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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註三國志》 作者:陳壽與裴松之  

魏書·程郭董劉蔣劉傳

程昱字仲德,東郡東阿人也。長八尺三寸,美須髯。黃巾起,縣丞王度反應之,燒倉庫。縣令逾城走,吏民負老幼東奔渠丘山。昱使人偵視度,度等得空城不能守,出城西五六裏止屯。昱謂縣中大姓薛房等曰:“今度等得城郭不能居,其勢可知。此不過欲虜掠財物,非有堅甲利兵攻守之誌也。今何不相率還城而守之?且城高厚,多穀米,今若還求令,共堅守,度必不能久,攻可破也。”房等以為然。吏民不肯從,曰:“賊在西,但有東耳。”昱謂房等:“愚民不可計事。”乃密遣數騎舉幡於東山上,令房等望見,大呼言“賊已至”,便下山趣城,吏民奔走隨之,求得縣令,遂共城守。度等來攻城,不能下,欲去。昱率吏民開城門急擊之,度等破走。東阿由此得全。
程昱字仲德,東郡東阿縣人。身高八尺三寸,胡須長得好看。黃巾軍起兵時,縣丞王度反叛朝廷響應他們,燒毀了倉庫。縣令翻出城牆逃走,吏役百姓們攜老帶幼往東逃往渠丘山。程昱派人前去探查王度的情況,王度等人隻得到一座空城,不能據守,就出到城外五六裏的地方駐守。程昱對縣裏的大族薛房等說:“現在王度得到了城邑但不能安居,他的運勢可想而知了。這不過是想搶劫掠奪財物,不是又尖銳鎧甲精良的士兵然後又攻占堅守城池的誌向。現在為什麼不一起返回城中固守呢?況且城牆高大厚實,糧食充足,現在如果回去請求縣令,王度等人一定不能長久,攻打他就能獲勝了。”薛房等人認為他說得對。但吏役百姓們不肯聽從,說:“賊人在西麵,我們隻能往東走。”程昱對薛房等人說:“愚陋的百姓是不能和他們一起謀劃事情的。”就暗中派遣數名騎兵到東山上舉起旗幟,讓薛房等人遠遠望見,大喊說“賊人已經來到了”,就下山奔向城內,吏役百姓也慌忙奔走跟隨他們,回到城中求見縣令,於是一同守城。王度等人前來攻城,沒有能攻下,想要離開。程昱率領官吏百姓打開城門迅速追擊,王度等人大敗逃走。東阿縣城因此得以保全。

初平中,兗州刺史劉岱辟昱,昱不應。是時岱與袁紹、公孫瓚和親,紹令妻子居岱所,瓚亦遣從事範方將騎助岱。後紹與瓚有隙。瓚擊破紹軍,乃遣使語岱,令遣紹妻子,使與紹絕。別敕範方:“若岱不遣紹家,將騎還。吾定紹,將加兵於岱。”岱議連日不決,別駕王彧白岱:“程昱有謀,能斷大事。”岱乃召見昱,問計,昱曰:“若棄紹近援而求瓚遠助,此假人於越以救溺子之說也。夫公孫瓚,非袁紹之敵也。今雖壞紹軍,然終為紹所禽。夫趣一朝之權而不慮遠計,將軍終敗。”岱從之。範方將其騎歸,未至,瓚大為紹所破。岱表昱為騎都尉,昱辭以疾。
初平年間(190~193),兗州刺史劉岱征召程昱,程昱沒有就任。這時候劉岱和袁紹、公孫瓚互相通婚,袁紹讓自己的夫人孩子住在劉岱的居所,公孫瓚也派出從事範方率領騎兵援助劉岱。後來袁紹和公孫瓚產生了嫌隙。公孫瓚擊敗袁紹軍隊,然後派使者前去告訴劉岱,讓他送走袁紹的妻子孩子,讓他和袁紹斷絕來往。又另外命令範方:“如果劉岱沒有送走袁紹的家屬,就帶騎兵回來。我平定袁紹之後,就會出兵攻打劉岱。”劉岱商議了好幾天也沒有決定,別駕王彧告訴劉岱:“程昱有謀略,能決斷大事情。”劉岱就召見程昱,向他詢問計策,程昱說:“如果舍棄近處袁紹的援助而去尋求遠處的公孫瓚的幫助,這就像是到越國找人來就溺水的孩子。公孫瓚,不是袁紹的對手。現在雖然打敗了袁紹軍隊,但最終會被袁紹擒住。追求一時的權利而不考慮長遠的發展,將軍終會失敗的。”劉岱聽從了他的話。範方率領手下騎兵回去,還沒回到,公孫瓚已經被袁紹攻破。劉岱上表請求任命程昱為騎都尉,程昱以生病為由推辭了。

劉岱為黃巾所殺。太祖臨兗州,辟昱。昱將行,其鄉人謂曰:“何前後之相背也!”昱笑而不應。太祖與語,說之,以昱守壽張令。太祖征徐州,使昱與荀彧留守鄄城。張邈等叛迎呂布,郡縣響應,唯鄄城、範、東阿不動。布軍降者,言陳宮欲自將兵取東阿,又使氾嶷取範,吏民皆恐。彧謂昱曰:“今兗州反,唯有此三城。宮等以重兵臨之,非有以深結其心,三城必動。君,民之望也,歸而說之,殆可!”昱乃歸,過範,說其令靳允曰:“聞呂布執君母弟妻子,孝子誠不可為心!今天下大亂,英雄並起,必有命世,能息天下之亂者,此智者所詳擇也。得主者昌,失主者亡。陳宮叛迎呂布而百城皆應,似能有為,然以君觀之,布何如人哉!夫布,粗中少親,剛而無禮,匹夫之雄耳。宮等以勢假合,不能相君也。兵雖眾,終必無成。曹使君智略不世出,殆天所授!君必固範,我守東阿,則田單之功可立也。孰與違忠從惡而母子俱亡乎?唯君詳慮之!“允流涕曰:“不敢有二心。”時氾嶷已在縣,允乃見嶷,伏兵刺殺之,歸勒兵守。昱又遣別騎絕倉亭津,陳宮至,不得渡。昱至東阿,東阿令棗祗已率厲吏民,拒城堅守。又兗州從事薛悌與昱協謀,卒完三城,以待太祖。太祖還,執昱手曰:“微子之力,吾無所歸矣。”乃表昱為東平相,屯範。
劉岱被黃巾軍殺害。太祖來到袞州,征召程昱。程昱將要前往,他家鄉的人對他說:“為什麼前後的做法不一樣呢!”程昱笑著沒有回答。太祖和他交談,很是高興,讓程昱擔任壽張縣令。太祖征討徐州,讓程昱和荀彧留下鎮守甄城。張邈等人反叛,轉而奉迎呂布,周圍的郡縣都響應他們,隻有甄城、範城、東阿沒有行動。呂布軍中前來投降的人,說陳宮打算自己帶兵攻取東阿,又派汜嶷進攻範縣,吏役百姓們都很驚恐。荀彧對程昱說:“現在袞州反叛,隻剩下這三座城。陳宮等人率重兵前來,如果不能緊密地團結百姓的心意,這三座城一定會發生變動。您是百姓盼望的,回去勸說他們,大概就可以了!”程昱就返回城中,途中經過範縣,遊說範縣縣令靳允說:“聽說呂布抓捕了您的母親、、弟弟、妻子和孩子,孝順的人實在不能容忍!現在天下動亂,四處豪傑起兵,其中一定有有治國才能,能平息天下動亂的人,這是有智謀的人會謹慎選擇的。得到聖明主君的就會興盛,失去主君的就會衰亡。陳宮反叛,轉而奉迎呂布,很多城邑都紛紛響應,似乎能有所作為,但在您看來,呂布怎麼能比得上他人呢!呂布言行粗魯,少有親信,剛愎自用又蠻橫無理,不過是個匹夫中的英雄罷了。陳宮等人因為他的氣勢才和他合作,並不能幫助您。他們人馬雖多,最終一定不會成功。曹使君的智慧謀略在世上非常罕見,大概是上天授予的!您一定要固守範縣,我守住東阿,那就可以建立像田單收複失地那樣的功勞了。誰會選擇違背忠誠,投靠惡人而導致母親孩子都喪生呢?希望您仔細考慮這件事!”靳允痛哭流涕地說:“我不敢生出二心。”當時氾嶷已經在縣中,靳允就召見他,埋伏士兵將他刺殺了,然後回去率領士兵守城。程昱又另外派遣起兵將倉亭渡口堵住,陳宮率部來到,無法渡河。程昱去到東阿,東阿縣令棗祗已經率領並勉勵官吏百姓一起堅守城池。又有兗州從事薛悌與程昱一同商議,最後保住了這三座城,等待太祖返回。太祖回來後,拉著程昱的手說:“沒有你的出力,我就沒有地方可回了。”就上表讓程昱擔任東平相,駐守在範縣。

