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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註三國志》 作者:陳壽與裴松之  

魏書·呂布張邈臧洪傳

呂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驍武給並州。刺史丁原為騎都尉,屯河內,以布為主簿,大見親待。靈帝崩,原將兵詣洛陽。與何進謀誅諸黃門,拜執金吾。進敗,董卓入京都,將為亂,欲殺原,並其兵眾。卓以布見信於原,誘布令殺原。布斬原首詣卓,卓以布為騎都尉,甚愛信之,誓為父子。
呂布,字奉先,是五原郡九原人。他憑借驍勇善戰在並州任職。刺史丁原此時擔任騎都尉,駐守河內,任命呂布為主簿,對他非常器重,以禮相待。靈帝駕崩後,丁原率軍到洛陽,和何進策劃殺掉朝中的宦官,這時候被任命為執金吾。但計劃失敗,何進被殺,董卓又在這時候來到洛陽,想要挑起禍亂,殺掉丁原,然後收編丁原的部隊。董卓發現丁原十分信任呂布,就引誘呂布將丁原殺了。呂布殺了丁原並斬下他的首級送到董卓那裏,董卓就任命他為騎都尉,對他很是倚重信賴,還盟誓結為義父義子。

布便弓馬,膂力過人,號為飛將。稍遷至中郎將,封都亭侯。卓自以遇人無禮,恐人謀己,行止常以布自衛。然卓性剛而褊,忿不思難,嚐小失意,拔手戟擲布。布拳捷避之,為卓顧謝,卓意亦解。由是陰怨卓。卓常使布守中閤,布與卓侍婢私通,恐事發覺,心不自安。
呂布擅長騎馬射箭,臂力過人,被人稱為“飛將”。不久之後就被提升為中郎將,還加封都亭侯。董卓知道自己與人交往總是粗魯無禮,擔心有人會因此謀害自己,所以進出都讓呂布跟隨在自己左右。但董卓生性剛烈又心胸狹窄,氣憤的時候就忘記自己處於危難之中,曾經有小事讓他不高興,就隨手拿起手戟擲向呂布。還好呂布身手敏捷,才避開了,還因為這件小事向董卓道歉,董卓的怒氣才慢慢消了。但呂布也因為這件事,心中對董卓產生了怨恨。董卓曾經讓呂布守在自己宮門口,呂布與董卓的婢女私通,害怕事情敗露,心中常常不安。

先是,司徒王允以布州裏壯健,厚接納之。後布詣允,陳卓幾見殺狀。時允與仆射士孫瑞密謀誅卓,是以告布使為內應。布曰:“奈如父子何!”允曰:“君自姓呂,本非骨肉。今憂死不暇,何謂父子?”布遂許之,手刃刺卓。語在卓傳。允以布為奮武將軍,假節,儀比三司,進封溫侯,共秉朝政。布自殺卓後,畏惡涼州人,涼州人皆怨。由是李傕等遂相結還攻長安城。布不能拒,傕等遂入長安。卓死後六旬,布亦敗。將數百騎出武關,欲詣袁術。
呂布還沒有在董卓身邊的時候,司徒王允因為是並州城裏最強壯的人,對他以禮相待。後來呂布去見王允,將董卓幾乎殺掉自己的經過都講給王允。當時王允和仆射士孫瑞正在密謀誅殺董卓,所以就將計劃告知呂布讓他作為內應。呂布說:“我們是義父義子,怎麼能這樣做呢?”王允說:“你姓呂,你們二人本來就不是親生骨肉。現在擔憂自己什麼時候會被殺還來不及,還談什麼父子?”呂布就答應了王允,並親手殺了董卓。這件事在《董卓傳》中有記載。王允因此任命呂布為奮武將軍,授予符節,各種禮節比照三司,後又進封為溫侯,與他一起處理朝政。呂布自從殺了董卓後,對涼州人是又怕又恨,涼州人對他也滿是怨恨。所以李傕等人就合兵攻打長安,呂布沒能抵擋住,李傕等人就率兵攻入了長安。董卓死後兩個月,呂布也戰敗,倉促帶著幾百名隨從奔出武關,想要前去投靠袁術。

布自以殺卓為術報讎,欲以德之。術惡其反覆,拒而不受。北詣袁紹,紹與布擊張燕於常山。燕精兵萬餘,騎數千。布有良馬曰赤兔。常與其親近成廉、魏越等陷鋒突陳,遂破燕軍。而求益兵眾,將士鈔掠,紹患忌之。布覺其意,從紹求去。紹恐還為己害,遣壯士夜掩殺布,不獲。事露,布走河內,與張楊合。紹令眾追之,皆畏布,莫敢逼近者。
呂布認為自己殺了董卓為袁術報了仇,袁術會對自己以禮相待。沒想到袁術厭惡他的反複無常,沒有接納他。呂布沒辦法,又往北想去投靠袁紹,袁紹接納了他,並和他一起到常山攻打張燕。張燕的精銳士兵有上萬人,騎兵數千人。呂布有一匹良馬名叫赤兔。呂布經常和他的親近將領成廉、魏越等人一起衝鋒陷陣,最後大勝張燕軍隊。呂布打敗張燕後,加緊增加自己部下人馬擴大勢力,但手下的將士對百姓搶奪擄掠,袁紹也漸漸猜忌他。呂布察覺到了袁紹的想法,就向袁紹請求離開。他離開之後,袁紹擔心他會返回來謀害自己,就派遣精壯士兵晚上趁呂布不備殺掉他,但沒有成功。袁紹的想法敗露後,呂布就跑到河內跟張楊聯合。袁紹派部下前去追擊,但士兵們都畏懼呂布,沒有人敢逼近他。

