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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譚概 作者:馮夢龍  

卷十二 不韻部

子猶曰:語韻則美於聽,事韻則美於傳。然韻亦有夙根,不然者,雖複吞灰百斛,洗胃滌腸,求一語一事之幾乎韻,不得矣。山穀常嘲一村臾雲:“濁氣撲不散,清風倒射回。”此猶寫貌,未盡傳神。極其伎倆,直欲令造化小兒羞澀,何止風伯避塵已也?集《不韻》第八。

汗臭漢

餘靖不事修飾。作諫百日,因賜對麵陳。時方盛暑,上入內雲:“被一汗臭漢薰殺!噴唾在吾麵上。”

不洗腳

《北史》:陰子春身服垢汙,腳常數年不洗,雲:“洗輒失財敗事。”婦甚惡之,曾勸令一洗。不久,值梁州之敗,謂洗腳所致,大恨婦,遂終身不洗。

閶門市居,往來紛遝,泥水蹂踐,積成塊壘,俗呼“長墩”,去之敗家,任其崎嶇,終不敢動。子春“長墩”,乃在腳底裏。

三鹿郡公

袁利見性粗疏,方棠謂:袁生已封“三鹿郡公”。

都憲弄鳥

胡少保宗憲素自負嫪毐之具,醉後輒欹坐肩輿中,以手摩之,東西溺舁夫及從官肩。鹹掩目而笑,胡故自若。

弄自家鳥,強如嗬別人脬,但不雅觀耳。

馬上食餅

張衡由令史至三品,已團甲,退朝,於路傍見蒸餅新熟,遂買得,於馬上食之。為禦史彈奏,竟落甲。

向聞二卵棄將,今見一餅失官,若在晉人,反為任誕。

決文宣王、亞聖

《嶺南誌》:廣南際海郡,不立文宣王廟。有刺史不知禮,將釋奠,預署二書吏為文宣王、亞聖,鞠躬於門外。或進止不如儀,即判雲:“文宣王、亞聖各決若幹。”

書吏豈勝於有若,禮拜且不雅,況先以決杖乎?

按唐史:南中小郡,多無緇流,每宣德音,須假作僧道陪位。昭宗即位,柳韜為宣告使。至一州,有假僧不伏排位。太守王弘大怪而問之。僧曰:“役次未到,差遣偏並。去歲已曾攝文宣王,今年又差作和尚。”聞者絕倒。

又:唐有人衣緋於中書門候宰相求官者,問:“前任何職?”答曰:“屬教坊,作西方獅子左腳三十年。”亦可笑。

縛詩人

《皇明世說》:滕縣楊懋忠涉學,好為詩。不得意於諸生,棄去,遍遊名山,還過琅琊。捕盜指揮以為盜,執之。楊乞紙筆自供,因題一詩,內有“曾向陳編竊語言”之句。指揮不通文,問曰:“陳編是汝夥中人耶?”楊曰:“否。是被盜者。”指揮大喜,執送兵備;見其詩,大相知賞,叱出指揮,解楊縛,延上坐,與論詩竟日。既出,指揮來謝罪。楊曰:“不因公,何以受知兵憲?但如此薦法,令人一時難堪耳。”

綠林豪客,能知李涉詩名;巡風指揮,翻執詩人為盜。

役長史

吳長史稷歸隱,有司莫識其麵。裏舉踐更役,誤以公名報。令不知,懸之榜。公親往注其下曰:“不能為官,豈能為役?”令聞大愧。

沈周

沈周名重一時。蘇州守求善畫者,左右以沈對,便出硃票拘之。沈至,命立廡下獻技。沈乃為《焚琴煮鶴圖》以進。守不解,曰:“亦平平耳。”其明年入覲,見守溪王公。首問:“石田先生無恙乎?”守茫然無以應。歸以質之從者,則硃票所拘之人也。守大慚恨,踵門謝過焉。

昆人時大彬善陶,製小茶壺極精雅。或薦之昆令,善其製,索之;恨少,乃拘之一室,責取三百具。竟以憤死。近徽人程君房,亦以工墨殺身。論者惜焉。餘謂凡一技成名者,皆天下聰明人,乾坤靈氣所鍾,當路便當愛惜而保全之。若造此惡業,必永斷慧根矣!

