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鎖亭預排陣勢古佛剎得遇須無
三緘歸剎,諸弟子拜見畢,狐疑詢曰:“師究何之?山後山前,幾尋遍矣。”三緘曰:“吾見二獸相鬥,意欲收以飛龍瓶。及將瓶拋之,倏墜地中,為虎銜去,忙忙隨後追逐,牛虎俱已不見。吾弗舍,逐至山尾,忽現千重峭壁,壁間一穴,其圓如鏡。內一老道,趺坐石上。因而入洞參拜,請示二獸所歸。
孰知老道非他,乃上界天仙雲衣真人也。當謂師曰:‘爾非為逐獸而來歟?’吾應之曰:‘然。’真人曰:‘是二獸也,其有兆於爾之所遇也,爾能解乎?’吾曰:‘不解。’真人曰:‘牛屬醜而虎屬寅。值醜寅日,爾必遇靈宅子,墜於萬鬼陣中。’吾聞是言,跪求援救。真人賜瓶一個,言遇此陣,命吾師徒同入瓶內,以保其身。臨別時,又囑自今雲遊,須倒向北行,看能不遇此陣否?吾師徒明日且倒由北麵以避之。”言已,在剎安住,以待次早,複作雲遊之計。
時靈宅子已將萬鬼大陣煉成,但不識三緘現遊何所,於是雲車駕著,天際望之。遙見三緘師徒由北向西而去,袖中默會,知其必由陰鎖亭,遂向亭前按下雲頭,以彩布陣之處。恰好亭外寬敞,平如坦道。靈宅子喜其好布陣勢,忙回虎噴山下調齊萬鬼,同三服、樂道竟投此亭。自覺陰風怒號,一路霧結煙生。
不久已到,靈宅子雲頭墜下,立於亭外,將麈揮之,化一點兵將台,高坐其上。先點富貴鬼一隊,次點貧賤鬼一隊,又次點酒鬼、色鬼、煙鬼、孤獨無依之鬼各一隊。點畢,命三服手執黃旗一麵,立於正中;樂道手執紅旗,立於正南。事事排妥,靈宅子曰:“眾鬼聽令,爾等以將台之鼓聲為號,一通鼓擂,富貴、貧賤以及酒、色、財、氣各隊鬼卒,排列陣外;二通鼓擂,富鬼轉到貧鬼之方,貴鬼轉到賤鬼之方,酒鬼、色鬼混入富貴隊內,氣鬼、財鬼、煙鬼混入貧賤隊之內,孤獨無依之鬼四麵尋於陣角。三通鼓擂,一擁入陣;四道鼓擂,各持鬼器;至到五通鼓擂,各化極惡形像,同入陣者亂擊,不得停留!”眾鬼聞之,應諾如響。靈宅子坐在台中,見陰氣陰風結成黑霧,又恐三緘睹此,由異地而往,遂噓清氣,閃出長途一帶,朗朗明明,以為三緘入陣之路。
三緘不知靈宅子預識到經由此地,師先徒後,陸續進發。
他日,望見前麵黑霧凝結於兩山之外,中有清氣一條。三緘曰:“前麵煙凝霧結,兩山隱於其中者,是地妖物必多。”狐疑曰:“山高水深,無處不有妖魔。吾等隻由清明坦道之地,不登煙凝霧結之山,自不遇之而生殺氣也。”三緘曰:“爾言是矣。
然此地歧途在望,不知何道可以向西?”狐疑曰:“暫且緩行,必有遊人以詢之者。”行剛數武,果遇一樵子荷薪而來。狐疑詢之曰:“歧途在此,何道向西?”樵子曰:“左道耳。”三緘曰:“前山煙霧凝結者,又何地耶?”樵子曰:“陰鎖亭也。
由亭而去,則有極陰關。由極陰關而直下之,則有尾閭。行至尾閭,曆黃河不遠矣。”三緘曰:“陰鎖亭中,可有人家否?”樵子曰:“僅可暫住,不可久居。”三緘曰:“承爾指路之勞,他日相逢,自有厚謝。”樵子曰:“些須小事,何庸謝為?”言畢,荷薪飄然竟去。
三緘師徒一步一趨,已曆陰鎖亭不過裏許。忽然天昏地晦,霧結如絮,對麵不見人形。師徒駭然,曰:“未至亭前,天氣清明,將近亭下,天忽昏黑,此何故哉?”狐疑曰:“是必妖物又來侮弄吾師徒。同在昏黑莫辨之中,恐不免有失散矣,可奈何?”三緘曰:“不妨結衣而行,自可相顧。”狐疑曰:“此計甚妙,即速為之!”師徒將衣連結已畢,尚未移步,大雨傾盆。於是急急飛奔,竟入萬鬼大陣。
剛入陣內,其黑如漆,其風甚冽,冷氣逼人。但聽鼓聲不停,如雷震耳。一擂已過,恍有千萬人影,往來其間。不逾片時,二通又響,隻見人形亂竄,直到三通鼓震,突然現出光明世界。
