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知風潛逃遁張茂領旨捉奸徒
話說劉瑾改裝逃走,令備了一匹千裏駒,對小監曰:“咱有一至親,客居京城外,離城五十餘裏,咱因日伴聖駕,未得前往一探,心中怏怏。不意親人數日後欲回,故咱若奏明往送,又恐朝廷不準。無奈欲素服微行往送,以表至親之情。三兩日便回來,爾等不可泄漏。倘朝廷若有宣召,隻說訪親就回。”小監答曰:“公公乃萬歲爺親信的人,倘朝廷要諭話,又不知尊親去處,必須說明住址,好令人追趕。”劉瑾曰:“不必追趕,三二日咱家便回。”即從後門牽馬出城,上馬加鞭,向河南居庸關進發。一路上猶如喪家之大,不表。
至次早仇鸞進京,趕至英國公府前下馬,來見轅門官曰:“有煩通報,說山東文提督差官稟事。”是日恰逢英國公有事在府。門官報進,英國公喝退左右,喚入仇鸞。至後殿見畢,備言前事。隨即呈上表章申文,英國公看過申文,大喜曰:“難得爾辛苦,可在本藩府中安歇。俟爾鎮主進京,一同麵君。”仇鸞拜謝。
英國公穿上朝服,帶表上馬,來到午門外候旨。武宗宣進偏殿,三呼朝拜。武宗傳旨:“皇叔平身,賜坐。有何奏章?”英國公抬頭一看,並無劉瑾在側,口稱:“不好了,劉瑾知風逃走了!”武宗著驚曰:“早間未跟駕,又無犯法,何故逃走?”英國公曰:“陛下還不知其奸惡。”遂將通賊劫駕,及文貴攻破三界山,搜出劉瑾、穆宏、焦彩書信。劉瑾定是知風脫逃。即將表呈上。武宗看表,心中不信。自思:劉瑾前欲奪團營,張茂本來懷恨。文貴乃張茂愛婿,定有別的事情。乃曰:“待朕宣來問明。”令當駕官速宣劉瑾麵君。當駕官去不多時,回奏曰:“臣奉旨意宣劉瑾。據小監稱:劉瑾於昨日素服出城訪親,至今未回。又不知親在於何處?臣將小監帶來,在外候旨。”武宗聞奏大怒,隨令宣小監上殿。小監跪下,具奏前情。武宗怒問曰:“劉瑾起身穿甚衣服?”小監又奏曰:“頭戴一頂萬字巾,額前一片方玉,身穿藍緞袍,珠履緞襪,牽了白馬出城。”武宗喝退小監,拍案大怒,叫聲穆宏、焦彩。穆宏、焦彩在班內聞得張茂啟奏,已驚得魂不附體,恨不能駕雲逃出,連家眷都飛上天去。及聞劉瑾逃走,心恨這奸賊好不狡猾。既知敗露,亦不相報,他又走脫了,主上必移恨我等,如何抵擋得過?忽聽得宣召,心中栗栗冷汗淋淋,勉強出班,跪在金階下曰:“微臣在此,有何詔諭?”
