同族人的兒子苟奴,平素能看見鬼。他看見夏侯愷多次回家,想取走馬,並為他的病妻擔憂,他回家時戴著上部平如屋頂的帽子,穿著單衣,進屋坐在他在世時經常坐的西牆邊的大床上,向人要茶喝。

諸仲務,一女,顯姨,嫁為米元宗妻,產亡於家。俗聞,產亡者,以墨點麵。其母不忍,仲務密自點之,無人見者。元宗為始新縣丞,夢其妻來,上床,分明見新白,麵上有黑點。晉世,新蔡王昭平,犢車在廳事上,夜,無故自入齋室中,觸壁而出。後又數聞呼噪攻擊之聲,四麵而來。昭乃聚眾設弓弩戰鬥之備,指聲弓弩俱發,而鬼應聲接矢數枚,皆倒入土中。
諸仲務有一個女兒叫顯姨,嫁給米元宗做妻子,生小孩時死在家中。當時民間的風俗:生小孩而死的,要用墨點在臉上。她母親不忍心這樣做,諸仲務就偷偷地自己去給女兒點墨,沒有人看見他這樣做。米元宗任始新縣丞,夢見他妻子來上床,分明看見她那剛用白粉化過妝的臉上有黑點。晉代新蔡縣人王昭的小牛車停在官府的廳堂上,晚上,這車子卻無緣無故地自己轉動起來,闖進了官廳旁邊的廂房中,撞破牆壁衝了出去。後來又多次聽到呼喊喧鬧以及攻打的聲音從四麵傳來。王昭就召集很多人,準備好弓箭等戰鬥武器,隨著手指拉弦的聲音,箭都射出去了,而鬼也隨聲挨了好幾箭,都跌倒在泥土中。

吳,赤烏三年,句章民楊度,至餘姚,夜行,有一少年,持琵琶,求寄載。度受之。鼓琵琶數十曲,曲畢,乃吐舌,擘目,以怖度而去。複行二十裏許,又見一老父,自雲:“姓王,名戒。”因複載之。謂曰:“鬼工鼓琵琶,甚哀。”戒曰:“我亦能鼓。”即是向鬼。複擘眼,吐舌,度怖幾死。琅琊秦巨伯,年六十,嚐夜行,飲酒,道經蓬山廟,忽見其兩孫迎之;扶持百餘步,便捉伯頸著地,罵:“老奴!汝某日捶我,我今當殺汝。”伯思,惟某時信捶此孫。伯乃佯死,乃置伯去。伯歸家,欲治兩孫,兩孫驚惋,叩頭言:“為子孫寧可有此?恐是鬼魅,乞更試之。”伯意悟,數日,乃詐醉,行此廟間,複見兩孫來扶持伯。伯乃急持,鬼動作不得;達家,乃是兩人也。伯著火炙之,腹背俱焦坼,出著庭中,夜皆亡去。伯恨不得殺之,後月餘,又佯酒醉,夜行,懷刃以去,家不知也,極夜不還,其孫恐又為此鬼所困,乃俱往迎伯,伯竟刺殺之。
吳國赤烏三年(公元240年),句章縣百姓楊度到餘姚去。他在夜裏趕路,有一個拿著琵琶的少年要求搭車,楊度就讓他上了車。那少年彈琵琶彈了幾十隻曲子,彈完後,就吐出舌頭瞪著眼睛來嚇唬楊度,然後就走了。又走了二十裏左右,楊度又看見一個老人,自稱姓王名戒。楊度又讓他搭了車,還對他說:“鬼善於彈琵琶,彈得很悲哀。”王戒說:“我也會彈。”原來他就是剛才那個鬼,又瞪眼吐舌的,楊度嚇得差一點死去。琅邪郡人秦巨伯,六十歲了,曾經在夜裏出去喝酒,路過蓬山廟的時候,忽然看見他的兩個孫子來迎接他。但一個孫子攙扶著他才走了一百多步,便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到在地,嘴裏罵道:“老奴才!你某某天毒打了我,我今天要殺死你!”秦巨伯仔細想了想,那天的確打過這個孫子。秦巨伯就裝死,兩個孫子便扔下秦巨伯走了。秦巨伯回到家中,想要處罰兩個孫子。兩個孫子又驚訝又惋惜,向他磕頭說:“當子孫的,哪會有這種事呢?恐怕是鬼魅作祟,求您再去試它一下。”秦巨伯心中有點醒悟了。過了幾天,他又假裝喝醉了酒,來到這座廟前。又看見兩個孫子來攙扶他。秦巨伯連忙把他們緊緊挾住,鬼動彈不得。到家中一看,卻是兩個廟中的偶像。秦巨伯便點了火烤它們,它們的腹部、背部都被烤得枯焦裂開了,然後把它們提出去扔在院子中,到夜裏它們便都逃跑了。秦巨伯後悔自己沒能把它們殺了。一個多月後,秦巨伯又假裝喝醉了酒在夜裏外出,他懷裏藏著刀離家,家裏的人卻不知道。夜深了他還沒有回來,他的孫子怕他又被那鬼魅搞得走投無路,就一起去迎候秦巨伯,秦巨伯竟然把自己的兩個孫子刺死了。

