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良封職完婚娶聖主設醮禳瘟疫
卻說武宗天子諭文貴曰:“朕念卿父子功大,封卿為成國公,管事西廠團營。”丈貴謝恩,換了服式。又封李夢雄為山東大同關提督,永鎮山東。
李通封為河南居庸關提督,仇鸞為頭等指揮使,萬人敵雖在綠林,仗義慷慨,禮待李桂金、毫無苟且,後破三界山內應,封為山東登州鎮總兵官。章士成始終厚道,教女有方,賜空閑員外郎,李桂金曾同州救駕,後破三界山有功,身遭顛沛,得全名節,殊為可嘉,封為英毅郡王一品夫人,賜劉宇瑞結親。
再封劉繡花一品夫人,章繡錦為二品節烈夫人,俱賜李夢雄完婚,其餘有功官軍,俱皆賞賜。陣亡者盡皆封贈,錄用後嗣。又錄王嶽之子王合為倘衣監,薛同之子薛榮,本係庠生,賜二甲進士,進京任用。其被劉瑾黜逐者,俱起複原官任用,升掌印太監江流為六官司禮監。自是朝政澄清。
且說眾功臣各歸公館,李夢雄即煩章士成為媒,好不發彩。到了迎娶吉期,文武官員,預送賀禮,迎娶日眾官齊到劉府慶賀,先是迎娶李桂金。花轎入門,尚未拜堂,隨即迎娶劉小姐並章氏。兩家各完親,李夢雄是夜,先會劉小姐,次與章氏成親。至三日後,俱各慶賀,過了滿月。李夢雄辭別劉文俊,帶了二妻並章士成,往山東上任。從此章士成衣著女婿,以終天年,眾將亦各各上任不表。
就此海晏河清,國安民樂。過了數年,不覺到了正德十一年。不意京城時疫盛行。自文武官員,以及軍民婦女,皆染瘟疫。宮中妃嬪及帝俱染時病。
六部官會奏:因太平日久,宜宣張天師上京,建下羅天水陸道場,保國安民。
帝準奏,即差兵部侍郎孟承恩,帶禦詔信香,往召張天師星夜進京麵君。盂侍郎上馬,帶了從人,飛赴江西廣信府龍虎山,宣召龍虎真人張天師。這天師號一真,接了詔書,即收拾同欽差星夜進京麵君。傳旨於金鸞殿建壇欽天台,擇定吉曰,張天師結下道場,選了四十九員道眾,至期起建發表。那道牒文內須禦筆朱書“玉皇大帝”四字。內監取了表,帝扶病坐床上。因精神仿惚,錯寫“玉皇大帝”,不料朱筆上墜下一點朱墨,正在“大”字右肩上。
因內監催促,時辰已到,帝遂將表文交內監取出。那天師怎知錯寫“玉皇犬帝”字樣?竟將牒文焚化。從此張天師日夜敬演經懺。那值日功曹並城隍土地,將牒文奏上靈霄寶殿。值玉皇大帝臨朝,俯伏奏曰:“啟上至尊,今有下界南瞻部州大明正德武宗皇帝仰仗龍虎真人張一真,在金騖殿上建下水陸道場,保佑國泰民安。現有牒文進奏。”仙女接表,呈上禦前。玉皇覽畢,龍顏大怒,曰:“可惱正德錯寫表文不敬甚矣。”遍示群仙觀看。大白墾奏曰:“正德患病,心神昏債,情有可原。張一真不敬,難免失察之罪。”玉帝曰:“玉皇猶可,‘犬帝’難饒。若不以之報應,世人不知誠敬。可將君擬問流,臣擬絞罪。仙官當即施行。”這且不表。
且說張天帥演醮完備,京城瘟疫漸痊。眾皆感念君臣醮事誠心,救濟萬民。帝大悅。賜張天師金帛。一真回至途中,身上纏頭飛蛇惡瘡,醫治不靈,卒於館驛。即運棺回鄉。表到禦前,正德深憫之,卻不知此乃“臣擬絞”之故。萬民多疑是驅逐瘟疫,得罪鬼神,故死非其所。時正德龍體痊安。過了月餘,時當八月,秋中氣候。按北京天氣嚴寒,太平之世,年例九月間,即令文武官員兔朝,以杜風霜之苦。這武宗乃逍遙天子,懶於政事。心思寒天將至,傳旨:候至明年三春和暖設朝。誰知獲罪於天,玉帝擬定君當問流,正德日在宮中無事,心中忽念及:前夢中所遇美人,實中朕意。但至今並無下落。欲令一個采選,不知從何處選起。思要雲遊蘇杭等州,及各處名勝。
一日間,密對司禮監江流曰:“朕昔年欲遊蘇州,不料劉瑾通賊,同州劫駕,因而雲遊不果,此心鬱鬱。今值國閑暇,朕欲微服往蘇州觀玩勝景,卿可瞞騙文武官員,切不可漏泄。”江流聞言,驚得冷汗直淋,連連叩頭:“奴婢怎敢縱陛下遠遊,隱瞞百官?倘事一露,剿滅九族,難消文武之恨。況陛下不思昔年官兵保護,尚有同州之險。今欲獨自遠遊,萬一疏虞,奴婢雖寸斬難償其辜。”帝曰:“同州劫駕,乃劉瑾所謀。朕今密往,人不知鬼不覺,可保無慮。若恐百官難瞞,朕懸牌詐稱有病,再賜爾金爪錘一把,阻住禁門,不許文武官員入宮擾撓。敢有不尊,任從歐打。文武官必退回。此便可隱瞞的。”