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飛玄女片符榆木川受鬼母一劍
曼尼笑道:“潑水孛,而今壓在當路,有甚臉麵見人!待我送你一扇,也變隻白鶴,師弟們一路登仙罷!”才欲舉手,聞空中有聲:“請曼師姑恕他,當明正其罪。”原來是後土夫人駕到。月君等鞠躬迎接,就同過那邊台上。後土夫人諭道:“孛星孛星,你嗔妒之心太重,太陰星與汝本同類。在天上既已屢肆侵淩,今在人間,又大行凶暴。況且不奉玉旨,偷走下界,當得何罪?如能省改前非,朕當姑矜爾命。”太孛應道:“我性專惡同類的與我不同黨,結下仇恨,萬世不改的。除非將月宮讓與我,就歇手了。”曼師喝道:“潑賤貨,死在頃刻,還敢說此大話!”就當小腹下踢了一腳,正中玄牝之戶。月君勸住,請於後土夫人道:“聖人以天地萬物為心,何處容他不得?不與之較量罷。”後土夫人又諭道:“孛星,你看太陰星何等度量,爾豈不愧死?也罷,燕地所乏者水漿,小民甚屬艱難,朕今敕授汝為此方水神以濟其渴。毋使有虞,便是積累功行,他日尚可複職。慎之!慎之!”隨著兩侍女押送至桑幹山小黃河發源處安插。今燕地人所謂水母是也。
月君再拜而謝,微問土丸神化之妙。後土夫人笑道:“他用的水是煉成的水銀,我用的土是煉成的艮土。艮為山,水銀屬金,本產於山土之內,以氣相感而收之也。艮又居東北方,有一脈坎水在內,以性相孚而服之也。到太孛本身為純陰之水,非純陽之火不能製之。我所用者高土丸,土中有純陽也。以天地論之,太陽為陽火,凡火為陰火。故太陽出而火焰無光,水澤之氣亦皆消滅。至若陰火之不能製水,猶之乎炊沸湯而火氣返從水氣發矣。以人身論之,心火為陽火,腎火為陰火。故道家煉離火而成純陽,一身之陰氣盡滅。凡人則自少至老,心陽日減,陰火益強,而陰氣愈盛,亦猶之乎炊沸湯而火氣皆從水氣化,陽氣亦從陰氣滅矣。所以製服太孛者,非止以土克水,蓋取土中之離火,以製其陰邪發越。否則彼遂借日遁去耳,何能鎮壓其神靈哉?”月君又稽首道:“小童幸聞聖教。”後土夫人乃起辭命駕。月君等拜送之後,就在這三座台上安歇。
鮑師道:“老曼來,吾語汝,適才後土夫人以艮土收金,與我之用檀木收火,豈不是同一從治之法?汝何足以知之!從來水能克火,而今後土夫人講的火能製火,這叫做反治。反治者,如藥性中之相反者,亦可反用之而治玻老尼,老尼,汝又烏足以語此!”月君笑道:“正治、從治、反治總不越乎陰陽二氣相勝之理。若隻在五行生克上講,豈能盡夫玄微道妙?”
曼師也笑道:“我隻脫卻二氣外,跳出五行中,看這老道姑更有何說!”鮑師大笑。
早見兩位劍仙與素英四仙姑並範飛娘等四女將皆來了。月君一麵召令劉元帥進兵攻城,到夜半,同了鮑、曼二師去看北平城形勢,以便指示方略。見城堵口排滿的紅衣炮、子母炮、轟天炮、神機炮不計其數,已知道收服太孛,早作準備了。月君謂二師道:“始作炮者,其無後乎?任是金剛,也經不得炮風一刮。用以攻城猶且不可,何況竟將來打人。這樣東西可是打人的?大家拚著將士,化作肉泥便了,那六韜三略、六花八陣直可棄置無用,又講恁麼兵法!甚矣,末世人心之不仁也!”鮑師道:“廿四年前,蓬萊閣上九天教主贈有符囊,大約為此。”月君應道:“我亦想著。噫!玄女娘娘早慮著王師大難,真聖心也。”隨返至台上,取出錦囊,向北叩首,然後啟看,內有小玉篋,藏著龍蛇符篆三幅,蝌蚪篆靈咒一幅,眾仙師皆所未見之物。月君乃九叩首謝過,然後向著北平城焚化符咒。就那火焰飛處,一聲震雷去了。曼師道:“原來是遣雷神打碎這些炮。”月君煩隱娘往視,回報炮位皆安然不動,正莫測其妙用。
次日,劉元帥大兵已至,月君諭道:“北平城頭炮孤家已用法禁製,爾等放膽攻城,毋或坐誤。”王師莫不踴躍。遂長驅直搗城下,守陴燕卒一齊放起炮來,沒有半個響的。王師大聲鼓噪,遂將永定、彰義、沙河諸門重重圍住。燕將如飛報知太子,太子大駭,親率文武百官同到城上,令軍士取火再放,卻像是實心的木計,動也不動。學士楊士奇叫打開一個看時,見內裏火藥水津津的都是濕透的。那時先鋒楚由基早見城上有柄九龍黃傘,傘下蓋的一人正站在堵口邊,心猜是燕世子,即便拈弓搭箭,“颼”的一聲,那傘沿上金龍竟舒出五爪,將箭一格,墮在塵埃。城下看得分明,城上倒不知影響,隻道是強弩之末,力不能及,然已吃了老大一驚,即回朝商議。太子諭諸臣道:“敵人有此異術,何難隱身入城?裏應外合,此不可不慮。卿等有何良策以禦之?”