漢,武建元年,東萊人,姓池,家常作酒,一日,見三奇客,共持麵飯至,索其酒飲。飲竟而去。頃之,有人來,雲:“見三鬼酣醉於林中。”
漢代建武(“武建”當作“建武”)元年(公元25年),東萊郡有個姓池的人,家裏常常造酒。有一天,他看見三個奇怪的客人,一起拿著麵和飯來到他家,向他要酒喝,喝完就走了。一會兒,有一個人來,說他看見三個鬼醉倒在樹林裏。

吳先主殺武衛兵錢小小,形見大街,顧借賃人吳永,使永送書與街南廟,借木馬二匹,以酒噀之,皆成好馬,鞍勒俱全。
吳先主孫權殺死了武衛營中的小兵錢小小,錢死後卻在大街上顯出原形,並雇用傭工吳永派他送信給大街南端的廟宇,去借兩匹木馬。木馬借來後,他用酒噴了一下,便都變成了好馬,連鞍座和馬籠頭也都完備。

南陽宋定伯,年少時,夜行,逢鬼,問之。鬼言:“我是鬼。”鬼問:“汝複誰?”定伯誑之,言:“我亦鬼。”鬼問:“欲至何所?”答曰:“欲至宛市。”鬼言:“我亦欲至宛市。”遂行。數裏,鬼言:“步行太遲,可共遞相擔,何如?”定伯曰:“大善。”鬼便先擔定伯數裏。鬼言:“卿太重,將非鬼也。”定伯言:“我新鬼,故身重耳。”定伯因複擔鬼,鬼略無重。如是再三,定伯複言:“我新鬼,不知有何所畏忌?”鬼答言:“惟不喜人唾。”於是共行。道遇水,定伯令鬼先渡,聽之,了然無聲音。定伯自渡,漕漼作聲。鬼複言:“何以有聲?”定伯曰:“新死,不習渡水故耳。勿怪吾也。”行欲至宛市,定伯便擔鬼,著肩上,急執之。鬼大呼,聲咋咋然,索下,不複聽之。徑至宛市中下著地,化為一羊,便賣之,恐其變化,唾之,得錢千五百,乃去。當時石崇有言:“定伯賣鬼,得錢千五。”
南陽郡人氏宋定伯,還在他年輕的時候,一次在夜裏走路時碰上了鬼。宋定伯問他,鬼說:“我是鬼。”鬼問宋定伯:“你又是誰?”宋定伯欺騙他說:“我也是鬼。”鬼問:“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宋定伯回答說:“想到宛縣縣城的市場上去。”鬼說:“我也想到宛城的市場上去。”於是宋定伯就和鬼一起走了幾裏路。鬼說:“步行太慢,我們可以互相合作,輪流掮著走,怎麼樣?”宋定伯說:“那太好了。”鬼就先掮著宋定伯走了幾裏。鬼說:“您太重,恐怕不是鬼吧?”宋定伯說:“我是新鬼,所以身體才沉重。”接下來宋定伯也掮起了鬼,鬼一點兒也沒有什麼重量。他們就如此反複輪換掮著走。宋定伯又說:“我是新鬼,不知道鬼害怕什麼?忌諱什麼?”鬼回答說:“隻是不喜歡人的唾沫。”於是他們還是一起走著。路上碰到了河,宋定伯叫鬼先渡,仔細聽著那鬼渡河,一點聲音也沒有。宋定伯自己渡河時,水聲嘈雜。鬼又說:“你渡河為什麼有聲音?”宋定伯說:“是我剛死,不熟練淌水過河的緣故吧。請你不要奇怪。”快要到宛城的市場了,宋定伯便把鬼掮在肩上,緊緊地捏住他。鬼被捏得大聲叫嚷,聲音哇哇哇的,請求宋定伯把他放下來。宋定伯不再聽他的,一直把他掮到宛城的市場上,才把他放下扔在地上,鬼卻變成了一隻羊,宋定伯就把這隻羊賣了,怕它再有變化,便對它唾了些口水,得到了一千五百文錢就走了。當時石崇說過這樣的話:“定伯賣鬼,得錢千五。”