江流對曰:“倘六宮嬪妃查問,怎得瞞過?”帝曰:“爾好得癡呆!此更容易。朕起程後,自稱推寡人養病。後來正宮若問,詐說朕宿偏宮;偏宮著問,隻說朕宿禦苑。三十六宮推遍後,朕已回來。”江流對曰:“奴婢實是不敢領旨。今無奈聽從,未知要令何人跟隨。”帝曰:“尚衣小監王合,作事忠勤,可帶同往。”江流立宣王合前來。江流問王合曰:“陛下欲素服遊幸蘇州,要爾保駕,往來無虞。爾敢保駕麼?”王合大驚,連連叩頭曰:“奴婢有何多大才能,敢去保駕?萬一疏虞,豈不被百官處死!斷斷不敢領旨。”帝曰:“此事容易。”隨寫了獨角赦詔,附於王合曰:“你可執此為證,便不怕百官奈何?”王合曰:“雖有此旨,奴婢也難免無罪。”帝曰:“此言差矣。朕即開赦,誰人代得朕主意?速去多收拾黃金,以備路費。”
王合隻得領旨,多備黃金,結束包裹。帝即寫下一旨,懸掛在紫禁門曰:朕染怔忡之疾,不用太醫調治,性好養靜。特賜江流金爪錘一把,內宮妃嬪,及皇帝國戚,文武官員,概不許進宮煩擾,如有不遵,即以違旨論罪,任從江流打死勿論。各宜慎之毋違。特詔。
帝寫畢,附與江流曰:“卿切不可泄漏風聲,恐有一二不法逆臣,蹤跡寡人謀害。”江流曰:“奴婢知道。但陛下不可久停,連累奴婢,受百官處死。”帝稱“是”。即換上一頂頭巾,穿上一領蘭綾綴袍、珠履緞襪。江流對囑王合曰:“主上若到何方,爾當頻寄密書前來,免致我憂慮。若有差池,咱便先斬爾全族,以消我恨。”王合曰:“但願主上一路平安,早去早回。一有差池,你我罪過,相去也多不遠。”帝令王合,先牽禦馬出和化門伺候。
王合領旨,帶馬並包裹先出後門,好似仆夫一般而去。帝手執看一枝扇,身帶內號小玉印,江流送至後門,叮嚀了“須早早回來”的話,方別。帝將扇在麵上半遮,掩步出了和化門,王合已在和化門外等待。帝即上馬,王合步隨。帝囑王合曰:“爾不可君臣相稱。爾可稱朕為員外,或稱為主人亦可。”
王合領旨暗想:好好皇帝不做,卻要做員外。
君臣行至日色斜西,見有客店,王合曰:“日色已晚,可歇店了。”正德應允,暗喜從古以來的天子,焉有歇店之理?真好快暢。來到客店前,王合扯住轡頭,正德下馬。早有店主人向前迎接,曰:“客官要安歇嗬。”王合曰:“正是!可有潔淨房屋,兩張床鋪,備一間與我們主仆安歇,坐騎可令小二小心上料。”店主人諾諾連聲。小二將馬牽去後槽,又引了主仆進了一間客房。王合取湯水與帝洗了手腳,自己亦洗過,方去擇了酒菜,排在房中案上。帝曰:“此間又無別人,可來同飲。”王合就在旁邊坐下同飲。帝對王合曰:“此等酒菜,不及光祿寺多矣。”王合曰:“員外說得好笑,村醪客店,怎及光祿寺的酒席?”吃畢,王合收拾床鋪,閉上房門,伏侍天子脫了衣服上床。帝問曰:“席下為何鋪著亂草?”王合曰:“此乃禾稿稻草,可以禦寒。”帝曰:“若不遊,怎知稻稿可以禦寒?隻是堅硬,終不及褥溫軟為妙。”王合曰:“此乃小戶,聊以禦寒,怎及裀褥?”
君臣過了一夜。次早起來,王合巴不得要趕緊上路。飽餐畢,算還店錢。
正德上馬出門,沿途對王合曰:“朕聞江南蘇州、浙江西湖,俱名勝之地。諺雲:‘天下遊遍,不及福建。福建遊完,未及漳泉。’我今遊蘇州、杭州後,及福建漳泉等府,不在出京一番。”王合聞言,大著驚曰:“依陛下所言,來年尚未得回京。況閩地乃不毛之鄉,民心尚鬥,豈可前往?”帝曰:“一遊何妨?既已出京,何愁江流懸望?他若害爾滿門,豈不怕文武知風?他的全族,也難保的。”王合暗想:“朝廷如此主意,何時得歸?”從今隻催促為妙。
且說正德雲遊一路,卻不由著大路。見有些山景,即必迂行數日。這一日來到瑞蘭州瑞陽鎮宿歇。次日起身,甫及一裏,忽見前麵左邊山坳內,走出一少年,衣冠整楚,緩緩而行。右邊山坳內亦轉出一人。兩下相逢,那右邊人問曰:“兄從何處來?”那左邊人答曰:“近來無事,偶往三峰岩訪仙,真是熱鬧不過。”說罷,分路而去。正德又勒馬前行,忽駐馬顧王合曰:“朕貴為天子,從未見著神仙。今幸三蜂岩有仙,何不前去一訪?或者與仙女相遇,亦算有緣。”王合曰:“神仙乃清淨之客,怎肯與凡夫混雜?又不知三峰岩在那府那縣,何處尋訪?”
未知正德肯從否?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