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初中,鹹陽縣吏家有怪。每夜無故聞拍手相呼。伺,無所見。其母,夜作,倦,就枕寢息;有頃,複聞灶下有呼聲曰:“文約何以不來?”頭下枕應曰:“我見枕,不能往。汝可來就我飲。”至明,乃(食卞)臿也。即聚燒之。其怪遂絕。
曹魏景初年間(公元237年—239年),鹹陽縣縣吏王臣家裏出現了怪事,無緣無故地會聽見拍手和呼喊的聲音,留神查看卻看不見什麼。他母親夜裏幹累了,就靠在枕頭上睡覺。一會兒,便又聽見灶下有喊聲說:“文約,你為什麼不來?”他母親頭下的枕頭回答說;“我被枕住了,不能到你那邊去。你可以到我這兒來喝水。”到天亮一看,原來是飯勺。王臣就把它們放在一起燒掉了,他家裏的怪事從此就沒有了。
魏郡張奮者,家本巨富,忽衰老,財散,遂賣宅與程應。應入居,舉家病疾,轉賣鄰人阿文。文先獨持大刀,暮入北堂中梁上,至三更竟,忽有一人長丈餘,高冠,黃衣,升堂,呼曰:“細腰!”細腰應諾。曰:“舍中何以有生人氣也?”答曰:“無之。”便去。須臾,有一高冠,青衣者。次之,又有高冠,白衣者。問答並如前。及將曙,文乃下堂中,如向法呼之,問曰:“黃衣者為誰?”曰:“金也。在堂西壁下。”“青衣者為誰?”曰:“錢也。在堂前井邊五步。”“白衣者為誰?”曰:“銀也。在牆東北角柱下。”“汝複為誰?”曰:“我,杵也。今在灶下。”及曉,文按次掘之:得金銀五百斤,錢千萬貫。仍取杵焚之。由此大富。宅遂清寧。
魏郡有個叫張奮的人,家裏本來極其富裕,忽然之間卻變得衰老了,財產也散失了,於是就把房屋賣給了程應。程應搬進去居住,全家都生病,所以又把房屋轉賣給鄰居何文。何文先獨自拿了大刀,在傍晚進入北麵的堂屋中,躲在梁上。到三更將盡,忽然有一個人,高一丈多,戴著高帽子,穿著黃衣服,登堂喊道:“細腰。”那細腰答應了一聲。那人又說:“屋裏為什麼有活人的氣味?”細腰回答說:“沒有呀。”這個穿黃衣服的人就走了。一會兒,有一個戴高帽子穿青衣服的,再接下來有一個戴高帽子穿白衣服的,他們和細腰的問話答話都與前者一樣。到快要天亮的時候,何文就從梁上跳下,站在堂中,象剛才那三個人一樣呼喚細腰,問道:“穿黃衣服的是誰?”細腰回答說:“是黃金。他在堂屋的西牆下。”何文又問:“穿青衣服的是誰?”細腰回答說:“是銅錢。他在堂屋前離井邊五步遠的地方。”何文又問:“穿白衣服的是誰?”細腰回答說:“是銀子。他在牆東北角的柱子底下。”何文又問:“你又是誰?”細腰回答說:“我是木杵。現在在灶頭下麵。”等到天殼後,何文依次挖掘,得到黃金白銀五百斤,銅錢千萬貫。接著便把木杵拿出來燒掉了。從此何文十分富裕,宅屋也就清靜安寧了。
秦時,武都故道,有怒特祠,祠上生梓樹,秦文公二十七年,使人伐之,輒有大風雨,樹創隨合,經日不斷。文公乃益發卒,持斧者至四十人,猶不斷。士疲,還息;其一人傷足,不能行,臥樹下,聞鬼語樹神曰:“勞乎?攻戰!”其一人曰:“何足為勞。”又曰:“秦公將必不休,如之何?”答曰:“秦公其如予何。”又曰:“秦若使三百人,被發,以朱絲繞樹,赭衣,灰坌伐汝,汝得不困耶?”神寂無言。明日,病人語所聞。公於是令人皆衣赭,隨斫創,坌以灰,樹斷。中有一青牛出,走入豐水中。其後,青牛出豐水中,使騎擊之,不勝;有騎墮地,複上,髻解,被發,牛畏之,乃入水,不敢出。故秦自是置“旄頭騎。”
秦國的時候,武都郡故道縣有一座怒特祠,祠堂邊上長著一棵梓樹。秦文公二十七年(公元前739年),派人去砍伐這棵梓樹,馬上就有狂風暴雨。樹上的創口隨即合攏了,整整砍了一天也沒有把它砍斷。秦文公就增派了士兵,拿著斧頭的人多達四十個,還是砍不斷。士兵們疲倦了便回去休息,其中有一個人傷了腳,不能走路,隻好躺在樹下,他聽見鬼對樹神說:“攻戰得很辛勞吧?”其中一個樹神說:“哪裏算得上辛勞?”鬼又說:“秦文公一定不肯罷休,怎麼辦?”樹神回答說;“秦文公能把我怎麼樣呢?”鬼又說:“秦文公如果叫三百個人披著頭發,用大紅絲線繞住樹幹,穿著赤褐色的衣服,撒著灰來砍你,你能不因窘嗎?”樹神便啞口無言了。第二天,傷了腳的這個人便把聽到的話告訴了秦文公。秦文公於是叫士兵們都穿上赤褐色衣服,緊跟著創口砍出,就用灰撒上。結果樹被砍斷了,樹中有一頭青牛跑了出來,奔跑著進入豐水中。後來青牛又從豐水中跑出來,秦文公派騎兵去擊殺它,開始時沒有取勝。有個騎兵摔到地上後又爬上了故馬,他的發髻散開了,便披著頭發去追它,青牛害怕他,於是逃進豐水中,不敢再出來了。所以,秦國從此以後便設置了旄頭騎。
