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元勳請駕救忠小遊擊受官訪賊
卻說英國公聞張忠親自往救之言,要去進朝廷,張忠曰:“老千歲須快些。倘午時三刻,劉文俊滿門休矣。”英國公遂取過令箭,付與張忠曰:“爾可傳我令箭,去見監斬官說,留下劉文俊,俟聖旨再到,方可開刀。”張忠應聲諾,領令箭在手。方要下殿階,英國公叫聲且住,囑曰:“爾可在校場看守劉文俊,倘無聖旨到,劉文俊有失,即斬爾首。”張忠領令上馬,飛奔西校場而來。將英國公令箭諭監押官。夏言本意欲救劉文俊,但無法可救,今見英國公令箭到,心中暗喜:劉文俊有救了。
那英國公,見張忠已去,亦遂上馬,來到午門,直至金鸞殿。執殿官上前迎接,英國公移繡墩坐在殿傍,令執殿官“速喚李夢雄前來,本藩要問話。”
執殿官領令,來到止禁門,對李夢雄曰:“是爾的造化,英國公在殿上,爾可懇求他,必代爾請駕臨朝。”李夢雄聞言,喜從天降,站起身,來到英國公麵前跪下曰:“劉吏部並無劫駕,請千歲請天子上殿,容未將保奏。”英國公曰:“爾且起來,爾怎知劉吏部定無此情,便敢保奏?”李夢雄曰:“千歲聽稟。”遂把兄妹兩下交婚,及代委保駕事情一一說明。又道:“劉吏部果要劫駕,怎肯委我兄妹保駕?隻此便知無有劫駕之理。”
張茂聞言,方才明白,此必劉瑾謀害是真。便喚執殿官與本藩敲鼓,請駕臨朝。執殿稱“是。”領命,即令武士敲起景陽鍾,擂動龍風鼓。鍾鼓齊鳴,文武官員齊集。眾大臣聞知要斬劉文俊全家,俱各著驚,早有看守金鸞殿的小監報知劉瑾曰:“今有英國公張茂請駕臨朝。”劉瑾暗恨:這兩個匹夫,同惡相濟,今已隱瞞不過了,隻得來至偏殿。
正德問曰:“何人敲動鍾鼓?”劉瑾奏曰:“隻因救駕武狀元李夢雄擅到止禁門,妄保劉文俊。奴婢念他有救駕之功,不行奏請治罪。不料英國公不察是非,竟敲動鍾鼓,故此鬧動,乞陛下當以國法治之。”正德心中不悅,想張茂雖是先帝大臣,亦不該如此妄動,即到宮殿坐下,群臣朝見畢。分列兩傍,帝帶怒容宣張茂上前問曰:“卿有何急事,請朕臨朝。”張茂奏曰:“臣因李夢雄有事啟奏,不能麵君,臣故為其請駕登殿。”帝因張茂乃棟梁大臣,不便發作,即厲聲高叫曰:“李夢雄乃未授職武將,何事擅到止禁門,以致張茂請朕臨朝。”李夢雄叩頭曰:“臣罪該萬死,但今事出有因,隻因吏部尚書劉文俊含冤負屈,臣故冒死代其伸冤。”帝曰:“人心難測,爾怎知劉文俊,決無通賊劫駕?”李夢雄奏曰:“陛下容臣分訴。”即細把兄妹兩下交婚事情奏明。“陛下嗬,劉文俊若果通賊,劫駕,怎肯令臣兄妹保駕。且是夜劫駕之賊人,皆是山東音語,並非北京及江南腔口。況劉文俊亦是先帝之臣,怎敢做這迷天大罪?臣有表章,請龍目親視。”
太監取表鋪上龍案,正德觀罷沉吟不語,張茂奏曰:“臣想所有老臣,乃先帝知其忠誠,故拔以遺陛下,以輔社稷。今言劉文俊通賊,毫無見證,且罪及滿門,陛下勿乃厭煩先世盡臣乎?”正德曰:“不必爭辨,自有見證。”
回顧內監,令進宮取那枝響箭來。內監領旨,不一刻,內監取響箭上殿。正德令張茂觀看曰:“隻此便是見證?”張茂見箭幹上刻著劉文俊官銜姓名,便問曰:“怎麼此箭是見證?”正德曰:“那夜朕逃走,聞得響箭響,眾賊人即隨箭趕來。及天氣初明,下山於地上,拾得此箭,始知此賊串通劫駕。”
