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芳懼罪瞞劉瑾文貴迎母拜李通
話說吳芳說到劉瑾勢力處,好不威風,好不得意。李通主意,灌醉他方好行事。隻管斟酒相敬。吳芳開情暢飲,不一會便覺酩酊大醉,隱隱睡去。
時已上燈時候。李通即在身邊取出一錠五兩銀子,付與店主曰:“我五兩銀子可當得酒錢麼?”店主曰:“這銀子還有剩些,可找還去。”李通曰:“剩些亦不必找,還可登記在帳簿上,另日再來暢飲。吳公公已醉臥,休要驚動他。他若醒來,你可對他說,我要去尋個寓所,來日即到太監府相議。”店主曰:“知道了,客官隻管去罷。”
李通隨即出店,奔到國老府後門,看看無人,敲門。門公問明,開門放進。問曰:“李中軍當夜匆忙,前來何故?”李通曰:“老夫人在何處?”
門公曰:“老夫人與夫人適在後堂議事,尚未安寢。”李通曰:“待我往見。”
即奔到後堂來,果見老夫人婆媳,尚在後堂前議論家務。李通上前拜見曰:“老夫人並夫人還不知?頃刻全家盡皆被人滅亡。”老夫人笑曰:“我們一家好端端的人,怎麼說被人滅亡?”李通曰:“小將不說,老夫人那裏知道?”
便將文提督觸犯劉瑾,今夜令人前來劫殺。小將自過午,趕路前來,怕有人在府外觀望,未敢突進。因到酒席灌醉吳芳,吐出真情說明。婆媳大驚曰:“這奸監如此毒害好瞞,卻怎麼處?”李通曰:“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趁這時吳芳沉醉,城門未閉,作速收拾,假扮村民,混出城門,逃往大同關,方保無慮。”老夫人曰:“既是如此,可快入內收拾珠寶,金銀細軟,裝入包裹。”李通又對眾家人女婢曰:“你等將家中所有物件,盡行收拾,各投生路。俟國老日後回朝,再來跟隨。”家人婢女俱各取得物件逃走。
當下老夫人婆媳親丁至親十餘口,收拾停當,假扮作庶民男女,同李通從後門而出。將門帶上,逃至城下。幸得城門未閉,乘勢混出城來。不料老夫人婆媳乃是金技玉葉,寸步難以行走。李通一聲呼哨,那家將早將馬匹帶上前來,眾眷口一齊上馬,令家將扶持,加鞭而去。
再說吳芳在店內泥醉,睡至初更後,才醒來。舉頭一看,吃驚不小,不知是五更六更時候。又不見了張通,疑是光棍的人。便喚店小二,問曰:“方才同咱吃酒的朋友,往那裏去哩?”小二曰:“那客官說要去尋個寓所,另日到太監府找尋公公議事。”吳芳曰:“酒錢哩?”小二曰:“他卻極厚道,留下五兩錠銀子在此。還有餘銀寄在小人店中,候另日再來飲一飲。”吳芳曰:“這等厚意?莫不是大同關的細作,知咱了望,將我灌醉,盜取家眷逃走麼?”一麵說,一麵出了店,來到國老府前一望,悄悄燈火俱無。急奔到後門,見門半掩著,並無人影。即挨身入內,隻見燈光尚明。人跡斷少,各房箱籠都開著,粗布衣服丟在地上。叫聲:“不好了,此必是方才,那匹夫將我索性灌醉。盡把家眷盜去了。教我如何回複公公?”嚇得酒都十分醒了。
隻等把各燈火撲滅,從後門奔出,將門帶上,沿路趕回太監府。心想這酒實是誤事。
且說劉瑾,是夜要進宮內侍駕。至初更後,吳芳已回稟曰:“奴婢日間到國老府門,見府門緊閉。”劉瑾曰:“莫不是知風逃脫麼?”吳芳曰:“奴婢詢問左鄰,俱稱國老不在家,老夫人治家嚴緊,每日關鎖門戶,禁絕出入。奴婢直等城門閉後方回。”劉瑾曰:“我不信,此時已近二更,城門方閉?倒是你在那裏吃酒,等待此時醒來才回,糊塗答應。”吳芳曰:“這冤枉了,好酒人本是吃酒不醉,豈有不吃亦醉麼?奴婢因公公囑咐,此乃大事,禁得滴點不敢沾唇。至初更後,奴婢又恐城門未閉,趕到城下,見城已閉,方敢回來,故此耽擱。”劉瑾曰:“如此仔細,我就不在平日溺愛。”說罷,上馬進官而去。吳芳心中隻恐情事敗露不表。
