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玉帶秦王惹禍入天牢敬德施威
當下高祖回宮,君臣相安無事,如此過了一年。不道高祖內苑有二十六宮,內有二宮,一名慶雲宮,乃張妃所居,一名彩霞宮,乃尹妃所居。這張尹二妃,就是昔日煬帝之妃,隻因煬帝往揚州不回,他們留住在晉陽官,甚感寂奠。又聞內監裴寂說李淵是真主,就召李淵入宮,賜宴灌醉,將他抬上龍牀,陷以臣奸君妻之罪,李淵無奈,隻得納為妃嬪。但張尹二妃終是水性楊花,最近因高祖數月不入其官,心懷怨望。
不久,這張妃、尹妃和建成、元吉發生了曖昧。二王本是好色之徒,不管名分攸關,他們常常在一起飲酒作樂,並做些無恥之事。
再說秦王因出兵日久,記念王姊,這時姊丈柴紹業經病亡,不知王姊如何,遂往後宮相望。公主令侍兒治酒,飲至傍晚,秦王辭出,從彩霞宮走過,聽得音樂之聲,隻道父王駕幸此宮,便問宮人道:“萬歲爺在內麼?”那宮人見是秦王不敢相瞞,便說道:“不是萬歲爺,是太子與齊王也。”秦王聞言大驚,吩咐宮人,不要聲張,輕輕往宮內一張,果見建成抱住尹妃,元吉抱住張妃,在那裏飲酒作樂。秦王望見,驚得半死,叫聲:“罷了!”欲要衝破,不但揚此臭名出去,而且他性命決然難保,千思萬想,想成一計道:“呀,有了,不免將玉帶掛在宮門,二人出來。定然認得。下次決然不敢,也好戒他們下次便了。”就向腰間解玉帶,掛在宮門,竟自去了。
再說建成、元吉與張尹二妃戲謔一番,見天色已晚,二王相辭起身。二妃送出宮門,抬頭一看,見宮門掛下一條玉帶,四人大驚。二王把玉帶細細一看,認得是世民腰間所圍,即失色道:“這卻如何是好?”二妃道:“太子不必驚慌,事已至此,必須如此如此。”二王大喜去了。
次日高祖臨朝,文武朝拜已畢,忽見內宮走出張尹二妃,跪下哭奏道:“昨日臣妾二人,同在彩霞宮閑談。忽見秦王闖入宮來,遂將臣妾二人,十分調戲,現扯下玉帶為證。”就把玉帶呈上。高祖一見大怒,叫美人回宮,即官秦王上殿。秦王來至殿前俯伏,高祖見他腰係金帶,便問道:“玉帶何在?”秦王道:“昨日往後宮,相望王姊,留在他處。”高祖道:“好畜生,怎敢瞞我?”就命武士拿下,速速斬首。眾武士領旨,一齊將秦王綁了,推出午門。秦叔寶忙出班奏道:“萬歲爺秦王有罪,可念父子之情,敕其一死。臣將他囚在天牢,等待日後有功,將功折罪便了。”高祖道:“本該斬首。今看秦恩公之麵,將這畜生,與我下入天牢,永遠不許出頭。”武士領旨,將秦王押入天牢去了。
建成見了這事,心滿意足,上前奏道:“世民下入天牢,眾將都是他心腹之人,定然謀反,父王不可不防。”元吉奏道:“父王可將眾將調去邊方,不得留在朝內,倘有不測,那時悔之晚矣!”高祖怒氣未平,因說道:“不須遠調,單留秦瓊在朝,餘者革去官職,任憑他們去吧。”叔寶就啟奏,要告假回山東祭祖一番。高準奏,欽賜還鄉,候祭祖畢,就來供職,叔寶謝恩,高祖退朝入宮。