吳王夫差,小女,名曰紫玉,年十八,才貌俱美。童子韓重,年十九,有道術,女悅之,私交信問,許為之妻。重學於齊,魯之間,臨去,屬其父母使求婚。王怒、不與。女玉結氣死,葬閶門之外。三年,重歸,詰其父母;父母曰:“王大怒,玉結氣死,已葬矣。”重哭泣哀慟,具牲幣往吊於墓前。玉魂從墓出,見重流涕,謂曰:“昔爾行之後,令二親從王相求,度必克從大願;不圖別後遭命,奈何!”玉乃左顧,宛頸而歌曰:“南山有烏,北山張羅;烏既高飛,羅將奈何!意欲從君,讒言孔多。悲結生疾,沒命黃壚。命之不造,冤如之何!羽族之長,名為鳳凰;一日失雄,三年感傷;雖有眾鳥,不為匹雙。故見鄙姿,逢君輝光。身遠心近,何當暫忘。”歌畢,歔欷流涕,要重還塚。重曰:“死生異路,懼有尤愆,不敢承命。”玉曰:“死生異路,吾亦知之;然今一別,永無後期。子將畏我為鬼而禍子乎?欲誠所奉,寧不相信。”重感其言,送之還塚。玉與之飲燕,留三日三夜,盡夫婦之禮。臨出,取徑寸明珠以送重曰:“既毀其名,又絕其願,複何言哉!時節自愛。若至吾家,致敬大王。”重既出,遂詣王自說其事。王大怒曰:“吾女既死,而重造訛言,以玷穢亡靈,此不過發塚取物,托以鬼神。”趣收重。重走脫,至玉墓所,訴之。玉曰:“無憂。今歸白王。”王妝梳,忽見玉,驚愕悲喜,問曰:“爾緣何生?”玉跪而言曰:“昔諸生韓重來求玉,大王不許,玉名毀,義絕,自致身亡。重從遠還,聞玉已死,故齎牲幣,詣塚吊唁。感其篤,終輒與相見,因以珠遺之,不為發塚。願勿推治。”夫人聞之,出而抱之。玉如煙然。
吳王夫差的小女兒名叫紫玉,年紀十八歲,才能和容貌都很出色。當時有個少年叫韓重,十九歲,有道術。紫玉愛上了他,私下派人給他送信,心許做他的妻子。韓重要到齊、魯一帶去求學。臨走時,把這婚事托付給了自己的父母,讓他們去求婚。吳王很惱火,不肯把女兒嫁給韓重。紫玉因此鬱悶而死,埋葬在閶門的外邊。三年後韓重回到家中,問他的父母,父母說:“吳王非常惱火,紫玉也鬱結而死,早已埋葬了。”韓重痛哭流涕,十分悲哀,他準備了祭品禮物,去紫玉墓前悼念她。紫玉的靈魂從墳墓中走了出來,和韓重見麵後,流著眼淚對韓重說:“過去你走了以後,你雙親向父王求婚,想必能成全我這終生大願。沒料到分別以後,遭到這樣的命運,又有什麼辦法呢?”紫玉於是向左邊掉過頭去,彎著脖子唱道:“南山有隻烏,北山張網羅。烏鴉已高飛,羅網沒奈何!本想嫁給您,壞話又太多。鬱結生重病,沒命葬黃土。命運真不好,冤死又如何!鳥類的大王,名字叫鳳凰。一日失雄鳳,三年多悲傷。雖有眾鳥在,不願配成雙。故顯鄙陋身,迎您滿麵光。身遠心相近,哪有一刻忘?”唱完後,紫玉抽泣流淚,邀請韓重一起回到墳墓裏。韓重說:“死和生是兩個世界。我怕有罪過,不敢接受你的邀請。”紫玉說。“死和生是兩個世界,我也知道這個道理。但是今天一分別,以後就永遠沒有見麵的機會了。您是怕我成了鬼而來禍害您嗎?我是要真誠地把自己奉獻給您,難道您不相信?”韓重被她的話感動了,就送她回到墳墓裏去。紫玉置辦了酒宴款待他,留他住了三天三夜,盡到了夫妻之間的劄儀。