太祖與呂布戰於濮陽,數不利。蝗蟲起,乃各引去。於是袁紹使人說太祖連和,欲使太祖遷家居鄴。太祖新失兗州,軍食盡,將許之。時昱使適還,引見,因言曰:“竊聞將軍欲遣家,與袁紹連和,誠有之乎?”太祖曰:“然。”昱曰:“意者將軍殆臨事而懼,不然何慮之不深也!夫袁紹據燕、趙之地,有並天下之心,而智不能濟也。將軍自度能為之下乎?將軍以龍虎之威,可為韓、彭之事邪?今兗州雖殘,尚有三城。能戰之士,不下萬人。以將軍之神武,與文若、昱等,收而用之,霸王之業可成也。願將軍更慮之!”太祖乃止。
太祖和呂布在濮陽交戰,好幾次都失利了。這時發生了蝗災,兩軍各自率隊離開了。於是袁紹派人遊說太祖兩軍聯合,想要讓太祖將家搬到鄴城居住。太祖剛剛失去了袞州,軍隊的糧食又吃光了,打算答應呂布。這時候程昱出使剛好回來,太祖召見他,程昱趁機說:“我聽聞將軍想要將家屬送到鄴城,然後和袁紹聯合,果真有這樣的事嗎?”太祖說:“有的。”程昱說:“我猜測將軍您大概是遇上事情而心生恐懼,不然怎麼會思慮得這麼不深刻呢!袁紹占據燕趙的地區,有吞並天下的野心,但他的智謀不能達到這一程度。將軍自己估計,您能處在袁紹之下嗎?將軍憑借龍虎一樣威猛的氣勢,難道能做像韓信、彭越那樣的事嗎?現在袞州雖然殘破,但還有三座城。能作戰的士兵不少於一萬人。以將軍您的英明神武,還有荀文若和我程昱等人,召集士兵並使用他們,那稱霸的偉業就可以成功了。希望將軍好好考慮這件事!”太祖才打消了和袁紹聯合的念頭。

天子都許,以昱為尚書。兗州尚未安集,複以昱為東中郎將,領濟陰太守,都督兗州事。劉備失徐州,來歸太祖。昱說太祖殺備,太祖不聽。語在武紀。後又遣備至徐州要擊袁術,昱與郭嘉說太祖曰:“公前日不圖備,昱等誠不及也。今借之以兵,必有異心。”太祖悔,追之不及。會術病死,備至徐州,遂殺車胄,舉兵背太祖。頃之,昱遷振威將軍。袁紹在黎陽,將南渡。時昱有七百兵守鄄城,太祖聞之,使人告昱,欲益二千兵。昱不肯,曰:“袁紹擁十萬眾,自以所向無前。今見昱兵少,必輕易不來攻。若益昱兵,過則不可不攻,攻之必克,徒兩損其勢。願公無疑!”太祖從之。紹聞昱兵少,果不往。太祖謂賈詡曰:“程昱之膽,過於賁、育。”昱收山澤亡命,得精兵數千人,乃引軍與太祖會黎陽,討袁譚、袁尚。譚、尚破走,拜昱奮武將軍,封安國亭侯。太祖征荊州,劉備奔吳。論者以為孫權必殺備,昱料之曰:“孫權新在位,未為海內所憚。曹公無敵於天下,初舉荊州,威震江表,權雖有謀,不能獨當也。劉備有英名,關羽、張飛皆萬人敵也,權必資之以禦我。難解勢分,備資以成,又不可得而殺也。”權果多與備兵,以禦太祖。是後中夏漸平,太祖拊昱背曰:“兗州之敗,不用君言,吾何以至此?”宗人奉牛酒大會,昱曰:“知足不辱,吾可以退矣。”乃自表歸兵,闔門不出。
天子將都城遷到許縣,任命程昱為尚書。但袞州還沒有安定,又任命程昱為東中郎將,兼任濟陰太守,督領袞州事宜。劉備失掉徐州,前來依附太祖。程昱勸說太祖將劉備殺了,太祖沒有聽從。這件事在《武帝紀》中另有記載。後來太祖又派劉備到徐州攔截襲擊袁術,程昱和郭嘉勸說太祖:“您之前沒有將劉備殺掉,我們實在不如您思慮周全。現在將軍隊借給他,他一定會生出別的心思。”太祖後悔,立刻追趕敢沒有追上。恰好袁術病死,劉備到了徐州,就將車胄殺了,起兵背叛太祖。不久,程昱升遷為振威將軍。袁紹在黎陽,將要渡河到南邊。當時程昱有七百名士兵駐守甄城,太祖得知後,派人告訴程昱說想要給他增加兩千士兵。程昱不肯接受,說:“袁紹擁有十萬士兵,自認為前進不會有阻擋。現在看我這裏兵力少,一定不會輕易前來攻打。如果給我增加了兵力,人馬多了,那就不可能不來攻打,攻打就一定能攻破,白白地損失兩邊的力量。希望您不要猶疑!”太祖聽從了他的建議。袁紹聽聞程昱兵力少,果然沒有前去進攻。太祖對賈詡說:“程昱的膽識,超過了孟賁和夏育。”程昱召集山林中的亡命之徒,得到數千精銳士兵,就率軍到黎陽和太祖會合,征討袁譚、袁尚。袁譚、袁尚被攻破逃走,太祖任命程昱為奮武將軍,封為安國亭侯。太祖征討荊州,劉備逃奔到吳地。商討的人認為孫權一定會殺掉劉備,程昱預料說:“孫權剛登上王位,國內還沒有忌憚他。曹公在天下間沒有敵手,剛剛攻下荊州,威勢震動江南地區,孫權雖然有謀略,但不能獨自抵禦。劉備有卓越的名聲,關羽、張飛都是能對抗萬人的人,孫權一定借助他們來抵禦我們。劉備的災禍得以化解,勢力被劃定,劉備憑借這些得以穩固,也不能在抓獲然後殺掉他了。”孫權果然給劉備增加了士兵來抵抗太祖。這之後中原地區漸漸平定,太祖撫著程昱的後背說:“袞州的失敗之後,如果沒有聽從您的建議,我怎麼會到今天這樣的地步呢?”族中的人奉上牛酒,大會宴席,程昱說:“知道滿足就不會受到侮辱,我可以告退了。”就自己上表歸還士兵給太祖,然後閉門在家,不出來做官。

昱性剛戾,與人多迕。人有告昱謀反,太祖賜待益厚。魏國既建,為衛尉,與中尉邢貞爭威儀,免。文帝踐阼,複為衛尉,進封安鄉侯,增邑三百戶,並前八百戶。分封少子延及孫曉列侯。方欲以為公,會薨,帝為流涕,追贈車騎將軍,諡曰肅侯。子武嗣。武薨,子克嗣。克薨,子良嗣。
程昱性情剛愎暴戾,和人多次違逆。有人上告程昱密謀反叛,太祖的賞賜優待更加豐厚。魏國建立之後,程昱擔任衛尉,和中尉刑貞爭論威德禮儀,被免職。文帝登基後,重新擔任衛尉,進封為安鄉侯,增加三百戶食邑,加上之前的一個八百戶。文帝分封程昱的小兒子小兒子程延及孫子程曉為列侯。正打算封程昱為公爵,剛好他去世了,文帝為他流淚,追贈他為車騎將軍,諡號為肅侯。他的兒子程武承襲爵位。程武去世,兒子程克承襲爵位。程克去世,他的兒子程良承襲爵位。