廬江龍舒縣陸亭流水邊,有一大樹,高數十丈,常有黃鳥數千枚巢其上,時久旱,長老共相謂曰:“彼樹常有黃氣,或有神靈,可以祈雨。”因以酒脯往亭中。有寡婦李憲者,夜起,室中忽見一婦人,著繡衣,自稱曰:“我,樹神黃祖也。能興雲雨,以汝性潔,佐汝為生。朝來父老皆欲祈雨,吾已求之於帝,明日日中,大雨。”至期,果雨。遂為立祠。憲曰:“諸卿在此,吾居近水,當致少鯉魚。”言訖,有鯉魚數十頭,飛集堂下,坐者莫不驚悚。如此歲餘,神曰:“將有大兵,今辭汝去。”留一玉環曰:“持此可以避難。”後劉表、袁術相攻,龍舒之民皆徙去,唯憲裏不被兵。
廬江郡龍舒縣陸亭河邊有一棵大樹,高幾十丈,常常有幾千隻黃鳥在這樹上做窩。當時已經很長時間沒下雨了,老人們在一起互相議論說:“那大樹常常有黃氣,或許有神靈,我們可以向它求雨。”因而他們就拿著酒和幹肉去了。陸亭鄉中有一個寡婦叫李憲的,有一天夜裏起床,忽然在房間裏看見一個婦女,穿著繡花衣,自稱說:“我是樹神黃祖,能興雲降雨。因為你本性純潔,所以我來幫助你謀生。明天早晨父老鄉親都要來求雨,我已向上帝請求過了,明天中午就會下大雨。”到了明天中午,果然下而了,於是人們就給她建造了祠堂。這樹神通過李憲的口說:“各位父老鄉親都在這裏。我的住地靠近河流,應該獻上一些鯉魚給大家嚐嚐。”說罷,就有幾十條鯉魚,飛來聚集在祠堂下,在座的人沒有一個不驚奇。象這樣過了一年多,樹神對李憲說:“將要發生大規模的戰爭,現在我得告別你走了。”她留給李憲一個玉環,說:“你拿了這東西,可以避難。”後來劉表、袁術攻戰,龍舒縣的老百姓都逃難流亡到外地去了,隻有季憲所在的村子沒遭到戰亂的騷擾。
魏,桂陽太守江夏張遼,字叔高,去鄢陵,家居,買田,田中有大樹,十餘圍,枝葉扶疏,蓋地數畝,不生穀。遣客伐之。斧數下,有赤汁六七鬥出,客驚怖,歸白叔高。叔高大怒曰:“樹老汁赤,如何得怪?”因自嚴行複斫之。血大流灑。叔高使先斫其枝,上有一空處,見白頭公,可長四五尺,突出,往赴叔高。高以刀逆格之,如此,凡殺四五頭,並死。左右皆驚怖伏地。叔高神慮怡然如舊。徐熟視,非人,非獸。遂伐其木。此所謂木石之怪夔魍魎者乎?是歲應司空辟侍禦史兗州刺史以二千石之尊,過鄉裏,薦祝祖考,白日繡衣榮羨,竟無他怪。
魏國桂陽太守江夏郡人張遼,字叔高,離開鄢陵縣,隱居在家中買了田地。田中有棵大樹十多圍,枝葉很茂盛,遮住了幾畝地,使之不能長出莊稼。於是張遼就派遣門客去砍掉它。斧子砍了幾下,就有六七鬥紅色的漿汁流了出來。門客驚恐萬狀,回來報告了張遼。張遼十分生氣地說:“樹老了,樹漿就紅了,怎麼能這樣大驚小怪!”於是他就自己穿好衣服去了,再砍那棵樹,竟然有大量的鮮血流灑出來。張遼就讓門客先砍樹枝,枝上有一個空地方,隻見那裏有一個白頭老人,大約四五尺長,突然跳出來,直奔張遼,張遼用刀抵擋他。如此戰鬥,一共砍掉了老人四五個頭,這些頭都死了。旁邊的人都嚇得趴在地上,而張遼的神情卻還象原來那樣和悅。慢慢地仔細看那死去的白頭老人,既不是人,也不是野獸,大家便順利地砍掉了那棵樹。這就是所說的“木石的妖怪,夔、蝄”之類的東西嗎?這一年,張遼被提拔為司空辟侍禦史、兗州刺史。他以秩祿二千石的高貴地位,去探皇家鄉,祭祀祖先,白天穿著繡花衣,花得過了分,竟然也沒有別的妖怪了。
吳先主時,陸敬叔為建安太守,使人伐大樟樹,下數斧,忽有血出,樹斷,有物,人麵,狗身,從樹中出。敬叔曰:“此名‘彭侯。’”乃烹食之。其味如狗。白澤圖曰:“木之精名‘彭侯,’狀如黑狗,無尾,可烹食之。”
吳先主孫權當政的時候,陸敬叔任建安太守,他派人去砍伐大樟樹,砍了幾斧頭,忽然有鮮血流出來。樹斷了,有個怪物人麵狗身,從樹中出來。陸敬叔說:“這怪物名叫‘彭侯’。”就把它煮來吃了,它的味道象狗一樣。《白澤圖》說:“樹木的精怪名叫‘彭侯’,形狀象黑狗,沒有尾巴,可以把它煮了吃。”
吳時。有梓樹,巨圍,葉廣丈餘,垂柯數畝;吳王伐樹作船,使童男女三十人牽挽之,船自飛下水,男女皆溺死。至今潭中時有唱喚督進之音也。
吳國時,有一棵梓樹極粗,葉子寬一丈多,下垂的材枝遮蓋了幾畝地。吳王礦伐這棵樹來造船,叫三十個少年男女拉它。船卻自己飛下了水,童男童女都淹死了。直到今天,水潭中還時常有督促前進的呼號聲。
董仲舒下帷講誦,有客來詣,舒知其非常客。又雲:“欲雨。”舒戲之曰:“巢居知風,穴居知雨。卿非狐狸,則是鼷鼠。”客遂化為老狸。
董仲舒放下帷幕講課,有個客人來拜訪,董仲舒知道他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客人又說:“要下雨了。”董仲舒便和他開玩笑說:“住在巢裏的知道刮風,住在洞裏的知道下雨。您不是狐狸,就是鼷鼠。”客人就變成了一隻老狐狸。
