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後稷,名棄。其母有邰氏女,曰薑原。薑原為帝嚳元妃。薑原出野,見巨人跡,心忻然說,欲踐之,踐之而身動如孕者。居期而生子,以為不祥,棄之隘巷,馬牛過者皆辟不踐;徙置之林中,適會山林多人,遷之;而棄渠中冰上,飛鳥以其翼覆薦之。薑原以為神,遂收養長之。初欲棄之,因名曰棄。
周的始祖後稷,名叫棄。他的母親是有邰氏的女子,名叫薑原。薑原是帝嚳的正妃。薑原外出到郊野,看見一個巨人腳印,心中喜悅,想去踩它一腳,一踩就覺得身子振動像懷了孕似的。滿了十月就生下一個兒子,薑原認為這孩子不吉祥,就把他扔到了一個狹窄的小巷裏,但不論是馬還是牛從他身邊經過都繞著躲開而不踩他,於是又把他扔在樹林裏,正趕上樹林裏人多,所以又挪了個地方;把他扔在渠溝的冰上,有飛鳥飛來用翅膀蓋在他身上,墊在他身下。薑原覺得這太神異了,就抱回來把他養大成人。由於起初想把他扔掉,所以就給他取名叫棄。
棄為兒時,屹如巨人之誌。其遊戲,好種樹麻、菽,麻、菽美。及為成人,遂好耕農,相地之宜,宜穀者稼穡焉,民皆法則之。帝堯聞之,舉棄為農師,天下得其利,有功。帝舜曰:“棄,黎民始饑,爾後稷播時百穀。”封棄於邰,號曰後稷,別姓姬氏。後稷之興,在陶唐、虞、夏之際,皆有令德。
棄還是孩童的時候,就有偉大人物那般的高遠誌向。他做遊戲的時候,喜歡栽麻種豆,種下去的麻和豆都長得很茂盛。等他長大成人了,他就喜歡耕作,他能觀察土地的特性,選擇適宜的穀物來種植,人民都仿效他。帝堯聽說了這些事,便任用棄擔任農師,教民眾種植莊稼,天下百姓都因此獲利,他立下了功勞。帝舜說:“棄,百姓們當初忍饑挨餓,多虧你擔任後稷來播種各種穀物。”所以分封棄在邰這個地方,號稱後稷,另外以姬為姓。後稷的出名,在陶唐、虞、夏幾代之間,這一個家族都很有美德。
後稷卒,子不窋立。不窋末年,夏後氏政衰,去稷不務,不窋以失其官而餎戎狄之間。不窋卒,子鞠立。鞠卒,子公劉立。公劉雖在戎狄之間,複脩後稷之業,務耕種,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資,居者有畜積,民賴其慶。百姓懷之,多徙而保歸焉。周道之興自此始,故詩人歌樂思其德。公劉卒,子慶節立,國於豳。
後稷去世後,他的兒子不窋(zhú)繼位。不窋晚年的時候,夏後氏的國政衰敗,舍棄了後稷這個官,不再重視農業,不窋因為失去官職就逃奔到戎狄地區。不窋去世後,他的兒子鞠繼位。鞠去世後,他的兒子公劉繼位。公劉雖身在戎狄之中,卻重新經營修複後稷的基業,從事農事耕種,按照土地的栽培特性來種植莊稼,他從漆水、沮水渡過渭水,砍伐獲取材木以供使用,使得出門的人有旅費,在家的人有積蓄,人民的生活依靠他好了起來。百姓都感恩愛戴他,很多人遷居來歸順投靠他。周朝的治國之道大興正是從這裏開始的,因此詩人創作詩歌樂曲讚頌追念他的恩德。公劉去世後,他的兒子慶節繼位,在豳(bīn)建立國都。
慶節卒,子皇仆立。皇仆卒,子差弗立。差弗卒,子毀隃立。毀隃卒,子公非立。公非卒,子高圉立。高圉卒,子亞圉立。亞圉卒,子公叔祖類立。公叔祖類卒,子古公亶父立。古公亶父複脩後稷、公劉之業,積德行義,國人皆戴之。薰育戎狄攻之,欲得財物,予之。已複攻,欲得地與民。民皆怒,欲戰。古公曰:“有民立君,將以利之。今戎狄所為攻戰,以吾地與民。民之在我,與其在彼,何異。民欲以我故戰,殺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為。”乃與私屬遂去豳,度漆、沮,逾梁山,止於岐下。豳人舉國扶老攜弱,盡複歸古公於岐下。及他旁國聞古公仁,亦多歸之。於是古公乃貶戎狄之俗,而營築城郭室屋,而邑別居之。作五官有司。民皆歌樂之,頌其德。
慶節去世後,他的兒子皇仆繼位。皇仆去世後,他的兒子差弗繼位。差弗去世後,他的兒子毀隃繼位。毀隃去世後,他的兒子公非繼位。公非去世後,他的兒子高圉(yǔ)繼位。高圉去世後,他的兒子亞圉繼位。亞圉去世後,他的兒子公叔祖類繼位。公叔祖類去世後,他的兒子古公亶父繼位。古公亶父重新經營恢複後稷、公劉的基業,積累德行,廣施仁義,國都中的百姓都擁戴他。薰育等戎狄部族來攻打他們,想要掠奪財物,古公亶父就把財物給他們。過了不久戎狄部族又來攻打,想得到土地和人民。人民都非常憤怒,想要出去迎戰。古公說:“民眾擁立君主,是想讓他給大家謀求利益。現在戎狄前來侵犯,目的是想要我的土地和人民。人民跟著我或跟著他們,有什麼區別呢?人民因為我的緣故去打仗,依靠著犧牲人民的父子兄弟來做君主,我實在不忍心這樣做。”於是古公亶父和他的親屬左右離開了豳,渡過漆水、沮水,翻過梁山,定居在歧山腳下。而在豳地的人民全都扶老攜幼,來到岐山腳下,全部重新歸附到古公身邊。附近的國家聽說古公仁愛,也有很多來歸從他。於是古公摒棄戎狄的習俗,建造城郭和房屋,設置邑落讓民眾定居下來。設立了司徒、司馬、司空、司士、司寇五種官職衙署。人民都創作詩歌樂曲讚美他,歌頌他的恩德。
古公有長子曰太伯,次曰虞仲。太薑生少子季?,季曆娶太任,皆賢婦人,生昌,有聖瑞。古公曰:“我世當有興者,其在昌乎?”長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曆以傳昌,乃二人亡如荊蠻,文身斷發,以讓季曆。
古公的長子叫太伯,次子叫虞仲。太薑生小兒子季曆,季曆娶太任為妻,太薑、太任都是賢惠的妻子。太任生子昌,有聖明之兆。古公說:“我的後代當有成大事者,大概就是昌吧?”長子太伯和虞仲知道古公想立季曆,以便將來能傳位於昌,所以兩人便逃亡到了荊蠻,(按當地風俗)身刺花紋,剪短頭發,而讓位給季曆。
古公卒,季曆立,是為公季。公季脩古公遺道,篤於行義,諸侯順之。
古公去世後,季曆繼位,就是公季。公季修持古公留下的治國之道,堅定地施行仁義,諸侯都順從他。
公季卒,子昌立,是為西伯。西伯曰文王,遵後稷、公劉之業,則古公、公季之法,篤仁,敬老,慈少。禮下賢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歸之。伯夷、叔齊在孤竹,聞西伯善養老,盍往歸之。太顛、閎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之徒皆往歸之。