曉,嘉平中為黃門侍郎。時校事放橫,曉上疏曰:“周禮雲:‘設官分職,以為民極。’春秋傳曰:‘天有十日,人有十等。’愚不得臨賢,賤不得臨貴。於是並建聖哲,樹之風聲。明試以功,九載考績。各脩厥業,思不出位。故欒書欲拯晉侯,其子不聽;死人橫於街路,邴吉不問。上不責非職之功,下不務分外之賞,吏無兼統之勢,民無二事之役,斯誠為國要道,治亂所由也。遠覽典誌,近觀秦漢,雖官名改易,職司不同,至於崇上抑下,顯分明例,其致一也。初無校事之官幹與庶政者也。昔武皇帝大業草創,眾官未備,而軍旅勤苦,民心不安,乃有小罪,不可不察,故置校事,取其一切耳,然檢禦有方,不至縱恣也。此霸世之權宜,非帝王之正典。其後漸蒙見任,複為疾病,轉相因仍,莫正其本。遂令上察宮廟,下攝眾司,官無局業,職無分限,隨意任情,唯心所適。法造於筆端,不依科詔;獄成於門下,不顧覆訊。其選官屬,以謹慎為粗疏,以謥詷為賢能。其治事,以刻暴為公嚴,以循理為怯弱。外則讬天威以為聲勢,內則聚群奸以為腹心。大臣恥與分勢,含忍而不言,小人畏其鋒芒,鬱結而無告。至使尹模公於目下肆其奸慝;罪惡之著,行路皆知,纖惡之過,積年不聞。既非周禮設官之意,又非春秋十等之義也。今外有公卿將校總統諸署,內有侍中尚書綜理萬機,司隸校尉督察京輦,禦史中丞董攝宮殿,皆高選賢才以充其職,申明科詔以督其違。若此諸賢猶不足任,校事小吏,益不可信。若此諸賢各思盡忠,校事區區,亦複無益。若更高選國士以為校事,則是中丞司隸重增一官耳。若如舊選,尹模之奸今複發矣。進退推算,無所用之。昔桑弘羊為漢求利,卜式以為獨烹弘羊,天乃可雨。若使政治得失必感天地,臣恐水旱之災,未必非校事之由也。曹恭公遠君子,近小人,國風讬以為刺。衛獻公舍大臣,與小臣謀,定薑謂之有罪。縱令校事有益於國,以禮義言之,尚傷大臣之心,況奸回暴露,而複不罷,是袞闕不補,迷而不返也。“於是遂罷校事官。曉遷汝南太守,年四十餘薨。
程曉,嘉平年間擔任黃門侍郎。當時校事恣意蠻橫,程曉上疏說:“《禮記》中說:‘設立官職分配職位,作為民眾的準則。’《春秋》中說:‘存在用十個天幹來記日的方法,人之間也存在十個等級。’愚陋的人不能接近賢德的人,低賤的人不能接近尊貴的人,於是推崇聖德賢明的人,樹立名聲教化。用功績來考驗,沒九年考核一次。各自修習自己的成就,不想著越出本分。所以欒書想要挽救晉景公,他的兒子沒有同意;去世的人暴露在街市上,邴吉沒有過問。對上不求取不在職分內的功勞,對下不追求本分以外的獎賞,吏役沒有總管事務的威勢,民眾沒有被兩件事情役使,這實在是治理國家的重要辦法,治理混亂的緣由啊。遠的,查看古代典籍記錄,近看秦漢兩朝雖然官職名稱改變,職務主管的事務不同,但至於尊崇上級,壓製下位之人,突顯職分,明確體例,所追求的是一樣的。當初沒有校事官職的人幹預各種政務的。從前武皇帝剛剛創立基業,各種官職還沒有完備,但軍隊勤勉困苦,百姓心中不安,隻要有小罪,不可以不明察,所以設立了校事一職,讓他總管一切,但要有督察駕馭的方法,讓他不至於肆意放縱。這是要稱霸的時代的權益之計,不是帝王的明正典例。在這之後校事漸漸蒙受寵信得到任用,又成為隱患,又沿襲之前的情況,沒有人能歸正其根本。所以允許他們對上審察宗廟,對下統攝眾多部門,官位沒有局限,職分沒有限製,隨心所欲任意自由,隻按照心中想法來處理事情。律法從他們筆端製定出來,判案不依照法令條文;案件在他們門下決斷,不經過審訊。他們選拔屬官,把謹慎當做粗陋,把言語誇誕當做賢能。他們處理事務,把刻毒暴戾當做公正嚴明,把遵循法理當做膽小怯懦。對外就假借天子威勢作為自己的聲勢,對內就聚集眾多奸邪小人做為自己的心腹。大臣們以他們的地位權勢為恥,心中隱忍而不說出口,小人們畏懼他們的氣勢,心中鬱結無所上告。導致像尹模公那樣的人在眼前放縱奸惡小人;明確的罪行,路上行人都知道,細微的過錯,好幾年都不為人所知。這既不是《禮記》中設立官職的本意,也不是《春秋》中劃分十等的含義。現在,在外有大臣將校總管統率各級官署,對內有侍中、尚書總覽整理各項事務,司隸校尉監督考察國都中情況,禦史中丞總管宮中事宜,都是用高標準選拔賢人來擔當這些職位,鄭重申明律法詔令以監督他們的違犯行為。如若這些賢人還不足夠聖人,那校事隻不過是小吏役,更加不可信賴。如果這些賢人都各自想著盡忠,那小小的校事,也沒有什麼用。如果以更高的標準來選拔國士擔任校事,那也隻是中丞司隸多增加了一個官職罷了。如果像以前那樣選拔,尹模那樣的奸人又再次出現了。往前往後推算,校事這官職已經沒有什麼用。過去桑弘羊為漢朝求取利益,卜式認為隻有將桑弘羊殺掉,天才會下雨。如果讓政治上的得失一定要感動天地,臣擔心天下間水旱災害,未必沒有校事的緣由。曹恭公遠離君子親近小人,《詩經·國風》中借詩歌來諷刺。衛獻公舍棄大臣,和小臣謀劃,定薑說他是有罪的。即使校事對國家是有好處的,從禮節忠義上來講,尚且會傷害大臣的心意,更何況他們的奸惡邪僻不斷暴露,如果再不罷免這個官職,那就是君王的職責有所缺失卻不彌補,迷失了道路卻不知道回返了。”於是就罷免了校事官職。程曉升任汝南太守,四十多歲的時候去世。

郭嘉字奉孝,潁川陽翟人也。初,北見袁紹,謂紹謀臣辛評、郭圖曰:“夫智者審於量主,故百舉百全而功名可立也。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未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難矣!”於是遂去之。先是時,潁川戲誌才,籌畫士也,太祖甚器之。早卒。太祖與荀彧書曰:“自誌才亡後,莫可與計事者。汝、潁固多奇士,誰可以繼之?”彧薦嘉。召見,論天下事。太祖曰:“使孤成大業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表為司空軍祭酒。
郭嘉字奉孝,潁川郡陽翟縣人。當初,郭嘉到北邊去麵見袁紹,對袁紹的謀臣辛評、郭圖說:“有智謀的人會謹慎地衡量主君,所以提出的建議都得到周全地執行,就可以成就功名。袁公隻是想要效仿周公禮賢下士,但不知道用人的辦法。思慮太多又不得要領,喜好謀劃卻不能決斷,想要和他一起渡過現在天下的危難,奠定稱王稱霸的基業,很難啊!”於是就離開了袁紹。在這以前,潁川郡人戲誌才,是個善於出謀劃策的士人,太祖很器重他,但早早就去世了。太祖給荀彧寫信說:“自從戲誌才去世後,就沒有人可以和他謀劃大事了。汝川、潁川本來就有很多奇人異士,誰能繼承他呢?”荀彧推薦郭嘉。太祖召見郭嘉,和他談論天下之事。太祖說:“讓我成就大業的,一定是這個人。”郭嘉退出,也欣喜地說:“真是我的主君的。”太祖上表任命郭嘉為空軍祭酒。

征呂布,三戰破之,布退固守。時士卒疲倦,太祖欲引軍還,嘉說太祖急攻之,遂禽布。語在荀攸傳。
太祖征討呂布,三次交戰,攻破了呂布,呂布撤退固守。當時士兵疲憊倦怠,太祖想要率軍返回,郭嘉勸說太祖加緊進攻呂布,就生擒了呂布。這件事在《荀彧傳》中另有記載。