《毀茶論》

陸羽嗜茶,著《茶經》三篇。李季卿至江南,有薦羽者,召羽煮茶。羽衣野服,挈具而入。公心鄙之,命奴子取錢三十文相酬。羽愧甚,著《毀茶論》。

吳僧文了善烹茶。了遊荊南,高保勉白與季興,延置紫雲庵,日試其茶二。保勉父子呼為“湯神”,奏授“定水大師”,土人目為“乳妖”。一茶之遇不遇如此!

碑禍

唐玄宗東封泰山,命張許公,摩崖為碑。至明八百餘年,為林【火阜】磨平,以“忠孝廉節”四大字覆之。

林公豈欲使頑石講學耶?

天聖中,營浮圖。薑遵在永興,悉取漢、唐碑之堅好者,以代磚壁。有縣尉叩頭爭之,繼之以泣。遵怒,並劾去之。

此縣尉定是韻士,惜史逸其名。

花仇

唐韓弘罷宣武節度,歸長安私第,有牡丹雜花,命【屬刂】去之,曰:“吾豈效兒女輩耶!”

揚州瓊花,天下無雙。煬帝特移栽金陵,而枝葉枯瘁。帝怒,乃杖八十發回,複活一年而死。

普天王土,何必金陵?違性受辱,失此良機。惜不遇花太醫,為花神洗瘡止痛耳。

刮幾堊壁

王羲之嚐詣一門生家,設佳饌供給,意甚感之,欲以書相報。見有一新榧幾,王便書之,草正相半。門生送往歸郡,比還家,其父已削括都盡。

書法開在幾上,使門生如何模仿?削之良是。

玄覽禪師性僻,住荊州陟屺寺。張璪於壁間畫古鬆,符載為讚,衛象為賦。覽師怒曰:“何疥吾壁?”命加堊焉。

寺中留一古跡,便起後人遊覽之端,貽擾不淺,這和尚有遠識!

方竹杖

潤州甘露寺有僧,道行孤高。李德裕廉問日,以方竹杖一贈焉。方竹杖出大宛國,堅實而正方,節須四麵對出。及再鎮浙右,其僧尚在。間曰:“竹兄無恙否?”僧曰:‘至今寶藏。”公請出觀之,則老僧已規圓而漆之矣。公嗟惋彌日。故當時曾有詩雲:“削圓方竹杖,漆卻斷紋琴。”

杖取扶衰,圓以便握。但不知此僧豈少一圓竹,而費此工作為也?大愚大愚!

硯眼

吳郡陸公廬峰候選京師,嚐於市遇一佳硯,議價未定。既還邸,使門人某者往,以一金易歸。訝其不類,某堅證其是。公曰:“前硯有鸜鵒眼,今何無之?”答曰:“某嫌其微凸,偶值石工甚便,幸有餘銀,已倩為平之矣。”公大惋惜。

鳴鵝

會稽有姥,養一鵝,善鳴。右軍求市不得,遂攜親友就觀。姥聞羲之至,烹鵝以待。右軍歎惜彌日。

快牛

王愷有快牛,名“八百裏駮”,常瑩其蹄角。王武子語君夫:“我射不如卿,今賭卿牛,以千萬對之。”君夫既恃手快,且謂駿物無有殺理,便相然可,令武子先射。武子一起便破的,卻據胡床,叱左右:“速探牛心來!”須臾炙至,一臠便去。

彼以為豪,我以為俗。

白鷗脯

張佖、陳喬之子,秋晚並遊玄武湖。時群鷗遊泛,佖子曰:“一軸內本《瀟湘》!”喬子俄顧卒吏雲:“此白色水禽,可以作脯否?”眾謂“張佖子半莖鳳毛,陳喬男一堆牛屎”。喬子由是有“陳一堆”及“白鷗脯”之號。

金魚

金魚有“九尾狐”及“紫袍玉帶”種種之異,文房畜為清玩,價亦不廉。或以一盆贈張幼於,張轉以贈守公。他日守公謂張曰:“前惠魚但美觀耳,味殊淡。”蓋守北人,已將魚付爨下也。張但唯唯而己。

謝靈運須

謝靈運須美,臨刑,施為南海祗垣寺維摩詰像須。唐中宗時,安樂公主端午鬥草,欲廣其物,馳驛取之,又恐為他所得,乃剪棄其餘。

國公詩

湖州吳主事家素饒,求李西涯文壽其父。時公為學士,鄙其人,不許。吳問其友曰:“今朝中爵位極尊者為誰?”曰:“英國公太師左柱國也。”吳即緘幣求英公。英公令門館作詩與之。吳得詩,誇於人雲:“英國當朝第一人,乃為我作詩,何必李學士也!”