公季去世後,他的兒子昌繼位,就是西伯。西伯被稱為文王,他繼承後稷、公劉的事業,遵循古公、公季的法則,篤行仁義,尊敬老者,慈愛幼小。對賢能之人以禮相待,為了接待賢士,有時到了中午都顧不上吃飯,士人因此都歸附他。伯夷、叔齊在孤竹國,聽說西伯很是會敬重贍養老人,就一同前往歸附於西伯。太顛、閎夭、散宜生、鬻子、辛甲大夫等人也都去歸順了他。
崇侯虎譖西伯於殷紂曰:“西伯積善累德,諸侯皆向之,將不利於帝。”帝紂乃囚西伯於羑裏。閎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驪戎之文馬,有熊九駟,他奇怪物,因殷嬖臣費仲而獻之紂。紂大說,曰:“此一物足以釋西伯,況其多乎!”乃赦西伯,賜之弓矢斧鉞,使西伯得征伐。曰:“譖西伯者,崇侯虎也。”西伯乃獻洛西之地,以請紂去砲格之刑。紂許之。
崇侯虎在殷紂王麵前講西伯的壞話說:“西伯積德行善,諸侯都歸順於他,將會對您不利。”於是殷紂把西伯囚禁在羑裏。閎夭等人很擔憂西伯,想盡辦法尋求來了有莘氏的美女,驪戎地區的彩色駿馬,有熊國出產的九輛馬車,以及其他種種奇珍異寶,通過殷商的寵臣費仲進獻給紂王。紂王非常高興,說:“這裏麵的任何一件東西都足夠讓我釋放西伯了,何況還有這麼其他的好東西呢!”於是赦免了西伯,賜給他弓箭斧鉞,讓西伯有征討臨近的諸侯的權利。紂王告訴西伯說:“陷害西伯的人,是崇侯虎。”西伯回國之後就獻出洛水以西的土地,請求紂廢除炮烙的刑法。紂答應了他。
西伯陰行善,諸侯皆來決平。於是虞、芮之人有獄不能決,乃如周。入界,耕者皆讓畔,民俗皆讓長。虞、芮之人未見西伯,皆慚,相謂曰:“吾所爭,周人所恥,何往為,祇取辱耳。”遂還,俱讓而去。諸侯聞之,曰“西伯蓋受命之君”。
西伯暗自行善,諸侯都來請他裁決是非。當時虞、芮兩國的人有訟事不能裁決,故前往周。他們進入周的境界,看到種田的人都互讓田界,人民都以謙讓長者為美德。虞、芮兩國的人還沒見到西伯,已覺慚愧,相互說:“我們所爭的,正是周人所恥,還去幹什麼,去了隻是自取羞辱罷了。”於是返回,互相謙讓而去。諸侯聽說,都說:“西伯當是受有上天之命的君主。”
明年,伐犬戎。明年,伐密須。明年,敗耆國。殷之祖伊聞之,懼,以告帝紂。紂曰:“不有天命乎?是何能為!”明年,伐邘。明年,伐崇侯虎。而作豐邑,自岐下而徙都豐。明年,西伯崩,太子發立,是為武王。
第二年,西伯征伐犬戎。下一年,征伐密須。又下年,打敗耆國。殷朝的祖伊聽說了,非常害怕,把這些情況報告給紂王。紂王說:“不是有天命助我嗎?他能怎麼樣!”次年,西伯征伐邘。次年,征伐崇侯虎。營建了豐邑,從岐下遷都到豐。次年,西伯逝世,太子發登位,這就是武王。
西伯蓋即位五十年。其囚羑裏,蓋益易之八卦為六十四卦。詩人道西伯,蓋受命之年稱王而斷虞芮之訟。後十年而崩,諡為文王。改法度,製正朔矣。追尊古公為太王,公季為王季:蓋王瑞自太王興。
西伯大概在位五十年。當他被囚禁在羑裏的時候,大概曾把《易》的八卦增為六十四卦。從《詩》的作者對西伯的稱頌看,大概西伯就是在那一年受命稱王,裁決虞、芮兩國訟事。十年後去世,諡號是文王。他曾改變了殷的律法製度,製定了曆法。曾追尊古公為太王,公季為王季:大概是說帝王的瑞兆是從太王時開始的。
武王即位,太公望為師,周公旦為輔,召公、畢公之徒左右王,師脩文王緒業。
武王即位,太公望任太師,周公旦做輔相,召公、畢公一班人輔佐武王,遵循文王的遺業。
九年,武王上祭於畢。東觀兵,至於盟津。為文王木主,載以車,中軍。武王自稱太子發,言奉文王以伐,不敢自專。乃告司馬、司徒、司空、諸節:“齊栗,信哉!予無知,以先祖有德臣,小子受先功,畢立賞罰,以定其功。”遂興師。師尚父號曰:“總爾眾庶,與爾舟楫,後至者斬。”武王渡河,中流,白魚躍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複於下,至於王屋,流為烏,其色赤,其聲魄雲。是時,諸侯不期而會盟津者八百諸侯。諸侯皆曰:“紂可伐矣。”武王曰:“女未知天命,未可也。”乃還師歸。
武王受命第九年,武王先在畢祭祀文王,然後前往東方舉行閱兵,到達盟津。設文王的木主,用車子運載,供在中軍帳中。武王自稱太子發,表示是以文王的名義征伐,不敢獨斷專行。他向司馬、司徒、司空等受王命執符節的官員宣告:“要小心謹慎,說到做到!我本是無知之人,隻因先祖有德行,我承受了先人的功業。現在已製定了各種賞罰製度,來確保完成祖先的功業。”於是發兵。師尚父下令說:“集合起你們的部下,把好船槳,遲到者一律斬殺。”武王渡黃河,船到達河的中央,有白魚跳進武王的船中,武王俯身拾起它用來祭祀。渡過河之後,有一個火團從天而降,落在武王的屋頂上,凝固成烏鴉狀,赤紅的顏色,發出魄魄的鳴聲。當時,諸侯不約而同前來盟津會盟的有八百諸侯。諸侯都說:“紂可以伐了。”武王說:“你們還不了解天命,現在還不行。”於是率領軍隊回去了。
居二年,聞紂昏亂暴虐滋甚,殺王子比幹,囚箕子。太師疵、少師彊抱其樂器而餎周。於是武王遍告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以不畢伐。”乃遵文王,遂率戎車三百乘,虎賁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以東伐紂。十一年十二月戊午,師畢渡盟津,諸侯鹹會。曰:“孳孳無怠!”武王乃作太誓,告於眾庶:“今殷王紂乃用其婦人之言,自絕於天,毀壞其三正,離逷其王父母弟,乃斷棄其先祖之樂,乃為淫聲,用變亂正聲,怡說婦人。故今予發維共行天罰。勉哉夫子,不可再,不可三!”
過了兩年,聽說紂昏亂暴虐更甚於前,殺死了王子比幹,囚禁了箕子。太師疵、少師彊抱著他們的樂器逃到了周國。這時武王才向所有的諸侯宣告說:“殷王罪惡深重,不可不合力討伐!”於是遵循文王的遺旨,率領戰車三百輛,勇士三千人,披甲戰士四萬五千人,東進伐紂。第十一年十二月戊午日,軍隊全部渡過盟津,諸侯都來會合。武王說:“要勤勤懇懇,不可懈怠呀!”武王因而作《太誓》,向眾人宣告:“現在殷王紂竟然聽信妻妾之言,自絕於上天,違背日、月、北鬥的運行,疏遠自己的同祖兄弟,竟然廢棄其先祖的音樂,敢采用淫亂的音樂去竄改典雅的音樂,以取悅於他的妻妾。所以現在我發要恭敬地執行上天的懲罰。要努力呀,男子漢們,不能有第二戰,更不能有第三戰!”