張茂問曰:“未知此箭是他人拾得,抑是陛下自拾得。”正德暗想:老人家言語厭煩,那時倉皇之際,那裏去討響箭誣害?朕若說是劉瑾拾的,反多言語。答曰:“就是朕親拾的。”張茂終是武將,無有心機。暗想若他人拾取,或有加害之弊,既是朝廷自拾,豈有歹人捏造,陷害大臣之理?況富貴人人所欲,或者通賊亦未可知。正德見張茂無言可答,即曰:“朕念卿重臣,凡事豈可不察虛實,便敲鍾鼓,請朕臨朝,豈不有違國法?”張茂聞言辨曰:“劉文俊通賊就是真,亦該明旨審問後,方正罪,使文武鹹明罪惡。劉文俊死亦無恨。今陛下乃私捉密斬,群臣不知所為,自然見疑。”正德曰:“朕所欲密斬,不與眾臣知道者,恐眾臣強求開赦。朕若不作情,違了眾臣情麵,如著徇情,叛臣反得漏網。此朕省事之計。”張茂曰:“陛下差矣!輕事小過,猶可保奏,謀反大逆,誰敢多言?劉文俊果有罪,陛下明正之,群臣焉敢妄奏?”李夢雄奏曰:“陛下明見萬裏,豈有通賊,響箭反刻自己姓名,自供其罪?此係是奸臣圖害。陛下還須明察,休使有屈老臣。”張茂亦奏曰:“謀反大事,亦難能一箭定罪。依臣愚見,不如暫赦劉文俊,俟異日獲賊對質。若果是真,那時斬首未遲。”正德曰:“此奏頗為有理。”傳旨令將劉文俊全家人口,打禁天牢,候獲賊質證定奪。其奴婢盡行赦放。
惟有劉瑾暗恨李夢雄,想了一計,不如保薦他往山東緝盜,諒他難以抵抗。我便好生事結果了他性命,主意已定,使奏曰:“奴婢想前日李夢雄曾與賊人大戰,方才說是山東響馬,不如封他到山東做官,兼拿盜賊到京治罪,豈不兩便?”李夢雄聞言大喜,忙奏曰:“臣願前往。”正德即問劉瑾曰:“封他何職?”劉瑾心恐帝封他高官,倘攻破三界山,反為不美。隨奏曰:“李夢雄救駕有功,可封為山東登州府遊擊之職。”這正德乃逍遙天子,那裏計及遊擊之職,乃是卑微之官。即降旨封李夢雄為登州鎮遊擊,用心捉拿劫駕強盜。李夢雄叩頭謝恩。那張茂見劉瑾隻奏封李夢雄為遊擊,心中暗恨,又料李夢雄必不領旨,朝廷定再加封。誰知李夢雄反急謝恩。思欲代奏加封,又怕朝廷怪其多事。頃刻間丈武散朝,駕退後官。
李夢雄即到英國公府叩謝。英國公即傳進銀鸞殿。李夢雄下拜曰:“方才若非老千歲鼎力,家嶽一門,已做刀頭之鬼。”張茂曰:“將軍請起,令嶽忠心為國,本藩理當保奏,非為一己私情。但朝廷適才實欲封爾顯職,因被劉瑾所瞞。將軍若不領旨,本藩再為啟奏天子,必封爾為提鎮。不料將軍竟所然謝恩。本藩欲為爾啟奏,奈先已觸惱聖衷,故不便奏。但不知爾救駕之功,怕無有個遊擊可做麼?乃急急謝恩何故?”李夢雄曰:“未將非不知老千歲大德,但思劫駕大盜,必隱匿深山,若為提督,行動必須奏表。賊人知風,反加提防。今為遊擊,若知賊人風聲,立時可往擒捉,更為便捷。”
英國公曰:“將軍若小心營務,捉拿盜賊。吾即奏封爾顯爵,切勿以卑微懶惰,有誤軍事。”李夢雄曰:“多蒙老千歲明訓,敢不拜聆!隻是家嶽一家親屬,還望憐其無罪,垂顧一二。”英國公曰:一這卻容易。”隨寫了一張諭帖,著家將同李夢雄到天牢去見獄官。且說:“劉吏部乃無辜受屈,候獲賊對質,便可釋放,就是一員正直忠臣,著獄官小心照顧,不許拘束。”