且說焦彩在穆宏府中,等至將盡三更時候,即令一百名心腹家丁,扮作強盜,各帶兵器及硫黃焰硝等物,速到國老府前。進入內去,無分男女老幼,盡行殺死。將府第放火燒毀。眾家丁結束起身,猶如勾命使者一般。來至府前,團團圍住,打進後門,一見並無人影。知是聞風逃脫去了。各搶粗布物件,擄掠一空。思量既無人口,府第亦不必燒。恐累及鄰右。即回複二奸。
穆宏曰:“諒他逃去亦逃的不遠,快出城追殺為要。”焦彩曰:“可同去見劉公公,向借鎖匙,方能開得城門。”二奸忙上馬,來到太監府。吳芳迎接曰:“兩位連夜到此何故?”穆宏曰:“日間劉公公令何人了望國老府中?”吳芳曰:“就是咱家了望。”焦彩曰:“為何滿門俱各逃走?”吳芳曰:“咱家前往,見府門緊閉,詢問旁人,俱說日日如此,並不見出入。今既逃走,諒是大同關差人早間盜去哩。”穆宏曰:“我們所差之人,午間方到。就彼所差之人,焉能先到?”吳芳曰:“莫不是閉城後,我回夜時,他們方躲避在城中親眷人家處?也未可定。”穆宏曰:“他或是躲在城中,尚好查訪。實恐逃回大同關,今欲出城追趕,但無鎖匙開城。未知公公可能進宮,稟請劉公公,向守城官令其開城,好得追趕。”吳芳聞言,心中暗想:“必是方才,同咱飲酒的盜去。今若出城拿回,必然實招,說我同他吃酒。公公豈不責我誤事?我自招其罪,不如聽他逃去,到無破綻更好。”便答曰:“如此夜深,怎好進宮?隻索來日早早追趕罷。”穆宏、焦彩無可奈何,隻得各回到府中,令家將來早,換出城追趕。
至次日四更後,收拾上朝,劉瑾卻在跟駕。及退朝,二奸即到太監府伺候。不一會,劉瑾已回,問曰:“文貴家眷若何?”二奸便將:“家眷不知如何逃走,奈夜深不能出城追捉。到日間家將追趕去,不知能捉回否?”劉瑾曰:“這也奇怪?咱實嚴加吳芳看守他,怎能逃脫得幹幹淨淨?”遂令備酒與二奸同飲。
及午後,家將回報曰:“我等追出城去一百餘裏,杳無蹤跡,隻得回報。”
劉瑾曰:“咱知道了。”令退出。家將應聲諾而出。劉瑾便喚吳芳曰:“劣奴!你說候到城門閉後方回,他為何逃脫?明明是爾往那去酗酒誤事。”吳芳叫屈曰:“這就冤枉了奴婢,前往見府門關閉,又不見有人出入,旁人說是常例。或是奴婢未往之前,大同關先使人盜取去了。況我們二十餘人知道,難保無漏泄通風。俟奴婢回後,他方逃匿在城中親友窩藏。此正所謂六耳不同謀,怎說是因酒誤事?奴婢雖然貪杯,難道不吃酒亦醉麼?實是屈來了奴婢。”劉瑾曰:“你休強辨,待我打聽,若果是貪杯被逃,爾亦難脫性命。”
吳芳暗暗歡喜:既是賒賬,這便不妨了。即答曰:“這就有理了。”二奸拜離回府不題。
且說李通保了家眷,一直趕近山東,原來文貴亦恐奸賊差人來追趕,親帶三千兵馬埋伏在山東界口林中,又再差人役打聽消息。聞知家眷已到,忙向前拜伏老夫人馬前曰:“不肖兒文貴觸犯奸監,致使母親受盡驚恐,跋涉道途,罪同淵海。”老夫人曰:“你休拜我,若非李通如許盡心用計,滿門已登鬼錄矣。你可拜謝李通罷。”文貴起來轉向李通拜謝,驚得李通慌忙同拜曰:“大人休要折殺了末將。多蒙大人提攜,大恩理當效犬馬之勞。”文貴拜罷,即令取執事儀仗馬轎請婆媳上轎,文貴在前開路。一路前呼後擁,沿途地方官迎送,好不威風。及到大同關,開城,文武官員出城迎接,百姓觀看如堵,進入帥府後堂,文貴拜謝眾官,賞了李通白金五百兩。二十名家將各賞銀五十兩。從此文貴母子妻兒聚首無慮。
但未知劉瑾打聽得消息如何發落?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