韓重將要出墳墓時,紫玉拿了一顆直徑一寸的明珠送給韓重,對他說:“父王既毀壞了我的名聲,又斷絕了我的心願,還有什麼話可說呢?季節交替氣候變化時您要多加保重。如果去我家,請你代我向父王表示敬意。”韓重出了墳墓,就去拜見吳王,主動敘述了這些事情。吳王大發雷霆,說:“我女兒已經死了,你卻製造謠言,來汙辱死者的靈魂。這不過是你偷挖墳墓盜竊寶物而假托鬼神罷了。”於是就馬上逮捕了韓重。韓重逃跑了,來到紫玉的墳地訴說了這件事。紫玉說;“別擔心,我現在就回去向父王說明。”吳王正在梳洗,忽然看見紫玉,大吃一驚,又悲又喜,問道:“你靠了什麼又活了?”紫玉跪著說道:“過去書生韓重來求婚,大王不同意。我的名譽被毀壞了,我對他的情義被截斷了,所以我自己把自己折磨死了。韓重從遠方回來,聽說我已經死了,所以特地送來了祭品禮物,到墳上悼念我。我感激他情意深厚,始終如一,就立即和他見了麵,接著又把明珠送給了他。他沒有去挖我的墳,請大王別再追究他了。”吳王夫人聽見紫玉的聲音,便出來抱住她,紫玉卻象煙一樣消失了。

隴西辛道度者,遊學至雍州城四五裏,比見一大宅,有青衣女子在門。度詣門下求飧。女子入告秦女,女命召入。度趨入閣中,秦女於西榻而坐。度稱姓名,敘起居,既畢,命東榻而坐。即治飲饌。食訖,女謂度曰:“我秦閔王女,出聘曹國,不幸無夫而亡。亡來已二十三年,獨居此宅,今日君來,願為夫婦,經三宿。”三日後,女即自言曰:“君是生人,我鬼也,共君宿契,此會可三宵,不可久居,當有禍矣。然茲信宿,未悉綢繆,既已分飛,將何表信於郎?”即命取床後盒子開之,取金枕一枚,與度為信。乃分袂泣別,即遣青衣送出門外。未逾數步,不見舍宇,惟有一塚。度當時荒忙出走,視其金枕在懷,乃無異變。尋至秦國,以枕於市貨之,恰遇秦妃東遊,親見度賣金枕,疑而索看。詰度何處得來?度具以告。妃聞,悲泣不能自勝,然向疑耳,乃遣人發塚啟柩視之,原葬悉在,唯不見枕。解體看之,交情宛若。秦妃始信之。歎曰:“我女大聖,死經二十三年,猶能與生人交往。此是我真女婿也。”遂封度為駙馬都尉,賜金帛車馬,令還本國。因此以來,後人名女婿為“駙馬;”今之國婿!亦為“駙馬”矣。
隴西郡有個叫辛道度的,外出東學到雍州城,離城還有四五裏路,看見近處有一座很大的住宅,一個身穿青衣的婢女站在門口。辛道度便到門前請求吃頓晚飯。婢女進去報告了秦王的女兒,秦姑娘便叫婢女去讓辛道度進屋。辛道度有禮地小步走進閣子中,秦姑娘在西邊的床榻上坐著。辛道度報上了自己的姓名,請了安,寒暄問候完畢,秦姑娘便叫他坐在東邊的床榻上。接著就準備好了酒菜飲食一起進餐。吃完後,秦姑娘對辛道度說:“我是秦閔王的女兒,出聘給曹國,不幸我還沒有成婚就死了。到如今已經二十三年,獨自一個人居住在這住宅裏。今天您來了,我希望和你做夫妻。”經過了三夜三天以後,秦姑娘便主動對辛道度說:“您是活人,我是鬼。雖然和您早就有了緣份,但這種幽會隻可以有三夜,您不可以再住下去了,否則,就會有禍害了。但是這麼短暫的一兩夜,還沒有能夠盡情地了卻我們之間那如膠如漆的纏綿情意,既然我們現在要分別了,我拿什麼來向郎君表明我終身相許的真情呢?”說完當即就叫婢女把床後的盆子拿來打開,取出一個金枕,給辛道度作為信物。秦姑娘於是哭泣著和辛道度分手告別,又派婢女把他送出門外。辛道度還沒走幾步,這房屋就不見了,隻有一座墳墓。