李夢雄拜謝,同家將上馬,直來至天牢門下馬。拜見了獄官,呈上諭帖,說明來意。獄官對家將曰:“煩稟上千歲,說下官領命。”家將辭別回去,獄官隨引李夢雄進牢。原來獄官知劉文俊乃是忠良大臣,又有英國公保獲,雖在天牢,並無刑俱拘束。隻是青衣小帽,另住一間小房。劉文俊見李夢雄前來,忙問曰:“多承賢婿保奏,未知聖意若何?”李夢雄拜見,同獄官坐下,便將英國公保奏,自己封官拿賊,及英國公諭帖,托獄官照顧之事說過。
又言:“嶽父暫住天牢,小婿或到山東,緝獲劫駕賊人進京,嶽父便可無事。”
劉文俊曰:“難得英國公美意,賢婿費心,老夫異日圖報。”李夢雄曰:“至親骨肉,何雲客套!”劉文俊曰:“賢婿到山東,須要小心。”李夢雄曰:“小婿曉的。”隨拜別劉文俊、獄官,回寓所來,對李桂金說明。李桂金方才就心安。自此兄妹商議後日起程。
再說英國公因念李夢雄少年英雄,令家人代他到兵部,討了文憑部照,交付李夢雄,因要緝訪盜賊,不帶隨從,隻囑李桂金依舊男裝。李夢雄先到天牢拜辭劉文俊,複到英國公府來辭英國公曰:“未將此去,要沿路密訪劫駕響馬。恐上任遲延,求千歲遮蓋。”張茂曰:“天下武將、兵權,在吾掌握,就有延緩無妨。”李夢雄即回寓所。至後日兄妹裝束上馬出京。路上李夢雄對妹子曰:“賢妹,爾前日在同州,改名李錦雲,賊人已知爾是女流。今不如詐稱劉宇瑞,爾我郎舅相呼,方無破綻。”李桂金曰:“然。”從此即稱為劉宇瑞。一路望山東山僻前來。暗訪響馬蹤跡。按下慢表。
且說蘇州城外章士成,自前日在人家作事,聞得賊人在同州劫駕敗走竄常州、蘇州,沿路擄搶民家女子,章士成大驚。收拾回家來,見門戶大開,家器物件俱空。女兒不知何處去了?慌慌張張詢問鄰裏,方知那夜被響馬擄去。啼哭了一夜。至次日,心想女兒節烈,決不從賊,勢必難保,遂打聽知去劫駕賊人,盡是山東響馬。心想不如將空家盡賣,往山東找尋女兒,必須同在一處。主意定了,遂將家產並道士籠箱變賣,共得銀壹百兩,收拾包裹,穿了草鞋,競向山東暗訪女兒消息。受盡苦楚,非止一天。這一日來到登州、青州交界地方,路絕行人。至日午,行到一座涼亭,意欲暫坐涼亭歇息,忽見亭上先有一少年書生,坐在亭幹上,包裹放在身邊。章士成即上前作禮曰:“老漢遠路辛苦,借坐一刻。”那少年亦起身答禮曰:“小生亦是走路過此,不妨同坐。”章士成就解下包裹,對麵坐下曰:“聽足下聲音,好似蘇州人。”
那少年曰:“小生正是蘇州人,老丈聲音莫非是鄉親麼?”章士成曰:“正是。”少年曰:“老丈居住是在城內?在鄉村?高姓尊名若何?”章士成曰:“不滿足下說,老漢乃蘇州城外居住,姓章名士成,做個道土。隻因先人傳下此生活,老漢也習此業,非比江湖術士,籍口騙人,敝處人人見老漢誠實,稱為章阿伯。”少年曰:“觀章阿伯實乃老誠樸實人,名不虛傳,但未知何故到此?”章士成垂淚,便把女兒被賊擄去,要來尋訪消息之事說明。且問足下姓甚名誰?蘇州何處居住?”少年曰:“今日便是他鄉遇故知。”就說出:“阿伯是誠實人,必無泄漏相害之理。”章士成訝曰:“足下怎說這話?就有毛病對老漢說,實無妨礙。”
未知少年說甚麼名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