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山派人找寒士高國泰急難遇故知
話說濟公帶著蘇祿、馮順,來至餘杭縣南門外。路東有一座飯店,和尚抬頭一看說:“蘇祿、馮順。你我進去吃杯酒,可休息休息再走。”二人點頭,進了飯店,要了幾樣菜。蘇祿說:“聖僧,你我已至餘杭縣地麵,高國泰現在哪裏?可以把高先生找來,一同喝酒好不好?”和尚說:“咱們先喝點酒,回頭再找他去,離這樣的路甚遠。”三個人說著話,把酒吃完了,給了飯錢出來,離了酒飯店,進了南門,來至十字街,往東一拐,路之北頭就是縣衙門,和尚放步就往衙門裏跑。蘇祿說:“師父往哪裏去?”和尚說:“你兩個人在這裏等著,我到裏麵找個人。”和尚才一到大門,就聽見裏麵叫喊:“抄手問事,萬不肯應,左右看夾棍伺候!”“把高國泰夾起來再問!”
和尚聞之,就打了一個寒戰。
書中交代:高國泰因何來至此處吃官司呢?這內中有一段隱情。隻因那日高國泰下了城隍山,自己因回思細想:若要投往地方,又沒有親故,也沒處安身。自己一想:“莫如回歸餘杭縣。”自己搭了一隻船,也是鄉親給了一百文船錢,吃了東西,來至餘杭縣,二百文也是用完了,心想:“此時回往故土,也是沒處投奔。一無親戚,二無賓朋,想借幾吊錢的地方都沒有。在外思想回家,即至回家,又該如何?有幾家至親,也可以代我分憂解悶;有幾個知己的朋友,也可以談談肺腑之言。真是應了古人那兩句話:貧居鬧市有鋼鉤,鉤不住至親骨肉;富在深山有本棒,打不斷無義親朋。”自己想了半天。高國泰本是一位有誌氣的人,又不屑求親乞友,越想越難過,倒不如一死方休!來至南門外城河,打算跳河一死。站在河沿一看,來往船隻不少,心想:“死了死了,一死便了,萬事皆休。生有時,死有地,這就是我絕命之所。”想罷,將要往下跳,就聽背後有人說話:“朋友,千萬勿跳河,我來了。”高國泰回頭一看,見那個人身高七尺,細腰紮背,頭戴青壯帽,身穿青布褲襖,青抄包,外罩青綢於英雄氅,麵皮微紫,紫中透紅,紅中透紫,環眉闊目,準頭端正,三山得配,五嶽停勻,年有二十以外,說:“先生乃讀書明理之人,何故尋此短見?”高國泰說:“兄台,你不必問我,是陽世三間沒有我立足之地,我非死不可。”那人說:“先生,你有什麼為難之事?何不與我談談。”高國泰見那人誠實,說:“兄台,尊姓大名?”那人說:“姓王名成壁,就在此地居住。我在河沿這裏當一個攏班,所有來了客貨,都是我找人來卸。先生是因何事尋此短見?”高國泰說:“我也是此地人,王兄。我在南門內居住,姓高名國泰,隻因家世式微,我帶著家眷,到臨安城投親,把家眷住在尼庵之內。我想男於立身於天地之間,上不能致君澤民,下不能保養妻子,空生於世上,因此我想生不如死。”
王成壁說:“兄台,你聰明還被聰明誤,何必如此輕生,你先來同我到酒飯館中吃點酒,我給你再出個主意。你不必呆想,人死則不能再生。”高國泰方才同王成壁來到酒館裏。兩個人要酒要菜,吃了個酒醉肴飽。王成壁說:“我現在手底下沒有一文,也沒有一項進款,還要等上半天才能到手,今天你先去拉船纖。”高國泰說:“我手無縛雞之力,哪裏能個拉纖?”王成壁說道:“先生,你不要這樣子說,人得到那裏是那裏。你可記得古人有兩句話:君子之身可大可小,丈夫之誌能屈能伸,才能夠行呢。今天你先去拉纖,等我的錢到手,我再給你些銀兩去接家眷,然後,我再托朋友,給你找一學館,你看好不好?”高國泰想:“我今與你萍水相逢,如此勸我,我也不可過於固執。”想罷說:“兄台,既是這樣厚愛小弟,我就去拉船纖。”王成壁說:“好。”站起身來,領著高國泰來至河沿,見有一隻雜貨船,早已裝好,少時就開船。王成壁說:“管船的,我這有一位朋友,叫他同你們拉拉船纖,管船的多照看點,到了卸了貨,千萬仍把他帶回來,可不必管他。”