張邈字孟卓,東平壽張人也。少以俠聞,振窮救急,傾家無愛,士多歸之。太祖、袁紹皆與邈友。辟公府,以高第拜騎都尉,遷陳留太守。董卓之亂,太祖與邈首舉義兵。汴水之戰,邈遣衛茲將兵隨太祖。袁紹既為盟主,有驕矜色,邈正議責紹。紹使太祖殺邈,太祖不聽,責紹曰:“孟卓,親友也,是非當容之。今天下未定,不宜自相危也。“邈知之,益德太祖。太祖之征陶謙,敕家曰;“我若不還,往依孟卓。”後還,見邈,垂泣相對。其親如此。
張邈,字孟卓,是東平壽張人。年少時就因為俠氣為人熟知,他常常賑濟扶助窮困的人,傾家蕩產也沒有什麼吝惜的,那些俠士也大多願意歸附他。太祖曹操和袁紹都是張邈的朋友。後來朝廷征召他入朝為官,他也在考試中取得的優秀的成績,被授予騎都尉的官職,後來又提升為陳留太守。董卓禍亂京城的時候,太祖曹操和張邈是第一批起兵要討伐董卓的人。在汴水之戰中,張邈派手下將領衛茲率部跟隨太祖作戰。袁紹成為討伐董卓聯軍的盟主後,漸漸有了驕傲自大的樣子,張邈經常義正言辭地勸責袁紹。袁紹指使曹操殺掉張邈,曹操沒有聽從,還責備袁紹說:“張邈,是我們的好友,無論對錯都應該有所包容。現在天下動亂還沒有平定,我們不應該自相殘殺。”後來張邈聽說了這件事,對曹操更加親厚敬重。曹操率軍征討陶謙的時候,告訴家人說:“如果我不能生還,你們就依靠張邈吧。”後來曹操得勝回來,與張邈相見,兩人相對而泣。他們的關係親近到這種程度。

呂布之舍袁紹從張楊也,過邈臨別,把手共誓。紹聞之,大恨。邈畏太祖終為紹擊己也,心不自安。興平元年,太祖複征謙,邈弟超,與太祖將陳宮、從事中郎許汜、王楷共謀叛太祖。宮說邈曰:“今雄傑並起,天下分崩,君以千裏之眾,當四戰之地,撫劍顧眄,亦足以為人豪,而反製於人,不以鄙乎!今州軍東征,其處空虛,呂布壯士,善戰無前,若權迎之,共牧兗州,觀天下形勢,俟時事之變通,此亦縱橫之一時也。“邈從之。太祖初使宮將兵留屯東郡,遂以其眾東迎布為兗州牧,據濮陽。郡縣皆應,唯鄄城、東阿、範為太祖守。太祖引軍還,與布戰於濮陽,太祖軍不利,相持百餘日。是時歲旱、蟲蝗、少穀,百姓相食。布東屯山陽。二年間,太祖乃盡複收諸城,擊破布於钜野。布東奔劉備。邈從布,留超將家屬屯雍丘。太祖攻圍數月,屠之,斬超及其家。邈詣袁術請救未至,自為其兵所殺。
呂布離開袁紹前去投奔張楊的時候,經過張邈的住處,與他拜別,兩人還拉著手立下誓言。袁紹聽說之後,心中非常怨恨。張邈也擔心曹操終有一天會因為袁紹的關係攻打自己,心裏常常不安。興平元年(194),太祖曹操再次率軍攻打陶謙,而張邈的弟弟張超,和太祖的將帥陳宮、從事中郎許汜、王楷共同商議背叛太祖。陳宮勸張邈說:“現在天下群雄蜂起,各自為政導致天下分崩離析,將軍您占據廣大的土地,處於四麵受敵的困境,撫劍四顧,也足以稱得上英雄豪傑,但現在卻被他人壓製,這難道不是有損身份嗎?現在兗州城的守軍都以出征,城內空虛,呂布是壯士,驍勇善戰,如果暫且將他迎回來,一同控製兗州,然後觀察天下形勢變化,伺機而動,這也是能成就一番事業的。”張邈聽從了他的建議。太祖率軍征討陶謙時,讓陳宮帶領一部分人馬留守東郡,陳宮就率領這隊人馬往東迎接呂布,並讓他做兗州牧,還占據了濮陽。周圍的郡縣都紛紛響應他,隻有鄄城、東阿、範縣等地依然忠於曹操。曹操率軍回來,在濮陽和呂布人馬交戰,沒有取得勝利,兩軍對峙了一百多天。這時剛好久旱無雨,又出現蝗災,糧食幾乎顆粒無收,甚至出現了人吃人的慘象。呂布這時候率軍駐紮在山陽,在短短的兩年時間裏,曹操率軍將失去的地盤全都收複了,並在巨野擊敗呂布,呂布隻好往東逃奔向劉備。張邈跟呂布一起逃跑,留下張超帶著家裏親屬駐守在雍丘。曹操率軍將他們包圍了幾個月,最後攻破了雍丘並下令屠城,將張超和所有家屬都斬殺了。張邈到袁術那裏請求救援,但還沒有走到袁術那裏,自己就被手下士兵殺害了。

備東擊術,布襲取下邳,備還歸布。布遣備屯小沛。布自稱徐州刺史。術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備,備求救於布。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欲殺備,今可假手於術。”布曰:“不然。術若破備,則北連太山諸將,吾為在術圍中,不得不救也。”便嚴步兵千、騎二百,馳往赴備。靈等聞布至,皆斂兵不敢複攻。布於沛西南一裏安屯,遣鈴下請靈等,靈等亦請布共飲食。布謂靈等曰:“玄德,布弟也。弟為諸君所困,故來救之。布性不喜合鬥,但喜解鬥耳。”布令門候於營門中舉一隻戟,布言:“諸君觀布射戟小支,一發中者諸君當解去,不中可留決鬥。”布舉弓射戟,正中小支。諸將皆驚,言“將軍天威也”!明日複歡會,然後各罷。
劉備率軍向東征討袁術,呂布趁他不備攻占了下邳,劉備隻好回去歸附呂布。呂布派劉備駐守小沛。呂布自稱為徐州刺史。袁術派紀靈等部將率領步兵和騎兵共三萬多人攻打劉備,劉備向呂布求援。呂布手下將領對他說:“將軍您一直想除掉劉備,現在正好趁這個機會借袁術的手殺掉他。”呂布說:“這樣不行。袁術如果打敗了劉備,那他就能聯合北麵太山一帶的人馬,那我們就會處在袁術的勢力包圍中,所以現在不能不救他。”就整飭了兩千步兵和兩百騎兵,迅速趕往小沛援救劉備。紀靈等人聽說呂布率軍趕來,都收兵不敢再進攻。呂布在距離小沛西南一裏的地方安營紮寨,派手下衛士去請紀靈等人,紀靈等人也邀請呂布一起宴飲。呂布對紀靈說:“劉備,是我的弟弟。現在他被你們率軍圍困,所以我才趕來救他。我本性不喜歡與人互相爭鬥,但喜歡替別人解除紛爭。”呂布讓門侯在軍營門口豎起一支戟,並說:“請各位看我用箭射射戟上的小支,如果一發就射中了,那希望各位停止進攻離開這裏,如果射不中,那各位就留下與劉備決一死戰。”說完,就拉弓向戟射出一箭,正射中了戟上的小支。在座的將領都很吃驚,都說:“將軍真是天降神威啊!”第二天又再次與各位將領舉行宴會,然後各自罷兵回去。

