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通有意戰人敵桂金無心擒宇瑞
且說李通留心,反灌醉三頭領,自己亦假醉辭席。三頭領帶醉送他主仆三人,往客房安歇。回來亦各去睡下。
是夜至初更後,合寨人等俱各醉倒,內外門皆失閉門。李通三人在客房等候,至三更時候聞得一片盡是■鼾之聲,並無人語。即輕輕閉了房門,至外門,把門的已醉倒一邊,即又開了外門。隻見明月當空,夜色如晝,李通、劉宇瑞放著膽子,細心畫圖。李夢雄蠢直不會畫得,隻散步從西廊下,悄悄前去。忽聞有婦人歎氣聲息,心中疑惑:此處因何有婦人歎息之聲?即循著聲音而行。
原來前日三頭領敗同州,於路擄掠數十名婦女。初到之時,俱不肯順從。
即令分禁在西廊各房。又恐嘍羅逼與私通,將各房門鎖上,止留一小洞,閘板遮住,可通飲食。近日眾婦女不勝艱苦,並無有人來尋見他。沒奈何,俱暫忍從,待看尾稍。隻有章繡錦,卻守節義誓死不從。那響馬隻道餘下的必是低貨,誰知卻是美色。當夜因在門縫窺視,見月色明亮傷感曰:“天嗬,我章繡錦、自蘇州被掠,到此不難一死。隻因丈夫李夢雄,並爹爹不知我的信息,是以延此殘喘。惟有這輪明月照見,兩下悲傷。怎得通個消息,與爹爹丈夫知道,奴家亦死而無怨。”這李夢雄在門外住步,先聞得蘇州人口音,聽到說後,方知章繡錦失陷在此。心思:不意小戶村女,亦知節義,卻也可敬。即伸手輕輕把門眼一彈,曰:“卑人李夢雄在此。”章繡錦聞聲,驚得一跳。問曰:“爾是何人?深夜到此何為?”李夢雄曰:“娘子且低聲,卑人便是風陽府李夢雄,爾若不信,可向門縫中認明。”章繡錦走到門縫中一張,月下認得果是李夢雄,即垂淚位曰:“奴家與君,莫非夢中相會否?”
李夢雄曰:“娘子不必哀愁,真是卑人在此,不知娘子如何失陷此間?”章繡錦備言:“眾女被擒,順從,奴家偷生不死者,恐無人知道。今得遇見郎君,願自盡以全名節。”李夢雄曰:“娘子!令尊立誓,走遍天涯,必要尋爾。爾若輕生,豈不誤了令尊老景無依?”章繡錦曰:“家父尋失奴家,悲傷過甚,諒已不在人世,郎君從那裏會他,此言毋乃是安慰奴心,決非實事。”
李夢雄曰:“卑人卻有一舍親,在山東路上,遇著令尊,方知家產變賣,立意欲尋著娘子。況卑人既知娘子陷此,亦當來救。但此時未便下手,娘子且自忍耐幾日。”章繡錦曰:“奴家一時心亂,郎君因何到此?莫不亦是被擒住?”李夢雄把前情說明:“今來偷畫地圖,回京便來征剿。即可救出娘子。”
章繡錦喜曰:“幸喜郎君做官,但恐賊人以勢強迫,奴家勢必死節,不能延待官兵到此。”李夢雄曰:“官兵指日便到,娘子且自保重,卑人就此分別。恐被賊人知道,利害不小。”章繡錦曰:“郎君須作速來救。”李夢雄稱是。