管船的道:“是了,有王大爺在裏頭,我們決不能錯待了。”高國泰就在這裏等候,工夫不大,管船的開船,眾人都拿起纖板。大家皆是行家,高國泰也不懂。有人把纖板遞給他。當時開船,別人拉纖都喊號子,高國泰想起念書來了,念的中庸右第十三章:“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他隻念他的書,眾拉纖人一陣大笑。那一日到了殷家渡,貨船卸了,高國泰累的疲困不堪,就在船中睡了。次日船上又裝上別的貨往回走,高國泰又拉起來。
這一日回至餘杭縣,正到了碼頭口,見王成壁在那裏站著,國泰即趕過來。王成壁說:“先生,這一次多有辛苦了。我在此盼望你,合是你我弟兄有一段前緣,今天我進了一筆款三十五吊,你先同我來吃碗茶,用點心,回頭再進城換銀子,明天你去接家眷。今天沽酒買肉,你我痛飲,以盡通宵之樂。”高國泰說:“很好,很好,我與王兄初會,兄長這般厚待,我深感謝。”王成壁說:“你我好弟兄知己,不必客氣。”國泰想:“這個朋友倒很誠實。”跟王成壁吃了些點心,天已不早了。王成壁把錢交付高國泰,進城換銀子,拿了酒瓶,打酒買肉。高國泰拿了錢入城,換了五十兩銀,打酒買肉。買完了東西往回走,正要關城,國泰剛趕出了城,隻見由對麵來了一人,飛也是直奔,仿佛有急事的一般,正與高國泰迎麵相撞。那人連忙說:“先生不要見怪,我一時太急,因有要事,我給先生陪罪。”拱手作揖,說著話,竟自出城去了。高國泰本是文雅之人,雖被他碰了一下,自己一想:
他也不是有心。這有何妨。國泰出城往前走,忽然一想:“方才不要把銀子碰去了!”用手一摸,銀子形影全無,把國泰嚇得目瞪口呆!原來方才那個是個白日賊,早看見高國泰換銀子。真是賊有賊智,故意撞高國泰,把銀子搭了去了。高國泰越想這件事越不對:“回頭我見了王成壁,無言可答,莫如我一死。昨日要死沒死了,是還有兩天罪來受完呢?這真是閻王注定三更死,哪敢留人到五更?”到了護城河岸,打算要投河。自己叫道:“高國泰,高國泰,你好命運不通!不想我今天死於此地。”
正自怨恨,隻聽那旁有人說話:“莫非是恩兄高國泰嗎?”來至切近,把高國泰一拉說:“恩兄可想死小弟了!我往各處去找,並無下落,不想今日在此相見。”說著話,就過來叩首。高國泰一看,並不認得。看來似麵熟,一時想不起來,因說道:“老兄不要認錯了人。”那人說:“兄長,你連我小弟李四明都不認識麼?”高國泰一聽,說:“哎呀,原來是你呀?”且說那李四明幼年家貧,寡母住在高國泰家和左右比鄰而居。高國泰一家全好善,時常周濟他家,後來李四明就在高國泰家念書。他母親死了,也是高家花錢給他安葬。高國泰問李四明:“是要求功名,還是去作買賣?”李四明說:“要我找個鋪子去學生意才好。
我家又沒錢,哪有這樣花費去求功名?”國泰說:“也好,我給你找一個買賣罷。”便在本城天成米店去學生意。凡上工一切衣服被褥,全是高家代給。
李四明也用心練習,並不荒誤,專心做那生意。三年已滿,東家到店算帳,見李四明各事勤儉,心甚愛悅,把他帶到家中,另給他開個米店,在清江做買賣,甚為得利。東家沒兒子,隻有一個女兒,把李四明招做養老的女婿,把一分家業全給他。後來他們老夫妻也死了,李四明一手成運,全是他經理。
想起當年若不是恩兄,我那得有今日?就帶著家眷,收拾細軟物件,要回故土,去訪恩兄高國泰。到了餘抗探訪,並無人知道高家移往何方,皆雲窮跑了。李四明太息不已,就在西門外買了一所房子,又在南門外開了一個糧店。
今天是要回家,遇見高國泰,二人相見,悲喜交加,各訴往事。高國泰說:“老弟,我今日要不去銀,你我也見不著。”李四明說:“你光跟我到家,咱二人有話再講。”二人站起來,往前走了不遠,高國泰腳下一拌,伸手拿起一宗物件來。有分教,小人懷仇挾恨,誤害良民,忠良盡公,判決奇案。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