二月甲子昧爽,武王朝至於商郊牧野,乃誓。武王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曰:“遠矣西土之人!”武王曰:“嗟!我有國塚君,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千夫長、百夫長,及庸、蜀、羌、髳、微、纑、彭、濮人,稱爾戈,比爾幹,立爾矛,予其誓。”王曰:“古人有言‘牝雞無晨。牝雞之晨,惟家之索’。今殷王紂維婦人言是用,自棄其先祖肆祀不答,昬棄其家國,遺其王父母弟不用,乃維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俾暴虐於百姓,以奸軌於商國。今予發維共行天之罰。今日之事,不過六步七步,乃止齊焉,夫子勉哉!不過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齊焉,勉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羆,如豺如離,於商郊,不禦克餎,以役西土,勉哉夫子!爾所不勉,其於爾身有戮。”誓已,諸侯兵會者車四千乘,陳師牧野。
二月甲子日的淩晨,武王一早就來到商郊牧野,舉行誓師。武王左手拿著黃色的鉞,右手握著以白色旄牛尾為飾的旗,用來指揮。說:“辛苦了,西方來的將士們!”武王說:“啊!我的友邦的國君們,司徒、司馬、司空、亞旅、師氏各位卿大夫們,千夫長、百夫長各位將領們,還有庸人、蜀人、羌人、鬃人、微人、人、彭人、濮人,高舉你們的戈,排齊你們的盾,豎起你們的矛,讓我們來發誓!”武王說:“古人有句老話:‘母雞不報曉。母雞報曉,就會使家毀敗。’如今殷王紂隻聽婦人之言,廢棄祭祀祖先的事不加過問,放棄國家大政,拋開親族兄弟不予任用,卻糾合四方罪惡多端的逃犯,抬高他們,尊重他們,信任他們,使用他們,讓他們欺壓百姓,在商國為非作歹。現在我姬發恭敬地執行上天的懲罰。今天我們作戰,每前進六步七步,就停下來齊整隊伍,大家一定要努力呀!刺擊過四五次、六七次,就停下來齊整隊伍,努力吧,各位將士!希望大家威風勇武,像猛虎,像熊羆,像豺狼,像蛟龍。在商都郊外,不要阻止前來投降的殷紂士兵,要讓他們幫助我們西方諸侯,一定要努力呀,各位將士!你們誰要是不努力,我將拿他問斬!”誓師完畢,前來會合的諸侯軍隊,共有戰車四千輛,在牧野擺開了陣勢。
帝紂聞武王來,亦發兵七十萬人距武王。武王使師尚父與百夫致師,以大卒馳帝紂師。紂師雖眾,皆無戰之心,心欲武王亟入。紂師皆倒兵以戰,以開武王。武王馳之,紂兵皆崩畔紂。紂走,反入登於鹿台之上,蒙衣其殊玉,自燔於火而死。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諸侯,諸侯畢拜武王,武王乃揖諸侯,諸侯畢從。武王至商國,商國百姓鹹待於郊。於是武王使群臣告語商百姓曰:“上天降休!”商人皆再拜稽首,武王亦答拜。遂入,至紂死所。武王自射之,三發而後下車,以輕劍擊之,以黃鉞斬紂頭,縣大白之旗。已而至紂之嬖妾二女,二女皆經自殺。武王又射三發,擊以劍,斬以玄鉞,縣其頭小白之旗。武王已乃出複軍。
紂王聽說武王前來討伐,也發兵七十萬來抵禦武王。武王派師尚父率領百名勇士前去挑戰,然後他自己率領擁有戰車三百五十輛、士卒兩萬六千二百五十人、勇士三千人的大部隊衝進殷紂的軍隊。紂王的軍隊雖然人多,但都沒有作戰的意願,心裏隻盼著武王的軍隊趕快攻打進來。紂王的軍隊都掉轉武器來攻打紂,為武王開路。武王急驅戰車衝進來,紂的軍隊潰不成軍,都背叛了殷紂。紂逃跑,返回進入城中,登上鹿台,把他的寶玉都穿戴在身上,投火自焚而死。武王手持太白旗指揮諸侯,諸侯都拜向武王,武王也作揖還禮,諸侯全都跟從武王。武王來到商的都城,城中的百姓都在城郊等待歡迎。於是武王派群臣告訴商的百姓說:“上天將賜福給大家!”商都民眾都向武王叩頭拜謝,武王也恭敬還禮拜謝。於是武王進城,找到紂自焚的地方。武王親自發箭射紂的屍體,射了三箭然後走下戰車,又用輕呂寶劍刺紂的屍體,用黃色大斧砍下了紂的頭,懸掛在大白旗上。然後又到紂的兩個寵妾那裏,發現這兩個寵妾都已上吊自殺。武王又向她們射了三箭,用劍刺擊,用黑色的大斧砍下了她們的頭,把她們的頭掛在小白旗上。做完這一切,武王才出城,回到軍中。
其明日,除道,脩社及商紂宮。及期,百夫荷罕旗以先驅。武王弟叔振鐸奉陳常車,周公旦把大鉞,畢公把小鉞,以夾武王。散宜生、太顛、閎夭皆執劍以衛武王。既入,立於社南大卒之左,右畢從。毛叔鄭奉明水,衛康叔封布茲,召公奭讚采,師尚父牽牲。尹佚筴祝曰:“殷之末孫季紂,殄廢先王明德,侮蔑神祇不祀,昏暴商邑百姓,其章顯聞於天皇上帝。”於是武王再拜稽首,曰:“膺更大命,革殷,受天明命。”武王又再拜稽首,乃出。
第二天,武王命人清理道路,修整社廟和商紂的宮室。到了約好的日子,一百名士兵扛著有飄帶的罕旗走在前麵。武王的弟弟叔振鐸布護衛並擺列開常車,周公旦手持大鉞,畢公手持小鉞,夾立在武王的兩邊。散宜生、太顛、閎夭都持劍環衛武王。武王進了城,站在社廟南麵大卒的左邊,左右的大臣們都跟著他。毛叔鄭雙手端著明月夜取得的露水,衛康叔封鋪開草席,召公奭幫著拿好彩帛,師尚父牽著祭牲。尹佚朗讀竹簡上的祭文說:“殷的末代子孫季紂,廢棄先王的美德,蔑視神明,不去祭祀,對商城中的百姓昏亂暴虐,這些事在天帝麵前都表現得清清楚楚。”於是武王再拜稽首,說:“我承受上天之命,革除殷朝弊政,接受上天降下的光明之命。”武王又再拜稽首,然後才出城。
封商紂子祿父殷之餘民。武王為殷初定未集,乃使其弟管叔鮮、蔡叔度相祿父治殷。已而命召公釋箕子之囚。命畢公釋百姓之囚,表商容之閭。命南宮括散鹿台之財,發钜橋之粟,以振貧弱萌隸。命南宮括、史佚展九鼎保玉。命閎夭封比幹之墓。命宗祝享祠於軍。乃罷兵西歸。行狩,記政事,作武成。封諸侯,班賜宗彝,作分殷之器物。武王追思先聖王,乃襃封神農之後於焦,黃帝之後於祝,帝堯之後於薊,帝舜之後於陳,大禹之後於杞。於是封功臣謀士,而師尚父為首封。封尚父於營丘,曰齊。封其弟周公旦於曲阜,曰魯。封召公奭於燕。封弟叔鮮於管,弟叔度於蔡。餘各以次受封。
武王把殷的遺民都封給商紂的兒子祿父。武王因天下剛剛平定下來,還沒有安定和睦,所以派他的弟弟管叔鮮、蔡叔度輔佐祿父治理殷國。然後又命令召公放箕子出獄。命畢公將囚禁的百姓放出獄,表彰商容閭巷的百姓。命令南宮括散發聚集在鹿台的錢財和巨橋的糧食,用來賑濟貧苦的野人和賤民。命令南宮括、史佚搬走殷人的九鼎和寶玉。命閎夭為比幹的墳墓培土修繕。命令宗祝在軍隊中祭祀陣亡的將士。然後撤兵回到西方。一路上武王巡視了各個諸侯國,記錄下政事,寫下了《武成》篇,宣告武滅殷的功業成就。他分封諸侯,將殷的宗廟祭器分別賞賜給他們,寫下了《分殷之器物》篇,記錄他的命令和諸侯分封所得的器物。武王追思古代的聖王,因此表彰嘉封神農的後代在焦,嘉封黃帝的後代在祝,嘉封帝堯的後代在薊,嘉封帝舜的後代在陳,嘉封大禹的後代在杞。接著又封功臣謀士,而師尚父是被封的第一個。武王封尚父於營丘,國號齊。封他的弟弟同公旦於曲旱,國號魯。封召公奭於燕。封他的弟弟叔鮮於管,封他的弟叔度於蔡。其他人也都依次受封。