張華,字茂先,晉惠帝時為司空,於時燕昭王墓前,有一斑狐,積年,能為變幻,乃變作一書生,欲詣張公。過問墓前華表曰:“以我才貌,可得見張司空否?”華表曰:“子之妙解,無為不可。但張公智度,恐難籠絡。出必遇辱,殆不得返。非但喪子千歲之質,亦當深誤老表。”狐不從,乃持刺謁華。華見其總角風流,潔白如玉,舉動容止,顧盼生姿,雅重之。於是論及文章,辨校聲實,華未嚐聞。比複商略三史,探頤百家,談老、莊之奧區,披風、雅之絕旨,包十聖,貫三才,箴八儒,擿五禮,華無不應聲屈滯。乃歎曰:“天下豈有此少年!若非鬼魅則是狐狸。”乃掃榻延留,留人防護。此生乃曰:“明公當尊賢容眾,嘉善而矜不能,奈何憎人學問?墨子兼愛,其若是耶?”言卒,便求退。華已使人防門,不得出。既而又謂華曰:“公門置甲兵欄騎,當是致疑於仆也。將恐天下之人卷舌而不言,智謀之士望門而不進。深為明公惜之。”華不應,而使人防禦甚嚴。時豐城令雷煥,字孔章,博物士也,來訪華;華以書生白之。孔章曰:“若疑之,何不呼獵犬試之?”乃命犬以試,竟無憚色。狐曰:“我天生才智,反以為妖,以犬試我,遮莫千試,萬慮,其能為患乎?”華聞,益怒曰:“此必真妖也。聞魑魅忌狗,所別者數百年物耳,千年老精,不能複別;惟得千年枯木照之,則形立見。”孔章曰:“千年神木,何由可得?”華曰:“世傳燕昭王墓前華表木已經千年。”乃遣人伐華表,使人欲至木所,母空中有一青衣小兒來,問使曰:“君何來也?”使曰:“張司空有一少年來謁,多才,巧辭,疑是妖魅;使我取華表照之。”青衣曰:“老狐不智,不聽我言,今日禍已及我,其可逃乎!”乃發聲而泣,倏然不見。使乃伐其木,血深;便將木歸,燃之以照書生,乃一斑狐。華曰:“此二物不值我,千年不可複得。”乃烹之。
張華,字茂先,晉惠帝時(公元290年——306年)任司空。當時燕昭王墓前有一隻花狐狸,因為年深日久而能使自己變化莫測,於是便變成了一個讀書人,想去拜訪張華。它去問墓前的華表:“憑我的才能相貌,可以去見張司空嗎?”華表說:“您善於辯解,當然沒有什麼不可的。隻是張公的才智氣度,恐怕難以控製,你去一定會遭到屈辱,可能還會回不來。不但會丟了您修煉千年的體質,也會讓我老表深受其害。”狐狸不聽華表的勸告,就拿著自己的名片去拜見張華。張華看見他年紀輕輕,風流倜儻,肌膚潔白如玉,舉動從容不迫,轉眼回望風姿橫生,所以十分敬重他。於是他就論列起文章的優劣成敗,分別評判各個作家的名聲和實際,張華還從未聽見過這樣的評論。等到他再商討《史記》、《漢書》、《東觀漢記》等三都史書,探求諸子百家的精微義理,暢談《老子》、《莊子》的玄妙之處,揭示《詩經》中《風》、《雅》的非凡意旨,概括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宰我、子貢、冉有、季路、子遊、子夏等十哲的學問,貫通天文、地理、人事等三才的事理,針砭子張、子思、顏氏、盂氏、漆雕氏、仲良氏、孫氏、樂正氏等八個儒家學派的得失,挑剔吉禮、嘉禮、賓禮、軍劄、凶禮等五種禮法的弊端,張華無不應對遲鈍、甘拜下風。張華於是歎息說:“天底下哪會有這種年輕人!如果不是鬼魅,就一定是狐狸。”於是就打掃了床榻挽留他,並留下人防範他。這書生便說:“您應該尊重賢能的人才,寬容普通的百姓,嘉獎聰明能幹的而同情沒有能力的。怎麼能忌恨別人有學問呢?墨子普遍地愛天下的人,他象你這樣嗎?”說完,便要求告辭。張華已經派人守住了門,書生沒能出去。過了一會兒他又對張華說:“您門口部署了士卒擋道,該是對我有懷疑了吧。我真擔心天下的人,將會卷起舌頭不再和您說話,足智多謀的賢士,望著您的家門而不敢進來。我深深為您感到可惜。”張華沒有理睬他,反而叫人防守得更加嚴密了。這時候豐城縣縣令雷煥,字孔章,是個廣聞博見的人,來拜訪張華,張華把書生的事告訴了他。雷煥說:“如果你懷疑它是鬼魅或狐狸,為什麼不呼獵犬來試探一下呢?”張華就呼獵犬來試探,那老狐狸竟然沒有一點害怕的神色。狐狸說:“我生來就有這樣的才智,你反把我當成妖怪,用狗來試探我,盡管你千方百計來試探我,難道能傷害我呢?”張華聽見後更加惱火了,說:“這書生一定是真的妖怪了。聽說鬼怪怕狗,但狗能識別的隻是修煉了幾百年的怪物,至於修煉了千年以上的老精怪,狗就不能再識別了。隻有搞到千年的枯木點燃後照它,它的原形才能立即顯出來。”雷煥說:“千年的神木,在什麼地方能搞到呢?”張華說:“人們傳說燕昭王墳前的華表木,已經經曆了一千年了。”於是張華就派人去砍華表。使者快要到華表木那裏了,忽然空中有一個穿著青衣服的小孩來到跟前,問使者說:“您來幹什麼呀?”使者說:“張司空那裏有一個少年來訪,很有才學,善於辯說,張司空懷疑他是妖怪,派我來取華表木去點燃了照他。”青衣小兒說:“老狐狸不明智,不聽我的話,今天災禍已經波及我了,我哪能逃避得了呢?”於是便放聲大哭起來,但忽然又不見了。使者就砍伐了那華表木,木中的血都流了出來,他便扛著華表木回去了。把華表木點燃了來照書生,競是一隻花狐狸。張華說:“這兩樣東西如果不碰上我,過一千年也不可能發現。”於是他就把狐狸煮了。