術欲結布為援,乃為子索布女,布許之。術遣使韓胤以僣號議告布,並求迎婦。沛相陳珪恐術、布成婚,則徐、揚合從,將為國難,於是往說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輔讚國政,威靈命世,將征四海,將軍宜與協同策謀,圖太山之安。今與術結婚,受天下不義之名,必有累卵之危。”布亦怨術初不己受也,女已在塗,追還絕婚,械送韓胤,梟首許市。珪欲使子登詣太祖,布不肯遣。會使者至,拜布左將軍。布大喜,即聽登往,並令奉章謝恩。登見太祖,因陳布勇而無計,輕於去就,宜早圖之。太祖曰:“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非卿莫能究其情也。”即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廣陵太守。臨別,太祖執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令登陰合部眾以為內應。
袁術想要聯絡呂布以為外援,就替自己的兒子求娶呂布的女兒,以結成兒女親家,呂布答應了。袁術派韓胤為使節,將他要登基稱帝的事情告訴呂布,同時請求迎接呂布的女兒。沛相陳珪擔心呂布和袁術結成親家後關係更密切,那徐州、揚州就會合成一體,那將會成為危害天下的隱患,就前往遊說呂布:“曹操將天子迎到許都,輔佐政事,得天受命,威望很高,並率軍征討四方,將軍您應該與他一起謀劃行動,齊心協力謀取天下安定。現在和袁術結為兒女婚姻,就會背負上不義的名聲,那對您來說情況就非常不利了。”呂布心中也對袁術最開始沒有接納自己而有所埋怨,女兒已經在去往許都的路上,就派人追去將她追回來,並斷絕了這門親事,還抓住韓胤,給他戴上手銬腳鐐,送到許都街市上斬首示眾。陳珪想派兒子陳登去曹操那裏說和,但呂布沒有同意。恰好曹操派出的使者到達,傳達天子的詔令,任命呂布為左將軍。呂布非常高興,立刻允許陳登前往曹操那裏,還讓他捧著奏章向天子謝恩。陳登見到曹操,就將呂布有勇無謀、反複無常的情況告訴了曹操,希望曹操早日除掉他。曹操說:“呂布有狼子野心,確實不能讓他久留在世上,如果不是你,是不能了解其中具體情況的。”就下令將陳珪年俸祿提到二千石,並任命陳登為廣陵太守。臨別之時,曹操拉著陳登的手說:“呂布那邊的事,就全托付給你了。”讓陳登暗地裏聯絡人馬作為自己的內應。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登還,布怒,拔戟斫幾曰:“卿父勸吾協同曹公,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一獲,而卿父子並顯重,為卿所賣耳!卿為吾言,其說雲何?”登不為動容,徐喻之曰;“登見曹公言:‘待將軍譬如養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也。譬如養鷹,饑則為用,飽則揚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剛開始的時候,呂布想通過陳登謀求徐州刺史的職位,但沒能成功,陳登回來的時候,呂布非常生氣拔出手戟砍上桌子,說:“你父親勸我聯合曹操共同謀事,我就斷絕了袁術的兒女親事;現在你去曹操那裏,我想要的東西一點都沒有得到,你們父子倆卻地位更加顯赫,我是被你們出賣了!你告訴我,你在曹操麵前說了些什麼?”陳登麵不改色,從容回答到:“我見到曹操之後說‘對待將軍您就好像養老虎,應該讓它吃飽,如果吃不飽,那就會吃人了。’曹操說:‘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應該是像養老鷹,他餓的時候能為我所用,要是吃飽了就會自己飛走。’我們就是談論了這些。”呂布的怒氣才消解了。

術怒,與韓暹、楊奉等連勢,遣大將張勳攻布。布謂珪曰:“今致術軍,卿之由也,為之奈何?”珪曰:“暹、奉與術,卒合之軍耳,策謀不素定,不能相維持,子登策之,比之連雞,勢不俱棲,可解離也。”布用珪策,遣人說暹、奉,使與己並力共擊術軍,軍資所有,悉許暹、奉。於是暹、奉從之,勳大破敗。
袁術因為被呂布取消親事的事非常生氣,就和韓暹、楊奉等人聯合,派出大將張勳率軍攻打呂布。呂布對陳珪說:“現在把袁術的大軍招來,都是因為你,你說該怎麼辦?”陳珪說:“韓暹、楊奉和袁術,不過是倉促之間的聯合,各種計劃不是事先確定好的,不會能很好地維持合作關係,就好像雞生性不能群棲一樣,他們的關係也不牢固,讓我的兒子陳登去離間他們,就可以離散他麼。”呂布采納了陳珪的計策,派人前去遊說韓暹、楊奉,讓他們和自己聯合攻打袁術,得到的所有物資,都歸韓暹、楊奉所有。於是韓暹、楊奉就選擇和呂布合作,最後大勝張勳。