武王徵九牧之君,登豳之阜,以望商邑。武王至於周,自夜不寐。周公旦即王所,曰:“曷為不寐?”王曰:“告女:維天不饗殷,自發未生於今六十年,麋鹿在牧,蜚鴻滿野。天不享殷,乃今有成。維天建殷,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不顯亦不賓滅,以至今。我未定天保,何暇寐!”王曰:“定天保,依天室,悉求夫惡,貶從殷王受。日夜勞來定我西土,我維顯服,及德方明。自洛汭延於伊汭,居易毋固,其有夏之居。我南望三塗,北望嶽鄙,顧詹有河,粵詹雒、伊,毋遠天室。”營周居於雒邑而後去。縱馬於華山之陽,放牛於桃林之虛;偃幹戈,振兵釋旅:示天下不複用也。
武王征集召見九州的長官,登上豳的高地,遙望商的都城。武王回到周,晚上總是睡不著。周公旦來到王的住處,問:“您為什麼睡不著呢?”武王說:“告訴你:都隻因為上天不受享殷的祭貢,從我姬發還沒生下來到現在六十年,遠郊一帶到處是野獸和害蟲。上天不再受享殷的祭貢,所以才有我們今天的成功。上天建立了殷國,殷任用能人賢士有三百六十人,雖然沒有做出明顯的政績,但是也沒有讓殷滅亡,所以殷才維持到了今天。我還沒有真正得到上天的保佑,哪有閑暇時間睡覺!”武王說:“如果想真正得到上天的庇佑,就要依靠太室山,把不知天命的作惡之人全部找出來,貶黜了他們,與殷王受同樣的罪。要日夜勤勉努力,保證安定好西方國土,我要克盡職守做好各項事務,直到我們的德行在四方發揚光大。從洛水拐彎處一直到伊水拐彎處,人們安居在這裏的平坦之處而非險隘之處,這是夏人的活動中心。我向南麵可以望見三塗山,向北麵可以望見太行山,回首可以看見黃河,又仔細觀察了雒水、伊水,這裏離天帝的居室不遠。”於是在雒邑策劃營建周城,然後離去。在華山南麵放養馬匹,在桃林一帶放養牛,讓軍隊放倒武器,整頓軍隊後解散軍隊:向天下民眾表示不再用兵。
武王已克殷,後二年,問箕子殷所以亡。箕子不忍言殷惡,以存亡國宜告。武王亦醜,故問以天道。
武王戰勝殷朝之後二年,向箕子詢問殷朝滅亡的原因。箕子不忍心說殷朝的罪惡,就向武王講述了國家存亡道理。武王也覺得不太好意思,所以又轉而詢問了天道。
武王病。天下未集,群公懼,穆卜,周公乃祓齋,自為質,欲代武王,武王有瘳。後而崩,太子誦代立,是為成王。
武王病重。而這時天下尚未統一,眾公卿們都很害怕,進行“穆卜”(卜問武王的下一代,);周公因而祓除齋戒,自願作替身,想代替武王承受災疾,武王的病漸漸有了好轉。後來武王死了,太子誦繼承了王位,就是成王。
成王少,周初定天下,周公恐諸侯畔周,公乃攝行政當國。管叔、蔡叔群弟疑周公,與武庚作亂,畔周。周公奉成王命,伐誅武庚、管叔,放蔡叔。以微子開代殷後,國於宋。頗收殷餘民,以封武王少弟封為衛康叔。晉唐叔得嘉穀,獻之成王,成王以歸周公於兵所。周公受禾東土,魯天子之命。初,管、蔡畔周,周公討之,三年而畢定,故初作大誥,次作微子之命,次歸禾,次嘉禾,次康誥、酒誥、梓材,其事在周公之篇。周公行政七年,成王長,周公反政成王,北麵就群臣之位。
成王幼小,周剛剛平定天下,周公擔心諸侯背叛周,就代理成王管理政務,主持國事。管叔、蔡叔等兄弟懷疑周公篡位,聯合武庚發動叛亂,背叛周。周公奉成王之命,誅殺了武庚、管叔,流放了蔡叔。讓微子開繼承殷朝的後嗣,在宋地建國。又稍稍收聚了殷朝的遺民,封給武王的小弟弟封,讓他做了衛康叔。晉唐叔獲得吉祥的穀穗,獻給成王,成王把它送到周公的駐兵之地。周公在東方受此吉祥的穀穗,頌揚了天子賜禾穀的聖命。起初,管叔、蔡叔背叛了周朝,周公前去討伐,經過三年時間才徹底平定,所以先寫下了《大誥》,向天下陳述東征討伐叛逆的大道理;接著又寫下了《微子之命》,封命微子繼續殷後;寫下了《歸禾》、《嘉禾》,記述和頌揚天子贈送嘉禾;寫下《康誥》、《酒誥》、《梓材》,下令封康叔於殷,訓誡他戒除嗜酒,教給他為政之道。那些事件的經過記載在《魯周公世家》中。周公代行國政七年,成王長大成人,周公把政權交還給成王,自己又回到群臣的行列中去。
成王在豐,使召公複營洛邑,如武王之意。周公複卜申視,卒營築,居九鼎焉。曰:“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貢道裏均。”作召誥、洛誥。成王既遷殷遺民,周公以王命告,作多士、無佚。召公為保,周公為師,東伐淮夷,殘奄,遷其君薄姑。成王自奄歸,在宗周,作多方。既絀殷命,襲淮夷,歸在豐,作周官。興正禮樂,度製於是改,而民和睦,頌聲興。成王既伐東夷,息慎來賀,王賜榮伯作賄息慎之命。
成王住在豐邑,派召公再次規劃測量洛邑,以完成武王的遺願。周公再次卜問勘察,終於動工營建,把九鼎安放在那裏。他說:“這裏是天下的中心,四方進貢,路程都一樣。”因而作《召誥》、《洛誥》。成王把殷朝遺民遷徙到那裏,周公向他們宣布了成王的命令,寫下了訓誡殷民的《多士》、《無佚》。召公擔任太保,周公擔任太師,東伐淮夷,滅奄國,把他們的國君遷到薄姑。成王從奄國回來,在宗周寫下了《多方》,告誡天下諸侯。成王消滅了殷朝的殘餘勢力,襲擊了淮夷,回到豐邑,寫下了《周官》,說明周朝設官分職用人之法,重新規定了禮儀,譜製了音樂,法令、製度這時也都進行了修改,百姓和睦、太平,頌歌四處興起。成王征伐東夷之後,息慎前來祝賀,成王命榮伯作《賄息慎之命》。
成王將崩,懼太子釗之不任,乃命召公、畢公率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成王既崩,二公率諸侯,以太子釗見於先王廟,申告以文王、武王之所以為王業之不易,務在節儉,毋多欲,以篤信臨之,作顧命。太子釗遂立,是為康王。康王即位,遍告諸侯,宣告以文武之業以申之,作康誥。故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錯四十餘年不用。康王命作策畢公分居裏,成周郊,作畢命。
成王臨終,害怕太子釗不能很好處理國事,便命召公、畢公率諸侯共同輔佐太子使之即位。成王逝世後,召公、畢公率諸侯,帶太子釗拜謁先王的宗廟,用文王、武王開創周朝王業的艱難反複告誡太子,要他一定力行節儉,戒除貪欲,專心辦理國政,寫下了《顧命》,要求大臣們輔佐關照太子釗。太子釗因此即位,這就是康王。康王即位,遍告諸侯,反複宣傳文王、武王的功業,因而作《康誥》。所以成、康兩王時,天下安寧,刑罰棄置不用達四十多年。康王命作策畢公規劃分別百姓居所,劃定周都郊區,因而作《畢命》。
康王卒,子昭王瑕立。昭王之時,王道微缺。昭王南巡狩不返,卒於江上。其卒不赴告,諱之也。立昭王子滿,是為穆王。穆王即位,春秋已五十矣。王道衰微,穆王閔文武之道缺,乃命伯申誡太仆國之政,作命。複寧。