晉時,吳興一人有二男,田中作,時嚐見父來罵詈趕打之。童以告母。母問其父。父大驚,知是鬼魅。便令兒斫之。鬼便寂不複往。父憂,恐兒為鬼所困,便自往看。兒謂是鬼,便殺而埋之。鬼便遂歸,作其父形,且語其家,二兒已殺妖矣。兒暮歸,共相慶貿,積年不覺。後有一法師過其家,語二兒雲:“君尊侯有大邪氣。”兒以白父,父大怒。兒出以語師,令速去。師遂作聲入,父即成大老狸,入床下,遂擒殺之。向所殺者,乃真父也。改殯治服。一兒遂自殺,一兒忿懊,亦死。
晉朝時,吳興郡一個人有兩個兒子,他們在田裏勞動時,曾經被父親大罵並追打。兒子們把這事告訴了母親。母親問他們的父親,父親大吃一驚,知道是鬼魅,便叫兒子把它砍死。鬼便安靜下來不再去了。父親擔心兒子被鬼所困,就親自去看看。兒子以為是鬼,就把父親殺死埋了。那鬼就馬上回家,變成了他父親的形狀,並且對他家裏的人說:“兩個兒子已經殺死了妖怪。”兒子傍晚回家,全家都向他們祝賀,過了好幾年大家都沒有發覺。後來有一位法師來拜訪他們家,對兩個兒子說:“你們的父親有根嚴重的邪氣。”兒子把這話告訴了父親,父親十分惱火,兒子出來,把父親惱火的事告訴了法師,叫他快走。法師卻念念有詞走進內屋,父親立即變成了一隻很大的老狐狸,鑽到床下,法師就把它捉住殺了。這下子大家才知道,從前殺掉的,竟是真父親啊。於是家裏就重新為父親安葬服喪。一個兒子因此自殺了;一個兒子又氣忿又懊悔,也死了。
句容縣麋村民黃審,於田中耕,有一婦人過其田,自塍上度,從東適下而複還。審初謂是人。日日如此,意甚怪之。審因問曰:“婦數從何來也?”婦人少住,但笑而不言,便去。審愈疑之。預以長鐮伺其還,未敢斫婦,但斫所隨婢。婦化為狸,走去。視婢。乃狸尾耳。審追之,不及。後人有見此狸出坑頭,掘之,無複尾焉。
句容縣麋村的老百姓黃審,在田中耕地。有一個婦女經過他的田地,從田埂上經過,從東邊剛下去而後又回來了。黃審開始還以為是人,但天天象這樣,心裏就覺得很奇怪。於是黃審就問道:“你這婦人是從什麼地方來?”這婦女稍稍停留了一下,隻是向他笑著,卻不講話,接著便走了。黃審更加懷疑她,就準備好了長鐮刀,等候她回來,但還是沒敢砍那婦女,隻是砍了跟在她身後的婢女。這婦女就變成了狐狸,逃跑了。再看看那婢女,原來隻是條狐狸尾巴。黃審追那狐狸沒追上。後來有人看見這狐狸曾從地洞中出來,就把它挖出來,竟再沒有尾巴了。
博陵劉伯祖為河東太守,所止承塵上有神,能語,常呼伯祖與語,及京師詔書誥下消息,輒預告伯祖。伯祖問其所食啖。欲得羊肝。乃買羊肝於前,切之臠,隨刀不見。盡兩羊肝。忽有一老狸,眇眇在案前,持刀者欲舉刀斫之,伯祖嗬止,自著承塵上。須臾大笑曰:“向者啖羊肝,醉,忽失形與府君相見。大慚愧。”後伯祖當為司隸,神複先語伯祖曰:“某月某日,詔書當到。”至期,如言。及入司隸府,神隨遂在承塵上,輒言省內事。伯祖大恐怖。謂神曰:“今職在刺舉,若左右貴人聞神在此,因以相害。”神答曰:“誠如府君所慮。當相舍去。”遂即無聲。後漢建安中,沛國郡陳羨為西海都尉,其部曲王靈孝無故逃去。羨欲殺之。居無何,孝複逃走。羨久不見,囚其婦,婦以實對。羨曰:“是必魅將去,當求之。”因將步騎數十,領獵犬,周旋於城外求索。果見孝於空塚中。聞人犬聲,怪遂避去。羨使人扶孝以歸,其形頗象狐矣。略不複與人相應,但啼呼“阿紫。”阿紫,狐字也。後十餘日,乃稍稍了悟。雲:“狐始來時,於屋曲角雞棲間,作好婦形,自稱阿紫,招我。如此非一。忽然便隨去,即為妻,暮輒與共還其家。遇狗不覺雲。樂無比也。”道士雲:“此山魅也。”名山記曰:“狐者,先古之淫婦也,其名曰阿紫化而為狐。”故其怪多自稱阿紫。
