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頭怪出戶班師八境宮假言傳道
靈宅子欲設陣以誅三緘,按下不提。紫霞真人見靈宅子這番氣象,知三緘師徒於途程中必受其害。故回洞府,忙呼正心子、複禮子、虛靈子、靈昧子、誠意子曰:“訪三緘所至之方與所居之剎,如或遇害,即速報之!”數子領命,陸續查訪,無有參漏。
三緘自得赤鬆點化,大道頗有進益,時時感激於柳神。因謂諸弟子曰:“今日孩子所說,無一非道。吾得聽此數言,不啻師承十日教也!”狐疑曰:“師以為柳神所化。弟子以為天上金仙,化作小孩而為吾師導以進境耳。”三緘曰:“此事吾尚猜疑未定。”師徒談談論論,古剎已到。
舉首仰視,山門額上大書金字曰“八境宮”。三緘暗思:“八境宮中,乃傳道之祖也。”於是疾趨而入,與寺僧市以香炬,拜舞座前,無非望道祖匡扶,俾大道早成之意。拜已,又為老僧言曰:“吾師徒在剎暫居數日,凡一切飲食費用,概行自備,奔走不煩老僧。”僧曰:“古剎名山,原為僧道所住。道長居此,四方八麵門戶俱可辟之,惟東廂一室,久為山鄰鎖去,不可辟焉。”三緘曰:“其中有寶物乎?”老僧曰:“誰肯將寶藏於古剎?”三緘曰:“如是,其不可辟者何也?”老僧附三緘之耳,低聲言曰:“有怪。”三緘點額不語。
狐疑已竊聽之,是夜更深,暗至門前,向內偷觀。杳無所有,惟空空一室,寬敞可愛而已。狐疑以閉塞此門為山鄰之誤,剛欲歸寢,忽聞室內一聲響亮,如千鈞石墜。狐疑驚覺,仍窺門隙,見有二光閃灼,恍以燈球照耀室中。久之,二光漸小而隱。隱約片刻,倏又照如白晝,旋複轉為黑夜。離奇變幻,狀不可名。狐疑視已多時,不覺將門震動,室中白氣一股,直投門隙,如風觸物,吻吻有聲。狐疑不能阻之,竟穿門隙而出。
自白氣出室,絕無所見。狐疑亦慵於窺伺,退歸寢所,以煉道功。
卻說此室之內,有一九頭烈馬,修成人體,常在八境宮殿現形,驚物左右。山鄰聘請巫師,時為和解。恐人誤觸此怪,將室緊閉。三緘師徒在八境煉道,怪已知得,恨不能吞之。曆此廿裏許,有一搏龍潭,內一巨螺,煉道百年,亦能化作人形,常與潭中婆龍相善。二怪道法高妙,九頭烈馬頻相往來。故見三緘師徒煉道於此,烈馬喜甚,飛身來潭,向巨螺、婆龍言及此事。
巨螺曰:“彼煉彼道,吾修吾身,同為造道之人,何容自相殘殺?”九頭烈馬曰:“吾等修道,曆盡苦辛,以時計之,千餘載矣,尚不能脫茲獸殼。今幸機緣相湊,不如將彼吞噬,以補吾等身軀,或易於成,未可知也。”巨螺曰:“爾所言煉道八境宮者,其人何名?”九頭烈馬曰:“但見師徒約有十數,其名其姓,則不知之。”巨螺曰:“爾歸探聽,如係尋常道士,或可作厲;若屬三緘仙子,乃奉命闡道,隨身法寶甚多,且其所收門人,半皆精怪,爾我有何法術,敢欺侮耶?”九頭烈馬曰:“如此,待吾回宮訪之。”實時辭別,歸隱室內。庸心靜聽,業已二三日,無有呼及何姓何名者。
烈馬訪之不得,將身化一老叟,假意入宮焚香,言飫老僧。