辛道度當時慌忙逃跑,看看那金枕倒還在懷裏,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不久他便來到秦國,於是就把這金枕放在市場上出售。恰巧碰到秦妃到東方遊玩,親眼看見辛道度在賣金枕,因為有點懷疑,就向辛道度要來仔細察看,並追問辛道度是從什麼地方搞到的,辛道度詳細地把那事情的前後經過告訴了秦妃。秦妃聽了後,禁不住悲哀地哭泣起來。但是她還有點懷疑,就派人去挖那墳墓,打開棺材仔細查看,隻見原先葬下去的東西都在,隻是不見了金枕。解開衣服驗看秦姑娘的身體,男女交歡的痕跡宛然在目,秦妃這才相信了。她深有感慨地說:“我的女兒真是十分神通,死了二十三年,還能和活人交往,這辛道度是我真正的女婿啊。”於是就封辛道度為駙馬都尉,賜給他金帛車馬,叫他回到自己國內。從這件事發生以來,後代人侵把女婿稱為“駙馬”。現在國王的女婿,也被稱作駙馬了。

漢,談生者,年四十,無婦,常感激讀詩經,夜半,有女子,年可十五六,姿顏服飾,天下無雙,來就生為夫婦之言,曰:“我與人不同,勿以火照我也,三年之後,方可照耳。”與為夫婦,生一兒,已二歲,不能忍,夜,伺其寢後,盜照視之。其腰已上生肉,如人,腰已下,但有枯骨。婦覺,遂言曰:“君負我。我垂生矣,何不能忍一歲,而竟相照也?”生辭謝涕泣,不可複止。雲:“與君雖大義永離;然顧念我兒若貧不能自偕活者,暫隨我去,方遺君物。”生隨之去,入華堂,室宇器物不凡。以一珠袍與之,曰:“可以自給。”裂取生衣裾留之而去。後生持袍詣市,睢陽王家買之,得錢千萬。王識之曰:“是我女袍,那得在市?此必發塚。”乃取拷之。生具以實對。王猶不信,乃視女塚,塚完如故,發視之,棺蓋下果得衣裾,呼其兒視,正類王女王乃信之,即召談生,複賜遺之,以為女婿。表其兒為郎中。
漢朝有個叫談生的,年紀四十歲了,還沒有妻子,常常因為心中有所感慨激動而誦讀《詩經》。有一天半夜,有個姑娘年紀大約在十五六歲,體態容貌和衣著打扮,天下沒有誰能比得上她的,她主動來接近談生,和他做夫妻。說道:“我和人不同,你不要用火來照我。三年以後,才可以照照罷了。”談生就和她結成了夫妻。後來生了一個兒子,已經兩歲了,談生實在忍不住了,便在夜裏等妻子入睡後,偷偷地用火燭照著看她。隻見她的腰部以上,象人一樣長著肉,腰部以下,隻有枯骨。妻子醒了,就說道:“您辜負了我。我快要活了,您為什麼不能再忍耐一年而竟然在現在來照我呢?”談生連忙向她道歉。他妻子痛哭流涕再也忍不住了,對談生說:“雖然和您永遠斷絕了夫妻關係,但我顧念我的兒子,如果您窮得不能連他一起養活,就暫且跟我走一趟,我要送給您一點東西。”談生跟著妻子去了,進入一間華麗的堂屋,裏麵的器物都非同尋常,他妻子拿了一件綴著珠寶的長袍給了他,說:“可以靠它來養活你自己了。”她撕了一片談生的衣襟,談生就把衣襟留下走了。後來談生拿著這珠袍到市場上出售,睢陽王家的人買了它,談生得到了成千上萬的錢。睢陽王認識那長袍,說:“這是我女兒的長袍,哪會在市場上呢?這一定是挖了我女兒的墳墓。”於是他就把談生抓來拷問。談生詳細地把實情如實回答。睢陽王還不相信。於是就去察看女兒的墳墓,那墳墓還是象原來那樣完好無損。掘開墳墓查看,棺材蓋下麵果然發現了談生的衣襟。又把談生的兒子叫來細看,也正象自己的女兒。睢陽王這才相信談生的話,便召見了談生,又把那女兒的珠袍贈送給了他,把他當作自己的女婿。還上書朝廷推薦談生的兒子當了郎中。