博陵縣人劉伯祖任河東郡太守,住所的天花板上有一個神仙,會說話,常常叫劉伯祖來和他交談。每當京城的詔書文誥送來消息,他總會預先告訴劉伯祖。有一次劉伯祖問他要吃什麼,他說要吃羊肝。劉伯祖就買了羊肝,叫人在辦公桌前切碎,一塊塊羊肝隨著刀落就不見了,這樣一直吃完了兩隻羊肝。忽然有一隻老狐狸,隱隱約約地出現在劉伯祖的辦公桌前麵,拿刀的人想舉刀砍它,劉伯祖喝住了。狐狸便自己爬上了天花板,過了一會兒,它大笑著說:“剛才我吃羊肝,得意之間忽然現出了原形,給太守看見了,十分慚愧。”後來劉伯祖要當司隸校尉,狐仙又預先告訴劉伯祖說:“某月某日,詔書該來了。”到時候果然象他所說的那樣來了詔書。等到劉伯祖進了司隸府,狐仙仍然伴隨著住在天花板上,總是告訴一些中央政府年的事情。劉伯祖十分恐懼,對狐仙說:“我現在的職責是偵查檢舉官吏的犯法行為。如果皇帝身邊的親信權貴們聽說有神仙在這裏,就會來害我。”狐仙回答說:“如果真象您所憂慮的那樣,那麼我應該離開你走了。”從此就沒有什麼聲音了。東漢建安年間(公元196年——220年),沛國郡的陳羨任西海都尉。他的部下王靈孝無故逃跑,陳羨想要殺了他。過了沒多少時候,王靈孝又逃跑了。陳羨很長時間不見他回隊,就把他的妻子關了起來,這婦人如實作了回答。陳羨說:“這肯定是妖怪把他帶走了,該去找找他。”因此陳羨率領幾十個步兵騎士,帶著獵犬,在城外來來回回尋找,果然發現王靈孝在一個墓穴中。聽見外麵人與狗的聲音,那妖怪就逃走了。陳羨叫人攙扶著王靈孝回隊,他的形狀已經很象狐狸了,一點也不和人接話,隻是呼喚“阿紫”。阿紫,是那狐狸的名字。過了十多天,他才漸漸醒悟了,說:“狐狸剛來的時候,在房屋拐角處雞棚那裏,變成了美女的形狀,說自己名叫‘阿紫’,揮手招我去。她象這樣不止一次地來引誘我,我便迷迷糊糊地跟著她去了,她就做了我的妻子,晚上我總是和她一起回到她的家裏。那天你的狗來了我還沒有醒。”他說在那裏快樂得沒有什麼能比得上的。道士說:“這是山裏的精怪。”《名山記》說:“狐狸,是上古的淫婦,她的名字叫‘阿紫’,死後就變成了狐狸。所以孤狸精大多自稱‘阿紫’。”
南陽西郊有一亭,人不可止,止則有禍,邑人宋大賢以正道自處,嚐宿亭樓,夜坐鼓琴,不設兵仗,至夜半時,忽有鬼來登梯,與大賢語,●目,磋齒,形貌可惡。大賢鼓琴如故。鬼乃去。於市中取死人頭來,還語大賢曰:“寧可少睡耶?”因以死人頭投大賢前。大賢曰:“甚佳!我暮臥無枕,正欲得此。”鬼複去。良久乃還,曰:“寧可共手搏耶?”大賢曰:“善!”語未竟,鬼在前,大賢便逆捉其腰。鬼但急言死。大賢遂殺之。明日視之,乃老狐也。自是亭舍更無妖怪。
南陽郡西郊有一座亭館,人不可以在裏麵留宿,如果在裏麵住宿,就會遭殃。城裏人宋大賢,以正道立身處世,曾經在這亭樓上住宿,夜裏坐著彈琴,也沒準備好什麼兵器。到半夜時分,忽然有一個鬼來了,它爬上樓梯和宋大賢談話,直瞪著眼睛,露著那長短不齊的牙齒,容貌十分可怕。宋大賢還是象原來那樣彈著琴,鬼便走了。一會兒,鬼在街市中拿了一個死人的頭,回來對宋大賢說:“你是否可以稍微睡一下呢?”便把死人的頭扔在宋大賢的跟前。宋大賢說:“很好!我晚上睡覺沒有枕頭,正想得到這個東西呢!”鬼又走了。過了很久鬼才回來,對宋大賢說:“我們是否可以一起來赤手空拳搏鬥一下呢?”宋大賢說:“好!”話還沒有說完,鬼已經站在宋大賢的麵前了,宋大賢便迎上去抓住它的腰。鬼隻是急迫地連聲說“死”。宋大賢就把它殺了。第二天去查看它,原來是隻老狐狸。從此以後,這亭樓裏再也沒有妖怪了。
北部督郵西平到伯夷,年三十許,大有才決,長沙太守到若章孫也,日晡時,到亭,敕前導人且止。錄事掾曰:“今尚早,可至前亭。”曰:“欲作文書。”便留,吏卒惶怖,言當解去。傳雲:“督郵欲於樓上觀望,亟掃除。”須臾,便上。未暝,樓鐙階下,複有火敕雲:“我思道,不可見火,滅去。”吏知必有變,當用赴照,但藏置壺中。日既暝,整服坐,誦六甲、孝經、易本訖,臥。有頃,更轉東首,以拏巾結兩足幘冠之,密拔劍解帶。夜時,有正黑者四五尺,稍高,走至柱屋,因覆伯夷伯夷持被掩之,足跣脫,幾失,再三以劍帶擊魅腳,呼下火照上。視之,老狐,正赤,略無衣毛。持下燒殺。明旦,發樓屋,得所髡人髻百餘。因此遂絕。
北部督郵西平郡人郭伯夷,年紀在三十歲左右,很有才智決斷,是長沙太守郅君章(“若章”當作“君章”)的孫子。他下午四點鍾左右來到一座亭館,使命令開路的差役姑且進亭留宿。錄事掾稟告說:“現在時間還早,可以趕到前麵的亭館去住。”郅伯夷說:“我現在想寫公文。”於是就留下來了。這亭館的小吏非常恐懼,說他們應該離開這兒。郅伯夷卻傳令說:“督郵想到樓上觀望,快一點去打掃!”一會兒郅伯夷使上了樓。天還沒有黑,樓梯下卻又點上了燈火。郅伯夷命令說:“我在思考道家學說,不可以見火,請把它滅了!”亭吏知道一定會有突變的事故發生,到時候該用火去照看,所以隻是把火暫且藏在壺中。天色已經黑了,郅伯夷穿戴整齊後坐著,念誦《六甲》、《孝經》、《易經》等,念完就睡了。過了一會兒,他又把頭轉到東邊去睡,用大中紮在兩腳上,再用頭巾、帽子戴在它上麵,並偷偷地拔出了寶劍,解開了衣帶。夜深了,有個烏黑的東西四五尺長,逐漸升高,跑到樓上後,便撲向郅伯夷。郅伯夷拿起被子罩它,他兩腳光光地從頭巾中掙脫出來,差一點被那精怪抓了去。他反複用劍和衣帶打精怪的腳,並喊樓下的人把火拿上來,光照下一看,隻見一隻老狐狸渾身通紅,身上一根毛也沒有,於是便捉下去把它燒死了。第二天徹底清理這樓房,發現被狐狸精抓下來的人的發髻有一百多個。從此這亭樓裏的精怪就沒有了。
