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閑居,曾子侍。孔子曰:“參,今之君子,惟士與大夫之言之間也,其至於君子之言者甚希矣。於乎!吾主言其不出而死乎!哀哉!”
曾子起曰:“敢問:何謂‘主言’?”孔子不應。曾子懼,肅然摳衣下席曰:“弟子知其不孫也,得夫子之間也難,是以敢問也。”
孔子不應,曾子懼,退負序而立。孔子曰:“參!女可語明主之道與?”曾子曰:“不敢以為足也,得夫子之間也難,是以敢問。”
孔子曰:“吾語女:道者,所以明德也;德者,所以尊道也。是故非德不尊,非道不明。雖有國焉,不教不服,不可以取千裏。雖有博地眾民,不以其地治之,不可以霸主。是故昔者明主內修七教,外行三至。七教修焉,可以守;三至行焉,可以征。七教不修,雖守不固;三至不行,雖征不服。是故明主之守也,必折衝於千裏之外;其征也,衽席之上還師。是故內修七教而上不勞,外行三至而財不費,此之謂明主之道也。”
曾子曰:“敢問:不費、不勞,可以為明乎?”孔子愀然揚麋曰:“參!女以明主為勞乎?昔者舜左禹而右皋陶,不下席而天下治。夫政之不中,君之過也。政之既中,令之不行,職事者之罪也。明主奚為其勞也?昔者明主關譏而不征,市而不稅,稅十取一,使民之力,歲不過三日,入山澤以時,有禁而無征,此六者取財之路也。明主舍其四者而節其二者,明主焉取其費也?”
曾子曰:“敢問:何謂七教?”孔子曰:“上敬老則下益孝,上順齒則下益悌,上樂施則下益諒,上親賢則下擇友,上好德則下不隱,上惡貪則下恥爭,上強果則下廉恥,民皆有別則貞,則正亦不勞矣,此謂七教。七教者,治民之本也,教定是正矣。上者,民之表也。表正,則何物不正?是故君先立於仁,則大夫忠,而士信、民敦、工璞、商愨、女憧、婦空空,七者教之誌也。七者布諸天下而不窕,內諸尋常之室而不塞。是故聖人等之以禮,立之以義,行之以順,而民棄惡也如灌。”
曾子曰:“弟子則不足,道則至矣。”孔子曰:“參!姑止!又有焉。昔者明主之治民有法,必別地以州之,分屬而治之,然後賢民無所隱,暴民無所伏;使有司日省如時考之,歲誘賢焉,則賢者親,不肖者懼;使之哀鰥寡,養孤獨,恤貧窮,誘孝悌,選賢舉能。此七者修,則四海之內無刑民矣。上之親下也如腹心,則下之親上也如保子之見慈母也。上下之相親如此,然後令則從、施則行。因民既邇者說,遠者來懷。然後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尋,十尋而索;百步而堵,三百步而裏,千步而井,三井而句烈,三句烈而距;五十裏而封,百裏而有都邑;乃為畜積衣裘焉,使處者恤行者有興亡。是以蠻夷諸夏雖衣冠不同、言語不合,莫不來至,朝覲於王。故曰:無市而民不乏,無刑而民不違。畢弋田獵之得,不以盈宮室也:征斂於百姓,非以充府庫也;慢怛以補不足,禮節以損有餘。故曰:多信而寡貌。其禮可守,其信可複,其跡可履其於信也,如四時春秋冬夏。其博有萬民也,如饑而食,如渴而飲,下土之人信之夫!暑熱凍寒,遠若邇;非道邇也,及其明德也。是以兵革不動而威,用利不施而親,此之謂‘明主之守也,折衝乎千裏之外’,此之謂也。”
曾子曰:“敢問,何謂三至?”孔子曰:“至禮不讓而天下治,至賞不費而天下之士說,至樂無聲而天下之民和。明主篤行三至,故天下之君可得而知也,天下之士可得而臣也,天下之民可得而用也。”
曾子曰:“敢問:何謂也?”孔子曰:“昔者明主以盡知天下良士之名,既知其名,又知其數;既知其數,又知其所在。明主因天下之爵,以尊天下之士,此之謂‘至禮不讓而天下治’。因天下之祿,以富天下之士,此之謂‘至賞不費而天下之士說’。天下之士說,則天下之明譽興。故曰:所謂天下之至仁者,能合天下之至親者也。所謂天下之至知者,能用天下之至和者也。所謂天下之至明者,能選天下之至良者也。此三者鹹通,然後可以征。是故仁者莫大於愛人,知者莫大於知賢,政者莫大於官賢,有土之君修此三者,則四海之內拱而俟,然後可以征。明主之所征,必道之所廢者也。彼廢道而不行,然後誅其君,致其征,吊其民,而不奪其財也。故曰:明主之征也,猶時雨也,至則民說矣。是故行施彌博,得親彌眾,此之謂‘衽席之上乎還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