孫策轉鬥千裏,盡有江東,聞太祖與袁紹相持於官渡,將渡江北襲許。眾聞皆懼,嘉料之曰:“策新並江東,所誅皆英豪雄傑,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輕而無備,雖有百萬之眾,無異於獨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敵耳。以吾觀之,必死於匹夫之手。”策臨江未濟,果為許貢客所殺。
孫策轉戰千裏,將江東地區都收歸所有,得知太祖和袁紹在官渡對峙,相持不下,就打算渡過長江北行襲擊許縣。眾人得知消息後都很恐懼,郭嘉預料說:“孫策剛剛吞並了江東地區,所誅殺的人都是英雄豪傑,他是能讓人效死力的。但孫策輕敵又沒有防備,即使有一百萬的部隊,也跟獨自來到中原地區沒有什麼不同。如果有刺客埋伏並突然襲擊,那就隻不過是一個人的敵手而已。在我看來,他一定會死在普通人手中。”孫策兵臨江邊,還沒有渡江,果然被許貢派出的刺客殺了。

從破袁紹,紹死,又從討譚、尚於黎陽,連戰數克。諸將欲乘勝遂攻之,嘉曰:“袁紹愛此二子,莫適立也。有郭圖、逢紀為之謀臣,必交鬥其間,還相離也。急之則相持,緩之而後爭心生。不如南向荊州若征劉表者,以待其變;變成而後擊之,可一舉定也。”太祖曰:“善。”乃南征。軍至西平,譚、尚果爭冀州。譚為尚軍所敗,走保平原,遣辛毗乞降。太祖還救之,遂從定鄴。又從攻譚於南皮,冀州平。封嘉洧陽亭侯。
郭嘉跟隨太祖攻破袁紹,袁紹去世,有隨同到黎陽征討袁譚、袁尚,接連交戰都取得勝利。眾位將領想要乘勝進行最後的攻擊,郭嘉說:“袁紹寵愛這兩個兒子,沒有確立繼承人。有郭圖、逢紀作為他們的謀臣,一定會互相爭鬥,互相離間。我們加緊進攻,他們就會互相扶持,我們徐緩地進攻,他們就會產生爭鬥的心思。現在不如往南向荊州行軍,就像要征討劉表的樣子,等待他們的關係變化;一旦變化形成然後進攻他們,就能一舉平定他們了。”太祖說:“說得對。”就率軍南征。大軍行進到西平縣,袁譚、袁尚果然爭奪冀州。袁譚被袁尚軍隊打敗,逃走固守平原縣,派辛毗前去請求投降。太祖率軍返回救援袁譚,袁譚就跟隨太祖平定了鄴城。郭嘉後來又隨同太祖在南皮攻打袁譚,冀州被平定。朝廷封郭嘉為洧陽亭侯。

太祖將征袁尚及三郡烏丸,諸下多懼劉表使劉備襲許以討太祖,嘉曰:“公雖威震天下,胡恃其遠,必不設備。因其無備,卒然擊之,可破滅也。且袁紹有恩於民夷,而尚兄弟生存。今四州之民,徒以威附,德施未加,舍而南征,尚因烏丸之資,招其死主之臣,胡人一動,民夷俱應,以生蹋頓之心,成覬覦之計,恐青、冀非己之有也。表,坐談客耳,自知才不足以禦備,重任之則恐不能製,輕任之則備不為用,雖虛國遠征,公無憂矣。”太祖遂行。至易,嘉言曰:“兵貴神速。今千裏襲人,輜重多,難以趣利,且彼聞之,必為備;不如留輜重,輕兵兼道以出,掩其不意。”太祖乃密出盧龍塞,直指單於庭。虜卒聞太祖至,惶怖合戰。大破之,斬蹋頓及名王已下。尚及兄熙走遼東。
太祖將要征討袁尚和遼西、上穀、右北平三郡的烏丸人,部下大多擔心劉表會派劉備偷襲許縣以征討太祖,郭嘉說:“曹公雖然聲威震動天下,但胡人仗著他們處在偏遠之地,一定沒有防備。趁著他們沒有防備,突然間攻打他們,就能大獲全勝。況且袁紹對民眾有恩惠,而袁尚兄弟還在,現在四州的民眾,隻是因為威勢而依附我們,德政恩惠還沒有給予他們,如果現在放棄進攻他們轉而往南征討劉表,袁尚會依靠烏丸的幫助,召集能為主君赴死的忠臣,而胡人一行動,當地的民眾也會響應他們,從而助長蹋頓的野心,推動他們覬覦中原的計劃,到時候恐怕青州、冀州就不是我們能擁有的了。劉表,不過是個坐著空談的人,知道自己的才能不足以控製劉備,給予他重任又擔心不能掌控他,不重用他,那劉備就不肯為他所用,現在我們雖然國內空虛,勞師遠征,但您也不用擔心。”太祖就行動了。行軍到易縣時,郭嘉說:“用兵貴在行動特別迅速。現在我們千裏遠行偷襲敵人,軍用物資太多,難以迅速行軍,況且敵人得知消息後,一定有所防備;不如將一些軍用物資留下,輕裝出兵,加倍趕路,趁敵人沒有防備而出擊。”太祖就暗中從盧龍塞出兵,直奔烏丸單於居住的地方。敵人突然得知太祖軍來到,倉皇震恐間召集部隊作戰。太祖大敗烏丸軍隊,將蹋頓和有名的首領都斬殺了。袁尚和兄長袁熙逃往遼東。

嘉深通有算略,達於事情。太祖曰:“唯奉孝為能知孤意。”年三十八,自柳城還,疾篤,太祖問疾者交錯。及薨,臨其喪,哀甚,謂荀攸等曰:“諸君年皆孤輩也,唯奉孝最少。天下事竟,欲以後事屬之,而中年夭折,命也夫!”乃表曰:“軍祭酒郭嘉,自從征伐,十有一年。每有大議,臨敵製變。臣策未決,嘉輒成之。平定天下,謀功為高。不幸短命,事業未終。追思嘉勳,實不可忘。可增邑八百戶,並前千戶。”諡曰貞侯。子奕嗣。
郭嘉深沉通達有智謀,對事情通達明白。太祖說:“隻有郭奉孝能了解我的心意啊。”郭嘉三十八歲的時候,從柳城返回,病重,太祖派去探望的人接連不斷。等到郭嘉去世,太祖親自去吊唁,非常哀痛,對荀彧等人說:“各位的年齡都和我是同輩,隻有郭奉孝年齡最小。等到天下事情安定,我想要將身後之事囑托他,但他卻中年早逝,真是命啊!”就上表說:“軍祭酒郭嘉,自從跟隨我四處征討,已經有十一年了。每次有大事商議,都能對敵人權衡機變。臣下的計策還沒有想好,郭嘉的計策已經形成。現在之所以能平定天下,出謀劃策的功勞是很高的。但郭嘉現在不幸短命早死,功業還沒有完成。追念郭嘉的功勳,實在是不能忘記的。可以增加他八百戶封邑,加上以前的一共一千戶。”諡號為貞侯。他的兒子郭奕繼承他的爵位。

後太祖征荊州還,於巴丘遇疾疫,燒船,歎曰:“郭奉孝在,不使孤至此。”初,陳群非嘉不治行檢,數廷訴嘉,嘉意自若。太祖愈益重之,然以群能持正,亦悅焉。奕為太子文學,早薨。子深嗣。深薨,子獵嗣。
後來太祖征討荊州回朝,在巴丘遇上瘟疫,太祖將船隻燒毀,歎息著說:“郭奉孝還在的話,不會讓我到這樣的地步。”當初,陳群非議郭嘉不注重行為的檢點,多次在朝堂山說郭嘉的不是,但郭嘉一直神情自若。太祖更加重用他,但也因為陳群持守公正,也很欣賞陳群。郭奕擔任太子文學,早年就去世了。他的兒子郭深承襲爵位。郭深去世後,他的兒子郭獵承襲爵位。