吳中有一書生,皓首,稱胡博士,教授諸生。忽複不見。九月初九日,士人相與登山遊觀,聞講書聲;命仆尋之,見空塚中群狐羅列,見人即走,老狐獨不去,乃是皓首書生。
吳郡有一個書生,因為白頭發,人們便稱他胡博士。有次給學生們講課,忽然又不見了。九月初九那一天,學生們一起登山遊覽,忽然聽見講課的聲音,就叫書僮去尋找。隻見一個墓穴中,一群狐狸排列在那兒聽課,看見人來就逃跑了。隻有一隻老狐狸不走,它就是那個白頭書生。
陳郡謝鯤,謝病去職,避地於豫章,嚐行經空亭中,夜宿。此亭,舊每殺人,夜四更,有一黃衣人呼鯤字雲:“幼輿!可開戶。”鯤澹然無懼色,令申臂於窗中。於是授腕。鯤即極力而牽之。其臂遂脫。乃還去。明日看,乃鹿臂也。尋血取獲。爾後此亭無複妖怪。晉有一士人姓王,家在吳郡,還至曲阿,日暮,引船上,當大埭,見埭上有一女子,年十七八,便呼之,留宿。至曉,解金鈴係其臂,使人隨至家,都無女人。因逼豬欄中,見母豬臂有金鈴。
陳郡人謝鯤,推托有病而引退離職,因避禍而移居在豫章郡。有次曾出外經過一座空亭,便在裏麵過夜,這亭館過去常常死人。這天夜裏四更時分,有一個身穿黃衣服的人呼喚著謝賜的字說:“幼輿,請你開門。”謝鯤泰然自若,毫無懼色,叫他把手臂從窗口中伸進來。於是穿黃衣服的人就把手腕伸了進來,謝鯤馬上使盡全身力氣拉他的手腕,他的手臂就掉了下來,接著就逃回去了。第二天一看,原來是隻鹿臂。於是按照那血跡去尋找,終於把這隻鹿怪抓獲了。從此以後,這亭館就不再有妖怪了。晉朝有一個讀書人,姓王,家在吳郡。有次他回家來到曲阿縣,當時天色已晚,便把船拉上去靠住土壩。看見土壩上有一個女子,年齡在十七八歲,就招呼她來過夜。到天亮時,他解下一個金鈴縛在她的胳膊上,派人隨著鈴聲跟蹤到她家裏,哪知這家中根本沒有女人,那人便隨著鈴聲走近豬圈,隻見一隻母豬的前腿上有隻金鈴。
漢,齊人梁文,好道,其家有神祠,建室三四間,座上施皁帳,常在其中,積十數年,後因祀事,帳中忽有人語,自呼高山君,大能飲食,治病有驗。文奉事甚肅。積數年,得進其帳中,神醉,文乃乞得奉見顏色。謂文曰:“授手來!”文納手,得持其頤,髯須甚長;文漸繞手,卒然引之,而聞作羊聲。座中驚起,助文引之,乃袁公路家羊也,失之七八年,不知所在。殺之,乃絕。
漢朝齊郡人梁文愛好神仙方術。他家裏有一座神祠,共造了三四間房屋,神座上掛著黑色的帷帳,他常常呆在這神祠中,一直過了十多年。後來因為祭祀的事,帷帳中忽然有人說起話來,自稱“高山君”。那神人很能吃東西,治病也很有效果。梁文侍奉他十分嚴肅認真,過了幾年,梁文被準許進入他的帷帳中。那神人醉了,梁文才求得可以用手摸一下他的麵容。那神人對粱文說:“把手伸過來。”梁文把手伸過去,可以捏著神人的下巴,發現神人的胡須很長。梁文漸漸把這胡須繞在手上,突然用力一拉,卻聽見神人發出了羊的叫聲。在座的人都吃驚地站了起來,幫著梁文拉那神人,原來那神人是袁術家的一隻羊。這隻羊早就失蹤了七八年,一直不知道它在哪裏。大家把羊殺了。神人也就沒有了。
北平田琰,居母喪,恒處廬向。一暮夜,忽入婦室,密怪之曰:“君在毀滅之地,幸可不甘。”琰不聽而合。後琰暫入,不與婦語。婦怪無言,幷以前事責之。琰知鬼魅。臨暮,竟未眠,衰服掛廬。須臾,見一白狗,攖廬銜衰服,因變為人,著而入。琰隨後逐之,見犬將升婦床,便打殺之、婦羞愧而死。
北平郡的田琰為母親守喪,一直住在墳邊的草屋裏。已快一年了,卻忽然在夜裏走進了妻子的房間。妻子偷偷地責備他,說:“您處在母親死了該悲痛得毀形滅性的境地,希望您別再作樂了。”田琰不聽她的,隻管和她交歡作樂。後來田琰短暫回家一次,沒有和妻子談話,妻子奇怪他不說話,又拿上次的事情責備他。田琰知道是精怪,所以直到天全黑了也沒睡著,把喪服掛在墳邊的草屋裏。一會兒,他看見一隻白狗,用腳爪抓起喪服用口銜著,就變成了人,接著便穿了喪服到他妻子的房間裏去了。田琰跟在它後麵追它,看見這條狗即將爬上妻子床時,就把它打死了。他妻子羞愧得自殺了。