若使吳公選漢文,定須檢衛、霍著作。倘選唐詩,又恐尉遲公不善韻語,如何?

黨進畫真

黨進命畫工寫真。寫成,大怒,詰畫師雲:“我前時見畫大蟲,猶用金箔貼眼。我消不得一對金眼睛!”

畫將軍須作虎勢。

高太監

南京守備太監高隆,人有獻名畫者,上有空方。隆曰:“好好!更須添畫一個‘三戰呂布’。”

《五馬行春圖》

沈周作《五馬行春圖》贈一太守。守怒曰:“我豈無一人相隨耶?”沈知之,另寫隨從者送入,因戲之曰:“奈絹短,止畫前驅三對。”守喜曰:“今亦足矣!”

既畫轎前三對頭踏,便須畫衙中千兩黃金。不然總是不象。

障簏

祖約好財。客詣祖,見方料視財物,因客至,屏當未盡,餘兩小簏,置背後,以身障之,強與客語。

自知不雅,尚有晉人習氣。若今,則恬不知愧矣!

種珠

陳繼善自江寧尹拜少傅致仕,富於資產,性鄙屑;別墅林池,未嚐暫適。既不嗜學,又杜絕賓客。惟自荷一鋤,理小圃成畦,以真珠布土壤三間,若種蔬狀。記顆俯拾,周而複始,以此為樂焉。

種珠尚未得法,須用鮫人淚作糞灌之,方妙。

銀靴

元宗幼學之年,馮權常給使左右,深所親幸。每曰:“我富貴,為爾置銀靴。”保大初,聽政之暇,命親王及東宮舊僚擊鞠。歡極,頒賚有等。語及前事,即日賜銀三十斤,以代銀靴。權遂命工鍛靴穿焉。

黑牡丹

晚唐時,京師春遊,以牡丹為勝賞。有富人劉訓邀客賞花。客至,見其門係水牛累百,笑指曰:“此劉氏黑牡丹也!”

大廳勝寺

李約每於庶人錡前稱金陵招隱寺標致。庶人既宴寺中,明日謂曰:“子嚐稱招隱,昨日遊宴,何如中州?”約曰:“某賞者疏野耳。若遠山將翠幕遮,古鬆用采物裹,羶腥涴塵泡泉,音樂亂山鳥聲,此則實不如在叔父大廳也!”

僧拒客

宋吳荊溪雲:往歲江行風阻,與友生沿岸野步,穿嶺而下,忽見蘭若甚多。僧院睹客來,皆扃戶不內。獨有一院,大敞其戶,見一僧蹺足而眠,以手書空,顧客殊不介意。竊意此必奇僧也,直入造之。僧雖強起,全無喜容。不得已而問曰:“先達有詩雲:‘書空蹺足睡,路險側身行’。和尚其庶幾乎?”僧曰:“貧道不知何許事,適者指揮侍輩,欲掩關少靜耳。”遂不辭而出。

寺有如此僧,不如大廳省氣。

陳叔陵

陳始興王叔陵性不好臥,不飲酒,惟多置殽胾,晝夜食啖。又好飾虛名,每入朝,常於車中馬上執卷讀書,高聲朗誦,揚揚自若。

俗讖

宋時太學各齋,除夕設祭品,用棗子、荔枝、蓼花,取“早離了”之讖。執事者帽而不帶,以練代之,謂之“叨冒”。鄙俗可笑!

今南都鄉試前一日,居亭主必煮蹄為餉,取“熟蹄”之讖也。又錫邑呼“中”字如“粽”音,凡大試,則親友贈筆及定勝糕、米粽各一盒,祝曰:“筆定糕粽。”又宗師歲考前一日,往往有禱於關聖者。或置等子一件於神前,謂之“一等”。其祝文雲:“伏願磕睡瞭高,犯規矩而不捉;糊塗宗主,屁文章而亂圈。”更可笑。

俗禮

北方民家吉凶輒有相禮者,謂之“白席”。韓魏公自樞密歸鄴,赴一姻家禮席。偶筵中有荔枝,欲啗,白席者遽唱曰:“資政吃荔枝,請眾客同吃荔枝!”公憎其饒舌,因置不取。白席者又雲:“資政放荔枝矣,請眾客放下荔枝!”