老僧曰:“彼師徒才入宮日,吾問名姓,彼告以什麼‘三緘’。”烈馬聞之,飛奔來潭,向巨螺曰:“果是三緘耳。”巨螺曰:“既是三緘,爾宜蹈矩循規,切毋事生意外。”婆龍曰:“巨螺兄何畏三緘如是之甚?”巨螺曰:“三緘奉上天命,為道祖所遣,一止一行,皆有仙真護持。噬之弗得,反自尋死路也,烏得不畏!”婆龍曰:“爾畏三緘,吾不畏之!”九頭烈馬曰:“如婆龍不畏,吾等今夜乘其不備噬之,可乎?”婆龍曰:“可。”二怪商議停妥,於傍晚時駕動妖風,將欲行矣。巨螺又止之曰:“是三緘也,不惟命奉上天,爾等噬之,必遭天譴,而且隨身法寶亦複多多。吾不忍爾二人修道有年,一旦喪失。如其不聽吾語,為彼寶物傷卻,那時追悔,嗟何及乎?”婆龍不以為然,與九頭烈馬驅風竟去。
鼉更三轉,三緘師徒俱各安寢。二怪乘隙入剎,密布黑氣。
三緘知有妖魔窺探,暗將飛龍瓶拋之。此瓶遍體火生,光芒四射。二怪駭,急速退出。誰知此瓶不舍,竟追出剎外。二怪妖風駕起,騰於空際,瓶亦由空際而逐焉。二怪回首視時,此瓶化為火龍,張牙舞爪。婆龍、烈馬勢不可支,剛欲飛奔入潭,早被飛龍一爪抓定婆龍,一爪抓定烈馬。二怪急不能脫,忙化為細小堅石,龍爪抓之不著,方得逃入潭中,所恨遍體負傷,羞見巨螺,暗暗養好傷痕,深恨三緘入骨。於是商議去到三奇靈關,搬動三位遊神。此三遊神原在氣海中修成,第一乃馬精,第二乃猿精,第三乃毒虎精也。道法甚大,無可與敵。烈馬來此,哀求相助,以複仇恨。遊神詢曰:“爾欲複者何人之仇?”烈馬曰:“三緘耳。”遊神曰:“是奉闡道之命者乎?”烈馬曰:“然。”遊神曰:“此人仙寶甚多,不可以力戰,隻可以智齲爾歸靜候,看彼路向何地,仍於前麵設八境宮以迷之。如彼入宮時,將一概仙寶與伊收卻,然後噬之不難矣!”烈馬得命,潛回八境宮內,靜候三緘。
三緘師徒自到八境古剎,已住十餘日。一日辭別老僧,又奔前途。來到玉房山下,倏然天地昏黑,微風拂處,香氣逼人。
剛轉山丫,瞥見無數道士,絡繹不絕。三緘異,立視路側。前道士陸續已過,後之道士跨鶴者飛鳴天半,騎虎者一嘯生風。
二隊過餘,三隊中數十道姑容顏絕妙,各持塵尾,紛紛而來。
三緘曰:“是道士也,不知去何地麵,如此其多?”旁一道士曰:“八境宮中,道祖示期,今夜講道,故諸真同至以候之。”三緘曰:“凡人可容去乎?”道士曰:“雜於吾等隊內,雖不能進道祖寶座,亦可以聽其講論焉。”三緘聞之,欲睹道祖容顏,遂隨道士等步步前進。行約數裏,遙見宮殿高聳,諸道士爭先恐後,竟向此地而投。三緘師徒猶恐趨奔不及,忙忙迫迫,兼程而行,轉眼間已到宮外,千尋石級,次第登之。石級登餘,俯視其下,不啻萬丈深,視其上,星光月影,若見眉梢。由茲入重門,其門高大異常,上懸三個大金字,較諸他日所住之八境宮,模樣更廣數圍。
入了首門,來到二重廳外,立一老道,高聲言曰:“凡我道中人,諒將所煉法寶隨身帶至,可並拿出,交與收寶道士。
俟見道祖後,退出殿庭,一一給還。”言猶未已,但見各取寶物,交與老道。老道書名收之。三緘亦將飛龍瓶、隱身旗取出。
