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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野仙踪》 作者:李百川  

第七十八回 剿倭寇三帥成偉績 斬文華四海慶升平

剿倭寇三帥成偉績斬文華四海慶升平

詞曰:
隨軍旅,滿目幹戈飛血雨。船海崇明城去,斬獲知幾許!
天子聞捷嘉予,賞功罰罪溥。佞臣相對愁無語,身首皆異處。
——右調《歸國遙》。

且說夷目妙美和辛五郎,聽陳東等相引,複行殘破杭州,又破了蘇州、常州,並各郡縣地方,殺敗了趙文華、破了鎮江。見文華統數萬兵卒,退守揚州,無一軍一將,敢與他作對,把中國人視同無物,因此攻打江寧省城。打算著得了此處,其子女、金帛必多於別郡縣百倍。攻了月餘,攻打不破。

夷目妙美惱了,將各路諸賊盡數調來,在他看著,至多不過用二天功夫,再無不破之理。虧得陸鳳儀遍帖示諭,詳言城破之害,並倭賊殺戮之慘,凡現任大小官員,並城內紳衿以及商賈士庶,無分貴賤,俱要一體保護,自全性命,並非全為國家倉庫城池打算。藩王府中,亦盡出丁壯相助,人人皆存死守之心。緣此倭賊雖眾,竟不能得手,陳東、汪直也防備有救兵來,時時差人打探,見趙文華擁大兵死守揚州,知道他是神魂嚇壞之人,總有百萬人眾,量著他也不敢再來。又見朝廷不發兵救應,他兩個也就心膽大了,隔數天才差人打探一次。

那日,正與夷目妙美、辛五郎商破城之法,賊黨報道:“中國有兵從江中來,此時已上岸了。”

夷目妙美道:“約有多少人馬?”

賊黨道:“遠望也不過二萬來人。”

陳東道:“怎麼來得這樣快?想是連夜走的。”

辛五郎道:“恐怕還是揚州人馬,趙文華遣來救應。”

夷目妙美道:“管他是那個差來的,著眾頭目分兵一半圍城,使城中不能救應;我帶一去迎敵,必須殺他個盡絕才好。”

徐海道:“說得是!我們大家去來。”

於是傳下令去,眾賊分了一半,跟夷目妙美迎來。林岱上了岸,騎馬率兵遙望賊眾,不下五六萬人,卻沒隊伍,一個個手執利刃,喊天震地,直奔我軍。林岱顧眾將大叫道:“我們止一萬餘人,他到有五六萬人;若容他與我兵殺在一處,未免軍士心內各存多寡之見。你們看:眾賊中間有一杆紅旗,甚是長大,與賊眾別的旗號大不相同。我想賊首必在此旗下。你們可將人馬排開,列陣莫動;待他臨近,我先入賊中,斬其主帥,倒他那枝大旗。賊帥被殺,餘賊自膽落矣!”

少刻,賊大眾齊至,勢如山嶽般壓來。林岱高叫道:“有膽力的漢子,先隨本鎮立功去來!”

語未畢,有百十餘兵丁,還有三四個將備,暴雷也似的一聲答應,各飛馬隨林岱衝去,步兵在後跟隨。隻見林岱當先提戟直入賊陣,百餘人隨後跟來。

馬頭到處,賊眾如波開浪裂一般,顛顛倒倒,往兩邊亂閃。夷目妙美正在大旗下,同汪直、徐海並眾頭領催軍迎敵。猛見眾黨類紛紛退躲,心下大怒。忽見一金甲大漢,跨馬舞戟,後麵有百十人馬相隨,急同風火,瞬息間已到了麵前。夷目妙美大為驚駭,正欲上前,林岱的戟已到身邊,急忙用刀隔架,無如林岱力大戟重,那裏隔架的過!響一聲,已透心窩,倒撞在地。