建安三年,布複叛為術,遣高順攻劉備於沛,破之。太祖遣夏侯惇救備,為順所敗。太祖自征布,至其城下,遺布書,為陳禍福。布欲降,陳宮等自以負罪深,沮其計。布遣人求救於術,自將千餘騎出戰,敗走,還保城,不敢出。術亦不能救。布雖驍猛,然無謀而多猜忌,不能製禦其黨,但信諸將。諸將各異意自疑,故每戰多敗。太祖塹圍之三月,上下離心,其將侯成、宋憲、魏續縛陳宮,將其眾降。布與其麾下登白門樓,兵圍急,乃下降。遂生縛布,布曰:“縛太急,小緩之。”太祖曰:“縛虎不得不急也。”布請曰:“明公所患不過於布,今已服矣,天下不足憂。明公將步,令布將騎,則天下不足定也。”太祖有疑色。劉備進曰:“明公不見布之事丁建陽及董太師乎!“太祖頷之。布因指備曰:“是兒最叵信者。”於是縊殺布。布與宮、順等皆梟首送許,然後葬之。
建安三年(198),呂布再次反叛朝廷依附袁術,並派高順率軍到小沛攻打劉備,大勝而回。曹操派夏侯惇率部援救劉備,又被高順打敗。曹操親自率軍征討呂布,大軍開到下邳城,派人給呂布送上書信,陳述福禍得失。呂布看完信後想要投降,陳宮等人認為自己罪責深重,勸呂布打消了這個念頭。呂布隻好派人到袁術那裏求救,自己就率領一千多騎兵出城迎戰,但大敗,隻好退回城中駐守,不敢再出去迎戰。袁術也無法援救他。呂布雖然驍勇善戰,但沒有智謀還經常猜忌,對部下不能控製,對於將領也都言聽計從。但他手下的將領也心思各異,互相猜疑,所以與人交戰的時候常常大敗而回。曹操下令在下邳城周圍挖掘壕溝,將下邳包圍了三個月,城中將士也不團結,呂布手下將領侯成、宋憲、魏續捆著陳宮,率手下隊伍向曹操投降。呂布和麾下將士登上白門樓,看到曹操的軍隊包圍得越來越近,就決定下城投降。曹操就生擒了呂布,捆綁的時候,呂布說:“綁得太緊了,稍微鬆一點吧。”曹操說:“捆綁老虎是不能不緊的。”呂布又請求說:“您所擔心的不過是我呂布,現在我已經向你臣服了,天下已經沒有值得你擔心的事了。如果你統率步兵,我統率騎兵,那天下就沒有什麼不能平定的了。”曹操猶疑不定。劉備進言說:“明公您難道沒有看到呂布侍奉丁建陽和董太師時發生的事嗎?”曹操才點頭認可。呂布就指責劉備說:“你這人才是最不可信的!”然後曹操就將呂布絞死了,並把呂布、陳宮、高順的首級都砍下來送到許都,然後將他們的屍體下葬。

太祖之禽宮也,問宮欲活老母及女不?宮對曰:“宮聞孝治天下者不絕人之親,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老母在公,不在宮也。”太祖召養其母終其身,嫁其女。
曹操生擒陳宮的時候,問陳宮想不想要自己的老母親和女兒活著。陳宮回答說:“我聽說以孝道治理天下的人不會殺掉別人的親人,仁義廣施天下的人不會斷絕別人的宗廟延續,我死之後我的母親能否活著是由你決定,不是我。”曹操就將陳宮的家人接過來,並奉養他母親直到她去世,並給陳宮的女兒許配了人家。

陳登者,字元龍,在廣陵有威名。又掎角呂布有功,加伏波將軍,年三十九卒。後許汜與劉備並在荊州牧劉表坐,表與備共論天下人,汜曰:“陳元龍湖海之士,豪氣不除。”備謂表曰:“許君論是非?”表曰:“欲言非,此君為善士,不宜虛言;欲言是,元龍名重天下。”備問汜:“君言豪,寧有事邪?”汜曰:“昔遭亂過下邳,見元龍。元龍無客主之意,久不相與語,自上大床臥,使客臥下床。”備曰:“君有國士之名,今天下大亂,帝主失所,望君憂國忘家,有救世之意,而君求田問舍,言無可采,是元龍所諱也,何緣當與君語?如小人,欲臥百尺樓上,臥君於地,何但上下床之間邪?”表大笑。備因言曰:“若元龍文武膽誌,當求之於古耳,造次難得比也。”
陳登,字元龍,在廣陵地區很有威望。又因為鏟除呂布有功,被加封為伏波將軍,三十九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許汜和劉備一起在荊州牧劉表府上做客,席上劉表和劉備一起評論天下英雄,許汜說:“陳元龍本來是江湖中人,所以身上的豪爽之氣至今也沒有消散。”劉備對劉表說:“許汜的說法對不對?”劉表說:“如果說不對,許汜是位好人,向來不會隨意評論他人;如果說對,陳元龍的確名揚天下。”劉備又問許汜說:“您說陳元龍豪爽,有事情可以證明嗎?”許汜說:“我曾經遇上禍亂經過下邳,去見元龍。元龍對待我沒有區分主客的意思,很久沒有跟我說一句話,自己徑直到大床上睡覺,把下床留給我。”劉備說:“您有國士的名聲,現在天下大亂,天子都顛沛流離居無定所,希望您能為國家大事憂慮,不應過多地考慮自身,才能匡扶天下,但您卻求田問舍,言語中也沒有什麼深度,這是元龍所討厭的,怎麼還會有話和你說呢?如果是我,我還希望我睡在百尺的高樓,讓你睡在地下,哪裏隻有上下床的距離呢?”劉表聽了這番話,大笑。劉備就繼續說:“像元龍這樣有勇有謀,文韜武略的人,大概隻能在古代賢人中尋找,現在的人很難和他相比了。”

臧洪字子源,廣陵射陽人也。父旻,曆匈奴中郎將、中山、太原太守,所在有名。洪體貌魁梧,有異於人,舉孝廉為郎。時選三署郎以補縣長;琅邪趙昱為莒長,東萊劉繇下邑長,東海王朗菑丘長,洪即丘長。靈帝末,棄官還家,太守張超請洪為功曹。
臧洪,字子源,是廣陵射陽人。父親臧旻,曾擔任過匈奴中郎將和中山、太原太守,在任職的地區都很有聲望。臧洪身材魁梧,和常人不同,曾被推舉為孝廉,當了郎官。當時正好在五官署、左署和右署中選拔郎官來補任縣長,琅邪人趙昱當了莒縣縣長,東萊人劉繇當下邑縣縣長,東海人王朗成為了菑丘縣縣長,而臧洪成為了即丘縣縣長。靈帝末年(184~189),臧洪辭官回家,太守張超延請他來擔任功曹。