來至前麵,正遇著李通、劉宇瑞,埋怨曰:“我們地圖已畫,就尋不見賢弟。爾卻何處亂闖,才到此地?倘被人看破,三人性命都難保了。”李夢雄稱“是”。三人入房仍關好房門。李夢雄方把遇著章繡錦之事說明。李通、劉宇瑞喜曰:“不料的小戶女流,亦能保守名節。算來也是李家祖先有幸。俟破山後救出。”二人讚不絕口。李通曰:“事久多變,我們來日,即當辭別回京。”三人議論定當,收拾回寢。
次早起床,嘍羅送上湯水梳洗畢,三頭領請來廳上坐下。三頭領謝過曰:“昨晚醉後,怠慢公公,勿怪為感。”李通曰:“酒逢知己飲,昨夜賓主皆醉,休得客套。但咱今早,就要拜別頭領,起程回京。”三個頭領苦留曰:“公公既然來此,且遊耍幾日回去,何必如此急迫?”李通曰:“信州府中,無人照顧,後會有期。”三頭領曰:“貴人多冗,不敢強留。”令備酒餞別。
筵罷,李通辭去,頭領捧出一盤金銀,送作路費。李通推辭不受,三個頭領令賞於隨從。李夢雄等落得收下。三個頭領又送至路口,方才分別。
李通等行至次日,離山已遠,仍換了客商衣服。李夢雄、劉宇瑞盛稱李通才能。李通連連過謙。又曰:“細看此山,倘固守,著實難破。”李夢雄稱“是。”一日李夢雄對劉通、劉宇瑞曰:“弟因舍妹未知下落,心中煩悶,今到此地,意欲打大寬轉,向鳳陽府家中探問,免得掛懷在心。隻是路徑遠了兩天,未知二兄肯同前往否?”劉宇瑞曰:“弟理合同往,隻有李大哥是客,不便勞動。”李通曰:“劉公子說那裏話?夢雄賢弟,與我結拜。伊妹即吾妹,自當同往。”三人即望鳳陽府而行。李通暗想:“李夢雄有救駕大功,怎知我的本領?看有甚機會,顯個手與他看。”
這一日早,來到黑風山前。李夢雄曰:“前麵山勢險惡,恐有強人出入。”
李通正中著心懷,笑曰:“我們諒亦無有如此大造化,若果有強人出來,向他取些盤纏用也好。”李夢雄亦笑曰:“果然那強人亦該倒運,得逢著我們。”
二人說說笑笑,惟劉宇瑞聞說有強人出入,早已膽戰心寒。暗想:“這兩個顛顛倒倒,說遇強人,是大造化。”一邊想,一邊眼看四處。忽聽得一片鑼響,林中跳出一百餘響馬,各執刀槍,擺開大路口,大喝曰:“來者匹夫,留下買路錢來,饒爾過去。”劉宇瑞急得手足無措,幾乎跌下馬來。“這是天從人願,果然強人前來,我命休矣。”隻得退在後邊觀望。李夢雄曰:“待我結果這狗男女罷。”李通曰:“賢弟站過一邊,待愚兄打發罷。”即勒馬上前問曰:“請問這條路,是爾祖上開的,還是朝廷典賣爾的?”頭目曰:“這就奇怪了,何嚐見有人開路,又何嚐見朝廷典賣路之理?”李通曰:“即非你們所開,又無典賣,便是公地。你亦可行,我亦可走,怎要我的買路錢?卻不可笑?”頭目喝曰:“這座黑風山,被我家大王占了。往來客商便要獻上買路錢,此是定例。爾何能推辭?作睡裏夢裏,快快送上買路錢,免喪性命。”李通曰:“這是將公路賺私錢,明是恃強欺弱的勾當,我若殺爾非為英雄。快去喚爾頭領前來,若勝得我,便將銀兩奉送,如勝不得我,叫他把曆年打劫的,一並送出,與我對分。”嘍羅見說這大話,諒必是有好手段。
便曰:“且待我報大王,前來試試,爾若勝我大王,那怕沒有些銀兩使用?”