康王去世後,他的兒子昭王瑕即位。昭王在位時,王道衰落了。昭王到南方巡狩未能回來,死在江上。死了也不告喪,是想掩飾。於是立昭王之子滿,這就是穆王。穆王即位的時候,已經五十歲了。當時王道衰敗,穆王痛惜文王、武王的德政遭到損害,就命令伯冏為太仆並反複告誡要管理好國家政事,作《臩命》。天下才又重新安寧。
穆王將征犬戎,祭公謀父諫曰:“不可。先王燿德不觀兵。夫兵戢而時動,動則威,觀則玩,玩則無震。是故周文公之頌曰:‘載戢幹戈,載櫜弓矢,我求懿德,肆於時夏,允王保之。’先王之於民也,茂正其德而厚其性,阜其財求而利其器用,明利害之鄉,以文脩之,使之務利而辟害,懷德而畏威,故能保世以滋大。昔我先王世後稷以服事虞、夏。及夏之衰也,棄稷不務,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竄於戎狄之間。不敢怠業,時序其德,遵脩其緒,脩其訓典,朝夕恪勤,守以敦篤,奉以忠信。奕世載德,不忝前人。至於文王、武王,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事神保民,無不欣喜。商王帝辛大惡於民,庶民不忍,?載武王,以致戎於商牧。是故先王非務武也,勸恤民隱而除其害也。夫先王之製,邦內甸服,邦外侯服,侯衛賓服,夷蠻要服,戎翟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賓服者享,要服者貢,荒服者王。日祭,月祀,時享,歲貢,終王。先王之順祀也,有不祭則脩意,有不祀則脩言,有不享則脩文,有不貢則脩名,有不王則脩德,序成而有不至則脩刑。於是有刑不祭,伐不祀,征不享,讓不貢,告不王。於是有刑罰之辟,有攻伐之兵,有征討之備,有威讓之命,有文告之辭。布令陳辭而有不至,則增脩於德,無勤民於遠。是以近無不聽,遠無不服。今自大畢、伯士之終也,犬戎氏以其職來王,天子曰‘予必以不享征之,且觀之兵’,無乃廢先王之訓,而王幾頓乎?吾聞犬戎樹敦,率舊德而守終純固,其有以禦我矣。”王遂征之,得四白狼四白鹿以歸。自是荒服者不至。
穆王準備攻打犬戎,祭公謀父勸諫說:“不可以。我們先王都以光耀德行來服人,而不炫耀武力。軍隊平時蓄積力量,待必要時才出動,一出動就有威力。如果隻是炫耀武力,就會漫不經心,漫不經心就沒有人懼怕了。所以周文公所作的頌說:‘收起盾和戈,藏起弓和箭,我求美德,華夏傳遍,聖王誠能保全。’先王對待人民,勉勵和端正其道德,使其性情敦厚,增加其財產並改良其器物,懂得利害關係所在,用禮法培養他們,教他們趨利避害,心懷仁德而畏懼懲罰,所以能世代相傳,子孫蕃昌。從前我們的先王世世代代為後稷之官,供職於虞、夏兩代。待到夏朝衰亡時,廢棄農官,不再勸民務農,我們的先王不窋因而失去官職,自己流落於戎狄之間。他不敢懈怠祖先的遺業,繼承祖先的德行,遵循祖先的傳統,遵行祖先的教訓和典法,早晚都敬慎勤勉,以敦厚篤實自持,忠誠老實自奉。世世代代崇奉德行,不辱沒祖先。到了文王和武王,進一步發揚光大前人的業績,再加上仁慈和睦,敬事神明,保護人民,神民皆大歡喜。商王帝辛對其人民作惡大甚,庶民忍無可忍,樂意擁戴武王,因而才能幹商的牧野列陣而戰。所以先王並非有意要去使用武力,而隻是因為時刻關懷人民的疾苦,想為民除害。按照先王的製度,邦畿之內是“甸服”,邦畿之外是“侯服”,設置侯、衛的地方叫“賓服”,蠻夷之地叫“要服”,戎翟之地叫“荒服”。屬於甸服的要“祭”(祭祀),屬於侯服的要“祀”(祭祀),屬於賓服的要“享”(祭享),屬於要服的要“貢”(進貢),屬於荒服的要“王”(朝拜)。“祭”是以日計,“祀”是以月計,“享”是以季節計,“貢”是以年計,“王”是以終身計。按照先王的遺訓,如果不“祭”就要端正其意誌,如果不“祀”就要端正其言辭,如果不“享”就要端正其禮法,如果不“貢”就要端正其名分,如果不“王”就要端正其道德,依次做了而仍不能盡其職守,就要施以刑罰。因而才有對不祭者的刑罰,對不祀者的攻伐,對不享者的征討,對不貢者的譴責,對不王者的告諭天下。因而也才有刑罰的各種規定,才有攻伐的各種武器,才有征討的各種準備,才有嚴厲譴責的命令,才有大告天下的文辭。用命令和文辭宣告而仍然不來述職者,則進一步端正其道德,不必勞民遠征。這樣才能使鄰近的國家無不聽從,遠方的國家無不歸順。現在從犬戎氏二君大畢、伯士去世,犬戎氏能世守其職,前來朝拜,而天子卻說‘我非要按“不享”的罪名加以征討,而且還要向他們炫耀武力’,這不是拋棄先王的教訓,而使您處於危險境地嗎?我聽說犬戎氏提倡敦厚的風氣,循前人的德行而能始終如一,他們是有足以抵禦我們的東西呀。”但穆王還是出兵征討,獲取四隻白狼和四隻白鹿回來。從這以後,屬於荒服的國家就不再來了。
諸侯有不睦者,甫侯言於王,作脩刑辟。王曰:“籲,來!有國有土,告汝祥刑。在今爾安百姓,何擇非其人,何敬非其刑,何居非其宜與?兩造具備,師聽五辭。五辭簡信,正於五刑。五刑不簡,正於五罰。五罰不服,正於五過。五過之疵,官獄內獄,閱實其罪,惟鈞其過。五刑之疑有赦,五罰之疑有赦,其審克之。簡信有眾,惟訊有稽。無簡不疑,共嚴天威。黥辟疑赦,其罰百率,閱實其罪。劓辟疑赦,其罰倍灑,閱實其罪。臏辟疑赦,其罰倍差,閱實其罪。宮辟疑赦,其罰五百率,閱實其罪。大辟疑赦,其罰千率,閱實其罪。墨罰之屬千,劓罰之屬千,臏罰之屬五百,宮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命曰甫刑。
諸侯各國中有些國家不太和睦,甫侯向穆王報告,於是製定了刑法。穆王說:“喂,到我這裏來!凡是封有國邑和土地的諸侯們,我要告訴給你們如何慎重地使用刑法。如今你們要安頓百姓,應選擇的難道不是執法人材嗎?應尊重的難道不是刑法本身嗎?應掌握的難道不是量刑尺度嗎?原告和被告都到齊了,士師就要從(言辭、表情、呼吸、聽覺反應和目光)等“五辭”來觀察。通過這些觀察摸清情況,即可用“五刑”來定罪。如果犯罪事實夠不上“五刑”,就用“五罰”來定罪。如果犯罪事實夠不上“五罰”,被判者不服,就用“五過”來定罪。屬於“五過”方麵的各種問題,如高官顯貴不便訴諸刑慶的各種訟事,要查核其罪,使罪名與過失相當。凡遇該按“五刑”治罪而有疑問不得不赦免的訟事,凡遇該按“五罰”治罪而有疑問不得不赦免的訟事,要仔細查驗。取證要從眾,審訊要有據。如果沒有充分證據便不能定罪,要知道老天在上。屬於黥刑而不夠定罪的,其罰金為一百率,要查核其罪。屬於劓刑而不夠定罪的,其罰金為前者的兩倍,要查核其罪。屬於臏刑而不夠定罪的,其罰金為前者的兩倍半,要查核其罪。屬於宮刑而不夠定罪的,其罰金為五百率,要查核其罪。屬於大辟之刑而不夠定罪的,其罰金為千率,要查核其罪。屬於墨刑的罰金條文有上千條,屬於劓刑的罰金條文有上千條,屬於臏刑的罰金條文有五百條,屬於宮刑的罰金條文有三百條,屬於大辟之刑的罰金條文有二百條,五種刑罰的有關條文共有三千條。”被稱之為《甫刑》。