董卓殺帝,圖危社稷,洪說超曰:“明府曆世受恩,兄弟並據大郡,今王室將危,賊臣未梟,此誠天下義烈報恩效命之秋也。今郡境尚全,吏民殷富,若動枹鼓,可得二萬人,以此誅除國賊,為天下倡先,義之大者也。”超然其言,與洪西至陳留,見兄邈計事。邈亦素有心,會於酸棗,邈謂超曰:“聞弟為郡守,政教威恩,不由己出,動任臧洪,洪者何人?”超曰:“洪才略智數優超,超甚愛之,海內奇士也。”邈即引見洪,與語大異之。致之於劉兗州公山、孔豫州公緒,皆與洪親善。乃設壇場,方共盟誓。諸州郡更相讓,莫敢當,鹹共推洪。洪乃升壇操槃歃血而盟曰:“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大懼淪喪社稷,翦覆四海。兗州刺史岱、豫州刺史伷、陳留太守邈、東郡太守瑁、廣陵太守超等,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殞首喪元,必無二誌。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後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洪辭氣慷慨,涕泣橫下,聞其言者,雖卒伍廝養,莫不激揚,人思致節。頃之,諸軍莫適先進,而食盡眾散。
董卓殺了少帝,想要擾亂天下謀取帝位,臧洪勸說張超:“您府上曆代都深受皇恩,兄弟幾個都擔任大郡的掌管,現在王室衰微,亂臣賊子還沒有被剿滅,這正是天下義士豪傑報效皇恩的時候。現在您所在的郡還能保全自身不受戰亂之苦,從官吏到百姓都殷實富足,如果您敲響戰鼓,立刻就會有兩萬義士前來響應。您依靠這支部隊鏟除亂臣賊子,為天下人做出表率,這就是大義了。”張超認為他的話很有道理,就和臧洪一起往西去陳留見兄長張邈,和他一同謀劃起兵事宜。張邈一直以來也有這樣的想法,於是兩支部隊在酸棗會合,張邈對張超說:“聽說你當了太守,政務教化以及對百姓恩威並施,都不是自己做主,而是因為任用臧洪,這個人是誰?”張超回答說:“臧洪才智過人,我很欣賞他,他真是個天下的奇人。”張邈就讓張超引見了臧洪並和他交談,也深感驚訝。於是又將他介紹給兗州劉公山、豫州孔公緒,他們和臧洪的關係也非常好。於是設立了壇場,準備在那裏定下誓約,永為兄弟。各州郡的長官互相推讓,誰也不願意第一個上壇,他們一致推舉了臧洪。臧洪就登上壇場,拿著承盤,歃血發誓說:“漢室不幸,導致現在朝政混亂,賊子董卓乘機挑起事端危害社稷,禍及天子,百姓流離失所,大有顛覆四海,侵吞天下的野心。兗州刺史劉岱、豫州刺史孔伷、陳留太守張邈、東郡太守橋瑁、廣陵太守張超等人聯合人馬,共同麵對國家危難。凡是今天一起發誓的人,都應同心協力,做出身為臣子的貢獻,就算身死魂喪,也絕對不懷二心。如果有誰違背今日的誓言,,不但他自身性命難保,還會禍及他的子孫後代。天地為證,祖宗神明在上,都會仔細地看著我們!”臧洪的話慷慨激昂,聲淚俱下,在場聽到他誓詞的人,就算是地位低下的士兵仆役,也沒有不情緒激昂的,每個人都想要做一點貢獻。然而不久之後,各路人馬還沒有決定好誰先出戰,就因為糧食吃盡而各自散去了。

超遣洪詣大司馬劉虞謀,值公孫瓚之難,至河間,遇幽、冀二州交兵,使命不達。而袁紹見洪,又奇重之,與結分合好。會青州刺史焦和卒,紹使洪領青州以撫其眾。洪在州二年,群盜奔走。紹歎其能,徙為東郡太守,治東武陽。
張超派臧洪到大司馬劉虞那裏商量對策,但又遇上公孫瓚將劉虞殺了,到了河間地區,又遇上幽、冀二州交戰,他就沒能完成使命。袁紹見到臧洪,認為他有奇才,非常器重他,不管在不在一起,兩人都是好友。剛好遇上青州刺史焦和去世,袁紹就讓臧洪先主管青州事務以安撫當地百姓。臧洪在青州主事兩年,原來州裏的盜匪全都逃走。袁紹感歎他的才能,就提升他為東郡太守,治理東武陽。

太祖圍張超於雍丘,超言:“唯恃臧洪,當來救吾。”眾人以為袁、曹方睦,而洪為紹所表用,必不敗好招禍,遠來赴此。超曰:“子源,天下義士,終不背本者,但恐見禁製,不相及逮耳。”洪聞之,果徒跣號泣,並勒所領兵,又從紹請兵馬,求欲救超,而紹終不聽許。超遂族滅。洪由是怨紹,絕不與通。紹興兵圍之,曆年不下。紹令洪邑人陳琳書與洪,喻以禍福,責以恩義。洪答曰:
曹操率軍將張超圍困在雍丘,張超說:“現在隻能依靠臧洪了,他應該會來救我。”但大家都認為袁紹和曹操的關係有所緩和,但臧洪已經很明顯地被袁紹重用,他一定不會毀掉目前的大好前程而自招禍事,從那麼遠的地方趕來援救張超。張超說:“臧洪,是天下有名的義士,他一定不會背棄舊主,隻是擔心他可能會被袁紹阻止,趕不及前來相救。”臧洪聽說了這件事,果然赤著腳嚎啕大哭,並召集他所率領的隊伍,又向袁紹請求增兵,想要援救張超,但袁紹最終也沒有答應他的請求。張超最後被滅族了。臧洪因為此事對袁紹心存怨恨,斷絕的和他的一切來往。袁紹就發兵去圍攻他,但好幾年都沒有取得勝利。袁紹就讓手下人,臧洪的同鄉陳琳給臧洪寫信,信中將禍福得失都講的很清楚,又用恩情道義來指責他。臧洪回信說:

隔闊相思,發於寤寐。幸相去步武之間耳,而以趣舍異規,不得相見,其為愴悢,可為心哉!前日不遺,比辱雅貺,述敘禍福,公私切至。所以不即奉答者,既學薄才鈍,不足塞詰;亦以吾子攜負側室,息肩主人,家在東州,仆為仇敵。以是事人,雖披中情,墮肝膽,猶身疏有罪,言甘見怪,方首尾不救,何能恤人?且以子之才,窮該典籍,豈將闇於大道,不達餘趣哉!然猶複雲雲者,仆以是知足下之言,信不由衷,將以救禍也。必欲算計長短,辯諮是非,是非之論,言滿天下,陳之更不明,不言無所損。又言傷告絕之義,非吾所忍行也,是以捐棄紙筆,一無所答。亦冀遙忖其心,知其計定,不複渝變也。重獲來命,援引古今,紛紜六紙,雖欲不言,焉得已哉!
“我們闊別已久,對你的思念無論是睡夢中還是醒著的時候都很強烈。也很慶幸我們之間的距離很短,但因為我們選擇的標準不同,遵守的道義不同,所以未能相見,我心中感到十分淒涼悲愴!前段時間,承蒙你沒有忘記我,給我寫了兩封書信,信中你為我陳說利害得失,於公於私都非常懇切。我之所以沒有立即回複你,不僅因為我才疏學淺,性情愚鈍,沒有辦法立即回複你的詰責;也因為你帶著小妾在袁紹那裏逍遙享受,可你的家人還在城裏,而我又是袁紹的敵人。你在這樣的處境中還為袁紹辦事,雖然忠心耿耿,披肝瀝膽,卻依然是被疏遠的罪人,言語中還要受袁紹的責難,你自己的事情都自顧不暇,又怎麼能憐憫別人呢?況且以你非凡的才能,博覽群書的學問,又怎麼會在道義之事上糊塗,不了解我的誌向呢?但你在信中還是翻來覆去地說,我就知道你的這些話不是出自你的本心,隻是想借此解除自己的禍事。假如一定要計較得失對錯的話,那麼關於是非的標準,天下間各有各的說法,要說出來是說不清楚的,不說也沒有什麼損失。況且,要是說出來,就會使我二人絕交,這是我不忍心的,所以才丟開紙筆,什麼都不回複。也希望你能諒解我的心情,知道我已經打定主意,不會再改變了。但又一次收到你的來信,援引古今事例,洋洋灑灑寫了六頁紙,雖然本來沒有打算和你說,看來是不可能了。”

仆小人也,本因行役,寇竊大州,恩深分厚,寧樂今日自還接刃!每登城勒兵,望主人之旗鼓,感故友之周旋,撫弦搦矢,不覺流涕之覆麵也。何者?自以輔佐主人,無以為悔。主人相接,過絕等倫。當受任之初,自謂究竟大事,共尊王室。豈悟天子不悅,本州見侵,郡將遘牖裏之厄。陳留克創兵之謀,謀計棲遲,喪忠孝之名,杖策攜背,虧交友之分。揆此二者,與其不得已,喪忠孝之名與虧交友之道,輕重殊塗,親疏異畫,故便收淚告絕。若使主人少垂故人,住者側席,去者克己,不汲汲於離友,信刑戮以自輔,則仆抗季劄之誌,不為今日之戰矣。何以效之?昔張景明親登壇喢血,奉辭奔走,卒使韓牧讓印,主人得地;然後但以拜章朝主,賜爵獲傳之故,旋時之間,不蒙觀過之貸,而受夷滅之禍。呂奉先討卓來奔,請兵不獲,告去何罪?複見斫刺,濱於死亡。劉子琪奉使逾時,辭不獲命,畏威懷親,以詐求歸,可謂有誌忠孝,無損霸道者也;然輒僵斃麾下,不蒙虧除。仆雖不敏,又素不能原始見終,睹微知著,竊度主人之心,豈謂三子宜死,罰當刑中哉?實且欲一統山東,增兵討讎,懼戰士狐疑,無以沮勸,故抑廢王命以崇承製,慕義者蒙榮,待放者被戮,此乃主人之利,非遊士之原也。故仆鑒戒前人,困窮死戰。仆雖下愚,亦嚐聞君子之言矣,此實非吾心也,乃主人招焉。凡吾所以背棄國民,用命此城者,正以君子之違,不適敵國故也。是以獲罪主人,見攻逾時,而足下更引此義以為吾規,無乃辭同趨異,非君子所為休戚者哉!
“我隻是一個低微的人,原本為袁紹效勞,有幸能主管大州事務,袁紹對於我實在是恩情深厚,我現在怎麼忍心反過來和他兵戎相見呢?所以每次登上城樓指揮軍隊,遙望主人袁紹的旗鼓,感念故友的從中周旋,撫弦握箭,不知不覺間就已淚流滿麵。為什麼呢?我自認為輔佐主人,沒有什麼可後悔的。主人對我的恩寵超出了所有人。我在接受使命主持會盟的時候,發誓一定要結束現在天下動亂的局麵,尊奉王室。誰料天子不悅,張超所在的州郡被曹操占據,郡中將領就像周文王被拘囚牖裏一樣困厄。張超敗走陳留,想要我發兵援救攻打曹軍。如果我的計劃實行得晚,那就會失掉忠孝的名聲,如果拄著拐杖帶上財物離開,就會損害了朋友間的道義。比較這兩種選擇,實在是不得已,喪失忠孝的名聲和損害朋友間的道義,程度輕重不同,親疏有別,所以隻好含淚宣布絕交。如果主人稍稍憐憫故人,對在身邊做事的朋友以禮相待,對離開的友人寬宏大量,不去追究他們的離去,依靠刑罰輔佐自己,那我也會學習吳季劄謙讓君位的節操,現在也不會與主人交戰了。但他沒有這樣做,我又怎麼仿效季劄呢?從前,張景明親自登上祭壇,歃血為盟,靠著辭令四處奔走遊說,最後讓冀州牧韓馥讓出印信,主人得到了冀州地盤。但不久之後他僅僅因為迎呂布擔任兗州牧,得到封賞的緣故,轉瞬之間,不但沒有得到諒解,反而遭到抄家滅族。呂布為討伐董卓,前來請求增兵,沒有沒有得到應允,便告辭離去,這有什麼罪過?卻反受到攻擊,差一點就沒命了。劉子璜為袁紹效力很久,他想要辭官卻沒有得到允準,他既懼怕威勢又思念家中親人,隻好說謊請求歸鄉,這可以說是於忠於孝都做得很好了,也沒有損害袁紹的權威,然而不僅請求沒有得到批準,就連自己也被打死在袁紹的旌旗之下。我雖然不聰明,向來也不能推因知果,但由這些事情來看,揣度主人的心思,又怎麼能說這三人本就該死,對他們的處罰是得當的呢?況且袁紹原本也打算統一泰山以東地區,擴張勢力討伐仇人,又擔心將士們心中疑慮,不能對他們加以勸阻或鼓勵,所以就廢止君王的命令而推崇承製,仰慕他道義而來的人受到歡迎,想要離他而去的人卻遭殺戮,這些都隻是袁紹的心意,而不是那些遊宦之人的意願。所以我以前人的遭遇為誡,就算走投無路也要死戰到底。我雖然卑微愚蠢之極,也曾聽到過君子的言論,這實在不是出自我的本心,都是袁紹逼迫我到這種地步。大概我之所以背棄百姓,下令堅守此城,就是因為背離君子之道,而不順從敵國吧。所以得罪主人,被圍攻了很久,而你又引用這個道理來規勸我,難道不是言語相同而意思相反嗎,這不是君子對待福禍的態度。”

