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成中,有盧涵學究,家於洛下,有莊於萬安山之陰。夏麥既登,時果又熟,遂獨跨小馬,造其莊。去十餘裏,見大柏林之畔,有新潔室數間,而作店肆。
時日欲沉,涵內憩馬。睹一雙鬟,甚有媚態,詰之。雲“是耿將軍守塋青衣,父兄不在”。涵悅之,與語,言多巧麗,意甚虛襟,盼睞明眸,轉資態度。謂涵曰:“有少許佳醞,郎君能飲三兩杯否?”
涵曰:“不惡。”
遂捧古銅樽而出,與涵飲,極歡。青衣遂擊席而謳送盧生酒曰:“獨持巾櫛掩玄關,小帳無人燭影殘。昔日羅在今化盡,白楊風起隴頭寒。”
涵惡其詞之不稱,但不能曉其理。酒盡,青衣謂涵曰:“更與郎君入室添杯去。”
秉燭挈樽而入。涵躡足窺之,見懸大烏蛇,以刀刺蛇之血,滴於樽中,以變為酒。涵大恐栗,方悟怪魅,遂擲出戶,解小馬而走,青衣連呼數聲,曰:“今夕事,須留郎君一宵,且不得去。”
知勢不可,又呼:“東邊方大,且與我趁取遮郎君。”
俄聞柏林中有一大漢,應聲甚偉。須臾,回顧,有物如大枯樹而趨,舉足甚沉重,相去百餘步。涵但疾加鞭,又經一小柏林,中有一巨物,隱隱雪白處,有人言雲:“今宵必須擒取此人,不然者,明晨君當受禍。”
涵聞之,愈怖怯。及莊門,已三更,扃門闃然,唯有數乘空車在門外,群羊方咀草次,更無人物。涵棄馬,潛跧於車箱之下,窺見大漢徑抵門,牆極高,隻及斯人腰胯。
手持戟,瞻視莊內,遂以戟刺莊內小兒,但見小兒乎足撈空於戟之巔,隻無聲耳。良久而去。涵度其已遠,方能起扣門。莊客乃啟關,驚涵之夜至。喘汗而不能言。及旦,忽聞壓院內客哭聲,雲:“三歲小兒,因昨宵寐,而不蘇矣。”
涵甚惡之,遂率家僮及莊客十親人,持刀斧弓矢而究之。但見夜來飲處,空逃戶環屋數間而已,更無人物。遂搜柏林中,見一大盟器婢子,高二尺許;傍有烏蛇一條,已斃。又東畔柏林中,見一大方相骨,遂俱毀拆而焚之。尋夜來白物而言者,即是人白骨一具,肢節筋綴,而下欠分毫,鍛以銅斧,終無缺損,遂投之於塹而已。涵本有風疾,因飲蛇酒而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