穆王立五十五年,崩,子共王繄扈立。共王遊於涇上,密康公從,有三女餎之。其母曰:“必致之王。夫獸三為群,人三為眾,女三為粲。王田不取群,公行不下眾,王禦不參一族。夫粲,美之物也。眾以美物歸女,而何德以堪之?王猶不堪,況爾之小醜乎!小醜備物,終必亡。”康公不獻,一年,共王滅密。共王崩,子懿王畑立。懿王之時,王室遂衰,詩人作刺。
穆王在位五十五年逝世,他的兒子共王繄扈即位。共王在涇水上遊玩,密康公服侍在旁,有三個女子來投奔密康公。密康公的母親說:“你一定要把她們獻給國王。野獸夠三隻就叫‘群’,人夠三個就叫‘眾’,美女夠三人就叫‘粲’。王田獵從不獵取三隻以上的獸,王公出行要對眾人謙恭有禮,王的妃嬪沒有三人屬於同族。眾人以美好的東西送給你,你有什麼德行配去享用呢?王都不配享用,更何況你這樣的小人物呢!小人物占有這類東西,最終會滅亡。”密康公不肯獻出那三個女子,過了一年,共王就把密國滅了。共王去世後,他的兒子懿王即位。懿王在位期間,周王室衰落,詩人們開始作詩譏刺。
懿王崩,共王弟辟方立,是為孝王。孝王崩,諸侯複立懿王太子燮,是為夷王。
懿王去世後,共王的弟弟辟方即位,就是孝王。孝王去世後,諸侯又立懿王的太子燮即位,就是夷王。
夷王崩,子厲王胡立。厲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榮夷公。大夫芮良夫諫厲王曰:“王室其將卑乎?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有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何可專也?所怒甚多,不備大難。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將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無不得極,猶日怵惕懼怨之來也。故頌曰‘思文後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爾極’。大雅曰‘陳錫載周’。是不布利而懼難乎,故能載周以至於今。今王學專利,其可乎?匹夫專利,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榮公若用,周必敗也。”厲王不聽,卒以榮公為卿士,用事。
夷王去世後,他的兒子厲王胡即位。厲王登位三十年,貪財好利,親近榮夷公。大夫芮良夫勸諫厲王說:“王室恐怕要衰微了!那個榮公隻喜歡獨占財利,卻不知道大難臨頭。財物,本是天地萬物所生所長,要想壟斷,害處太多了。天地萬物是供大家所取,怎麼可以壟斷呢?他觸怒的人很多,卻不防備大難。還用這些來教王,王難道能夠長治久安嗎?稱王的人,本應開發財源而遍施其惠。盡管使神、人萬物得其所,仍然每天提心吊膽,害怕引起不滿。所以《頌》說:‘追念祖先後稷,能夠與天同德,安定我眾多百姓,沒有不合乎其原則。’《大雅》說:‘布施賜予,成我周邦。’這不正是廣施財利而又畏懼災難嗎?所以能成我周邦,綿延至今。現在王學的是壟斷財利,這怎麼可以呢?一個普通人壟斷財利,尚且要稱之為‘盜’,作為王也這樣幹,願意歸附的人就很少了。榮夷公若得重用,周朝必定衰敗。”厲王不聽,到底還是任用榮夷公為卿士,讓他主持國家大事。
王行暴虐侈傲,國人謗王。召公諫曰:“民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者,以告則殺之。其謗鮮矣,諸侯不朝。三十四年,王益嚴,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厲王喜,告召公曰:“吾能弭謗矣,乃不敢言。”召公曰:“是鄣之也。防民之口,甚於防水。水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是故為水者決之使導,為民者宣之使言。故天子聽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獻詩,瞽獻曲,史獻書,師箴,瞍賦,矇誦,百工諫,庶人傳語,近臣盡規,親戚補察,瞽史教誨,耆艾脩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民之有口也,猶土之有山川也,財用於是乎出:猶其有原隰衍沃也,衣食於是乎生。口之宣言也,善敗於是乎興。行善而備敗,所以產財用衣食者也。夫民慮之於心而宣之於口,成而行之。若壅其口,其與能幾何?”王不聽。於是國莫敢出言,三年,乃相與畔,襲厲王。厲王出奔於彘。
厲王暴虐無道,奢侈傲慢,國人都公開議論他的過失。召公勸諫說:“人民受不了您的政令了。”厲王大怒,找到一個衛國的巫士,派他監視非議王的人。凡是報告上來有屬於這種罪的都殺掉。這樣非議是減少了,諸侯也不再來朝見。三十四年,厲王更加嚴苛,國人沒有誰再敢開口說話,路上相見也隻能互遞眼色示意而已。厲王很得意,告訴召公說:“我能平息人們的非議,使他們連話也不敢講。”召公說:“這是因為您把他們的嘴堵起來了。堵人民的嘴可是比堵水還要危險。水被堵塞會決堤泛濫,傷人肯定很多,人民也是一樣的。所以管理水的人要對水加以疏導,管理人民的人要讓他們暢所欲言。因此天子為了了解下情,要讓上至公卿下至列士的人都獻詩,讓盲樂師獻曲,讓史官獻書,讓師父規誡,讓無眼珠的盲人敘事,讓有眼珠的盲人朗誦,讓百工勸諫,讓庶人街談巷議,讓近臣都來規勸,讓親戚補察過失,讓盲人樂師和史官來教誨,讓老人們來告誡,而後由帝王斟酌,所以政事得以施行而不違背情理。人民有嘴,就像土地上有山川,是財貨之源,就像土地有平原沃野,是衣食的來源。讓人自由言論,好事壞事都能反映出來。做好事而防備壞事,是財貨和衣食的真正來源。人民在心中考慮,從口中說出來,事情決定了再去做。如果把他們的嘴堵起來,又怎麼能夠長久呢?”王不聽。因此國內沒有人敢講話,過了三年,竟一起叛亂,襲擊厲王。厲王逃亡到彘。
厲王太子靜匿召公之家,國人聞之,乃圍之。召公曰:“昔吾驟諫王,王不從,以及此難也。今殺王太子,王其以我為讎而懟怒乎?夫事君者,險而不讎懟,怨而不怒,況事王乎!”乃以其子代王太子,太子竟得脫。
厲王的太子靜藏在召公家裏,國人知道了,就把召公家包圍起來,召公說:“先前我多次勸諫君王,君王不聽,以至於遭到這樣的災難。如果現在太子被人殺了,君王將會以為我對他們記仇而在怨恨君王吧?侍奉國君的人,即使遇到危險也不該怨恨;即使怨恨也不該發怒,更何況侍奉天子呢?”於是用自己的兒子代替了王太子,王太子終於免遭殺害。
召公、周公二相行政,號曰“共和”。共和十四年,厲王死於彘。太子靜長於召公家,二相乃共立之為王,是為宣王。宣王即位,二相輔之,脩政,法文、武、成、康之遺風,諸侯複宗周。十二年,魯武公來朝。