俗禮方各不同,總非雅士所宜也。洪武中,翰林應奉唐肅常侍膳食訖,供筯致恭。帝問:“何禮?”對雲:“臣少習俗禮。”帝曰:“俗禮可施之天子乎?”坐不敬謫戍濠州。聖主作用,真快心哉!

方三拜

詩人方幹,吳人也。王龜大夫重之,既延入內,乃連下兩拜。亞相安詳以答之,未起間,方又致一拜。時號“方三拜”。

穢史

則天荒淫,右補闕朱敬則諫曰:“陛下內寵已有薛懷義、張易之、昌宗,欲應足矣。近聞尚食奉禦柳模,自言子良賓潔白美須眉;左監門衛祥雲陽道壯偉,過於懷義,昨欲自進,堪充供奉。無禮無義,溢於朝聽!臣職在諫諍,不敢不言。”則天勞之曰:“非卿直言,朕不知此。”賜綵百段。

《舊唐書》詳載斯語,當時君臣薦進獻納如此!(戰國策有韓妃事)

楊安國進講

楊安國言動鄙樸,嚐侍講仁宗。一日講“一簞食,一瓢飲”,乃操東音曰:“顏回甚窮,但有一籮粟米飯,一葫蘆漿水。”又講“自行束修以上”一章,遽啟曰:“官家,昔孔子教人,也須要錢!”帝哂之。

本是個村學究,差排做大講官。

誌文

胡衛道三子:孟名寬,仲名定,季名宕。衛道妻亡,俾友作誌。友直書曰:“夫人生三子:寬、定、宕。”讀者掩鼻。

昔白敏中以姓廢婿,胡夫人當以名廢誌矣。白敏中為相,欲以進士侯溫為婿。妻盧曰:“己姓白,複婿侯,人必呼白侯矣!”乃止。

判帶帽語

《祝氏猥談》雲:一守禁帶帽不得露網巾。吏草榜雲:“前不露邊,後不露圈。”守曰:“公文貴簡,何作對偶語?”吏白:“當如何?”守曰:“前後不露圈邊。”

張忠定判瓦匠乞假雲:“天晴瓦屋,雨下和泥。”丁謂判“木工狀”雲:“不得將皮補節,削凸見心。”郡守邢公判“重造郡門鼓狀”雲:“務須緊繃密釘,晴雨同聲。”皆為時所稱。此公但以不對偶為簡,是未知簡而文也。

宣水

石曼卿在中書堂。一相曰:“取宣水來!”石曰:“何也?”曰:“宣徽院水甘冷。”石曰:“若司農寺水,當呼為農水也?”坐者大笑。

餘寓麻城時,或呼金華酒為金酒。餘笑曰:“然則貴縣之狗,亦當呼麻狗矣?”坐客有臉麻者,相視一笑。○今村子言吹簫,必曰“品簫”;言彈琴,必曰“操琴”;言著棋,必曰“下棋”;言踢毬,必曰“蹴毬”。務學雅言,反呈俗態。

於闐國表

宋政和間,有於闐國進玉表章,其首雲:“日出東方赫赫大光照見西方五百裏國,五百裏國內條貫主黑汗王,表上日出東方赫赫大光照見四天下,四天下條貫主阿舅大官家。”又元豐四年,於闐國上表,稱:“於闐國僂儸大福力量知文法黑汗王,書與東方日出處大世界田地主漢阿舅大官家。”

“阿舅”本單於“漢天子,我丈人行”語來。又西羌將舉事,必先定約束,號為“立文法”。則夷俗以知文法為尊矣。

元世祖定刑

元世祖定天下之刑,笞、杖、徒、流、絞五等。笞杖罪既定,曰:“天饒他一下,地饒他一下,我饒他一下。應笞一百者,止九十七,杖亦如之。”此雖仁心,亦近於戲矣。

天、地、皇帝三個大人情,止饒三板,執杖者可謂強項!

管子治齊

管子之治齊,為女閭七百,征其夜合之資以佐軍國。

此為脂粉錢之始,可憐可憐!