司空南陽來季德,停喪在殯,忽然見形坐祭床上,顏色服飾聲氣,熟是也,孫兒婦女,以次教戒,事有條貫。鞭樸奴婢,皆得其過。飲食既絕,辭訣而去。家人大小,哀割斷絕。如是數年。家益厭苦。其後飲酒過多,醉而形露,但得老狗。便共打殺。因推問之,則裏中沽酒家狗也。
司空南陽郡人來季德,已經入棺等著下葬了,忽然又現出原形,坐在祭床上,麵色服裝聲音,還是象常見的那樣。孫兒媳婦,他依次教導告誡,囑咐的事情都有條有理。他鞭打奴婢,也都說得出他們的罪過。吃喝完畢,便告別走了。全家老少,悲痛欲絕。象這樣過了幾年,家裏的人漸漸地覺得有點討厭了。後來他喝酒喝得太多了,醉了以後原形畢露,不過是一條老狗,大家便一起把它打死了。接著大家去打聽這條狗的來曆,原來就是村中賣酒人家的狗。
山陽王瑚。字孟璉,為東海蘭陵尉,夜半時。輒有黑幘白單衣吏,詣縣,叩閣。迎之,則忽然不見。如是數年。後伺之,見一老狗,白軀猶故,至閣,便為人。以白孟璉,殺之,乃絕。
山陽郡人王瑚,字孟璉,任東海郡蘭陵縣尉。半夜時分,總有戴著黑頭巾穿著白單衣的小吏到縣府敲門,王瑚去開門迎接他,卻又忽然不見了,象這樣一直過了好幾年。後來(王瑚派人)偷偷地探察他,隻見一條老狗,黑的頭、白的身體仍象過去那樣,一到縣府門口便變成了人。(派出的人)把這情況告訴了王瑚,王瑚就把它殺了,於是敲門的事也就絕跡了。
桂陽太守李叔堅,為從事,家有犬,人行。家人言:“當殺之。”叔堅曰:“犬馬喻君子。犬見人行,效之,何傷!”頃之,狗戴叔堅冠走。家大驚。叔堅雲:“誤觸冠纓掛之耳。”狗又於灶前畜火。家益怔營。叔堅複雲:“兒婢皆在田中,狗助畜火,幸可不煩鄰裏。此有何惡。”數日,狗自暴死。卒無纖芥之異。
桂陽太守李叔堅,曾給刺史當從事史。他家裏有條狗,象人一樣站起來走路,家裏人說應該殺了它。李叔堅說:“犬馬常常用來比喻君子。狗看見人走路,便模仿著走,有什麼傷害呢?”過了一會兒,狗戴了李叔堅的帽子奔跑起來,家裏的人十分驚訝,李叔堅卻說:“它不小心誤碰上了帽子,是帽帶掛住了它的頭罷了。”狗又在灶前保留火種,家裏人更加惶恐不安了。李叔堅又說:“奴婢們都在田裏幹活,狗幫助保留火種,正好可以不再麻煩鄉鄰。這有什麼壞處?”過了幾天,這狗突然死了,結果李家便一點兒怪異的事情也沒有了。
吳郡無錫有上湖大陂,陂吏丁初天,每大雨,輒循堤防。春盛雨,初出行塘,日暮回顧,有一婦人,上下青衣,戴青傘,追後呼:“初掾待我。”初時悵然,意欲留俟之。複疑本不見此,今忽有婦人,冒陰雨行,恐必鬼物。初便疾走。顧視婦人,追之亦急。初因急行,走之轉遠;顧視婦人,乃自投陂中,泛然作聲,衣蓋飛散。視之,是大蒼獺,衣傘皆荷葉也。此獺化為人形,數媚年少者也。
吳郡無錫縣的上湖有條大堤。管堤的小吏丁初,每次天下大雨,總是去巡視堤岸。這年春天剛下過大雨,他就出去巡視湖堤。傍晚的時候回家,回頭看見有一個婦女,全身上下都穿著青色的衣服,撐著青色的傘,在後邊追著叫喊:“丁副官等等我。”丁初當時十分惆悵,心裏想留步等她,但又起疑雲:“本來從沒有看見過這種情況,現在忽然有個女人冒著陰雨天氣走路,恐怕一定是精怪了。”丁初便快步逃跑,回頭看看那女人,追他也追得很急。丁初因而也急匆匆地走,走著走著和那女人的距離變遠了,回頭看那女人,竟自己跳進湖中,撲通一聲,浪花四濺,衣服和傘都飛散開來。仔細一看,原來是隻青顏色的大水獺,衣服和傘都是荷葉。水獺曾變成人的形狀,多次用美色來迷惑年輕人。
魏齊王芳正始中,中山王周南,為襄邑長,忽有鼠從穴出,在廳事上語曰:“王周南!爾以某月某日當死。周南急往,不應。鼠還穴。後至期,複出,更冠幘皁衣而語曰:“周南!爾日中當死。”亦不應。鼠複入穴。須臾,複出,出,複入,轉行,數語如前。日適中。鼠複曰:“周南!爾不應死,我複何道!”言訖,顛蹶而死。即失衣冠所在。就視之,與常鼠無異。
魏齊王曹芳正始年間(公元240年——249年),中山國人氏王周南任襄邑縣縣長。忽然有隻老鼠從洞中爬出來,在廳堂上對王周南說:“周南,你在某月某日要死去。”王周南急忙趕前去,卻不答腔,老鼠便回到洞中去了。後來到了王周南要死的那一天,老鼠又出來了,還戴著帽子、頭巾,穿著黑衣服.對王周南說:“周南,你中午要死了。”王周南還是不答腔。老鼠又進洞去了。一會兒它又出來,出來了又進洞,轉了幾個來回,講了幾次和前麵相同的話。這時正好到了中午,老鼠又說:“周南,你老不答腔,我還能說什麼呢?”說完,便倒在地上死了,它的衣帽也馬上消失了。走近看它,與平常的老鼠沒有什麼不同。