吾聞之也,義不背親,忠不違君,故東宗本州以為親援,中扶郡將以安社稷,一舉二得以徼忠孝,何以為非?而足下欲吾輕本破家,均君主人。主人之於我也,年為吾兄,分為篤友,道乖告去,以安君親,可謂順矣。若子之言,則包胥宜致命於伍員,不當號哭於秦庭矣。苟區區於攘患,不知言乖乎道理矣。足下或者見城圍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義,惟平生之好,以屈節而苟生,勝守義而傾覆也。昔晏嬰不降誌於白刃,南史不曲筆以求生,故身著圖象,名垂後世,況仆據金城之固,驅士民之力,散三年之畜,以為一年之資,匡困補乏,以悅天下,何圖築室反耕哉!但懼秋風揚塵,伯珪馬首南向,張楊、飛燕,膂力作難,北鄙將告倒縣之急,股肱奏乞歸之誠耳。主人當鑒我曹輩,反旌退師,治兵鄴垣,何宜久辱盛怒,暴威於吾城下哉?足下譏吾恃黑山以為救,獨不念黃巾之合從邪!加飛燕之屬悉以受王命矣。昔高祖取彭越於钜野,光武創基兆於綠林,卒能龍飛中興,以成帝業,苟可輔主興化,夫何嫌哉!況仆親奉璽書,與之從事。
“我聽說,遵循道義也不能違逆父母,盡忠職守不能違背君主,所以我奉東麵的張超為主,把他當做親援,在東郡輔助袁紹選人用將以安定天下,一舉兩得,忠孝兩全,有什麼不對的呢?但你卻想要我舍棄至親,隻奉袁紹為君主,這是讓我不忠啊。袁紹對於我來說,年齡上相當於兄長,情分上是至交好友,因為意見不同而離開他以使至親安定,這是名正言順的。如若向你所說,那申包胥就該為伍子胥賣命,而不應該在秦朝大殿上痛哭了。雖然你隻是為了解除自己的禍患,卻不知道你的話已經違背了你想表達的道理。或者你是見到城池被圍困無法解救,援軍又還沒有到,有感於姻親的情誼,念著平時的友好關係,認為投降以偷生,勝過堅守道義而死,所以才來勸窮。但從前晏嬰麵對楚人的刀斧也沒有改變氣節,齊國史官南史沒有為君主隱諱以求生路,所以被畫成圖像,流傳後世,況且我占據著堅固的防禦工事,調動城中所有人的力量,發放三年的儲備作為一年的用度,賑濟窮困潦倒的人,讓天下人高興,哪裏還需要想著蓋房去種田以求安逸生活呢?現在我隻擔心秋風乍起,伯珪率軍向南進發,張楊、飛燕也揮師發難,導致北邊的邊陲告急,而得力助手都請求歸家罷了。主人應該了解我們這邊的情況,審時度勢地調轉旗幟,撤回兵馬,回到鄴城整頓軍隊,怎麼能任憑怒氣長久地折磨自己,在我的城下耍威風呢?你嘲諷我倚仗黑山軍作為後援,怎麼不想著與黃巾軍的聯合呢?再加上“飛燕”的屬下全部聽受王。從前高祖皇帝在钜野戰勝並斬殺了彭越,光武帝在綠林中奠定基業,最終光複漢室,成就帝王偉業,如果可以輔佐君主成就偉業,還有什麼不甘心呢?況且我是帶著君主的印信詔書來這裏與他們共事的。”

