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造偽銀上天難恕移關勾獲定其罪名
卻說有一無賴之徒,亦不知那省何郡人氏。寄居在廣東廣州府增城縣城外椏柳巷居住。又名花樓巷,時人錯語叫做花柳巷。其人姓賈字金成,其妻乜氏。此人上不存天理,下不顧良心。專造銅銀為生,販買生口為活。亦不在本處使用,專向四方八岸去處販買,或豬或羊,或亦禽獸六畜。騙害良家,男婦遭其害者,或誤終身性命,或使家惶屋亂。專一騙害良家子弟,天理何存,得食何安。
一日坐下,乜氏謂夫:“妾在家中安享,丈夫奔逐風塵,妾心何安耳!
不若丈夫將此銀賣與別人家,家事常常活用則了,何在丈夫奔逐風塵。”金成道:“賢妻語言甚是說得有理。隻是一件,此銀還須自作自受,怎可連累別人。”總係自存一個本心,丟下不題。
卻說惠州府城隍救活尹奇友性命,收除六個野鬼,人也歎羨城隍威德,判斷陰陽,審勘照然,名聞遠播。忽有兩個婦鬼莫強枉死多年,知得惠州城隍乃正直之神,勘問無偽,作一張含冤狀詞,哀訴城隍:告狀婦馬氏,為被害含冤屈死事。妾是良民之婦,生平並無一毫過失。止久大戶何光大債銀一兩,自想家中貧乏,無物可值兩金,故將一豕賣之,隻望償還大戶。誰料天殺冤家賈金成係增城椏柳巷人氏,故將偽銀一兩三錢,騙害良民夫婦。後至偽銀辨出,大戶勒取,以致逼婦含冤赴水亡軀。伏乞主宰追究與蟻婦雪冤。則蟻生死不忘,上告。第二張狀亦是含冤一例事。城隍接二婦鬼的狀,看了一回,即差內役移關到增城,勾拿賈金成的魂魄,台前勘問。金成跪下,隍台厲聲臭罵:“賈金成,你這廝乃匪類之徒。終日專造假偽,騙害生民。惡滿貫終,自招其禍,還不知死。”那時兩個含冤婦鬼跪在一傍,與賈金成對質。馮氏馬氏罵道:“你這沒天理賈金成,害我二婦含冤被屈而死,天理何存?你得福享安耳!”金成道:“我雖使假銀,你至死者亦為何光大勒取所逼,與我無幹。”城隍一發勾何光大對審。
不一時,光大靈魂亦至,跪下稟訴:“馬氏之夫,一實少我本銀一兩,三年不取利息。是以馬氏賣豬的銀,我隻值他夫婦詐偽,故不與我。誰料他果實賣的是銅銀,連我亦是不覺不知。一實問取是真,伏維爺爺公斷。”城隍道:“依你三年之本,不計其利,無姑一日逼勒,本該折夭三年之壽,發回原籍。”那時賈金成自知其非,啞口無言。當堂杖了三十。此時金成病在床上,乜氏坐立床邊,見夫叫喊連天:“痛殺我也,痛殺我也!”乜氏喚也不答應,心疑丈夫作夢。其時金成痛苦稟訴一番:“我造偽銀自作自受,無言抵當,甘受無辭。那時我妻乜氏教我將此偽銀賣與別人,免得奔逐風塵。此時我亦自顧本心,此事隻可自作自受,怎可連累他人。”城隍罵道:“須你自顧本心,不知害人不淺。令馮馬二婦遭你被害,其二婦含冤屈死元甘亦是爾之罪也。又有何大倫之妻汪氏非比別人,乃是解元之母進士媽媽探花娘,亦為你之被害,致令投水險些誤了大事,”臭罵一回。
其時惠州府城隍速召增城城隍,不一時已至,行禮畢。增城城隍將冊籍獻上:“賈金成上祖三代作惡,應該絕嗣。赦宥兩次,料其改惡從善,不想亦是如常,惡業更加,今絕其嗣矣。”惠州城隍道:“此亦理之當然,再查其壽若何?”“其壽應七十八歲,為其一生作惡,以偽為真,四方騙害良民,折夭十年。誤死馬氏一命,亦折去十年。馮氏之屈,又折去十年。賺卻汪氏身至將死,也要折去十年。”城隍察驗明白,折其福壽已定,存案。增城城隍告退一別去矣,不題。
卻說惠州城隍審得馮氏、馬氏二婦,含冤被屈三年,己作冥途幽鬼。“本司憐汝被屈,發去張家投胎。並生雙產為男,與汝三分之貴,補汝今生抑鬱之苦。其賈金成者,本司與汝雪冤,萬無一錯。”城隍再喚賈金成勘問一番:“汝賈家三代行惡,應絕其嗣。已經赦宥兩次、還不知過,以惡加惡,又造偽銀騙害良民,誤人性命。又查增城司部籍,壽應七十八歲,其惡太甚,共折去青春四十年,尚有三十八年。以今三十有五,餘三年。今斷你寒無衣,饑無食,沿街乞丐。死而無棺,屍骸撇在荒丘,鴉食鵲啄。其妻乜氏伶夫奔逐,教唆賣偽,一同造跪(罪)。”吩咐內役將賈金成當堂上枷。“枷號犯人一名,專造偽銀,騙害生民,係椏柳巷賈金成,三個月滿釋放,以儆世人,毋作非為。”
又說乜氏坐立床邊,見夫歎聲“噯呀,好苦,好苦!”其妻問曰:“丈夫莫非作夢麼?”成曰:“然。”夢惠州城隍罪責一番,說了一遍。以致病在床上,今經三個月,家中物件典盡賣盡,不能值上一文錢。其時將滿三個月,病略亦好些,並無粒粟。其妻乜氏隻著沿街乞丐,與夫捱命。待至病愈之日,隻是無本家囊盡去一空。欲待與人借貸,是人見其可惡,知他行跡,無一憐憫之心。欲待靠親,自思自忖:“況我亦是外省人氏,焉有一人賑恤無姑氣殺我也。”其妻勸解丈夫,且莫耽煩,尤恐思慮傷心,不若丟開莫掛,等待來時。上思下算,不能活度,已至夫婦沿街丐食。則過其三年之外,夫妻亦死,屍骸暴露,橫在荒丘,鴉食鵲啄。果係一還一報,顯見疏而不漏。自賈金成死後,城隍送案閻羅再定其罪,收入阿鼻地獄。
待罪滿之日,放出初為化生蚊蟲之類。赦一等,再為濕生水中之類。再減一等,轉過卵生飛禽之類。再赦一等,轉畜生之類。宥一次方得超生為人癡呆蹭蹬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