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進大破耶律沙劉鈞敕書召楊業
卻說敵烈不聽耶律沙之勸,率眾渡澗。眾未及岸,忽正東金鼓齊鳴,喊聲震死之寇,尚敢來惹速亡之禍耶?”敵烈亦罵曰:“汝中原窮武連年,貪心無厭,是以出師援之。若早退兵,免遭目下之誅。”郭進揮兵衝入,敵烈掄刀迎之,兩馬相交,戰上二十餘合。澗左一彪軍出,乃呼延讚也,挺槍躍馬,縱橫衝斷其陣。敵烈怒,力戰二將不退。對壘耶律沙望見敵烈勢危,急催後軍涉澗救之。南陣右側高懷德之兵又到。兩下鏖戰,箭下如雨。郭進鼓勇向前,敵烈勢力不支,潰圍而走。郭進追及之,揮起捍刀,斬落於澗中。可憐北地英雄,化作春夢。是時宋兵馬競進。北軍大敗,殺死澗中者,不知其數,屍首堆壘,澗水為之不流。當下耶律沙引敗眾望小徑逃走。呼延讚、高懷德率勁兵追之。耶律沙正危急,忽山後一支軍馬殺出,乃遼將耶律斜軫。蓋蕭太後恐前軍有失,故命耶律斜軫屯兵山後,以救不測,至此遇著耶律沙殺敗走到。耶律斜軫乃整兵奮力殺退宋兵馬,保得耶律沙等去了。高懷德等合兵一處,報捷於太宗。太宗大悅,仍下令徑趨晉陽。
城中劉鈞聞遼兵大敗而走,驚懼無地,乃集群臣商議。右相郭有儀奏曰:“宋兵勢大,難以迎敵,不如奉表稱臣,一則可以免禍,二則救滿城百姓。”劉鈞嘿然。中尉宋齊丘奏曰:“河東城堅池深,精勇之士不下數十萬,若使背城一戰,成敗未可知也,何以輒屈膝而事人乎?臣舉一將,足以破敵。”劉鈞問曰:“卿舉何人?”齊丘曰:“世居幽州人氏,姓馬名風。當黃巢作亂之時,聞此人名聲,兵不敢入州。使一根鐵管槍,與王彥章齊名。今棄武學道,隱居嵩山。此人雖老,尚可用也。陛下若降詔召其為帥,率兵以退宋師,必收萬全之功也。”劉鈞曰:“誰可齎詔召之?”有卷簾將軍徐重進曰:“臣願齎詔前往。”鈞即下命,遣重前詣嵩山。
徐重來到山前,遠遠望見一所茅庵。徑進庵門,窺見內有一人,身長八尺,黑麵銀須,端坐於石墩看經。重進前揖曰:“此處莫非馬將軍莊上否?”其人起而問曰:“閣下從何而來?”重答曰:“小可奉漢主之命,齎詔來宣馬道士下山,以退宋兵。”其人曰:“貧道就是馬風,但我年已老邁,不比往年矣。今既奉詔旨,不敢不權為拜受。”因喚山童,擺設香案,拜受詔旨畢。邀重入庵後,分賓主坐定,乃問之曰:“宋君舉兵北伐,誰為正將?”重答曰:“宋軍慣戰之將極多。惟有先鋒呼延讚,英雄莫敵,近來攻取關州,皆此人之力也。今有宋中尉舉足下能禦宋師,特遣下官齎詔來宣。乞承旨下山,以慰我主之望。”馬風笑曰:“貧道筋骨衰老,鬢發霜侵,年近九十,大非昔日之比,且弓馬久廢,何能堪此重任?今山後楊令公擁兵於應州,何不舉之退敵,而來召我耶?公宜急複王命,勿誤軍情。”徐重聞言,遂不敢再強,隻得辭別馬鳳。歸見北漢主,把馬風口內情辭,如此這般,一一奏上。劉鈞聞說馬風不肯應命,悶悶不悅,與群臣再議退敵之計。丁貴進曰:“事勢如此,陛下隻得再召楊令公,來救國難。”劉鈞曰:“楊家屢次出兵應我。往年澤州之盟,與宋師講和而歸,甚稱宋之恩德。寡人疑其有通謀情意,故不欲再召之。”貴曰:“陛下以仁義待人,楊家父子,乃忠義之士,寧肯負國耶?”劉鈞準奏,複遣使齎敕命,徑詣山後,來見楊令公,宣讀詔書曰:
孤守晉陽,謹保一城。雖無湯武之德,常慕事大之名。自周世宗,恥仇不絕,屢被侵伐。今宋君繼立,複率精兵,長圍城下。百姓抱死亡之急,城郭有累卵之危。惟汝父子,忠勤效命。詔書到日,即宜引兵赴闕,以救國難。成功之日,當頒重典。故茲詔示。楊令公得詔,與王貴議曰:“宋兵屢侵河東,若不救援,則有違詔之責;若徑興師,則前番與宋議和,豈宜失信?君何以計之?”王貴曰:“將軍河東鎮臣,主上有難當救,何用執小信而遲疑?”令公然其言,即委王貴領鎮應州,自率六子,部精兵三萬,前來救應河東。有詩為證:
萬馬南來勢氣雄,旌旗閃爍蔽長空。全憑國士擒龍策,一定封疆頃刻中。
哨馬報入宋軍中,主帥潘仁美召集諸將議戰。高懷德進曰:“楊令公乃勁敵也,自周世宗之朝,每與對敵,未嚐得利。今又舉兵再至,當以深謀遠計戰之,不可卒攻也。”呼延讚曰:“小將亦聞楊家父子,天下無敵。我先領本部於來路衝擊一陣,且觀其勢如何。”仁美允其議,即令讚前去。讚得令,率馬軍八千而行。
卻說楊令公兵馬來到臥龍坡下營,哨騎報入:宋軍於十裏之外阻住去路。令公笑曰:“敵賊不知兵勢,自來取敗。”問軍中:“誰先出馬?”道未畢,第五子楊延德進曰:“不肖願先上陣。”令公許之,即付精兵五千。延德全身貫帶,部精兵鼓噪而來。兩陣對圓,延德綽斧跨馬跑出,高叫曰:“宋將何不速退,將欲自取死亡耶?”讚大怒曰:“無名小將,今日休走。”即挺槍躍馬,直取延德。延德舞斧來迎。兩騎相交,二將連戰四十餘合,不分勝負。讚馬上自思:“人稱楊家父子英雄,果不虛語。”二人欲複鬥,馬不堪馳。延德曰:“馬力困乏,明日再戰。”南北乃各收軍還營。延德回見令公,告知:“宋將與兒連戰四十餘合,未決輸贏。”令公曰:“近聞宋軍有呼延讚,武藝精銳,莫非正是此人?明日吾親戰之。”因下令征進,離宋營數裏下寨。
楊七郎欲建首功,密引部兵三千,潛地出寨,來劫宋營。正值潘仁美與郭進、高懷德等在軍中議論兵法,忽然燈爆火滅。仁美曰:“莫非楊家有兵劫寨,天公預使見報?”下令諸軍多設弓弩,以備不虞,不可出兵騷動。高懷德等各按營而守,遵令分遣埋伏。楊七郎自料宋兵無備,引部下喊聲攻入。忽營內一聲梆響,伏軍萬弩齊發,箭如雨落。北兵射死者不計其數。七郎急回馬,被高懷德、郭進兩騎衝出,追殺五裏而回。七郎部兵折去大半。令公知之,大怒曰:“不由軍令,致損許多人馬,按法當誅。”即令軍政司押出七郎,斬首示眾。軍令才下,牙將張文進曰:“七將軍雖有罪,其誌蓋為國也,誤致傷折,情理可原,望乞令公赦之。”楊令公曰:“父子雖至親,法令不敢私,務必斬之。”眾將力為解勸,令公怒始稍緩,乃著軍政司跣剝七郎,即於帳前捆打四十,血肉淋漓,觀者無不凜然。七郎匍匐謝罪而退。令公謂眾曰:“吾眾初到,未可便與交鋒;須侍養成數日,審機而戰,無有不克。”眾將得令,人各堅守不出。
卻說宋帥潘仁美聽知楊家軍馬來到,遂撤圍迎戰,南北對壘立營。一連拒守十數日,各不出兵。仁美遣健卒前去緝探北兵動靜,回報:“楊家軍馬,各嚴整兵器,欲與我大戰。”仁美聞報,即使下令諸將,分營出戰。高懷德為左翼,呼延讚為右翼,郭進為前後救應。分遣已定,眾將各整備迎敵。次日平明,鼓罷三通,南陣上潘仁美當先出馬,上手高懷德,下手呼延讚,三匹馬一字擺開。對陣楊業亦部兵出戰,金盔銀鎧,白馬紅袍,左有延朗,右有延昭,父子將兵,威風赳赳。仁美在門旗下暗暗稱奇,出馬問曰:“河東逆命之國,特來問罪,公何屢次出兵救之?”令公厲聲曰:“汝主據有中原,尚自不足,連年窮師遠討,既不免為貪兵;況向年講和而退,盟血未寒之日,又來侵犯,是何道理?吾受劉主厚恩,特來救援。汝等急早退師,猶存舊好;若牙迸半個不字,吾驅太原之兵,殺汝片甲不回,那時悔之晚矣。”仁美聞言大怒,問陣中:“誰先出馬,擒此匹夫?”言未畢,這壁呼延讚挺槍出馬,望楊業刺來,那壁楊延朗一馬上前截住廝殺。戰到七十餘合,不分勝敗。忽宋陣中鳴金收兵,原來太宗看見楊家父子,盡是英雄豪傑,心中隻要招撫,故此鳴金收軍,以待圖策招徠,那時河東不難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