徐海率眾賊舉刀亂砍,被林岱用戟一攪,打倒十二三個。百餘將士齊上,早將徐海、汪直殺死。那枝大旗,便丟在了地下。

眾賊不見了大旗,又望見中軍搖動,俱知主將有失,心上都慌亂起來。我軍看見大旗一倒,知是林岱成功,一個個勇氣百倍,大呼陷陣,無不以一當十。賊眾見中國軍士和猛虎一般,槍刀過處,迎刃即倒,遂各沒命的亂跑。

辛五郎在城下,見黨類敗回,招動號旗,賊眾放起炮來。

圍城倭寇,俱解圍趕來對敵。辛五郎率眾直迎林岱,被林岱一戟刺倒。眾頭目拚命執仇,林岱戟刺鞭打,紛紛倒地。我軍呐喊攻擊,賊眾膽怯,又失了主帥,一個個向江上奔逃,尋他們的船隻。陸總督同眾文武軍民,在城上早看得明白,見一金甲大將,所到之處無不披靡。本欲開門遣兵接應,見賊勢甚大,未敢迎敵;今見群賊亂奔,陸鳳儀率眾殺出。兩處人馬合擊,隻殺的屍橫遍野,平地血流。林岱見城內人馬分四麵殺出,便領兵沿西北江岸追殺下來。

少刻,陸鳳儀人馬亦追殺而至。林岱忙差人知會,著鳳儀架船,在江內追殺。鳳儀向差人道:“賊船盡在江內停泊,此時追殺,使他無暇上船;少為寬縱,便皆逃去矣。你可上覆林大人,我且顧不得會麵,也惜不得兵力,樂得殺一個,與江浙百姓報一個仇恨!”

說罷,打馬催兵,向倭寇多處追殺去了。

眾賊沿江岸跑了許多路,眼睜睜看得本國船隻跟隨下來,要救他們,隻是被官軍追趕的連一線餘暇沒有。林岱到記得俞大猷窮寇莫追的話,隻因陸鳳儀不肯住手,也隻得隨著下來。眾倭寇亡命亂奔,猛聽得一聲大炮,人馬雁翅排開,攔住眾賊去路。

眾賊到此田地,各喊殺拚命戰鬥。

正戰間,鳳儀人馬趕至,兩下合擊,前後約斬殺三萬餘賊眾,人馬踐踏死的無算。林岱隨後亦到,一麵傳令前軍放眾賊一條生路,一麵著人留住陸總督。彼此下馬相見,鳳儀大喜。

林岱傳令三處人馬,就在此地紮營,歇息造飯。鳳儀道:“著兵將歇息甚好,隻怕倭賊歸海,放他去了,他將來還要害人!”

林岱笑道:“旱路凡通海口處,俱有兵將埋伏;沿江水路,亦有重兵等候殺賊。文煒朱大人、鎮台俞大猷,專司其事,他走到那裏去?”

鳳儀拍手大笑道:“怪不得鎮台大人著架船從江中追趕,原來水旱兩路俱有埋伏,我若早知,也要愛惜兵力,不像這樣追趕了。”

又道:“林大人真神勇也!我在城頭,從一交戰時,就看見大人帶百十人,匹馬直入賊陣。自那杆大旗倒後,賊眾即亂矣。”

正言間,眾軍已先將中軍營盤立起,兩人同入坐定。鳳儀問趙、胡兩人在揚州舉動,並起兵來南原委。林岱將鳳儀本章入都,嚴嵩隱匿說起,直說到他三人領兵,今日殺賊方上。陸鳳儀聽了,樂得拍手大笑,叫快不絕。問林岱道:“令侄係新科榜眼,我們俱知其名,但不知年紀多少?”