召公、周公兩相共同執政,號稱“共和”。共和十四年,厲王死於彘。太子靜在召公家中長大,兩相因共立之為王,就是宣王。宣王即位,兩相輔佐他,修明政治,遵循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的遺風,諸侯又重新歸附於周。十二年,魯武公來朝見。
宣王不脩籍於千畝,虢文公諫曰不可,王弗聽。三十九年,戰於千畝,王師敗績於薑氏之戎。
宣王廢棄千畝上的籍禮,虢文公勸諫說這樣不行,宣王不聽。三十九年(前789),在千畝打了一仗,宣王的軍隊被薑戎打得大敗。
宣王既亡南國之師,乃料民於太原。仲山甫諫曰:“民不可料也。”宣王不聽,卒料民。
宣王喪失了征伐南方的軍隊之後,竟在太原直接統計民戶。仲山甫勸諫說:“人口是不能清點的。”宣王不聽勸阻,最終還是清點了。
四十六年,宣王崩,子幽王宮湦立。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伯陽甫曰:“周將亡矣。夫天地之氣,不失其序;若過其序,民亂之也。陽伏而不能出,陰迫而不能蒸,於是有地震。今三川實震,是陽失其所而填陰也。陽失而在陰,原必塞;原塞,國必亡。夫水土演而民用也。土無所演,民乏財用,不亡何待!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其川原又塞,塞必竭。夫國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國之徵也。川竭必山崩。若國亡不過十年,數之紀也。天之所棄,不過其紀。”是歲也,三川竭,岐山崩。
四十六年,宣王死,其子幽王宮湦即位。幽王二年,周西部豐、鎬和涇、渭、洛一帶都發生地震。伯陽甫說:“周快要滅亡啦。天地間的陰陽之氣,不應該沒有秩序;如果打亂了秩序,那也是有人使它亂的。陽氣沉伏在下,不能出來,陰氣壓迫著它使他不能上升,所以就會有地震發行。如今三川地區發生地震,是因為陽氣離開了它原來的位置,而被陰氣壓在下麵了。陽氣不在上麵卻處在陰氣的下麵,水源就必定受阻塞,水源受到阻塞,國家一定滅亡。水土通氣才能供民眾從事生產之用。土地得不到滋潤,民眾就會財用匱乏,如果到了這種地步,國家不滅亡還等待什麼!從前,伊水、洛水幹涸夏朝就滅亡了;黃河枯竭商朝就滅亡了。如今周的氣數也像商、周兩代末年一樣了,河源的水流又被阻塞,水源被阻塞,河流必定要枯竭。一個國家的生存,一定要依賴於山川,高山崩塌,河川枯竭,這是亡國的征象。河川枯竭了,高山就一定崩塌。這樣看來,國家的滅亡用不了十年了,因為十剛好是數字的一個循環。上天若要拋棄我們,不會超過十年。”當年,涇、渭、洛枯竭,岐山崩頹。
三年,幽王嬖愛襃姒。襃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為後。後幽王得襃姒,愛之,欲廢申後,並去太子宜臼,以襃姒為後,以伯服為太子。周太史伯陽讀史記曰:“周亡矣。”昔自夏後氏之衰也,有二神龍止於夏帝庭而言曰:“餘,襃之二君。”夏帝卜殺之與去之與止之,莫吉。卜請其漦而藏之,乃吉。於是布幣而策告之,龍亡而漦在,櫝而去之。夏亡,傳此器殷。殷亡,又傳此器周。比三代,莫敢發之,至厲王之末,發而觀之。漦流於庭,不可除。厲王使婦人裸而譟之。漦化為玄黿,以入王後宮。後宮之童妾既齔而遭之,既笄而孕,無夫而生子,懼而棄之。宣王之時童女謠曰:“檿弧箕服,實亡周國。”於是宣王聞之,有夫婦賣是器者,宣王使執而戮之。逃於道,而見鄉者後宮童妾所棄妖子出於路者,聞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婦遂亡,餎於襃。襃人有罪,請入童妾所棄女子者於王以贖罪。棄女子出於襃,是為襃姒。當幽王三年,王之後宮見而愛之,生子伯服,竟廢申後及太子,以襃姒為後,伯服為太子。太史伯陽曰:“禍成矣,無可奈何!”
三年,幽王寵愛褒姒。褒姒生下兒子伯服,幽王想廢黜太子。太子的母親是申侯之女,被立為王後。後來幽王得到褒姒,寵愛她,打算廢黜申後,並把太子宜臼也一塊兒廢掉,立褒姒為王後,讓伯服為太子。周太史伯陽讀曆史記錄說:“周朝就要滅亡了。”從前當夏後氏衰敗,有兩條神龍降落在夏帝的庭院而開口說:“我們,是褒國的兩個君主。”夏帝不知道是該殺掉它們,還是趕跑他們,還是留住他們,就進行占卜,結果都不吉利。卜問是否可以把龍的涎沫收藏起來,才得到吉兆。於是擺設出幣帛祭物,書寫簡策,向二龍禱告,二條龍不見了,留下了唾液。夏滅亡,此器被傳於商。商亡,此器又傳於周。接連三個朝代,都沒有人敢打開它。到厲王末年,才打開觀看。涎沫流於庭院,除不去。厲王讓女人赤身裸體而大聲呼叫。涎沫化為黑色的蜥蜴,鑽進王的後宮。後宮有個童女剛滿七歲,碰上它,到十五歲行過笄禮後懷了孕,因為沒有丈夫就生下孩子,感到害怕而把該子扔掉。宣王時有童女唱歌謠說:“見到山桑做成的弓和箕木做成的箭囊,周國將要滅亡。”宣王聽到了這首歌,有一對夫妻正好賣山桑弓和箕木製的箭袋,宣王命人去抓捕他們,想把他們殺掉。夫婦二人逃到大路上,發現了先前被小宮女扔掉的嬰孩,聽著她在深更半夜裏啼哭,非常憐憫,就收留了她。夫婦二人繼續往前逃,逃到了褒國。後來褒國人得罪了周朝,就想把被小宮女扔掉的那個女孩獻給厲王,以求贖罪,因為當初這個被扔掉的女孩是褒國獻出,所以叫她褒姒。周幽王三年,幽王到後宮去,一見到這女子就非常喜愛,生下兒子伯服,最後竟把申後和太子都廢掉了,讓褒姒當了王後,伯服做了太子。太史伯陽說:“災禍己形成,沒有任何辦法了!”
襃姒不好笑,幽王欲其笑萬方,故不笑。幽王為烽燧大鼓,有寇至則舉烽火。諸侯悉至,至而無寇,襃姒乃大笑。幽王說之,為數舉烽火。其後不信,諸侯益亦不至。
褒姒不喜歡笑。幽王想盡一切辦法逗她笑,她依然不笑。周幽王設置了烽火狼煙和大鼓,有敵人來侵犯就點燃烽火。周幽王為了讓褒姒笑,點燃了烽火,諸侯見到烽火,全都趕來了,趕到之後,卻不見有敵寇,褒姒看了果然哈哈大笑。幽王喜歡這個辦法,為褒姒多次舉烽火。後來,失去信用,諸侯們漸漸也就不再來了。
幽王以虢石父為卿,用事,國人皆怨。石父為人佞巧善諛好利,王用之。又廢申後,去太子也。申侯怒,與繒、西夷犬戎攻幽王。幽王舉烽火徵兵,兵莫至。遂殺幽王驪山下,虜襃姒,盡取周賂而去。於是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是為平王,以奉周祀。
幽王任用虢石父為卿士,主持國政,國都中的人都忿忿不平。虢石父為人能說會道,喜歡阿諛奉承和貪圖財利,幽王卻重用他。再加上廢黜申後和除去太子。申侯很氣憤,聯合繒和屬於西夷的犬戎攻打幽王。幽王舉烽火征發諸侯的軍隊,但諸侯的軍隊都不來。申侯就把幽王殺死在驪山腳下,俘虜了褒姒,把周的財寶都拿走才離去。當時諸侯都到申侯這裏來共立從前幽王的太子宜臼,就是平王,以保持周朝的祀統。
平王立,東遷於雒邑,辟戎寇。平王之時,周室衰微,諸侯彊並弱,齊、楚、秦、晉始大,政由方伯。