七世廟諱

侯景篡梁,王偉請立七廟。景曰:“何謂七廟?”偉曰:“天子登七世祖考也。”因請七世諱。景曰:“前世吾不複憶,唯阿爺名標,且在朔州,伊那得來啖是?”眾皆掩口。

蜀先主

蜀先主起自利閬,親騎軍各有名號,顧夐戲造武舉牒,謂“侍郎李叱叱下進士及第三十餘人,薑癲子、張打胸、李嗑蛆、李破肋、李吉了、郝牛屎、陳波斯、羅蠻子等,試《亡命山澤賦》、《到處不生草》詩”。一時傳以為笑。

諢衣

《史諱錄》:穆宗以玄絹白書、素紗墨書為衣服,賜承幸官人,皆淫鄙之詞。時號諢衣。至廣平中,猶有存者。

廁籌

有客謂胡元瑞曰:“嚐客安平,其俗如廁,男女皆用瓦礫代紙,殊可嘔噦。”胡笑曰:“安平,唐之博陵,鶯鶯所產也。”客曰:“大家閨秀,或未必然。”胡因曆引古用廁籌事,且雲:“廁籌與瓦礫等,吾能不為鶯鶯要處掩鼻?”客大笑。

效顰

郭林宗嚐於陳、梁間行,遇雨,其巾一角墊而折,其後學者著冠,乃故折其一角,以為‘林宗巾”。

潘嶽妙有姿容,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入遇者,莫不連手共縈之。左太衝絕醜,亦複效嶽遨遊。於是群嫗齊共亂唾之,委頓而返。

《語林》曰:安仁至美,每行,婦人爭以果擲之,滿車。張孟陽至醜,每行,小兒以瓦石投之,亦滿車。

謝安能為洛下諸生詠,有鼻疾,故其音濁。時名流愛其詠,或掩鼻而效之。

苟非安石,鮮不以為近於侮矣。

擬古人名字

東丹國長子奔唐,賜姓李,名華,頗習詩文。甚慕白居易,思配擬之,每通名刺,曰“鄉貢進士黃居難,字樂地”。

樂天初至京師,以所業謁顧著作。顧睹姓名,熟視曰:“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及披卷,首篇曰:“鹹陽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乃嗟賞曰:“道得個語,居亦何難!”夫李華本欲擬白,而白居自易,黃居自難,乃自作供狀耳。唐又有李姓者,作《姑孰十詠》,自比太白,遂號李赤。後為廁鬼所惑,死於廁。

媚豬

南漢主劉鋹得波斯女,黑腯而慧豔。鋹嬖之,賜號“媚豬”。

豬而曰媚,可笑甚矣!寧庶人所嬖幸妃名“趣妃”,言有趣之妃也,名亦不雅。趣妃後為舒狀元芬所得,

相婆

王和甫守金陵。荊公退居半山。一日路遇和甫,公入編戶家避之。老姥見公帶藥籠,告之病。公即給以藥。姥酬麻線一縷,語公曰:“相公可將歸與相婆。”荊公笑而受之。

瓜戰

昔人喜鬥茶,故稱茗戰。錢氏子弟取霅上瓜,各言子之的數,剖之以視勝負,謂之“瓜戰”。然茗猶堪戰,瓜則俗矣。

蔡君安夏日會食瓜,令坐客征瓜事,各疏所憶,每一條食一片。如此名“瓜戰”,便不俗。

鍛工、屠宰

楊升庵雲;永昌有鍛工,戴東坡巾;屠宰,號“一峰子”。一善謔者,見二人並行,遙謂之曰:“吾讀書甚久,不知蘇學士善鍛鐵,羅狀元能省牲,信多能哉!”傳以為笑。

別號

《猥談》雲:道號別稱,古人間自寓懷,非為敬名設也。今則無人不號矣。“鬆”、“蘭”、“泉”、“石”,一坐百犯,又兄“山”則弟必“水”,伯“鬆”則仲、叔必“竹”、“梅”,父此物,則子孫引此物於不已,愚哉!向見一嫠媼,自稱“冰壺老拙”,則婦人亦有號矣。又嘉興女郎朱氏,能詩,自號“靜庵”,見《說聽》。又江西一令訊盜,盜忽對曰:“守愚不敢。”令不解。傍一胥雲:“守愚,其號也。”

《挑燈集異》雲:無錫一人同客啜茶。見一婢抱一幼兒出,其人即棄茶拱立。客問故,曰:“所抱乃梅窗家叔也。”然則孩提亦有號矣。

印章

天順間,錦衣門達甚得上寵。有桂廷珪為達門客,乃私鐫印章雲“錦衣西席”。後有甘棠為洗馬江朝宗婿,而棠亦有印章雲“翰苑東床”。一時傳賞,可為的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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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譚概

作者:馮夢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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