林岱道:“他今年二十二歲了。”

鳳儀大驚道:“小小年紀,敢做此天大事業,將來定是柱國名臣!我告急本章,若非令侄老先生參奏,此時還怕聖上未必知道。”又回頭指著江寧說道:“這座城池,也隻在早晚為賊所得了。我當年做禦史時,也曾參過嚴嵩,幾乎丟了性命。”

兩人話談了半夜,甚是投機。次日,又各率領人馬,追尋下去。

再說倭寇被官軍殺的七斷八續,又跑了五六裏,見追兵漸遠,一個個尋至江邊,止有二十多隻海船,眾賊爭渡,自相殘殺。人多船少,通船俱皆站滿,連撐船扯棚空隙俱無。眾賊還扳拉不放,掌船人即以刀砍斷其手臂者甚多。嚎哭之聲,驚天動地。上不了船的,還在江岸奔走。即至將船開去,人多船重,又沉了幾隻。內中也有善水的,又扒上岸來奔命。少刻,日本船又沿江下來三四十隻,將眾賊前後渡去。奈天意該絕此輩,偏遇頂風,隻得折檣行走。又壞了幾隻船,傷了多少賊眾。岸上跑的賊,有未及上船者,無一不力倦神疲,腹中饑餒,沿路倒斃,或不能行動者,盡被官軍斬絕,何止四五千!天一明,追兵又至,四處搜拿。即投降,亦必殺戮。皆因此輩屠毒江浙官民過甚,為天道人心兩不相容也。

船內的賊眾正走間,忽聽得江聲震撼,一聲大炮,滿江都是戰船;火炮、火箭,雨點般亂打。倭寇中箭炮者,覆損幾盡,翻在江中者,又去了數隻。前後倭船,凡到文煒等候處,十喪八九。即有逃去船隻,到焦山地界,又被大猷火炮連船打的粉碎。倭寇善沒者,俱身帶重傷,在水中也不過隨波逐流,多延半刻性命而已。水路中端的未走脫一船,生全一人。各處海口,大猷俱有埋伏,斬殺逃賊亦極多。即有逃匿隱藏者,官軍去後,又無船可渡,被百姓看見,那個肯饒放他,其死更苦,端的沒走脫一人。倭賊的四軍師,亦俱為官軍所殺。文煒收功後,又分撥戰船,遣將各帶水軍,沿江上去,巡查倭寇並船隻下落;賊雖未得,到得了許多倭船。日落時,大猷架船收功回來,與文煒同到鎮江。水陸諸將,各陸續報功。

至次日午,林岱同鳳儀人馬俱至,大家會合在一處。鳳儀盛稱大猷之謀,大猷亦謙退與再。鳳儀又言:“林岱斬賊帥夷目妙美、辛五郎於數萬強寇之中,功冠諸軍;文煒盡滅醜類,使無遺種,從此江浙永無倭寇之患,皆三位大人盛德也!”

文煒道:“弟等上賴聖上洪福,諸將軍用命,僥幸成功,何敢當大人過獎?”

又道:“倭寇雖說殺盡,窮之未盡者尚多。弟文臣不諳武事,今與眾位大人相商:日本遠在大洋之外,剿滅須大費經營,重耗國帑;崇明原是內地,今為倭寇來往潛聚之所,若不斬絕餘黨,克複國家版圖,數年後,賊眾定必複來。朱某欲請二位鎮台大人,攻奪崇明;我與陸大人,分路搜殺逃亡賊寇,於各沿海要地,安軍將永行鎮守。再煩二位鎮台,速發諭帖,差人止住直隸、河南人馬,各回本鎮。一麵查點軍士,一麵上本奏捷,其有功將士,統俟崇明收功後,再行奏聞。未知眾位大人,以為是否?”

鳳儀道:“朱大人分派極是!我輩俱遵議行。但奏捷本章不必公上,我定要另上一本,細表三位大人之功。”

俞大猷道:“我們所率水師,今日是以逸待勞,又無傷損。既去崇明,便一日不可遲緩。查沿江所得倭船,不下二千餘隻,可揀大而堅固者,挑選一半,我同林大人連夜入海,想賊眾還未必知道信息。”

林岱道:“俞大人所見極是,理合即刻起兵。”

朱文煒道:“小弟還有一拙見:沿江死亡倭寇極多,可遣人剝其衣甲,盡著我軍穿戴;再於路拾其旗幟,插於船上。崇明賊眾自必認為自己黨類,不行防備,可率眾直入,不勞而定也!二位鎮台,明日午時起兵何如?”