平王即位,把都城東遷到雒邑,以躲避戎寇。平王在位時,周王室衰敗,諸侯強大之國吞並弱小之國,齊、楚、秦、晉開始強大,政令往往出於稱霸的君主。
四十九年,魯隱公即位。
四十九年,魯隱公即位。
五十一年,平王崩,太子洩父蚤死,立其子林,是為桓王。桓王,平王孫也。
五十一年,平王去世,而太子洩父早死,立了他的兒子林為王,這就是桓王。桓王,是平王的孫子。
桓王三年,鄭莊公朝,桓王不禮。五年,鄭怨,與魯易許田。許田,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八年,魯殺隱公,立桓公。十三年,伐鄭,鄭射傷桓王,桓王去歸。
桓王三年,鄭莊公來朝見,桓王不予禮遇。五年,鄭使宛與魯國交換許田。許田,是天子用來祭祀泰山的土地。八年,魯國殺隱公,立桓公。十三年,伐鄭,鄭射傷桓王,桓王逃跑回來。
二十三年,桓王崩,子莊王佗立。莊王四年,周公黑肩欲殺莊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王殺周公。王子克餎燕。
二十三年(前697),桓王去世,兒子莊王佗(tuó,駝)登位。莊王四年(前693),周公黑肩想殺掉莊王擁立王子克。辛伯把這個消息報告給莊王,莊王殺掉周公,王子克逃往燕國。
十五年,莊王崩,子釐王胡齊立。釐王三年,齊桓公始霸。
十五年,莊王去世,他的兒子釐王胡齊即位。釐王三年,齊桓公開始稱霸。
五年,釐王崩,子惠王閬立。惠王二年。初,莊王嬖姬姚,生子穨,穨有寵。及惠王即位,奪其大臣園以為囿,故大夫邊伯等五人作亂,謀召燕、衛師,伐惠王。惠王餎溫,已居鄭之櫟。立釐王弟穨為王。樂及遍舞,鄭、虢君怒。四年,鄭與虢君伐殺王穨,複入惠王。惠王十年,賜齊桓公為伯。
五年,釐王去世,他的兒子惠王閬即位。惠王二年,當初莊王的寵妾姚氏生下子頹,頹受寵。等到惠王即位,惠王奪其大臣的園林作自己的獵場,因此大夫邊伯等五人作亂,策劃召燕、衛的軍隊,討伐惠王。惠王逃奔到溫,不久又住在鄭國的櫟。他們立了釐王的弟弟頹為王。(頹設禮招待五位大夫,)奏了全套的舞樂。鄭、虢二國之君非常憤怒。四年,鄭國和虢國的國君來討伐,殺死王頹,重新迎立惠王。惠王十年,賜齊桓公為伯。
二十五年,惠王崩,子襄王鄭立。襄王母蚤死,後母曰惠後。惠後生叔帶,有寵於惠王,襄王畏之。三年,叔帶與戎、翟謀伐襄王,襄王欲誅叔帶,叔帶餎齊。齊桓公使管仲平戎於周,使隰朋平戎於晉。王以上卿禮管仲。管仲辭曰:“臣賤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國、高在。若節春秋來承王命,何以禮焉。陪臣敢辭。”王曰:“舅氏,餘嘉乃勳,毋逆朕命。”管仲卒受下卿之禮而還。九年,齊桓公卒。十二年,叔帶複歸於周。
二十五年(前652),惠王逝世,兒子襄王鄭登位。襄王的母親早已去世。繼母就是惠後。惠後生了叔帶,很受惠王的寵愛,襄王不放心他。三年(前649)叔帶和戎國、翟國商議攻打襄王,襄王想要殺掉叔帶,叔帶逃到了齊國。齊桓公派管仲去勸說戎和周講和,派隰(xí,習)朋去勸說戎和晉講和。襄王以上卿的禮節接待管仲。管仲辭謝道:“我身為下卿,不過是個低下的一般官吏,齊國還有天子您親自任命的兩位大臣上卿國氏、高氏在,如果他們屆時在春、秋兩季來朝見天子,您將怎樣接見他們呢?我以天子和齊桓公的雙重臣子的身份冒昧地辭謝了。”襄王說:“你是我舅父家的使臣,我讚賞你的功績,請不要拒絕我的好意。”管仲最終還是接受了下卿的禮節,然後回國了。九年(前643),齊桓公逝世。十二年(前640),叔帶又返回到周朝。
十三年,鄭伐滑,王使遊孫、伯服請滑,鄭人囚之。鄭文公怨惠王之入不與厲公爵,又怨襄王之與衛滑,故囚伯服。王怒,將以翟伐鄭。富辰諫曰:“凡我周之東徙,晉、鄭焉依。子穨之亂,又鄭之由定,今以小怨棄之!”王不聽。十五年,王降翟師以伐鄭。王德翟人,將以其女為後。富辰諫曰:“平、桓、莊、惠皆受鄭勞,王棄親親翟,不可從。”王不聽。十六年,王絀翟後,翟人來誅,殺譚伯。富辰曰:“吾數諫不從。如是不出,王以我為懟乎?”乃以其屬死之。
十三年,鄭國攻打滑國,周襄王派遊孫、伯服為滑說情,鄭國拘禁了這兩個人。鄭文公怨恨惠王被護送回朝廷之後,送給虢公酒器玉爵而不送給鄭厲公,又怨恨襄王幫助衛國和滑國,所以拘禁了伯服。襄王很生氣,打算用翟人去攻打鄭國。富辰勸諫襄王說:“周東遷的時候,靠的是晉國和鄭國的力量。子頹叛亂,又是依靠鄭國得以平定,如今能因為一點小小的怨恨就拋棄它嗎?”襄王不聽勸阻。十五年(前637),襄王派翟國的軍隊前去攻打了鄭國。襄王感激翟人,準備把翟王的女兒立為王後。富辰又勸諫說:“平王、桓王、莊王、惠王都曾受到鄭國的好處,君王您拋開同姓之親的鄭國而去親近翟國,這樣做實在不可取。”襄王仍是不聽。十六年(前636),襄王廢黜了翟後,翟人前來誅討,殺死了周大夫譚伯。富辰說:“我屢次勸諫君王,君王都不聽,如今到了這個局麵,我若不出去迎戰,君王可能會以為我在怨恨他吧!”於是就帶領著他的屬眾出去與狄子作戰,結果戰死。
初,惠後欲立王子帶,故以黨開翟人,翟人遂入周。襄王出餎鄭,鄭居王於氾。子帶立為王,取襄王所絀翟後與居溫。十七年,襄王告急於晉,晉文公納王而誅叔帶。襄王乃賜晉文公珪鬯弓矢,為伯,以河內地與晉。二十年,晉文公召襄王,襄王會之河陽、踐土,諸侯畢朝,書諱曰“天王狩於河陽”。
當初,惠後打算立王子叔帶為太子,因此派其黨羽充當翟人的內應,翟人因而攻入周。襄王逃亡到鄭,鄭把王安頓在汜。子帶即位為王,帶上襄王所廢黜的翟後一起住在溫。十七年,襄王向晉告急,晉文公送王回國並殺死叔帶。襄王因此賜給晉文公圭瓚、秬鬯、弓矢,封他為伯,把河內的土地賜給晉。二十年,晉文公召襄王,襄王與他在河陽、踐土會見,諸侯都來朝見,史書加以掩飾,說是“周王巡狩至於河陽”。
二十四年,晉文公卒。
二十四年(前628),晉文公去世。
三十一年,秦穆公卒。
三十一年(前621),秦穆公去世。
三十二年,襄王崩,子頃王壬臣立。頃王六年,崩,子匡王班立。匡王六年,崩,弟瑜立,是為定王。
三十二年,襄王去世,其子頃王壬臣即位。頃王六年,去世,其子匡王班即位。匡王六年,去世,其弟瑜即位,就是定王。
定王元年,楚莊王伐陸渾之戎,次洛,使人問九鼎。王使王孫滿應設以辭,楚兵乃去。十年,楚莊王圍鄭,鄭伯降,已而複之。十六年,楚莊王卒。
定王元年,楚莊王征伐陸渾地方的戎族,軍隊駐紮在洛邑,楚王派人詢問九鼎的大小輕重。定王命王孫滿用巧妙的辭令應付了他,楚兵這才離去。十年(前597),楚莊王包圍了鄭國,鄭伯投降,不久又恢複了鄭國。十六年(前591),楚莊王去世。
二十一年,定王崩,子簡王夷立。簡王十三年,晉殺其君厲公,迎子周於周,立為悼公。
二十一年,定王去世,其子簡王夷即位。簡王十三年,晉殺死他們的國君厲公,從周接回子周,把他立為悼公。
十四年,簡王崩,子靈王泄心立。靈王二十四年,齊崔杼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