武宗大怒,罵曰:“二賊忍心趨媚奸監,謀刺朕躬。卻又串通賊寇,圖篡江山。如此作惡,更有何言?”穆宏、焦彩叩首奏曰:“這就冤屈微臣了。徽臣實不知其詳,乞陛下原情,休聽讒言,屈害臣等。”武宗怒曰:“朕初時隻道劉瑾是好人,故此信任。豈知他與二賊朋比為奸,同惡相濟。反情已露,還敢強辯?”傳旨將穆宏、焦彩囚禁天牢。俟擒捉劉瑾到來,一同治罪。著兵部值日官,帶禦林軍,捉拿二家眷。毋分男女,拘禁天牢。仍將家產抄沒繳旨。錦衣官立將二奸押赴天牢而去。
張茂再奏曰:“劉瑾未知果係逃走,抑或躲在府中?著該差官到太監府搜檢,井籍沒家產。今幸奸謀敗露,難得吏部天官劉文俊全家,屈禁天牢之苦。伏乞陛下恩赦劉文俊全家。”武宗曰:“此朕之不明,理當開赦。”即禦筆親書赦詔。著當駕官往天牢裏,郝出劉文俊滿門。又著張茂領禦林軍圍住太監府,搜捕劉瑾,檢沒家財。張茂領旨出朝時,當駕官來到天牢,對獄官說明細備。獄官進內見劉文俊曰:“賀喜大人遇赦。”原來劉文俊先見穆宏、焦彩囚禁,已知其詳。即對獄官曰:“多蒙先生照顧,容當厚報。”獄官曰:“多謝大人。一向怠慢,祈大人勿怪,說甚厚報。”即出牢接旨,上轎到午門外候旨,當駕官入朝繳旨。
武宗傳旨,宣進劉文俊來至金階,俯伏跪下。武宗曰:“朕前日不明,誤聽奸監讒言,屈卿滿門受天牢之苦。朕甚悔過。賜卿官複原職,俟捉回劉瑾,自有封賞。”劉文俊奏曰:“但願聖心明白,臣雖死無恨矣。”武宗曰:“卿且退,安插家眷,來日跟駕辦事。”劉文俊退出,安頓家眷。
又兵部值日官回奏:“臣奉旨將焦彩、穆宏家眷,盡行拘禁天牢。所有家產,抄沒在此,候旨走奪。”武宗曰:“二奸家產,可發入庫。”兵部官領旨退出,將家產解入庫去。
又見禦營將官,押解劉瑾家產前來。隨後英國公也到。奏曰:“臣到太監府搜檢,劉瑾果然逃去。立將財帛寶玩解來繳旨。其府第已封鎖了。”武宗見所收寶玩,俱內宮所未有的。歎曰:“劣奴如此受用,猶敢反叛!朕向日隻道群臣有家室,未免為子子孫孫計;惟太監子然一身,並無帶累,諒必忠君愛國。不意竟行造反。記得前日同州劫駕,奸奴勸朕逃上土山,被困。
群臣下山混戰。惟奸奴在朕背後拔劍,朕心疑惑盤桔,被他巧言瞞過。看來明欲行刺,幸朕命未該絕,故得遇見。今當捉來,碎屍萬段,方消朕恨。”
回顧張茂曰:“皇叔勿辭勞苦,為朕擒捉回來處死。”張茂奏曰:“好監若被脫離,必生後患。臣想奸監狡猾,斷不敢回家鄉,諒必投北番借兵造亂。臣當曉夜趕捉回來。”武宗曰:“皇叔之言是也。”遂令將寶玩收入內宮,財產發人庫內。龍袖一拂,駕退後官。文武出散,俱喜奸佞剿除。
英國公亦即回府,令點鐵騎軍六千名,各備幹糧伺候。即喚軍政司耿興國曰:“吾今奉旨追捉劉瑾。諒劉瑾不敢回信州,必走北番。目今北番強盛,方敢收留。我想劉瑾奸猾,亦不敢從山東去,恐遇著小婿班師。定往河南居庸關出長城,打大寬轉,投奔北番。今與爾各分一處追趕。倘得捉獲,定即升賞。若不能捉獲,事後打聽得從那一條路逃脫,定將治罪。爾今要從那一條路追趕?”耿興國暗想:“劉瑾必走北番。”乃曰:“未將從河南追趕。”
英國公即令三千鐵騎軍,立刻起程。英國公自帶三千軍,飛向河南信州府進發。因恐地方迎接阻滯,不發馬牌。及到城下,地方官方知。要來迎接,亦來不及了。
一路趕緊,不幾日已到信州府,圍住。驚得府中人役,魂魄飄蕩,忙將大門關上,報知劉健、穆仁忠、張半仙。三人一向唬詐小民。忽聽英國公圍府,不知何故。隻是顫戰不住。英國公責眾官曰:“爾等縱放奸監,悟起皇宮,並不奏主。”眾官謝罪曰:“此係其自起造,卑職等欲行進奏、奈劉瑾勢力薰天,卑職等無奈隱忍。望千歲恕罪。”英國公喝令鐵騎軍打進府中,逢人便捉,共擒一百餘人。府中金銀充盈。