陸鳳儀拍手大笑道:“此計妙不可言!我軍可省無窮氣力,管保一矢不發,入崇明城矣。”

隨請文煒發令箭,遣軍士星夜辦理,定限明日辰已兩時到齊。文煒因各軍交戰勞苦,命中軍官於城內外未出征軍士,點五千名,速星夜於沿江一帶,剝取倭寇衣甲、頭盔,旗幟不過百餘杆足矣。限明日辰巳二時到齊,違誤者斬。中軍領令去了。

四人飯罷,至二鼓時,於副、參、遊、守水陸兩營內,四人公同揀閱擇精壯勇悍者一百餘員;於總督陸鳳儀帶來將官內,也挑了二十餘員。又吩咐所挑人員,於水軍內,各行揀選少壯勇悍兵丁二萬六千,於陸營內,挑選四千,將倭賊戰般搭配分用,定於明午起行赴崇明。眾將各歸營辦理去了。次日差去兵丁於辰巳二時,將剝來倭寇衣甲、旗幟俱在轅門交納。文煒發出,令隨行兵將穿戴。到午時,林俞二人帶兵下船,赴崇明去了。

文煒同鳳儀一麵修本奏捷,一麵行文江浙文武等官,曉諭戰勝倭寇原由,飭令搜殺逃散餘賊。又於沿海地方加兵把守,俟崇明收功後,再行安排。陸鳳儀去蘇州,朱文煒去浙江,分頭安撫被害州縣。捷音到了揚州,趙文華嚇的心膽俱碎,向眾家人道:“怎麼他們成功如此之速?豈非天意!”

胡宗憲到喜歡起來,喜文煒成功,可以救己也。又隔了一日,緹騎到來,將兩人俱鎖拿入都。揚州人恨文華縱兵殃民,日日在地方追索各項公用,今見拿去,闔城商民焚香慶幸。

再說林、俞二人,領兵趁順風,兩日夜便到崇明。卻好眾倭寇將去歲今秋兩次所得子女、金帛,俱收貯在崇明,此番若打破江寧,便心滿意足,一總運歸日本。不意他沒福享受中國之物。俞、林二人領兵到來,這日眾頭目與中國婦女並清俊子弟,飲酒作樂。眾巡視的倭寇,望見有海船數百隻,趁風揚帆,如飛而至,大是驚懼!即到近界,才看明是自己船隻,並本國旗號,連忙報入去,俱一齊跳躍歡喜,出城迎接。此時我軍早已上岸,殺將起來。眾賊做夢也想不起有這一日,林岱、俞大猷率兵先搶入城來,眾賊四下驚走。林岱等一邊動手,一邊令軍士分門把守,到者即殺;又差人諭令未入城軍兵,將城圍住,不許放走一賊。崇明百姓,見本國軍兵入城,各持棍棒刀斧幫殺;又領官軍於大街小巷、庵觀寺院,處處搜尋。本國還有落後船隻,皆陸續俱到。從辰時殺起,至午初時分,將群賊洗淨。

又分遣諸將,率兵於各鄉鎮搜殺。地方百姓聽知大軍到來,那一個還肯饒放?家家戶戶,到處搜查,可憐眾賊,一個未得生全,即有逃至海邊者,船隻俱被我軍所守,除非跳入海中。四處搜殺了兩日夜,諸將交令。

林、俞兩人,出示曉諭安撫百姓,委官查點倭賊擄掠的江浙男女約三千餘人,俱著問明地方姓名,開寫冊籍,將男女分為兩處養育。俟大軍回後,再差官押船來,搬取他們還鄉。又將搶掠的江浙金銀、珠玉並各色貨物,以及古玩、珍寶,不下十餘庫,各堆積如山。林、俞二人相商:歇兵六日,議定將金銀、珠玉、珍寶、古玩,他二人領水師五千,做第一起押解起行;各色貨物、綢緞、銅錫等類,委參、副將帶水師五千,做第二次起行;其餘物,委遊擊都司等,做第三起押解,亦帶水軍五千起行。又每一庫,委大小武官十員,公同點驗,各封記號數;按所分三項,以次搬運在一處,以便上船。查點倉糧,共三十餘萬石。起出十萬石,分賑本縣人民;餘俟補授新官到日收管。又分派了鎮守大小官員。諸項完妥,然後大排賀功筵席,以酬諸將勤勞。又從庫中頒發銀兩,賞隨行軍士。