董昭字公仁,濟陰定陶人也。舉孝廉,除癭陶長、柏人令,袁紹以為參軍事。紹逆公孫瓚於界橋,钜鹿太守李邵及郡冠蓋,以瓚兵強,皆欲屬瓚。紹聞之,使昭領钜鹿。問:“禦以何術?”對曰:“一人之微,不能消眾謀,欲誘致其心,唱與同議,及得其情,乃當權以製之耳。計在臨時,未可得言。”時郡右姓孫伉等數十人專為謀主,驚動吏民。昭至郡,偽作紹檄告郡雲:“得賊羅候安平張吉辭,當攻钜鹿,賊故孝廉孫伉等為應,檄到收行軍法,惡止其身,妻子勿坐。”昭案檄告令,皆即斬之。一郡惶恐,乃以次安慰,遂皆平集。事訖白紹,紹稱善。會魏郡太守栗攀為兵所害,紹以昭領魏郡太守。時郡界大亂,賊以萬數,遣使往來,交易市買。昭厚待之,因用為間,乘虛掩討,輒大克破。二日之中,羽檄三至。
董昭字公仁,濟陰郡定陶縣人。被推舉為孝廉,擔任睰陶縣縣長、柏人縣令,袁紹又任命他為參軍事。袁紹在界橋迎擊公孫瓚,钜鹿太守李邵和郡中官員因為公孫瓚兵力強盛,都想要依附他。袁紹得知後,派董昭兼任钜鹿太守。問董昭說:“用什麼辦法來解決呢?”董昭回答說:“我一個人的微小力量,不足以消解眾人的計劃,我打算通過欺騙取得信任,假裝有和他們商議的內容一樣的想法,等到得到了具體情況,就按照實際情況來臨時改變控製他們的辦法。計劃是臨時製定的,還不能說清楚。”當時郡中大族孫伉等幾十人是主要的策劃者,動搖當地官吏百姓。董昭到了钜鹿郡,偽造袁紹的檄文在郡中宣告說:“得到賊人的偵察兵安平、張吉的口供,他們將要進攻钜鹿,賊人那邊,原來的孝廉孫伉等人做為他們的內應。檄文發到郡裏,就會將這些人收押起來以軍法處置,隻懲罰他們自身,不會牽連家人。”董昭按照檄文上的詔令,立即將孫伉等人斬殺了。郡中人都很倉皇驚恐,董昭就依次安慰他們,於是大家都安定下來。事情解決完畢,董昭將事告訴袁紹,袁紹很是讚賞。恰好魏郡太守栗攀被士兵殺害,袁紹讓董昭兼任魏郡太守。當時郡中混亂,賊人有上萬之數,他們派使者互相來往,進行市場交易。董昭很注重這種情況,趁機離間他們,趁著他們力量虛弱時突然襲擊,就取得巨大勝利。兩天的時間,插著羽毛的軍事文書就三次送到。

昭弟訪,在張邈軍中。邈與紹有隙,紹受讒將致罪於昭。昭欲詣漢獻帝,至河內,為張楊所留。因楊上還印綬,拜騎都尉。時太祖領兗州,遣使詣楊,欲令假塗西至長安,楊不聽。昭說楊曰:“袁、曹雖為一家,勢不久群。曹今雖弱,然實天下之英雄也,當故結之。況今有緣,宜通其上事,並表薦之;若事有成,永為深分。”楊於是通太祖上事,表薦太祖。昭為太祖作書與長安諸將李傕、郭汜等,各隨輕重致殷勤。楊亦遣使詣太祖。太祖遺楊犬馬金帛,遂與西方往來。天子在安邑,昭從河內往,詔拜議郎。
董昭的弟弟董訪,在張邈軍中供職。張邈和袁紹心有怨恨,袁紹又聽到讒言想要給董昭治罪。董昭想要到漢獻帝那裏,走到河內,被張楊留下。董昭通過張楊將印信和綬帶歸還朝廷,朝廷任命他為騎都尉。當時太祖兼任袞州太守,派遣使者到張楊那裏,想跟他借路通行,往西到達長安,張楊沒有同意。董昭勸說張楊:“袁氏、曹氏現在雖然還是關係密切的一家,但勢必不能長久。曹操現在雖然實力稍弱,但確實是天下間的英雄,應該和他結交。況且現在剛好有機會,應該幫助他聯通朝廷,並上表推舉他;如果事情能做成,那就永遠是深厚的情分。”於是張楊為太祖聯通朝廷,並上表舉薦他。董昭幫太祖寫信給長安的李傕、郭汜等將領,分別依據他們的地位輕重表示殷勤友好。張楊也派使者到太祖那裏。太祖贈送張楊良狗名馬、金銀財帛,於是跟西麵有了來往。天子在安邑的時候,董昭從河內前去拜見,天子下詔任命為議郎。

建安元年,太祖定黃巾於許,遣使詣河東。會天子還洛陽,韓暹、楊奉、董承及楊各違戾不和。昭以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作太祖書與奉曰:“吾與將軍聞名慕義,便推赤心。今將軍拔萬乘之艱難,反之舊都,翼佐之功,超世無疇,何其休哉!方今群凶猾夏,四海未寧,神器至重,事在維輔;必須眾賢以清王軌,誠非一人所能獨建。心腹四支,實相恃賴,一物不備,則有闕焉。將軍當為內主,吾為外援。今吾有糧,將軍有兵,有無相通,足以相濟,死生契闊,相與共之。”奉得書喜悅,語諸將軍曰:“兗州諸軍近在許耳,有兵有糧,國家所當依仰也。”遂共表太祖為鎮東將軍,襲父爵費亭侯;昭遷符節令。
建安元年(196),太祖在許縣平定黃巾軍,派使者到河東地區。適逢天子返回洛陽,韓暹、楊奉、董承和張楊等人之間互相抵觸,關係不好。董昭因為楊奉軍隊勢力最強大同時又缺少結援相助的黨羽,就以太祖的名義寫信給楊奉說:“我一聽聞將軍的名聲,仰慕您的高義,就懷著赤誠之心。現在將軍戰勝巨大的困難,返回舊都,輔佐天子的功勞,世上沒有能比較,多麼美好啊!現在眾多奸惡之人侵擾中原,天下還沒有安定,天子和朝廷是最重要的,我們該做的事就在於維護和輔助他們;一定要依靠眾多賢人來肅清朝廷秩序,實在不是一個人的力量能獨自建立起來的。人的心腹和四肢,本來是互相依靠仰賴的,其中一部分不完備,那人就有缺損了。將軍您應該作為都城裏的主管,我作為外部的誌願。現在我有糧食,將軍有兵馬,互相幫助,就足以相互階級了,無論是生是死,我們都一起經受。”楊奉收到書信很是高興,告訴眾位將領說:“袞州的各路人馬已經近在許縣,有兵馬有糧食,是國家應該依賴仰仗的。”就和眾人一起上表請求任命太祖為鎮東將軍,承襲他父親的爵位為費亭侯;董昭調任符節令。

太祖朝天子於洛陽,引昭並坐,問曰:“今孤來此,當施何計?”昭曰:“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朝天子,輔翼王室,此五伯之功也。此下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匡弼,事勢不便,惟有移駕幸許耳。然朝廷播越,新還舊京,遠近跂望,冀一朝獲安。今複徙駕,不厭眾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算其多者。”太祖曰:“此孤本誌也。楊奉近在梁耳,聞其兵精,得無為孤累乎?”昭曰:“奉少黨援,將獨委質。鎮東、費亭之事,皆奉所定,又聞書命申束,足以見信。宜時遣使厚遺答謝,以安其意。說'京都無糧,欲車駕暫幸魯陽,魯陽近許,轉運稍易,可無縣乏之憂'。奉為人勇而寡慮,必不見疑,比使往來,足以定計。奉何能為累!”太祖曰:“善。”即遣使詣奉。徙大駕至許。奉由是失望,與韓暹等到定陵鈔暴。太祖不應,密往攻其梁營,降誅即定。奉、暹失眾,東降袁術。三年,昭遷河南尹。時張楊為其將楊醜所殺,楊長史薛洪、河內太守繆尚城守待紹救。太祖令昭單身入城,告喻洪、尚等,即日舉眾降。以昭為冀州牧。
太祖到洛陽朝見天子,拉著董昭一起就坐,問董昭說:“現在我來到這裏,應該采用什麼辦法?”董昭說:“將軍您發動義兵以誅殺殘暴叛亂的人,入京朝見天子,輔佐護衛王室,這就是跟春秋時期的五位霸主一樣的功業了。但下麵的眾位將領,各有不同的想法,未必願意服從您,現在您留在京城匡扶天子,形勢會有所不便,隻有將天子轉移到許縣了。但朝廷中人四處流離,剛剛返回故都,遠近之人都在盼望,希望能迅速安定下來。現在又轉移聖駕,就不能滿足大家的心意。實行不同尋常的事,就會有不同凡響的功勞,希望將軍選擇好處多的做法。”太祖說:“這就是我原來的想法。楊奉近在梁縣,聽說他的部隊精銳,難道他不會成為我的隱患嗎?”董昭說:“楊奉缺少黨羽的援助,會獨自來呈獻禮物表示歸順。鎮東、費亭的事宜,都是楊奉決定的,又聽說他寫信下令對士兵加以約束,足夠看出他的誠意。應該經常派使者帶著厚重的禮物前去表示答謝,以安定他的心意。就說‘京城沒有糧食,想要讓天子暫時轉移到魯陽,魯陽靠近許縣,運輸糧食比較方便,就沒有嚴重缺乏糧食的擔憂了’。楊奉這個人勇猛但缺少思慮,一定不會懷疑,等到兩方有了使者的來往,就足夠確定計策了。楊奉怎麼會成為拖累呢!”太祖說:“好的。”立刻派使者到楊奉那裏。將天子遷移到許縣,楊奉因此失望,和韓暹等人到定陵施暴劫掠。太祖沒有回應,暗中前去攻打楊奉在梁縣的軍營,軍營中的人要麼投降要麼被殺,沒有多久就平定了。楊奉、韓暹失去了部隊,往東向袁術投降。建安三年(198),董昭轉任河南尹。當時張楊被手下將領楊醜殺害,張楊的長史薛洪、河內太守繆尚固守城池等待袁紹的救援。太祖讓董昭獨自一人進入城中,勸告薛洪、繆尚等人,當天他們就率部投降了。太祖任命董昭為冀州牧。