狐疑上前阻之,曰:“師毋造次。想吾師徒四境雲遊,皆賴此寶,豈可輕失?況弟子觀道士行動舉止,似非仙侶,恐為山精所化,以迷弄師徒者。不若各行他所,以避妖魔。他日師道成時,再見道祖未晚。”雲牙道人與繡霧道人曰:“此緣難遇,即是妖屬,吾等亦妖也,有何懼乎?”狐疑曰:“吾等雖是妖成,不畏於彼,但入此地,寶物盡行交付,設或變生不測,將何禦之?”三緘曰:“爾真多疑!道祖講道,豈易得耶?”遂不聽其言,當將數寶交與老道。老道呼名收訖,傳入重門內。
繡霧、雲牙等盡隨師入,惟狐疑一人在外候之,以觀其變。
三緘入,向上望去,尚有數重,一派燈光,有如星點。待諸道士俱已進此,隻聽炮震如雷,兩廂音樂,奏來真是幽雅。
音樂奏畢,內侍傳宣曰:“男女諸真,齊入內宮,道祖將登殿矣。”三緘師徒隨諸道士又入,上重門屏閃開,仙樂齊鳴,兩旁道士鵠立以待。金鍾三響,道祖登殿。三緘仰視,上坐者乃青麵獠牙、豹眼虎頭,甚是可怕,心竊驚曰:“道祖原屬白須白發,道服道冠,如彼凶惡形容,有類鬼判,吾等今夜其遇妖乎?”剛欲與諸弟子言,忽然堂上大聲呼曰:“可將三緘與吾拿下!”一時眾道士變易形像,概係妖魔,齊將師徒束其兩手,擁至堂上。上坐者曰:“爾乃三緘耶?爾侍奉命闡道,仙寶隨身,水怪山精,為爾所喪者不少。吾等久欲複此仇恨,奈機緣未就,一時不能下手。茲落虎口,爾寶安在?爾既無寶,吾必喪爾軀矣!爾亦有今日乎?”三緘曰:“吾奉命闡道,實屬上界差之,仙寶亦上界賜之。吾命即休,非惰於闡道,乃喪爾山精野怪之手。靈返天府,可以對道祖,可以對上皇,視死如歸,何畏之有?”上坐者拍案大怒,曰:“吾慵與爾言!小妖等速將三緘孽畜,獻上案來,待吾飽餐,以遂吾念!”小妖如命。
上坐者甫欲舉口,門內突出三大漢子,吼謂之曰:“不可一時因爾夙怨,即傷闡道之士。可監師徒於宮內,待吾等商議停妥,然後噬之。”上坐者聽言,不敢回語。三大漢子遂命案下小妖,將三緘師徒速行束捆,監於此地,邏守毋疏。小妖聞之,一搶而前,各於師徒所束之繩,複束一遍。束已,上坐者退入,三大漢子亦入。三緘師徒受捆在此,時有呻吟不絕聲。
三緘聞之不忍,無奈地極昏黑,弗見天日,不知弟子等落在何方。俟至天明視之,師徒俱被束捆在於深壑,左右所臥者,皆山豚野豕類也。暗思:“是地荒涼已極,誰能到此救出幽囚?”豈知狐疑聽得殿中一聲“傳拿三緘”,當即乘風遠逃,以思救回三緘之計。其時正心子、誠意子繼續查考三緘師徒所居地麵,卻又不見去向何之。二子按下雲頭,坐於鬆蔭,正當狐疑救師心切,東驅西奔,竄到此地。見老鬆樹下坐有二人,狐疑知是仙真,急上前去,揖而言曰:“二仙真來此胡為?”正心子曰:“閑遊玩景耳。爾為誰?忙碌若斯,所為何事?”狐疑曰:“吾之道號狐疑。師徒遊至玉房山,得遇山妖,假設八境宮講論大道,暗起黑霧,迷了前途。吾師三緘欲見道祖闡道心急,誤入其中。仙寶諸般,盡被山妖所盜,然後將吾師徒一概擒之。幸吾之覺得先,見吾師被擒時,駕動風車,逃奔於此。
而今呼天不應,叫地不靈,未識如何始將吾師救出!”正心子曰:“既是爾師三緘誤入妖穴,吾等前去,代爾救之。”狐疑聞言不勝欣喜,遂導二子至三緘被擒之所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