歇兵至第四日三更時分,陡起大風,刮的海水吼聲如雷。

須臾,天地昏暗,一軍皆驚;通城士庶,無不悚懼,皆言自來未有之大風也。至五鼓風息,依就清明如故。到第五日,開庫搬運上船,誰想一物無存。連忙報與林、俞二人,大為驚異。

將各庫打開,庫庫皆然。諸軍眾將,神色俱失,言妖魔神鬼盜去者,議論不一。俞大猷向眾將道:“此昨晚三鼓大風所由來也,其中有天意。中國與倭寇俱不能得耳!言之何益?定於明日亦同起身罷了。”

原來是冷於冰知道林岱、俞大猷收功崇明,有此項財物,因此弄神通取歸洞府,為普天下窮民濟急之用。

到第六日,林、俞二人留官鎮守,率眾將祭神,放炮開船。

約走到未牌時分,陡然起一陣大風,將前前後後各船,俱刮攏在一處,在水麵上旋轉起來,諸軍眾將叫喊不絕。正在危迫間,忽然換轉風頭,卷定諸船,向西北飛走,少刻,大霧彌漫,看不見東南西北,耳邊但聞風聲、水聲,相為吼應。林、俞二人,雖然有膽氣,到此亦惟有虔心默禱,許願叩頭而已。估計有八九個時辰,漸次天清月朗,眾軍將各拭目觀望,前麵隱隱似有城池。船行切近,細看乃杭州東門也,也不知從那一個海口入來。此亦是冷於冰之作用。知林、俞二人起行日子不好,到申時要起颶風,颶風與別的風大不相同,一起則東西南北四麵,亂亂無定,舟船遭遇,無不壞者。於冰恐傷中國軍士,因此命連城璧來救應,送軍將至杭州。隻是他送的太勇猛些,致令大眾擔無限驚險。

再說杭州城外百姓,同城上巡羅軍士,瞧見數百隻海船,都以為倭寇又至。此時文煒正在杭州安頓一切,住居在巡撫衙門內。聽得傳報說倭寇大至,連忙從被中扒起,發令箭曉諭闔城軍民官吏,都著上城防守,頃刻哄動了一城。林岱遣人到城下叫喊,城上不是放炮,就是放箭,不能前進。俞大猷道:“這怪不得他,爽利等到天明罷,有什麼要緊?”

文煒在城上坐守了半夜,到天大明,方知是林、俞二人帶兵回來,心下大喜,率各官到城外船內相見。林俞二人先言今日海風之險,幾乎不得相見,諸軍眾將都和做夢一般,不知怎麼便到杭州城下。此天意著與老弟速會也。又詳說崇明殺賊,並一切事。

問文煒是幾時到杭州?文煒道:“自二位老哥起兵後,我與陸大人亦各分開。他回江寧,派遣文武各官,辦理江南被寇地方事務。昨日有字來,他已在蘇州。我到杭州,查辦被寇郡縣地方事務,屈指僅十一日。不意二位老哥已收功,航海歸國,真是天大喜事!可一同入城,安息幾日。軍士疲勞,也該令其休息。我此刻即遣官馳驛,傳報陸大人。”

林岱道:“我們的船隻人數,還不知有傷損否?俟查明入城。”

文煒道:“隻用委官三四員,便可立辦,何用親查?”