太祖令劉備拒袁術,昭曰:“備勇而誌大,關羽、張飛為之羽翼,恐備之心未可得論也!”太祖曰:“吾已許之矣。”備到下邳,殺徐州刺史車胄,反。太祖自征備,徙昭為徐州牧。袁紹遣將顏良攻東郡,又徙昭為魏郡太守,從討良。良死後,進圍鄴城。袁紹同族春卿為魏郡太守,在城中,其父元長在揚州,太祖遣人迎之。昭書與春卿曰:“蓋聞孝者不背親以要利,仁者不忘君以徇私,誌士不探亂以徼幸,智者不詭道以自危。足下大君,昔避內難,南遊百越,非疏骨肉,樂彼吳會,智者深識,獨或宜然。曹公湣其守誌清恪,離群寡儔,故特遣使江東,或迎或送,今將至矣。就令足下處偏平之地,依德義之主,居有泰山之固,身為喬鬆之偶,以義言之,猶宜背彼向此,舍民趣父也。且邾儀父始與隱公盟,魯人嘉之,而不書爵,然則王所未命,爵尊不成,春秋之義也。況足下今日之所讬者乃危亂之國,所受者乃矯誣之命乎?苟不逞之與群,而厥父之不恤,不可以言孝。忘祖宗所居之本朝,安非正之奸職,難可以言忠。忠孝並替,難以言智。又足下昔日為曹公所禮辟,夫戚族人而疏所生,內所寓而外王室,懷邪祿而叛知己,遠福祚而近危亡,棄明義而收大恥,不亦可惜邪!若能翻然易節,奉帝養父,委身曹公,忠孝不墜,榮名彰矣。宜深留計,早決良圖。“鄴既定,以昭為諫議大夫。後袁尚依烏丸蹋頓,太祖將征之。患軍糧難致,鑿平虜、泉州二渠入海通運,昭所建也。太祖表封千秋亭侯,轉拜司空軍祭酒。
太祖命令劉備抗擊袁術,董昭說:“劉備勇武且誌向遠大,關羽、張飛作為他輔助,隻怕劉備的想法說不清楚啊!”太祖說:“我已經答應他了。”劉備到了下邳縣,將徐州刺史車胄殺了,反叛太祖。太祖親自率軍討伐劉備,將董昭調為徐州牧。袁紹派將領顏良攻打東郡,又將董昭調為魏郡太守,跟隨自己征討顏良。顏良死後,太祖發兵將鄴城包圍。袁紹的同族袁春卿是魏郡太守,此時就在城中,他的父親袁元長在揚州,太祖派人將他接來。董昭寫信給袁春卿說:“聽說孝順的人不會背叛親人去求取利益,仁義的人不會忘記主君而隻顧私情,有誌向的士人不會趁著動亂有非分的想法,有智謀的人不會使用詭詐之術而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確實應該這樣。曹公憐憫他堅守誌向,廉潔恭謹,但卻脫離群體缺少同伴,所以特地派遣使者到江東,這裏迎接那邊遣送,現在將要到了。即使您處在偏遠的地方,依附仁德高義的主君,安居在像泰山那樣穩固的地方,但就算身為王子喬和赤鬆子兩位仙人那樣的人,從道義的角度來講,依然應該拋棄那邊而轉向我們這邊,舍棄百姓而保全父親。況且邾儀父剛開始各魯隱公結盟,魯國人民都讚賞他,但沒有將爵位記錄下來,但君王還沒有任命,爵位的尊稱就沒有成功,這是《春秋》的要義。況且您現在所依托的是危險動亂的國家,所接受的是假借君命的命令嗎?如果不努力融入群體,並且連父親特不顧了,那這個人不能稱作孝順。忘掉祖宗曾任職的這個朝廷,安處在不正統的奸佞職位上,很難說是忠臣。忠誠孝順不能兩全,很難說是有智慧。況且您過去曾被曹公以禮征召,背叛自己的族人而疏遠生父,將自己寄托的放在心上而將王室放在後麵,心中想著不正當的利益而背叛知己好友,遠離福氣而靠近危險,拋棄明德大義而做很恥辱的事,不也是很可惜的嗎!如果能迅速改變操守,尊奉天子奉養父親,將自己交給曹公,忠誠和孝順不會被拋棄,美名就能彰顯了。應該深入仔細地考慮,早日做出好的決斷。”鄴城被平定之後,太祖任命董昭為諫議大夫。後來袁尚依附烏丸的蹋頓單於,太祖將要征討他。擔心軍糧難以達到這個目的,就將平虜、泉州兩條河渠鑿開,將海水引入形成一條通道方便運糧,就是董昭建議的。太祖上表請封他為千秋亭侯,又轉授司空軍祭酒。

後昭建議:“宜脩古建封五等。”太祖曰:“建設五等者,聖人也,又非人臣所製,吾何以堪之?”昭曰:“自古以來,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處人臣之勢者也。今明公恥有慚德而未盡善,樂保名節而無大責,德美過於伊、周,此至德之所極也。然太甲、成王未必可遭,今民難化,甚於殷、周,處大臣之勢,使人以大事疑己,誠不可不重慮也。明公雖邁威德,明法術,而不定其基,為萬世計,猶未至也。定基之本,在地與人,宜稍建立,以自藩衛。明公忠節穎露,天威在顏,耿弇床下之言,朱英無妄之論,不得過耳。昭受恩非凡,不敢不陳。”後太祖遂受魏公、魏王之號,皆昭所創。
後來董昭建議:“應該研究古代製度製定分封的五等爵位。”太祖說:“設立五等爵位的人是聖人,不是為人臣子能製定的,我怎麼能擔負這個責任呢?”董昭說:“從古代以來,為人臣子匡扶天下的,沒有人有像現在這樣的功績。有現在這樣功績的,沒有長久處在臣子之位上的。現在明公因為自己德行不夠完美所以沒有能做到最好而感到羞慚,為能保住名節,沒有太大的責任而感到高興,這樣的德行比殷朝、周朝更美好,位於大臣的位置上,讓人在大事上懷疑自己,實在不能不重新考慮啊。明公的威勢品德雖然超過前代,了解法度,但如果不能在這基礎上奠定基業,為後世萬代計劃,那還是做得不夠啊。奠定基業的跟在,在於地盤和人民,應該在這兩方麵有所建樹,以保障和護衛自己。明公的忠誠節操已經脫穎而出,天子的威勢也在臉上出現,過去耿弇在床下對光武帝說的話,朱英對春申君說的沒有預期的話,沒有能聽到。董昭得到的不同尋常的恩惠,不敢不向您說這些話。”後來太祖就接受了魏公、魏王的稱號,都是從董昭的建議開始的。