盧充者,範陽人,家西三十裏,有崔少府墓,充年二十,先冬至一日,出宅西獵戲,見一獐,舉弓而射,中之,獐倒,複起。充因逐之,不覺遠,忽見道北一裏許,高門瓦屋,四周有如府舍,不複見獐。門中一鈴下唱客前。充曰:“此何府也?”答曰:“少府府也,”充曰:“我衣惡,那得見少府?”即有一人提一襆新衣,曰:“府君以此遺郎。”充便著訖,進見少府。展姓名。酒炙數行。謂充曰:“尊府君不以仆門鄙陋,近得書,為君索小女婚,故相迎耳。”便以書示充。充,父亡時雖小,然已識父手跡,即欷歔無複辭免。便敕內:“盧郎已來,可令女郎妝嚴。”且語充雲:“君可就東廊,及至黃昏。”內白:“女郎妝嚴已畢。”充既至東廊,女已下車,立席頭,卻共拜。時為三日,給食三日畢,崔謂充曰:“君可歸矣。女有娠相,若生男,當以相還,無相疑。生女,當留自養。”敕外嚴車送客。充便辭出。崔送至中門,執手涕零。出門,見一犢車,駕青衣,又見本所著衣及弓箭,故在門外。尋傳教將一人提襆衣與充,相問曰:“姻援始爾,別甚悵恨。今複致衣一襲,被褥自副。”充上車,去如電逝,須臾至家。家人相見,悲喜推問,知崔是亡人,而入其墓。追以懊惋。別後四年,三月三日,充臨水戲,忽見水旁有二犢車,乍沈乍浮,既而近岸,同坐皆見,而充往開車後戶,見崔氏女與三歲男共載。充見之,忻然欲捉其手,女舉手指後車曰:“府君見人。”即見少府。充往問訊,女抱兒還。充又與金鋺,幷贈詩曰:“煌煌靈芝質,光麗何猗猗!華豔當時顯,嘉異表神奇。含英未及秀,中夏罹霜萎。榮耀長幽滅,世路永無施。不悟陰陽運,哲人忽來儀。會淺離別速,皆由靈與隻。何以贈餘親,金鋺可頤兒。恩愛從此別,斷腸傷肝脾。”充取兒,鋺及詩,忽然不見二車處。充將兒還,四坐謂是鬼魅,僉遙唾之。形如故。問兒:“誰是汝父?”兒徑就充懷。眾初怪惡,傳省其詩,慨然歎死生之玄通也。充後乘車入市,賣鋺,高舉其價,不欲速售,冀有識。欻有一老婢識此,還白大家曰:“市中見一人,乘車,賣崔氏女郎棺中鋺。”大家,即崔氏親姨母也,遣兒視之,果如其婢言。上車,敘姓名,語充曰:“昔我姨嫁少府,生女,未出而亡。家親痛之,贈一金鋺,著棺中。可說得鋺本末。”充以事對。此兒亦為之悲咽。賚還白母,母即令詣充家,迎兒視之。諸親悉集。兒有崔氏之狀,又複似充貌。兒、鋺俱驗。姨母曰:‘我外甥三月末間產。父曰春,暖溫也。願休強也。”即字溫休。溫休者,蓋幽婚也,其兆先彰矣。兒遂成令器。曆郡守二千石,子孫冠蓋相承。至今其後植,字子幹,有名天下。
盧充,範陽縣人。在他家西麵三十裏的地方,有崔少府的墳墓。盧充當時二十歲,在冬至前一天,他到住宅西邊打獵遊玩。看見一隻獐,便拿起弓射它,把它射中了。獐跌倒了又爬起來逃跑,盧充便追趕它,不知不覺追了很遠。忽然看見路北一裏左右的地方,有一座高大的門第,瓦房四麵環繞,好象是宮府,不再有獐子了。大門當中一個侍從高聲傳呼道:“貴客請進。”盧充問:“這是什麼府第呀?”回答說:“是崔少府的府第。”盧充說:“我衣服破爛,哪能去見少府呢?”這時立即有個人拿來一包新衣服,對盧充說:“府君把這個送給您。”盧充便換好衣服,進去拜見少府,通報了自己的姓名。酒斟了數巡、菜上了幾道後,少府便對盧充說:“令尊大人不嫌我門第卑賤,最近收到他的信,為您向我小女求婚,所以我才把你接了來。”