那些眾將,見旨意一下,個個收拾行李,各帶家小回鄉去了。羅成要與叔寶同往山東,程咬金道:“羅兄弟所見極是,小弟亦要往山東,我們大家共往吧。”叔寶、羅成大喜,各帶了家眷,竟往山東去了。那徐茂公依然扮了道人,卻躲在兵部尚爺劉文靜府中住下。獨有尉遲恭吩咐黑白二夫人:“前往山後朔州麻衣縣致農莊去住,家中還有妻兒。你們一路慢慢而行,等我往天牢拜別秦王,然後一同回去。”白夫人道:“將軍速去速來,凡事須要小心,妾在前途相等。”尉遲恭道:“曉得。”黑白二夫人帶領車馬,竟往山後而行。
那尉遲恭出了寓所,避入冷寺,等到下午,拿了些飯,扮作百姓,來到天牢門首。見一個禁子,尉遲恭把手一招,那禁子看見,便走過來問道:“做什麼?”尉遲恭道:“我是殷王差來的,有事要見你家老爺。”禁子道:“什麼事?”尉遲恭道:“有一宗大財喜在此,你若做得來,就不通知你家老爺也使得。那財喜我與你對分了。”那禁子道:“有多少財喜?所作何事?”尉遲恭放下酒飯,取出一大包銀子來,足有二百兩。那禁子見了銀子,十分動火,便說道:“此處不是講話的所在,這裏來。”引尉遲恭到一同小屋肉,禁子笑問道:“隻不知足下宜欲如何?”尉遲恭道:“我乃殷王府中的親隨,早上王爺賞我一百兩銀子,要我藥死秦王,這一百兩銀子,要送與獄官的。又恐獄官不肯,王爺說:‘隻要有人做得來,賞了他吧。若做出事來,我王爺一力承當,並不連累他的。’”那禁子聽說大喜道:“藥在那裏?”尉遲恭道:“藥在飯內。”禁子道:“如今你可認我為兄弟,我可認你為哥哥,方可行事。”尉遲恭會意,便叫:“兄弟我來看你。”禁子道:“哥哥,多謝你。”兩下一頭說話,一頭往牢裏走來。有幾個伴當,見他二人如此稱呼,都不來管他。到了一處,禁子開門;推尉遲恭進去,禁子就關門去了。尉遲恭進內,看見秦王坐在椅上,尉遲恭上前跪下,叫聲:“主公,臣尉遲恭特來看你。”秦王一見尉遲恭,即抱住尉遲恭大哭。尉遲恭道:“臣不知主公此事,從何而起,眾將又革除官職,各回家去。臣今亦要回山後,故此前來拜別主公,特備些酒飯在此,供獻主公,以表臣一點丹心。”秦王道:“多謝王兄,此事因玉帶而起。”但也不便說明。
君臣正在講兩,忽聽門外叫聲:“哥哥開門。”尉遲恭開了門,問道:“做什麼?”禁子道:“哥哥,事體成了嗎?”尉遲恭道:“尚未成。”禁子道:“還好。隨我來。”尉遲恭道:“我要在此伺候,不去!不去!”那禁子發怒道:“今有齊王親自到此,倘齊王看見你,問起根由,豈不連累及我,快些出去。”尉遲恭道:“好弟兄,看銀子分上,待我躲在此間,諒他不致看見。”禁子道:“既如此,必須躲在黑暗裏才好。”尉遲恭道:“我曉得。”禁子去了,尉遲恭就去躲在黑暗裏。
卻說齊王同獄官,帶領二十餘人,來到天牢。齊王叫聲:“王兄,做兄弟的特來看你。”秦王道:“足見兄弟盛情。”元吉叫手下人看酒過來,秦王知他來意不善,便說:“兄弟,此酒莫非有毒麼?”齊王對秦王笑道:“且滿飲此杯,願你直上西天。”秦王大驚,不肯接杯,元吉叫手下道:“他若不飲,與我灌下。”眾人齊聲答應,正要動手,忽然黑暗裏跳出一個人來,大聲喝道:“你們做得好事!”大步上前,一把扯住元吉,提起拳頭就打。眾手下欲待上前救應,見是尉遲恭,各各走散。元吉也把他一看,認得是尉遲恭,驚得魂飛魄散,叫道:“將軍放下手,饒了我吧?”尉遲恭道:“你好好實對我說,今日到這裏做什麼?”元吉道:“孤家念手足之情,特送酒飯來與王兄吃,並無他意。”尉遲恭見他不肯實說,把手一緊,元吉就叫喊起來,一下跤倒在地,痛得一個半死。
