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賈智調蒯文通
陳豨因聞韓信死,哭倒於地:左右諸將救起,陳豨曰:“我數年來,多得韓信之教,雖力異姓,實同骨肉。豈意今日為我遭此誅戮,一聞其死,不覺十分傷慟,又且我事不能濟矣!為之奈何?”諸將曰:“韓侯雖死,大王豈可自懈?我等願同大王殺上邯鄲,與漢王決個勝負!”陳豨曰:“且不必進兵,吾料一二日漢兵決來。不若隻在此,預備交戰。”言未罷,有細作來報:“漢王統各處調來人馬,殺奔曲陽來,離此不上百裏。我等徑飛馬來報,大王可作速準備。”陳豨分付諸將:“不可如前一敗,便先逃走。”諸將曰:“我等隨大王一同出陣,不必各分營寨,恐難救應。”豨曰:“汝等隻分左右為羽翼,待我與彼交戰,汝卻兩路衝擊,彼兵自亂,可以取勝。”諸將得令,各分兩路伺候不題。
卻說帝屯兵日久,又各路人馬俱到,知陳豨見殺韓信,逆謀已露,決然無心固守,乘此機會,統兵徑赴曲陽。一日大兵抵曲陽,高城三十裏下寨,帝傳令:“著樊噲、王陵二將,今夜各領精兵一萬,各銜枚暗投曲陽北路左右埋伏,待豨敗走,汝卻出此奇兵,可以擒豨,又命周勃、周昌二將,在營後待豨左右有救兵,可出此兵以禦之。隨我諸將,光著灌嬰與豨對敵,正在酣戰之際,爾諸將拚力協攻,彼敗走,盡力追趕,決獲全勝。”諸將得令,各分付預備。
次日,灌嬰領兵出馬,與陳豨答話。陳豨一馬當先,大叫曰:“漢兵前日已大敗,尚不納降,乃敢複來送死?”灌嬰大罵:“逆賊自不知死,尚敢逞強?”舉刀迎麵來劈:陳豨舉槍交還。二將鬥到二十回合,隻見陳豨左右諸將急領兵衝殺來。這漢陣上周勃、周昌不待彼兵到來,亦各出精兵,奔前截殺,陳豨又鬥嬰不下,正躁急之際,漢兵又一齊拚力來協助殺來,陳豨如何抵敵得過?往北逃走。豨諸將見陳豨敗走,無心戀戰,亦各四散奔潰。帝率諸將合兵一處,盡力追殺。豨兵已知勢弱,各倒旗投降。劉武等諸將,俱被周勃、周昌等追殺,遂死亂軍之中。
陳豨正逃走中間,忽聽一聲炮響,樊啥、王陵二枝生力人馬突出,陳稀被漢兵追趕,正急元處躲避,一時措手不及,被樊噲一戟,刺於馬下:大勢漢兵俱到,見刺了陳豨,帝大喜,遂將首級傳去,懸於趙代二處,彼處知豨死,皆望風歸服。帝傳命:“如有投降者,免誅戮。”乃招撫各郡縣,趙代悉平。
帝車駕赴洛陽,呂後遠來迎接,帝相見甚喜,備間韓信臨死有話說?後曰:“信言悔不用蒯徹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豈非天哉!”帝問左右:“蒯徹乃何處人?”陳平曰:“蒯徹乃齊人,極有機變。韓信行兵時,寸步不相離。聞此人曾勸韓信以齊反,信不聽此人,遂佯狂於市。其人當以智取,若陛下以怯拘之,恐難力致,則必假為瘋狂而正矣。”帝即問左右:“誰人往齊國調蒯徹去?”言未畢,陸賈出班奏曰:“臣願往。”帝即命賈引十數從人,往齊國調蒯徹。
一日到齊,有郡守李顯接賈於驛中安歇,賈問:“蒯徹今在何處?”顯曰:“此人每自歌自笑,遊蕩於街市中,人皆以為瘋魔,某嚐以禮相請,彼終不就,此等人主上問須用他?在著大夫遠來,恐徒勞神也!”賈曰:“君知其一,未知其二。蒯徹之瘋狂,乃其詐也,汝可著一能言之土,與之飲酒,彼必歌笑狂飲;著其人如此如此誘引·待他痛哭之時,我卻有言語調他,他自然不敢瘋狂,管教他隨我見帝。”
李顯即選兩個能言之士,與了錢鈔,分付他如此如此,誘引蒯徹,待他哭時,向十字街請陸大夫相見。其人領命,即到市上見蒯徹散發狂笑,遊行於市,且為之歌曰:
六國兼並兮,為秦所吞,內無豪傑兮,罔遺後昆,秦始自失兮。滅絕於楚,楚罔修政兮,屬之漢君,烏江逼項兮,伊誰之力?十大謀奇兮,豈能獨存?乃不自悟兮,尚思國爵,一朝遭烹兮,禍福無門。佯狂沉醉兮,且自昏昏。
歌罷向南而去。李顯的差人尾之於後,近前乃挽徹手,亦大笑不止曰:“我今與子亦病狂矣:願請入酒店中市沽三杯。”徹喜,亦隨二人入酒館,二人曰:“我今數日後海外邀遊,不居人間,與世相違,不欲戀功名,貪官貴也。”徹見二人語言不凡,乃曰:“我之病狂,其意有在;汝之病狂,果何意那?”二人曰:“我之病狂,非子所知也。且與子飲酒,不必多言,恐為人所聞,則非病也。”徹見二人言甚蹊蹺,遂改容而正言曰:“二公決非等閑人,願求大名。”二人曰:“我二人原係趙國人,聞韓侯之賢,前隨楚地,日侍左右,言聽計從,遂為心腹。不意韓侯無故為家仆所誣,被呂後斬於未央,夷其三族,臨死之際,言不絕口,隻說悔不聽蒯徹之言:我等見韓候屈死,恨不同為之死,遂棄功名,逃走於此,聞子狂歌於市,知其為蒯先生也,因與三杯,以敘衷曲。吾思韓侯十大功勳,為當代元臣,一旦被家仆所誣,死於陰人之手,子孫誅滅,一脈無留。豈意韓侯遭如此之苦!我二人想其儀容,念其恩意,想往日威振三齊,何等英雄,今翻為畫餅,豈不痛哉:豈不哀哉!”二人言罷,淚如雨下,感動砌徹心事,不覺捶胸跌腳,放聲大哭曰:“韓侯問不早悟耶?何不旱悟耶?乃至見殺,使我一身無主,我何以為生耶?”
正哭之間,忽見一人自外搶入,劈麵揪住,便道:“你終日裝狂,今日卻漏出本相來也!,蒯徹嚇得麵如土色,便問:”你是何人?”那人曰:“我是中大夫陸賈也。奉漢帝命,特來拿你”言未畢,隻見郡守李顯,率領從人將徹縛住,就帶到公廳:陸賈親解其縛,以禮相接曰:“蒯先生不必如此佯狂,快整起衣冠,赴洛陽見帝去。方今四海一家,萬姓皆子,與其依信而空死,孰若舊帝而報忠,智者必能識時.賢者則能擇主,漢帝乃當代真命,以張良世世相韓,尚封侯為漢臣,況其他乎?先生當自思之!”蒯徹曰:“某佯狂許久,今被公倒說了我也。”遂整飭衣冠,預備行裝,隨陸賈赴洛陽見帝。
一日到洛陽,帝方與群臣議事,忽見陸賈引蒯徹來見,拜伏在地,帝曰:“此是問人?”賈曰:“乃齊人蒯徹也!”帝曰:“昔日汝曾教韓信反耶?”徹曰:“然:是臣教情反也。秦夫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材捷足者完得焉,蹠之犬吠堯,堯非不仁,犬故吠非其主:當是之時,臣惟知有韓信,而不知有陛下也。若信果聽臣言,豈有今日?信今既死,臣亦不獨生,陛上如欲烹臣,臣即就死,亦不敢避。”帝笑謂左右曰:“徹之言亦信之忠臣也,波各為其主耳。朕今即釋汝之罪,授汝以官,汝以為例如?”徹曰:“官非臣所願也,惟願陛下念信平定天下之功,乞將信首,付臣葬於淮陰,仍乞封為楚王,放臣與信守墳墓,以終餘年。此萬代帝王之德,陛下可以衍億世之洪基於無窮也。”帝曰:“賢哉蒯徹也!”即日將信首級付蒯徹,仍傳命有司造信墳,仍封為楚王,蒯徹不授官,任其閑散快活。
卻說帝仍同長安,蕭何奉文武群臣接見,帝大設筵宴犒賞軍士。忽有左右來報:“朝門外有告機密事,伺候投見。”帝曰:“陳豨事方定,又有告變者投見。傳命著進來!”其人入內見帝,道出這個人來,未知是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