及關羽圍曹仁於樊,孫權遣使辭以“遣兵西上,欲掩取羽。江陵、公安累重,羽失二城,必自奔走,樊軍之圍,不救自解。乞密不漏,令羽有備。”太祖詰群臣,群臣鹹言宜當密之。昭曰:“軍事尚權,期於合宜。宜應權以密,而內露之。羽聞權上,若還自護,圍則速解,便獲其利。可使兩賊相對銜持,坐待其弊。秘而不露,使權得誌,非計之上。又,圍中將吏不知有救,計糧怖懼,儻有他意,為難不小。露之為便。且羽為人強梁,自恃二城守固,必不速退。”太祖曰:“善。”即敕救將徐晃以權書射著圍裏及羽屯中,圍裏聞之,誌氣百倍。羽果猶豫。權軍至,得其二城,羽乃破敗。
等到關於將曹仁圍困在樊城,孫權派使者跟太祖說“我打算派兵西行而上,趁關羽沒有防備攻打他。將領、公安兩地非常重要,關羽丟失這兩座城,一定會自己逃走,樊城被圍困的局麵,不用援救也會自己解除了。希望這個秘密不要被泄露,讓關羽有所防備。”太祖詢問大臣們該怎麼做,大臣們都說應該保守秘密。董昭說:“軍事事情崇尚隨機應變,希望事情能合乎事宜。現在應該表麵上答應孫權保密,但實際上泄露這件事。關羽得知孫權要出兵西行,如果他返回保護自己,那困局就能迅速解除,我們獲得利益就很便利。可以讓這兩個敵人互相對峙,我們安坐等待他們疲敝的時候。如果保密而不外泄,讓孫權的計劃得以實現,不是最好的計策。另外,樊城中被圍困的將士官吏不知道有救援來到,計算糧食的儲備,就會震驚恐懼,如果他們產生了別的想法,造成的困難也不會小。泄露孫權的計劃對我們有利。況且關羽為人強勁勇武,仗著自己兩座城的守備堅固,一定不會迅速撤退的。”太祖說:“好。”立即敕命去援救曹仁的將領徐晃將孫權的書信射到被圍的樊城中和關羽的軍營裏,圍城中的人得知這個消息,士氣大增。關羽果然猶豫了。孫權的軍隊去到江陵、公安,將兩座城都攻克了,關羽大敗。

文帝即王位,拜昭將作大匠。及踐阼,遷大鴻臚,進封右鄉侯。二年,分邑百戶,賜昭弟訪爵關內侯,徙昭為侍中。三年,征東大將軍曹休臨江在洞浦口,自表:“願將銳卒虎步江南,因敵取資,事必克捷;若其無臣,不須為念。”帝恐休便渡江,驛馬詔止。時昭侍側,因曰:“竊見陛下有憂色,獨以休濟江故乎?今者渡江,人情所難,就休有此誌,勢不獨行,當須諸將。臧霸等既富且貴,無複他望,但欲終其天年,保守祿祚而已,何肯乘危自投死地,以求徼幸?苟霸等不進,休意自沮。臣恐陛下雖有敕渡之詔,猶必沉吟,未便從命也。”是後無幾,暴風吹賊船,悉詣休等營下,斬首獲生,賊遂迸散。詔敕諸軍促渡。軍未時進,賊救船遂至。
文帝繼位魏王,授予董昭將作大匠的職位。等到登基之後,提升他為大鴻臚,進封為右鄉侯。黃初二年(221),文帝給董昭封賞食邑一百戶,賜封董昭的弟弟董訪為關內侯,調任董昭為侍中。黃初三年(222),征東大將軍曹休在洞浦口麵對長江安營紮寨,自己上表說:“希望能率領精銳士兵像猛虎一樣撲向江南,攻克敵人,取得物資,這件事一定能成功;如果臣下不幸喪命,陛下也不需要為臣掛念。”文帝擔心曹休會立刻渡江,派驛馬傳詔令阻止他。當時董昭在身旁侍奉,就說:“臣暗中看見陛下有憂慮的神色,隻是因為曹休要渡江的緣故嗎?現在渡江,從人事情理的角度來看確實有困難。就算曹休有這樣的想法,勢必不會自己行動,還應該有眾位將領的幫助。臧霸等人已經很富有且尊貴,沒有其他的期望,隻想要安養天年守住利祿福氣而已,怎麼會願意在危險的時候將自己投入到必死的境地中,以求取僥幸獲得的成功呢?如果臧霸等人不向前行軍,曹休的想法自然會打消了。臣擔心陛下雖然有命令他暫緩渡江的詔令,他依然還會猶豫,未必立刻聽命。”在這之後不久,狂風將敵軍的船隻都吹到曹休等的軍營下,曹休將一部分將士斬殺,又俘獲了一部分,賊人就四處潰逃。文帝下令讓各路軍隊趕快渡江。曹休的軍隊沒有按時行進,地方救援的船隻就到了。

大駕幸宛,征南大將軍夏侯尚等攻江陵,未拔。時江水淺狹,尚欲乘船將步騎入渚中安屯,作浮橋,南北往來,議者多以為城必可拔。昭上疏曰:“武皇帝智勇過人,而用兵畏敵,不敢輕之若此也。夫兵好進惡退,常然之數。平地無險,猶尚艱難,就當深入,還道宜利,兵有進退,不可如意。今屯渚中,至深也;浮橋而濟,至危也;一道而行,至狹也:三者兵家所忌,而今行之。賊頻攻橋,誤有漏失,渚中精銳,非魏之有,將轉化為吳矣。臣私慼之,忘寢與食,而議者怡然不以為憂,豈不惑哉!加江水向長,一旦暴增,何以防禦?就不破賊,尚當自完。奈何乘危,不以為懼?事將危矣,惟陛下察之!”帝悟昭言,即詔尚等促出。賊兩頭並前,官兵一道引去,不時得泄,將軍石建、高遷僅得自免。軍出旬日,江水暴長。帝曰:“君論此事,何其審也!正使張、陳當之,何以複加。”五年,徙封成都鄉侯,拜太常。其年,徙光祿大夫、給事中。從大駕東征,七年還,拜太仆。明帝即位,進爵樂平侯,邑千戶,轉衛尉。分邑百戶,賜一子爵關內侯。
文帝親臨宛城,征南大將軍夏侯尚等人進攻江陵,沒有能攻克。當時長江水淺,水麵狹窄,夏侯尚想要率領步兵騎兵乘船進入水中陸地安營,建造了浮橋,橋的南北可以連通,商議的人大多認為江陵城一定能被攻克。董昭上疏說:“武皇帝智謀和勇武都超過常人,但在用兵上畏懼敵人,不敢像這樣輕視。用兵之道,喜歡前進厭惡後退,這是一直以來最常見的。平坦的地方沒有險要的地勢,仍然按艱難的情況來考慮,就當做深入敵軍,返回的道路應該會順利,軍隊有進有退,是不能按我們的想法來的。現在駐紮在水中的陸地上,是很深入的;製造浮橋渡江,是很危險的;隻有一條路能行走,是非常狹窄的:三種用兵之人忌諱的情況,現在都施行了。賊人頻繁進攻浮橋,我們的防守如果有失誤或者缺漏,那那塊陸地上的精銳部隊,就不是魏國擁有的,將會轉成吳國所有了。臣私下為此憂慮,廢寢忘食,但商議的人卻平靜自然,不認為這應該擔憂,難道不是很糊塗嗎!再加上江水向來會上漲,一旦突然水位大漲,我軍靠什麼來抵禦呢?還沒有能攻破敵軍,就自己先陷入絕境。為什麼處在危險的地勢中卻不為此擔憂呢?事情將會變得很危險,希望陛下仔細考慮這件事!”文帝明白的董昭的話,立即下詔令夏侯尚等人迅速退出。敵軍兵分前後兩隊,一齊前進,魏軍一路人馬撤退離開,不時潰散,隻有將軍石建、高遷得以脫身。大軍撤退十幾天後,江水暴漲。文帝說:“您論斷這件事,多麼審慎啊!就算張良、陳平可以相比,又怎麼能超過他們。”黃初五年(224),朝廷轉封董昭為成都鄉侯,任命為太常。這一年,又調任光祿大夫、給事中。跟隨文帝東征,黃初七年(228)返回,被任命為太仆。明帝登基後,進封爵位為樂平侯,封邑一千戶,轉任衛尉。又分封食邑一百戶,賜封董昭的其中一個兒子的爵位為關內侯。