楊士奇奏道:“殿下聖慮良是。目今皇上已大勝北寇,旋師之期不遠,以臣愚見,莫若遣大臣二員,前赴敵營,佯許歸藩,崇奉建文年號,俄延數日,保得無虞,候鑾駕回時,自然別有方略。”太子道:“此計不成,徒失體麵;如其能成,父皇豈不罪及孤家?請先生三思。”士奇又奏:“臣非創見,當日皇上曾差使到濟南,有此一議,今不過再申前說。無非緩兵之意,難道真正奉他年號?一麵即遣飛騎奏知皇上,潛師入關,出其不意以擊之。就是破敵,亦莫善於此著。”太子道:“依先生行之。誰堪為使?”士奇應道:“禮部尚書呂震,處事精詳而有重望,兵部尚書段民,立身剛正,素為寇服,臣舉此二人可用。”太子即發手敕,令於明日卯刻前赴敵營議事。
二人遵旨,當晚即詣相府受了主意。五更起來梳洗,黎明便到城上,令人傳說:請讓開條路,有官員赴元帥營講話。攻彰義門的大將郭開山,隨飛報與元帥。劉璟道:“兩國相爭,不斬來使,著放條路與他走。”郭開山即揮兵略退,分開兩行。
呂震、段民望見,隨疾馳出城,直到王師大營。劉元帥與譚監軍迎於帳處。各施禮畢,呂震具將情願歸藩,崇奉年號,候建文回鑾的意思說得緩款曲折,甚為可聽。劉元帥嗬嗬冷笑道:“汝等以哄兒童,將謂我佩劍不利耶?前此嚴震、胡瀹在濟南闕下就是這段言語,諸公卿都要寫一奏疏為據。到是呂軍師說燕逆作事,可是這兩人專得主的?倘若失信於我,自有天兵申討。今本帥統率六師,正討其僭逆欺罔之罪,還敢簧辱鼓舌麼?”段民厲色應道:“我等出城之際,已拚斷月豆而回,元帥乃在利劍唬嚇耶?先尊公為本朝元勳第一人,建文既不能返,應得天下非當今而誰?縱使起先尊公於地下,斷無說異姓可據之理。由此言之,嚴尚書亦何曾失信!”劉元帥詫道:“聖主為賊所逼,出亡在外,不滅燕賊,乘輿焉能複返?夫子作《春秋》,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況本帥為元勳之後哉!”
呂震見不是頭勢,又婉詞以請道:“不允由得元帥,何須動怒,但得轉達於帝師,以便複命。”這句話原因月君仁義之名播於四海,可以僥幸於萬一的想頭。在劉璟,亦必須聞知帝師的。遂立刻差人啟奏。但見帶回兩麵金龍雕漆牌來,上各寫極大的六個字:
一、城下請盟不許,一,限在三日拔城。
呂震、段民二人相視默然,隨起辭而去。劉元帥乃下令諸營:四更造飯,五更飽餐,平明齊進攻城。有能奮勇先登者,不論何人,裂土封侯。如有一人先登,第二人不即奮進,後隊能斬前人而登城者,並封侯爵。
當夜二更,月君與鮑、曼二師在中台靜坐,忽有一道紅光,直衝座隅,那紅光影裏早現出鬼母天尊法相,月君與二師忙起身拜接。各施禮畢,鬼母尊諭道:“燕王有柄劍在嫦娥處,可速取來。”月君一想,大抵是那柄劍了,應聲道:“在。”隨取來奉上。鬼母尊看劍鍔上鐫有“取建文繳”四個字,乃顧謂月君與二師道:“即以其人之劍,還取其人之命,方使天下後世知道報應不爽。我奉上帝敕旨,往榆木川追取天狼星去,勘問他屠戮忠良之罪。少間日出卯刻,當有玉敕召嫦娥,仍返廣寒宮為太陰天子也。”月君返呆了一呆,亟拜道:“皆荷聖母翼讚之力。”鬼母尊道:“這不敢貪天之功。汝平日所行之事,巡察神無不上奏,玉帝極其嘉予,敕旨雲:‘集義累仁,上洽天道;褒忠顯節,下值人倫。可謂不負朕之誥誡。’是乃嫦娥自己功行所得也。”隨掣劍淩空,飛至榆木川,而燕王卒,當日半道人謠雲:“複建文,建文不可複,一劍下榆木。”至此方應驗。
道人即張三豐,所以能知未來這數也。
按史雲:永樂二十二年秋七月丁亥,次翠微岡。上禦幄殿,諭大學士楊榮曰:“朕還京,當以軍國事悉付太子。”戊子,次雙流濼。遣禮部官齎書諭知太子。己醜,次蒼崖。上不豫。庚寅,次榆木川。召英國公張輔受遺命,傳位皇太子。辛卯,上崩。如是其從容暇豫,似乎無疾而終,可疑也。又紀雲:成祖北征阿魯台,至遠遁去乃還。秋七月,車駕止蒼崖,玻至榆木川遺詔,其夜遂崩。宦者孟驥、馬雲等索軍中錫萬斤,召匠入錘匣。殯殮已畢,盡殺匠工,複敕光祿勳進膳如常。軍中無一人知者。如是其詭譎變幻,又似乎有故而殂,亦可疑也。而野史則雲:永樂皇至榆木川,遇野獸突至,與之搏,被攫,隻剩其半軀。所以殮而殺匠,泯滅其跡。又如是其駭聞,更為可疑矣。後來梓宮還朝,不可啟視,千載之下,誰能破其疑耶?若謂《外史》所言,亦屬可疑,更無庸辨。且要寫下回嫦娥飛升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