行矣孔璋!足下徼利於境外,臧洪授命於君親;吾子讬身於盟主,臧洪策名於長安。子謂餘身死而名滅,仆亦笑子生死而無聞焉,悲哉!本同而末離,努力努力,夫複何言!
“去吧陳琳!你在境外追逐名利,而我受命與君親;你為盟會的主人效力,我在長安因仕宦而獻身朝廷。你認為我身死之後無人記得,我也笑你無論生死都無人記得,真是悲哀啊!我們本來是同一根樹枝,現在卻各自分開,努力努力吧,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紹見洪書,知無降意,增兵急攻。城中糧穀以盡,外無強救,洪自度必不免,呼吏士謂曰:“袁氏無道,所圖不軌,且不救洪郡將。洪於大義,不得不死,今諸君無事空與此禍!可先城未敗,將妻子出。”將吏士民皆垂泣曰:“明府與袁氏本無怨隙,今為本朝郡將之故,自致殘困,吏民何忍當舍明府去也!”初尚掘鼠煮筋角,後無可複食者。主簿啟內廚米三鬥,請中分稍以為糜粥,洪歎曰:“獨食此何為!”使作薄粥,眾分歠之,殺其愛妾以食將士。將士鹹流涕,無能仰視者。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莫有離叛。
袁紹受到臧洪的回信,知道他不會投降,就增加兵力加緊攻城。城中糧食已經吃盡,又沒有強有力的外援,臧洪估計自己是一定不能幸免的了,就召集手下將士說:“袁氏不守天道,圖謀不軌,而且不肯援救城中的將士。我從大義來講,是不得不死了,但現在你們沒有得罪袁紹卻遭此大禍!你們可以在城還沒有被攻破之前,帶著自己的親屬逃出城去。”在場的將士百姓都流著淚說:“您和袁紹原本沒有什麼仇怨,現在隻是因為是本朝的郡守,才招來這樣的禍事,我們怎麼忍心舍棄您獨自逃跑呢!”剛開始的時候,城中將士百姓還還掘老鼠、挖樹根充饑,到後來就沒有可吃的東西了。城中主簿官中廚房中拿出三鬥米,想要從中分一部分給臧洪煮一點稠粥給臧洪,臧洪感歎說:“我自己這樣吃做什麼呢?”就令人全部煮成稀粥,和大家一起分食。後來還將自己的愛妾殺了分給將士們吃。將士們都痛哭流涕,沒有敢抬起頭看的。以至於到後來城中男女七八千人相枕而死,也沒有一個叛逃的。

城陷,紹生執洪。紹素親洪,盛施幃幔,大會諸將見洪,謂曰:“臧洪,何相負若此!今日服未?”洪據地瞋目曰:“諸袁事漢,四世五公,可謂受恩。今王室衰弱,無扶翼之意,欲因際會,希冀非望,多殺忠良以立奸威。洪親見呼張陳留為兄,則洪府君亦宜為弟,同共戮力,為國除害,何為擁眾觀人屠滅!惜洪力劣,不能推刃為天下報仇,何謂服乎!”紹本愛洪,意欲令屈服,原之;見洪辭切,知終不為己用,乃殺之。洪邑人陳容少為書生,親慕洪,隨洪為東郡丞;城未敗,洪遣出。紹令在坐,見洪當死,起謂紹曰:“將軍舉大事,欲為天下除暴,而專先誅忠義,豈合天意!臧洪發舉為郡將,奈何殺之!”紹慚,左右使人牽出,謂曰:“汝非臧洪儔,空複爾為!”容顧曰:“夫仁義豈有常,蹈之則君子,背之則小人。今日寧與臧洪同日而死,不與將軍同日而生!”複見殺。在紹坐者無不歎息,竊相謂曰:“如何一日殺二烈士!”先是,洪遣司馬二人出,求救於呂布;比還,城已陷,皆赴敵死。
後來城被攻破,袁紹生擒了臧洪。他與臧洪向來關係很好,就在帳篷中大擺宴席,召集手下將領都來見臧洪,並對臧洪說:“臧洪啊,你怎麼這樣背叛我呢?現在你服不服?”臧洪撐在地上瞪大眼睛說:“袁氏幾代在漢家朝廷為官,四朝中有五人位列三公,可以稱得上深受皇恩了。現在劉王室衰微,你不但沒有輔佐之意,還趁著天下動亂生出非分之想,殺害眾多忠臣良將來樹立自己的淫威。我親眼見到你稱呼張邈為兄長,那麼我府君張超也該算是你的弟弟,你們應該齊心協力為國鋤奸,你怎麼能坐擁強大的軍力卻眼看著被人被殺滅屠盡呢?可惜我力量弱小,不能親自拿著兵刃殺了你為天下報仇,又怎麼能臣服呢?”袁紹本來就愛惜臧洪,隻是想要他屈服,那就能原諒他,但看見臧洪言語激烈懇切,之大他到底是不會為自己所用的,就殺了他。洪邑人陳容,跟臧洪是同鄉,年輕是是個讀書人,很是仰慕臧洪,就追隨臧洪擔任了東郡的一名小官;城還未被攻破的時候,臧洪將他派出城。袁紹與臧洪見麵時,也讓他在場看著,他看到臧洪要被處死,就起身對袁紹說:“將軍要謀劃大業,是希望為天下了斬奸除惡,但現在卻先誅殺忠義之人,這不是違背了天意嗎?袁紹惱羞成怒,叫人把他拉了出去,並對他說:“你是不是臧洪的同夥?不然你為什麼為他求情?”陳容回頭說:“仁義是否有一定的標準呢,施行仁義的人是君子,違背仁義的人是小人。今天我寧願與臧洪同日死,也不與你同日生。”於是雙雙被殺。在座的袁紹部下沒有不歎息痛心的,私下相互議論說:“怎麼能一天之內連殺兩位忠烈之人呢?”在城還未被攻破之時,臧洪曾派二名司馬出城向呂布求援,等到回來的時候城已經陷落,二人都衝進戰場,與敵人交戰而死。

評曰:呂布有虓虎之勇,而無英奇之略,輕狡反覆,唯利是視。自古及今,未有若此不夷滅也。昔漢光武謬於龐萌,近魏太祖亦蔽於張邈。知人則哲,唯帝難之,信矣!陳登、臧洪並有雄氣壯節,登降年夙隕,功業未遂,洪以兵弱敵強,烈誌不立,惜哉!
評曰:呂布有咆哮老虎那樣的勇猛,卻沒有超群智慧的謀略,輕撫狡詐而反複無常,眼中有的隻是私利。從古到今,像這樣的人沒有不被消滅的。從前漢光武帝被龐萌欺騙,近世魏太祖被張邈所蒙蔽。所以能識人的就是哲人,但這就連帝王也難做到,這是正確的啊!陳登、臧洪都有英雄的氣概和節操,但陳登英年早逝,未能成就一番功業,臧洪因為軍力較弱而敵人強盛,壯誌也未能成就,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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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壽與裴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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