李通曰:“要銀兩自應等待。”即立馬等待,頭目即令一個嘍羅,飛報上山,其餘仍截住路口。惟劉宇瑞氣得發昏,暗思從來沒有看見這等善打算要取的響馬規例。明明是斷送我性命了。無奈呆呆觀望不表。
且說那嘍羅奔到廳上跪下曰:“山上來了一個白麵懦弱書生,又有兩個長大漢子,看來像個好漢,口出大言,要大王與他比試。大王若勝他,他方送出買路錢,不勝他,他要分大王曆年打劫的財物。”萬人敵聞報,大叫曰:“兒郎快與我備馬,帶刀下山,擒住那廝碎屍萬段,方消我的恨氣。”提刀上馬,帶了嘍羅下山。見李通生得良善,便不為意了。喝曰:“匹夫若有銀兩,該當送上,如是無銀兩,亦須好言相求,怎敢口出狂言,要與我比武?”
李通曰:“這包裹內盡有金銀,總是爾若勝得我,一齊送你,你若勝不得我,你亦須送我路費。”萬人敵激得胡須倒豎,虎目圓睜。大叫曰:“俺家單對單勝爾,未足為奇。讓你兩個夾攻,爾方死得無恨。”李通曰:“放你娘的屁,我們二人中,憑爾選一個,亦要勝爾。”萬人敵曰:“不必另選,便是爾來決個生死罷。”舉起大刀,照定李通頭上砍來,李通擲住兩股左手一架、喝聲:“去罷。”那劍砍刀口上,火星迸濺,震得萬人敵,身子在馬上搖了一搖,曰:“看不出爾這匹夫,倒有些氣力。”李通曰:“如今方知我的本事!”飛起右手劍砍下。萬人敵情知逢著硬敵,留心交戰。心中暗喜,單起單擾難抵敵,若是兩個夾攻,豈不利害?今若單對單不能取勝,豈不被英難恥笑?遂抖擻精神,拚出平生本事迎敵。爾道若兩人武藝,李通勝過萬人敵。
所喜萬人敵用的是長家夥,便得便宜。李通雙劍,乃是短兵器,又不慣用,兩下才戰個平手,李夢雄見李通劍法高強,隻在一邊觀看。
戰到十餘合,見李通雙劍飛騰,猶如雪片梅花。恐李夢雄來幫助,慌忙奔到後山寨,說與女婢報入曰:“萬大王下山與好漢廝殺,特差人到此告急。”
李桂金令進頭目,來到廳上拜見,喘息不定,具言萬人敵大戰不勝。恐那個同伴的又來相助,望小姐下山相幫擒住,免使有失。李桂金令頭目:“且退,待我商議。”頭目領令退出。章士成忙向前曰:“養軍千日,用在一朝。我們受萬大王恩,理當下山相幫,有何商議?”李桂金曰:“奴家豈敢忘恩?隻是婦女行劫不便。”章士成曰:“小姐休說這話哩,從來有綠林取客商的金銀,那有客商倒向綠林取盤費?此乃奇事。非萬大王招禍,老漢這是無能,亦要下去幫助。聊表報恩之心。”李桂金曰:“相助不難,倘遇著相識,卻不好看。”章士成埋怨曰:“小姐又說混話了。下山一次,怎能就遇見相識人的?包管你下去,斷斷無相識。”
李桂金稱是。即提雙劍上馬。嘍羅曰:“從後山下去較近些。”李桂金曰:“就從後山去罷。”章士成曰:“小姐先去,老漢尋件器械,隨即下山。”
尋來尋去,尋了一根筆杆槍,也不會騎馬,穿上草履,將袍紮縛起來,把槍扛在肩上,起身下山而來。
時後山的嘍羅先奔下山。事不湊巧,恰遇著劉宇瑞,因見萬人敵生得凶猛,恐被他看見遇害,躲閃在後頭觀望。李通與萬人敵刀來劍去,好不身心戰栗,神魂飄蕩。觀前不顧後,早被那報事的頭目窺見,密報眾嘍羅曰:“不如將這廝擒住,那怕兩個匹夫,不來求放?”
未知擒住劉宇瑞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