說罷,一同上岸,騎馬入城,同到巡撫衙門。文煒大設酒筵,請崇明得勝大小官員賀功。三日後,將各路水師俱打發回鎮,倭船留在杭州,備搬運搶去男婦使用。

過了幾天,諸文武俱皆銷差。已查明通省被害郡縣,兵火之後,倉庫空虛。文煒隻得從未被害郡縣,提取銀米,遣官按戶挨查男婦人數,分別賑濟,將來與陸鳳儀會奏罷了。浙民甚是感戴。

諸事安頓俱畢,三人坐船赴蘇州。鳳儀率文武迎接,入城賀功,敘說各辦事務,同具一公本奏捷。鳳儀又另上一本,表奏三人之功。文煒於奏捷本內,又添一本,特奏趙文華、鄢懋卿貪婪不法等事,並前假冒軍功。

且說明帝見了朱文煒等頭一次報捷本章,帝心大悅,立即傳齊九卿。天子道:“朱文煒、林岱、俞大猷到揚州,止點兵三日,第四日即各分水陸兩路進兵。不意趙文華擁水軍八萬,河、東人馬三萬,死守揚州。他的意思,朕亦深知:並非為保守揚州,不過為保守自己,怕倭寇來殺他耳!江浙兩省之失,生靈受害,皆壞於趙文華一人,言之痛恨!前嚴嵩奏稱,江浙人望趙文華甚殷,朕不解江浙人望此屠伯何意?”

嚴嵩聽了,心若芒刺。又問眾臣道:“趙文華拿到否?”

刑部堂官奏道:“計程緹騎應回,想隻在早晚必到。”

明帝又道:“朱文煒等,於文華所統水軍八萬,止用了五萬,河、東人馬三萬,止用了一萬九千。兩總兵本部人馬一人未用,仍是趙文華所統之兵。一日夜,水陸殺賊數萬,使無遺類,屈指成功,究係一朝。嗣後選將,不可不慎也!且更有可喜者,破倭寇之謀,雖出於俞大猷和文煒,而林岱於江寧城下,領百餘人,首先馳入賊陣,於數萬人中斬其賊帥夷目妙美;奪大旗後,複殺賊副帥親五郎,此非有撥山扛鼎之力,不能奏此奇功也!賊首既去,群賊自瓦解矣。陸鳳儀開城接應,晝夜馳追,文臣能如此,足見勇敢。保全江寧,月餘不破,鳳儀之功,可與朱文煒、俞大猷相同。刻下林岱、俞大猷,已去崇明,收功想亦在指顧。徐階保薦得人,足見忠誠為國。統俟捷音再至,朕另降諭旨。”

諸臣頓首辭出,商酌上表慶賀。隻有嚴嵩,雖對眾強為色笑,卻心上難過的了不得。本日晚,即將文華、宗憲解到,交送刑部。嚴嵩立即托尚書夏邦謨,向刑部堂官代討情分;又差人入監,安慰二人去了。

不四五日,又接到崇明收功,並陸鳳儀、朱文煒安插撫恤兩省被寇郡縣本章。隨下旨:陸鳳儀保守江寧,深費心力,加太子太傅,賜蟒衣玉帶,蔭一子人監讀書。林岱著升授提督,充補江南通省軍門,統轄各鎮,駐紮鎮江,防禦諸處海口。朱文煒即補授浙江巡撫,掛通省軍門銜,統轄各鎮,防禦諸處海口。俞大猷著升授提督,駐紮山西大同府,掛通省軍門銜,統轄各鎮。尚書徐階,著充經筵講官,加太子太保。並賜徐階、朱文煒、林岱、俞大猷各蟒衣玉帶一襲。其餘水陸有功諸官,俟陸鳳儀、朱文煒奏到日,再降諭旨升補。看第二本是朱文煒參奏趙文華於去歲奉旨督兵,在直隸沿途索詐地方官金帛、古玩,複於揚州、蘇州二府種種貪賄,斂積商民銀兩,折收船馬價值,兼複假冒軍功;並參鄢懋卿在鹽院任中,驕侈不法等款,又替趙文華派斂諸商金珠、古玩,侵吞鹽課等事。