說完便把信拿給盧充看。父親死的時候,盧充雖然很小,但已經能認識父親的筆跡了,所以看到信後便馬上哽咽起來,也不再推辭了。少府便吩咐家裏的人說:“盧郎已經來了,可以叫女兒梳妝打扮好。”又對盧充說:“您可以到東廂房去。”等到黃昏,裏麵的人說:“小姐梳妝打扮已經完畢。”盧充到了東廂房,小姐已經下了車,站在席邊,和盧充一起拜堂。喜慶的時間是三天,每天都大辦酒席。三天過去了,崔少府對盧充說:“您可以回家了。我女兒有懷孕的跡象,如果生男孩,會抱來還給你,請你放心,如果生女孩,就留下來讓她自己撫養。”又命令外麵的侍從準備好車輛送客人,盧充便告辭出門。崔少府送到大門口,握著他的手眼淚直淌。盧充出了大門,看見一輛小牛車,套著一頭青牛(“衣”當作“牛”),又看見自己原來所穿的衣服和弓箭仍在門外。不久,崔少府又傳令讓一個人提著包衣服交給盧充,並慰問他說:“姻緣就這樣開始了,分別卻使我家小姐十分惆悵怨恨。現在再送給您一套衣服,被褥也配備好了。”盧充上了車,象閃電般地離去了。一會兒到了家,家人看見他悲喜交集。打聽查詢後,才知道崔少府是死人而盧充進了他的墳墓。盧充回憶著那一切,十分懊惱惋惜。分別後四年的三月三日,盧充到河邊修楔遊玩,忽然看見河邊有二輛小牛車,忽沉忽浮,一會兒靠近了岸邊。和盧充坐在一起的人都看見了,盧充開了車子的後門,看見崔氏女和一個三歲的男孩一起坐在車中。盧充看見了她們很高興,想去握住她的手。崔氏姑娘舉起手來指著後麵的車子說:“郎君快去拜見大人。”盧充拜見崔少府,上前問候。崔氏姑娘抱著兒子還給了盧充,又給了他一隻金碗,還贈給他一首詩,寫道:“姿色輝煌象靈芝,光澤豐滿多美麗。漂亮豔麗誰不知,誇我出眾又神奇。含花欲放未及開,盛夏遭霜全枯萎。華麗榮耀永消逝,人間道路全隔離。陰陽命運看不透,賢郎忽然來偎倚。交歡短暫離別速,都由神靈來管理。贈送親人用什麼?送隻金碗可養子。恩愛夫妻從此別,心碎腸斷肝脾裂。”盧充接過兒子、金碗和詩,忽然之間兩輛車子就不見了。盧充帶著兒子回到岸上,在座的人說這兒子是鬼,就都遠遠地朝他吐唾沫,但他兒子的形狀卻還是老樣子。大家就問這孩子:“誰是你的父親?”孩子徑直撲進盧充懷裏。大家開始還有點奇怪厭惡,等到傳閱了那首詩以後,便都感慨地歎息死人和活人之間這種玄妙的交往。盧充後來駕車到集市上去出售金碗,故意抬高它的價格,不想讓它很快就賣掉,期待著認識金碗的人到來。忽然有一個年老的婢女認識這隻碗,便回去告訴女主人說:“我在集市上看見一個人坐在車上,出售崔氏姑娘棺材中的金碗。”這女主人就是崔氏姑娘的親姨母。她派兒子去查看,果然象那個老婢女講的。他便上了盧充的車,通報了自己的姓名,對盧充說:“過去我的姨母嫁給了崔少府,生了個女兒,還沒有出嫁就死了。我母親很悲痛,贈送給她一隻金碗,把它放在棺材中。你能否說說你得到這隻金碗的前後經過?”盧充便把那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那孩子也為此悲傷地抽泣起來,於是便帶著金碗回去把這事情告訴了母親。母親便叫他到盧充家裏,把盧充的兒子接來看看。所有的親友都來了。那兒子有崔氏姑娘的形狀,又有點象盧充的相貌。兒子和金碗都得到了驗證,姨母說:“我的外甥女是三月底降生的。她父親說:‘春天溫暖,祝願她休美健強。’於是就給她取了個名字叫溫休。‘溫休’,大概就是‘幽婚’,是在陰間結婚的意思吧。她在死後成婚的預兆早在取名時就很明顯了。”盧充的兒子長大後根有才器,做過秩祿為二千石的郡守。子孫都做官,一直承襲到現在。他的後代盧植,字子幹,更是天下聞名。