太和四年,行司徒事,六年,拜真。昭上疏陳末流之弊曰:“凡有天下者,莫不貴尚敦樸忠信之士,深疾虛偽不真之人者,以其毀教亂治,敗俗傷化也。近魏諷則伏誅建安之末,曹偉則斬戮黃初之始。伏惟前後聖詔,深疾浮偽,欲以破散邪黨,常用切齒;而執法之吏皆畏其權勢,莫能糾擿,毀壞風俗,侵欲滋甚。竊見當今年少,不複以學問為本,專更以交遊為業;國士不以孝悌清脩為首,乃以趨勢遊利為先。合黨連群,互相褒歎,以毀訾為罰戮,用黨譽為爵賞,附己者則歎之盈言,不附者則為作瑕釁。至乃相謂'今世何憂不度邪,但求人道不勤,羅之不博耳;又何患其不知己矣,但當吞之以藥而柔調耳。'又聞或有使奴客名作在職家人,冒之出入,往來禁奧,交通書疏,有所探問。凡此諸事,皆法之所不取,刑之所不赦,雖諷、偉之罪,無以加也。”帝於是發切詔,斥免諸葛誕、鄧颺等。昭年八十一薨,諡曰定侯。子胄嗣。胄曆位郡守、九卿。
太和四年(230),董昭代理司徒的事務,太和六年(232),被任命為真正的司徒。董昭上疏陳述不良風氣的弊端,說:“凡是擁有天下的人,沒有不尊崇敦厚樸素、忠誠守信的士人,且非常痛恨那些虛偽作假,不真實的人,因為他們損害教化,毀亂政事,敗壞風俗教化。比較近的有魏諷在建安末年被處死,曹偉在黃初初年被斬首。陛下前後頒發的詔令,都很痛恨那些虛偽,想要消除那些邪惡的幫派,經常使用很憤怒的語言;而那些執法的吏役都畏懼他們的權勢,沒有能檢舉揭發,導致毀壞風俗的情況越來越嚴重。臣私下見到現在的年輕人,不再將求學審問作為根本,專門把何人結交作為本業;國家優秀的人才不把對父母兄弟孝順恭敬、淡泊省修放在首位,竟然將趨炎附勢、追名逐利作為最重要的事。他們結成朋黨,連成群體,相互之間褒揚吹捧,將非議詆毀作為懲罰,將袒護稱讚作為爵祿和賞賜,對於依附自己的人大加讚賞,不依附自己的就是他人的過失。甚至互相說‘今生還擔心有什麼不能度過呢,隻求眾人不要勤勉,了解的東西不要太廣博罷了;又對人家不了解自己有什麼擔心的呢,隻當做是吞下藥物來溫和地調理自己罷了。’又聽說有人讓家中奴仆或者有職務的家人冒用他的名字,假冒他的身份出入來往,在宮門禁地來去自如,相互交換書信奏章,對這些事加以打探。以上這些事情,都是律法不能容忍,刑罰不能赦免的,即使是魏諷、曹偉的罪行,也不會比這些更過分了。”文帝就頒發辭令嚴肅的詔令,斥責並罷免了諸葛誕、鄧颺等人。董昭八十一歲的時候去世,諡號為定侯。他的兒子董胄承襲爵位,董胄曾擔任過郡守、九卿。

劉曄字子揚,淮南成德人,漢光武子阜陵王延後也。父普,母脩,產渙及曄。渙九歲,曄七歲,而母病困。臨終,戒渙、曄以“普之侍人,有諂害之性。身死之後,懼必亂家。汝長大能除之,則吾無恨矣。”曄年十三,謂兄渙曰:“亡母之言,可以行矣。”渙曰:“那可爾!”曄即入室殺侍者,徑出拜墓。舍內大驚,白普。普怒,遣人追曄。曄還拜謝曰:“亡母顧命之言,敢受不請擅行之罰。”普心異之,遂不責也。汝南許劭名知人,避地揚州,稱曄有佐世之才。
劉曄字子揚,淮南郡成德縣人,他是漢光武帝的兒子阜陵王劉延的後代。父親是劉普,母親名脩,生育了劉渙和劉曄。在劉渙九歲,劉曄七歲時,母親病重。臨去世時,告誡劉渙、劉曄說“劉普的侍妾有諂諛和嫉妒的本性。我去世之後,擔心她一定會將家庭弄亂。你們長大後能除掉她,我就沒有什麼遺憾了。”劉曄十三歲那年,對兄長劉渙說:“母親的遺願,可以實行了。”劉渙說:“怎麼能這樣做!”劉曄立即進屋將侍妾殺了,出來後徑直到母親墳前拜祭。家裏人非常震驚,告訴了劉普。劉普大怒,派人追趕劉曄。劉曄回來對父親叩拜道歉說:“我隻是執行母親臨終前交代的話,希望承受沒有請示就擅自實行的懲罰。”劉普心中驚異,就沒有責罰他。汝南郡人許劭因能知人而聞名,在揚州避難,稱讚劉曄有輔佐天下的才能。

揚士多輕俠狡桀,有鄭寶、張多、許乾之屬,各擁部曲。寶最驍果,才力過人,一方所憚。欲驅略百姓越赴江表,以曄高族名人,欲強逼曄使唱導此謀。曄時年二十餘,心內憂之,而未有緣。會太祖遣使詣州,有所案問。曄往見,為論事勢,要將與歸,駐止數日。寶果從數百人齎牛酒來候使,曄令家僮將其眾坐中門外,為設酒飯;與寶於內宴飲。密勒健兒,令因行觴而斫寶。寶性不甘酒,視候甚明,觴者不敢發。曄因自引取佩刀斫殺寶,斬其首以令其軍,雲:“曹公有令,敢有動者,與寶同罪。”眾皆驚怖,走還營。營有督將精兵數千,懼其為亂,曄即乘寶馬,將家僮數人,詣寶營門,呼其渠帥,喻以禍福,皆叩頭開門內曄。曄撫慰安懷,鹹悉悅服,推曄為主。曄睹漢室漸微,己為支屬,不欲擁兵,遂委其部曲與廬江太守劉勳。勳怪其故,曄曰:“寶無法製,其眾素以鈔略為利,仆宿無資,而整齊之,必懷怨難久,故相與耳。”時勳兵強於江、淮之間。孫策惡之,遣使卑辭厚幣,以書說勳曰:“上繚宗民,數欺下國,忿之有年矣。擊之,路不便,願因大國伐之。上繚甚實,得之可以富國,請出兵為外援。”勳信之,又得策珠寶、葛越,喜悅。外內盡賀,而曄獨否。勳問其故,對曰:“上繚雖小,城堅池深,攻難守易,不可旬日而舉,則兵疲於外,而國內虛。策乘虛而襲我,則後不能獨守。是將軍進屈於敵,退無所歸。若軍必出,禍今至矣。”勳不從。興兵伐上繚,策果襲其後。勳窮踧,遂奔太祖。
揚州的士人大多有膽氣又狡猾凶暴,像鄭寶、張多、許乾這些人,都各自擁有私人部隊。鄭寶是最驍勇果敢的,才能力量都超過普通人,是當地很忌憚的人。鄭寶想要將百姓驅趕搶劫渡江到江南地區去,因為劉曄出身名門,又是知名人士,想要強迫劉曄來倡導執行這個計劃。劉曄當時二十多歲,心中憂慮這件事,但沒有遇到機會。恰好太祖派使者搭配揚州來,對案件進行審問。劉曄前去拜見使者,向他談論當前的情勢,並邀請他一同回來,在家中住了幾天。鄭寶果然帶著幾百人,帶來了牛酒問候使者,劉曄讓家中仆人帶著鄭寶的部眾坐在中門外,為他們備辦了酒宴飯食;他和鄭寶在內堂設宴飲酒。劉曄還暗中安排了健壯的勇士,讓他們趁著行酒的時候將鄭寶殺了。但鄭寶生性不喜歡喝酒,對情況觀察得很清楚,行酒的人不敢發出行動的信號。劉曄就自己拔出佩刀將鄭寶砍殺了,並將他的首級斬下來命令鄭寶的部隊,說:“曹公有詔令,有膽敢亂動的,和鄭寶同罪論處。”眾人都驚慌恐懼,逃奔回到軍營中。軍營中有督將和精銳士兵共幾千人,劉曄擔心他們會作亂,就立即騎著鄭寶的馬匹,帶著幾個家中的仆人,來到鄭寶的軍營前,將他們的首領叫出來,向他陳述禍福得失,軍營中的人都磕頭開門接納劉曄。劉曄對他們加以安撫慰藉,他們都心悅誠服,共同推舉劉曄為主君。劉曄眼看著漢王室日漸衰微,自己作為旁係部屬,不想要擁兵自重,就將鄭寶的部隊交付給了廬江太守劉勳。劉勳對他的做法很奇怪,劉曄說:“鄭寶不講法令製度,他的部隊向來都將搶劫掠奪作為利益來源,我向來沒有資本,卻又整頓約束他們,他們心中一定懷著怨恨,難以長久,所以托付給你罷了。”當時劉勳的部隊在江淮地區很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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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陳壽與裴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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