明帝覽奏,越發大怒,敕下:江南總督陸鳳儀,鎖拿鄢懋卿入都,抄沒本鄉並任中兩處家私,兼詳查寄頓地方,監禁老少男婦,毋得輕縱一人。與趙文華一同付刑部,嚴刑審訊,定罪奏聞。又看到胡宗憲,文煒替他極力開脫,說他原本書生,未嫻武略;其趙文華貪賄諸事,委不知情。明帝看後,也就不深究了。又想起林潤曾參奏趙文華在前,竟是個少年有膽識的官兒,隨下旨:升林潤兵科給事中,巡按江南通省地方事務。

旨意一下,徐階、林潤、鄒應龍各大喜,隻有個嚴嵩父子是畏懼。滿朝文武,誰不知趙文華、鄢懋卿是嚴嵩得力門下?今前後兩個俱倒,如去了他左右手一般。刑部堂官見明帝甚怒,也不敢盡依嚴嵩臉麵,將索詐蘇、揚二府衿商士庶銀兩問實,假冒軍功問虛。又過了幾日,將鄢懋卿解到,審出欺隱鹽課四十餘萬兩;又拉出巡鹽禦史袁淳,協同納賄。胡宗憲刑部照文煒參本,也替他以“不知情”三字開脫,具奏入去。

明帝大怒,將趙文華解赴蘇州斬決;其子趙懌思同妻女俱發煙瘴地方,永遠充軍。鄢懋卿解赴揚州斬決,其子發邊地永遠充軍,妻女賣與人為奴。袁淳解赴揚州立絞,亦令抄沒家私。胡宗憲於刑部未審之前,他不知從何地弄了白龜兩個、白鹿一隻進獻。刑部擬他為革職,也奉旨依議。趙文華自入刑部後,日夜愁懼,肚上起了一瘡。京差解至常州,其瘡凶腫異常,哀呼了一夜,將肚腹崩裂,五髒皆出而死。江南人聽得將他解付蘇州斬決,家家焚香稱慶;還有許多人等他斬決時,大家要零割其肉,盼望他來。已後聽得他死在常州,未蒙顯戮,百姓又都不快活起來。

總督陸鳳儀惱他在江南百般索詐商民,擁兵自固,致失陷蘇、常、鎮江等府,旨意原有號令之說,鳳儀竟把他斬屍,傳首號令,蘇州人心才略為舒服。

朱文煒將倭賊搶去男婦,從浙遣官於崇明運回,江南人押交陸鳳儀,浙江人著親屬具結認領。又於未被兵火之府縣,題請轉運倉糧,賑濟被兵火地方,兼請恩免累年拖欠錢糧,並恩賞張經戰勝並陣亡軍將。三事俱蒙天子恩準,浙民感激切骨。

懷慶總兵林桂芳,見林岱爵尊功大,便告老乞休。明帝知是林岱之父,下許多溫旨,賞及服物,加太子太保兵部尚書銜,準其致仕,真武職中未有之際遇也。林岱、林潤此時同在江南,各差人迎請到鎮江衙門養老,天天非遊玩山水,即賓客滿座看戲。朱文煒每年定請去遊西湖,住一月兩月不等。這老翁大是快局。

再說冷於冰一日向連城璧等道:“刻下江浙倭寇已平,百姓流離凍餓者十有八九,朝廷雖有恩典,焉能使一夫不失其所?我前在崇明攝來財物,理合賑濟窮乏。我此刻即入後洞,你們不得驚動。我過百日後,方許你們見我,我好辦理此事。”

說罷,入後洞趺坐入定,用分身法化為數千道人,施散銀物等類,不但江浙被寇地方賑濟無遺,即普天下窮困無倚賴之人,也有許多沾了恩惠,全活不下百萬生命,約費三個來月日方完。

不邪等止見財物日減,直至一無所存,方見於冰出定。問起來,方知是用分身法,立此大功德,各心悅誠服。於冰又吩咐猿不邪道:“與你柬帖一聯,書字一封,可速去江西廣信府萬年縣城外拆看。辦完事體後,回洞繳吾法旨。”

不邪領命,架雲去了。

一陣成功倭寇平,捷音報到帝心寧。
文華腹裂懸頭日,百萬災黎頌聖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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