後漢時,汝南汝陽西門亭,有鬼魅,賓客止宿,輒有死亡。其厲,厭者皆亡發,失精。尋問其故,雲:“先時頗已有怪物。其後,郡侍奉掾宜祿鄭奇來,去亭六七裏,有一端正婦人乞寄載,奇初難之,然後上車,入亭,趨至樓下。亭卒白:“樓不可上。”奇雲:“吾不恐也。”時亦昏冥,遂上樓,與婦人棲宿。未明,發去。亭卒上樓掃除,見一死婦,大驚,走白亭長。亭長擊鼓,會諸廬吏,共集診之。乃亭西北八裏吳氏婦,新亡,夜臨殯,火滅,及火至,失之。其家即持去。奇發,行數裏,腹痛,到南頓利陽亭,加劇,物故。樓遂無敢複上。
東漢時,汝南郡汝陽縣西門亭有鬼魅。旅客在亭樓中留宿,總是有人死亡。被惡鬼殘害的人,都掉了頭發,遺精而死。探問其中緣故,那裏的人說:“從前這裏也已常有怪物。後來汝南郡的侍奉掾宜祿縣人鄭奇來這兒,離亭還有六七裏,忽然有個打扮得很整齊的婦女請求搭車。鄭奇開始為難她,然後就讓她上了車。他們到了亭中,便匆匆趕到樓下。守亭的士兵說:‘這樓上不得。’鄭奇說:‘我不怕。’當時天色也已經昏暗了,於是鄭奇就上了樓,和這婦女睡了。天還沒亮,鄭奇就動身走了,守亭的士兵上樓去打掃。竟看見一具女屍,他十分驚懼,就跑去報告了亭長。亭長馬上敲鼓,召集了所有的侍從差役,一起去查看。原來這婦女是西門亭西北八裏處的吳家媳婦,最近剛死,昨天晚上快要下葬了,火燭卻熄滅了,等到點了火燭再拿來,屍體就不見了。現在一經發現,吳家的人就來把這屍體抬走了。鄭奇動身走了幾裏路,小腹開始疼痛,走到南頓縣利陽亭,腹痛加劇,人便死了。從此,這樓上就沒有人再敢上去了。

潁川鍾繇,字符常,嚐數月不朝會,意性異常。或問其故。雲:“常有好婦來,美麗非凡。”問者曰:“必是鬼物,可殺之。”婦人後往,不即前,止戶外。繇問;“何以?”曰:“公有相殺意。”繇曰:“無此。”勤勤呼之,乃入。繇意恨,有不忍之,然猶●之。傷髀。婦人即出,以新綿拭血,竟路。明日,使人尋跡之,至一大塚,木中有好婦人,形體如生人,著白練衫,丹繡裲襠,傷左髀,以裲襠中綿拭血。
潁川郡的鍾繇,字元常,曾經幾個月不上朝,他的神色氣質與平時不同。有人問他這是什麼緣故,他說:“這幾個月常常有一個美女到我這兒來,她漂亮得非同一般。”問他的人說:“這美女一定是個鬼,你可以把她殺了。”那美女後來又來了,卻不馬上走到鍾繇跟前,而停在門外。鍾繇問她:“你為什麼不進門?”那女人說:“因為您有殺我的念頭。”鍾繇說:“我根本沒有這種想法。”便殷勤地連聲呼喚她,她才進了屋。鍾繇心裏很恨她,卻又有點不忍心,但還是砍了她一刀,傷了她的大腿。這女人馬上出了門,用新棉花揩擦,鮮血滴滿了她走過的路。第二天,鍾繇派人按照這血跡去找她,便來到一座大墳,棺材中有一個漂亮的女人,身體就象活人一樣,穿著白色的絲綢衫、紅色的繡花背心,被砍傷了的左大腿,還用背心中的棉絮揩擦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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