尉遲恭道:“我問你,你酒內藏什麼毒藥?若還敢支吾,我就一拳打死。”元吉道:“將軍,看王兄麵上,饒了我吧!”尉遲恭道:“要我饒你,你可寫一張伏辯與我。”元吉道:“孤是寫不來的。”尉遲恭見他不寫,就將兩個指頭。向元吉臉上一撥,元吉痛得緊,好似殺豬的一般,忙叫道:“待孤寫就是了。”尉遲恭問獄官取了紙筆,放了手,付與他道:“快快寫來。”元吉看來,強他不過,隻要性命,沒奈何,提起筆來,寫了一張伏辯。尉遲恭叫他念與己聽,元吉念道:
立伏辯齊王元吉:因王兄世民,遭禁在牢,不念手足之情,反生謀害之
心。假以敬酒為名,內藏毒藥。不想天理昭彰,忽逢總管尉遲恭,識破奸謀。
日後秦王倘有不測,俱係元吉擔責,所供是實。大唐六年四月十三日,
立伏辯元吉花押。
元吉念完,敬德挾在手中道:“饒你去吧。”元吉聽說,飛跑去了。尉遲恭道:“這伏辯放在主公處,那奸王諒不敢再來相害,臣今要回山後去了。”就拜別秦王,走出牢門,來到外邊。
隻見十數個大漢,忙走來說道:“尉遲老爺,方才的事,萬歲爺知道了,說你私入天牢,歐打齊王。如今差官兵拿你,你快快同我們去吧。”尉遲恭問道:“你們是那裏來的?”眾人道:“我等奉程咬金大老爺之命,前來救你。”尉遲恭聽了,就同他走,此際已是黃昏時分,尉遲恭心慌意亂,隨眾人領到一家門首,直到大廳,轉到書房。眾人道:“老爺在此少坐,待我們進去,請老爺出來相會。”說罷,眾人入去。又見一人拿酒肴出來,擺在桌上,說道:“老爺先飲一杯,家爺就出來了。”那尉遲恭辛苦了一日,一聞酒香,拿來就吃了幾杯,頭昏眼花,立腳不住,跌倒在地,內裏走出二十餘人,把尉遲恭用繩綁了。
看官,你道這一家是什麼人家?原來就是殷王府中。方才牢中之事,早有細作報知殷王,故設此計,不想尉遲恭誤中其謀。當時眾人稟知殷王,說:“尉遲恭拿下了。”殷王道:“將他洗剝幹淨,綁在柱上,用皮鞭先打他一頓。”眾人領命,即把尉遲恭洗剝,綁上庭柱,將皮鞭亂打一頓。尉遲恭醉迷之人,那裏曉得?受此一頓毒打,直到五更醒來,開眼一看,見身上衣服被剝,赤身綁著,遍身疼痛,不知何故。
少刻天明,建成、元吉出來,同坐在上麵,兩旁分列一班勇士。建成罵道:“尉遲恭你這狗頭,俺父王恐你等助秦王為非,故此打發你等回去。你怎麼私入天牢,行凶無忌,該得何罪?”元吉罵道:“你這狗頭,好好送還我的伏辯,萬事全休。如今放在那裏,實對我說。不然,孤就要用刑了。”尉遲恭道:“要伏辯也容易,到萬歲爺殿上就還你便了。”元吉道:“你這狗頭,不用刑,料也不怕。”叫左右將牛皮膠化油,用麻皮和鉤,搭在他的身上,名為“披麻拷”。若扯一下。就連皮帶肉去了一塊。左右端正好了,將尉遲恭身上遍搭。元吉問道:“你招也不招?”尉遲恭不知厲害,說道:“招什麼?”元吉叫左右扯下去,就把麻皮一扯,連皮帶肉去了一大塊。可憐尉遲恭疼痛難當。不知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