英國公商酌犒賞鐵騎軍,審問劉健等,曰:“劉瑾何在?”劉健等訴曰:“劉公公自在京城,未嚐回來。”英國公情知劉瑾必走北番。將捉下人犯,暫禁府縣牢中,俟審明釋放。英國公就在太監府安歇,令人連夜拆去午門。
府縣官奉送酒席。眾民聞得劉瑾犯罪,劉健等捉下,眾民曾被劉健等及惡仆索詐,連夜具狀,次早赴英國公告訴。英國公令將首犯劉健、穆仁中、張半仙收禁,俟解京發落。其帶案家人,著有司官分別治罪。餘者盡行釋放。劉瑾家產,盡收入庫。把府第改令為廟宇,供奉神道。把穆仁中、劉健、張半仙囚人檻車,帶了鐵騎軍,押解回京。張半仙方悔當初莫如安分相命,亦不到至死罪。隻因貪幾月富貴,難免殺身之禍。此亦作惡的報應。
且說劉瑾自前日逃走,一路帶了幹糧,日夜逃奔,不敢停留。每至支持不過,就在林中暫睡一會,便再逃走。始悔當初,若非造反,何至如此受苦!但事到其間,隻要性命、也顧不得辛苦。且喜此馬乃千裏名駒,極受得饑餓。
這一日將晚,來到居庸關。心想:若過此關,便有性命。原來明朝朝例,世襲公爵,亦須立功,方得頂爵。不然隻是空銜公爵,充當頭指揮,此時定國公徐大江,未有建立功勞,未襲爵,故在此做提督,鎮守居庸關。劉瑾因恐此係邊疆重鎮,又是定國公鎮守,比別處定然加倍嚴禁盆詰,因此憂慮,尋思乘今天晚,好混出關。主意定了,勒馬加鞭,來到城下,已是上燈時候。
盤詰將士,俱不在此。劉瑾大喜入城,想趕出外關,方好一路訪問,往城外進發。又恐天晚城閉,出不得外城。奈不識路徑遲緩些時候,俗雲:不巧不成書。亦是劉瑾罪惡貫滿,鬼神差遣。將及城下,隻見一群百姓喧嘩,說城已閉了,我們去罷。劉瑾一心隻望出城,聞得此言,暗想:明是我該敗。若早到幾步,已出城了。急下馬牽至城下。俗雲:人急心亂。問軍士曰:“城可得開否?”軍士笑曰:“看爾是個書生,莫不瘋癲?從來城門既閉,豈有再開之理?”劉瑾曰:“吾欲出城,探親病症,城門既閉,叫我如何是好?”
軍士曰:“你就有天大的事,亦須來早去罷。”
劉瑾暗想:“寧可趕早尋個客店安歇,免得被巡夜官軍撞著不便。”牽馬回至一條街上,有數間店門俱開的,各掛一盞明燈。亦有寫著:“公文下處”。也有寫著”往來客寓。”劉瑾來一店前叫曰:“店主人何在?”裏麵走出一個人來,曰:“客官莫非要宿店麼?”劉瑾曰:“正是。可有潔淨房子,備一間與我歇宿,來日重重有賞。”店主人連聲答應:“有!有!客官請進內。”劉瑾曰:“是。”剛舉足跨進店門,但見一個人坐在廳前桌上,擺著一本簿籍並筆、墨、硯。見劉瑾進來,忙站起身揖曰:“客官可取出路引,待小人記上簿。少停官府若來,免得稽查盤詰。”劉瑾曰:“我乃附近書生,要出關外訪親,不曾領路引。況我又無貨物,要路引何用?”店主人曰:“我們乃是邊關重鎮,盤詰倍嚴。守將乃是徐千歲,法令比他人加倍嚴肅。凡客商須有路引登簿,方能投宿。每夜二更便差一官員前來稽查。若收留無路引之人,便要問個窩留細作大罪。每月還將簿籍,呈送帥府一驗,客官既無路引,請到別店,小人不敢容留。”劉瑾曰:“不妨,我又非歹人細作,望店主收留,我多賞爾的酒錢。”店人曰:“二更時分,差官便來查驗,非但小人被累,連客官卻亦費氣。請早往別店為便。”劉瑾不答,便牽馬走過隔店。那隔店主人,早聽得明明白白。便問曰:“客官無路引麼?”劉瑾曰:“未曾領得路引。”店主曰:“既無路引小人不敢容留。”劉瑾發急曰:“我又不是歹人,何故如此膽怯?我又不白吃爾的東西,怎的隻不容我宿一夜?”店主曰:“客官不必發惱。實定國公法令森嚴。隻多多得罪了。”劉瑾怒氣衝衝曰:“我就到別店安歇何妨?”
未知別店可能安歇否,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