安陽城南有一亭,夜不可宿;宿,輒殺人。書生明術數,乃過宿之,亭民曰:“此不可宿。前後宿此,未有活者。”書生曰:“無苦也。吾自能諧。”遂住廨舍。乃端坐,誦書。良久乃休。夜半後,有一人,著皁單衣,來,往戶外,呼亭主。亭主應諾。“見亭中有人耶?”答曰:“向者有一書生在此讀書。適休,似未寢。”乃喑嗟而去,須臾,複有一人,冠赤幘者,呼亭主。問答如前。複喑嗟而去。既去,寂然。書生知無來者,即起,詣向者呼處,效呼亭主。亭主亦應諾。複雲:“亭中有人耶?”亭主答如前。乃問曰:“向黑衣來者誰?”曰:“北舍母豬也。”又曰:“冠赤幘來者誰?”曰:“西舍老雄雞父也。”曰:“汝複誰耶?”曰:“我是老蠍也。”於是書生密便誦書。至明不敢寐。天明,亭民來視,驚曰:“君何得獨活?”書生曰:“促索劍來,吾與卿取魅:”乃握劍至昨夜應處,果得老蠍,大如琵琶,毒長數尺。西舍,得老雄雞父;北舍,得老母豬,凡殺三物,亭毒遂靜,永無災橫。
安陽城南有一座亭館,夜裏不可以在裏麵住宿,如果在裏麵住宿,總是會死人。有一個書生懂得道術,竟在那亭館裏過夜。亭旁的老百姓說:“這亭館住不得,過去前前後後很多人在亭館裏住過,沒有一個能活著的。”書生說:“沒有害處,我自能對付。”於是他就住在亭館的辦公廳中,還端正地坐在那兒讀書,讀了很久才休息。半夜以後,有個人穿著黑色的單衣,來到門外,呼喚亭主,亭主答應了一聲。那人問:“看見亭樓裏有人嗎?”亭主回答說:“剛才有一個書生在這裏讀書。現在剛讀罷,似乎還沒有睡。”那人答應了一聲便歎息著走了。一會兒,又有一個人戴著紅色的頭巾,呼喚亭主,就象剛才那個人一樣和亭主問答,也答應了一聲歎息著走了。他們走了以後也就鴉雀無聲了。書生知道沒有人來了,就起來走到剛才那兩個人呼喊的地方,仿照他們的樣子呼喚亭主,亭主也答應了一聲。書生又說:“亭樓裏有人嗎?”亭主就象剛才那樣作了回答。書生就問道:“剛才穿著黑衣服來的是誰?”亭主回答說:“是北屋的母豬。”書生又說:“戴著紅頭巾來的是誰?”亭主回答說:“是西屋的老公雞。”書生說:“你又是誰呢?”亭主說:“我是老蠍。”於是書生勉力讀書讀到天亮,不敢睡著。天亮了,亭邊的百姓來看他,驚訝地說:“怎麼就您一個人能不死?”書生說:“快拿劍來!我給你們捉拿精怪。”於是他就拿著寶劍來到昨天夜裏亭主答話的地方,果然發現了老蠍,大得象琵琶,毒刺有幾尺長。又到西屋抓住了老公雞,到北屋抓住了老母豬。總共殺了三個怪物,亭館裏的毒害就被平息了,以後永遠也沒有災禍橫行了。
吳時,廬陵郡都亭重屋中,常有鬼魅,宿者輒死。自後使官,莫敢入亭止宿。時丹陽人湯應者,大有膽武,使至廬陵,便止亭宿。吏啟不可。應不聽。迸從者還外,惟持一大刀,獨處亭中。至三更。竟忽聞有叩閣者。應遙問是誰?答雲:“部郡相聞。”應使進。致詞而去。頃間,複有叩閣者如前,曰:“府君相聞。”應複使進。身著皂衣。去後,應謂是人,了無疑也。旋又有叩閣者,雲:“部郡府君相詣。”應乃疑曰:“此夜非時,又部郡府君不應同行。”知是鬼魅。因持刀迎之。見二人皆盛衣服,俱進,坐畢,府君者便與應談。談未竟,而部郡忽起至應背後,應乃回顧,以刀逆擊,中之。府君下坐走出。應急追至亭後牆下,及之,斫傷數下,應乃還臥。達曙,將人往尋,見有血跡,皆得之雲。稱府君者,是一老狶也;部郡者,是一老狸也。自是遂絕。
三國東吳時,廬陵郡治所的亭館樓上常常鬧鬼,在裏麵過夜的人總是死去。從此以後,過路的使者官員,都不敢到亭館裏留宿。這時丹陽郡有個叫湯應的人,很有膽氣和武藝,出使來到廬陵,就到亭館裏住宿。亭吏告訴他這亭館不能住,湯應沒有聽從。他讓隨從回到外麵住宿,自己隻拿了一把大刀,獨自一人住在亭中。到三更已過,忽然聽見有人敲門。湯應遠遠地問:“是誰?”外麵的人回答說:“是部郡從事史前來互通信息。”湯應讓他進來,他說了一番話就走了。過了一會兒,又有人象剛才那個人一樣來敲門,說:“郡守前來互通信息。”湯應又讓他進來,這人身穿黑衣。這兩個人走了以後,湯應認為他們都是人,一點兒也沒有猜疑他們。轉眼間又有人敲門,說:“部郡從事史、郡守前來拜見。”湯應於是懷疑了,心想:“這夜裏不是拜訪客人的時候,而且部郡從事史和郡守,也不應該一起來。”他知道來的是妖怪了,就拿著刀迎接他們。隻見那兩個人都穿著華美的衣服,一起進了屋。坐定後,自稱郡守的便和湯應談話。話還沒有說完,部郡從事史忽然起身繞到湯應的背後。湯應便回過頭來,用刀對麵砍去,砍中了他。郡守便離開座位逃了出去,湯應急忙追趕,到亭館的後牆下,追上了郡守,向他連砍幾刀,湯應才回去睡覺。到天亮,湯應帶了人前去尋找,看見有血跡,便按血跡去找,把兩個妖怪都找到了。自稱郡守的,是一頭老豬;自稱部郡從事史的,是一隻老狐狸。從此以後,這亭館裏的妖怪就絕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