三緘師徒翹首仰望,高台之上,獨坐一人,道服道冠,手持麈尾,笑容可掬而言曰:“爾三緘耶?爾自任肩闡道,無人在目。茲落老師爺掌握,斷不爾容!”三緘曰:“吾與老道無仇,何欲相戕若此其甚?”老道曰:“吾非他,乃靈宅子也!懷恨已久,爾亦有今日乎?”三緘舉口告哀,靈宅如不聞也,將麈揮動,無數猙獰惡鬼,各舉械器,亂向三緘打來。三緘急展隱身旌,以使師徒隱而弗見。靈宅子笑曰:“爾恃能隱其身,老師爺使爾隱之不得!”遂取一葫蘆在手,以口對著隱身旌處,命眾鬼齊向光明之地打之。三緘師徒,被眾鬼亂擊,道法淺者,打得救命之聲喊叫不絕。三緘忙取萬竅瓶安放地中,師徒盡躲於瓶內。萬鬼稟之靈宅曰:“三緘師徒倏忽不見矣!”靈宅子曰:“三緘未得仙道,豈能入得地、上得天耶?爾等著實尋之,自有所在!”眾鬼尋畢,複稟之曰:“吾等搜尋已遍,渺無蹤跡。惟於陣東見得一瓶,竅有數萬。”靈宅曰:“如是,三緘輩必入此瓶矣。爾等既得瓶竅,即速入內,與吾擒至!”眾鬼聽令,各入一竅。但見三萬六千野鬼,俱已入完,其竅尚餘數萬焉。自入竅中,由此而入者複由彼而出,由彼而入者亦由此而出,紆徐曲折,絕不見人。眾鬼無不稱奇,歸至將台,麵麵相覷。靈宅子詢曰:“如何?”眾鬼曰:“瓶竅數萬,竅內皆屬坦道。三緘師徒並無影形。”靈宅子怒,遂呼樂道持斧擊之。
無如瓶堅硬非常,擊之不碎。靈宅驚曰:“是何寶物,如斯厲害?”因命眾鬼將瓶圍著。眾鬼陰風大逞,即於瓶之前後左右,圍得密不通風。
且說三緘師徒陸續入瓶。隻言湫隘難容,誰知別有天地。
中一古佛剎,雕梁畫棟,極其寬敞。師徒即於剎內,各煉玄功。
約居旬餘,命狐疑出剎視之。狐疑出視,四麵皆峭壁屹立。石窗羅列,大小不一,滿壁皆然。暗於窗偷窺之,外有猙獰惡鬼,手舉械器,如貓捕鼠,目視之,而耳側之者。狐疑恐是窗外有慈惡鬼,殊窺數十處,俱是如茲。狐疑異,轉稟三緘。三緘曰:“如不能行,必老死於是耶?”次日,率諸弟子走出古剎,向北行去。行隻數裏,則峭壁阻路。東、西、南三麵亦猶是焉。
三緘無奈,仍率諸徒歸於剎中。
甫入剎門,門外一人呼曰:“三緘何往?”三緘回顧,乃一老道,須眉古峭,鶴發童顏,飄飄然有神仙之態。三緘曰:“老道呼我何為?”老道曰:“特來晤爾也。”三緘此際正欲得一人指示迷途,遂迓入剎。老道坐已,三緘稽首畢,從容詢曰:“弟子自到陰鎖亭,偶遇靈宅子設下萬鬼大陣。前程雲衣真人賜一寶瓶,名曰‘萬竅’,彼言如遇此陣,囑吾等盡入,以保身軀。如何自入是瓶,無門可出,四麵峭壁,如垣圍繞,究不知何地可以無阻?望老道示之。”老道曰:“石壁上豈無窗隙乎?”三緘曰:“有則有之,無奈窗外皆屬猙獰惡鬼各持械器以待何?”老道曰:“瓶竅為鬼守定者,此刻非爾所出時也。
待到紫霞真人將陣破時,自有人來導爾出路。”三緘曰:“萬竅瓶外惡鬼邏守,老道又如何得入?”老道曰:“吾自有路,不使眾鬼所知。”三緘曰:“老道既入瓶中,應有以教弟子。”老道曰:“吾道尚淺,烏可為人訓?但爾所不及知者,吾或識之,不妨彼此相參,以長識見。”三緘曰:“吾自吾師法傳煉氣,往往聚而易散者何也?”老道曰:“人身有氣海,乃萬氣朝宗之所。煉之使入,海固能納;煉之使出,海亦無阻。特恐華蓋下猿有所觸,遇喜而笑,則氣亂;遇怒而躁,則氣雄;遇憂而愁,則外氣生焉。外氣時生氣海內,如狂風拂水,卷起波紋,泛濫無歸,必溢及舟田,而氣為之餒。故人煉道,務先絕四害,次絕貪喚,將此一心,養如山峙,靜鎮無撓,然後一吸一呼,如天之轉折,不停久久,自然氣聚矣。夫氣聚者神無不凝,神凝者精無不固,如是,煉道何難得入妙境?”三緘聞此,恍然大悟,複向老道重新拜禮,叩請留名。老道曰:“爾欲知吾名乎,吾乃須無真人也。”言罷,化為仙鶴,直衝霄漢。
三緘自老道去後,所住已久,心思出剎甚急。一日無事,瞞了諸人,來至峭壁倚窗探望。見是窗外無有邏守,暗地歸來,將寶物帶在身旁,竟向石窗由隙而出。出窗諦視,昏黑之內露有微光一線,三緘喜甚,傍微光徐行。剛到正中,早被靈宅知得,速令三服放倒黃旗。三緘正徐行間,忽聽響亮一聲,如倒一塊天來,將身壓著,幸而隱身旗幟襯起數寸縫隙,否則立壓斃焉。靈宅是時以為三緘必死於茲,又恐彼煉玄功,敵此旗力,方欲另施法寶,恰值紫霞、淩虛、清虛諸真攻打入陣,左尋右覓,隻見黃旗一麵倒於地下。紫霞默會,知三緘弟子被旗壓定,忙揮以撐天如意。此旗僅起尺許,尚不能放出三緘。清虛曰:“是旗也,名曰‘掀天鐵石’,乃取中央土精煉成。豎在虛空,輕似鴻毛飄舞,倒之於地,重如山嶽。此寶厲害,非道祖宮內之掀天鐵鏟,不能治之。”紫霞曰:“如是,事甚危急!誰去八境宮內走一遭?”淩虛曰:“待吾一行!”駕動祥光,騰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