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密誘殺翟讓
此人姓王名儒信,河東人也。因翟讓與李密分為二部,在讓部下為司馬。素憚密之威望,當日見密又敗世充之兵,所向皆捷,料必得東都,遂勸讓自立為大塚宰,總統眾務,以奪李密之權。讓不肯從,乃令讓之兄翟弘以說讓曰:“富貴人所共欲,天子天下第一,下足難得。今汝如此兵勢,吾料天下唾手可得,隻宜自取,何可授與他人?”今見推魏公,凡事似有不為之意,汝若不為者,我當為之。”讓曰:“此非兄所知也,吾自有主意。”讓但大笑,不以為意。早有人報與李密,密聞,惡此二人。
正值密連敗世充之兵,降得數郡之地,讓心有忿,乃謂房彥藻曰:“君前破汝南之時,所得寶貨計以萬數,爾等獨與魏公,全不與我。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何薄我而重彼乎?”彥藻曰:“前日之事,皆徐世績之謀,於我何事?吾隻拱手以聽指揮而已。”讓怒略息,忿然而去。彥藻大懼,乃與鄭(王延)共說密曰:“讓之為人,貪複不仁,與公勢不共立,不先設計圖之,待彼事發,悔無及矣。”
密遂陳設筵席,使人請讓飲酒。讓坦然不疑,與兄弘惠然而至,與裴仁基、郝孝德四人共坐,其餘單雄信、王伯當等皆侍立於側。彥藻、鄭(王延)往來檢校,眾皆不曉其意。密曰:“今日吾有密事,欲共商議,不須多人。”左右各自引去,獨有讓左右猶在坐側。彥藻告於密曰:“今方為樂,天時甚寒,司徒左右之人請給酒食。”讓詐之,乃將讓手下之人盡數引出,獨李密部下壯士建德持刀侍立。食尚未進,密乃出一雕弓,將與讓看,言弓有三百石之勁,非力能敵萬人者不足以拽此。讓即試手,把弓來拽滿。密目視蔡建德,建德會其意,從讓背後揮起劍來,首隨劍落,斬讓於地下。一聲號起,伏兵齊出,將儒信並讓之兄侄盡皆捆縛殺之。王伯當、單雄信眾人驚擾,莫知所為,皆來叩頭請命。
密大言曰:“與君等同起義兵,本除暴亂,翟讓專行貪虐,淩辱同僚,今所誅止其一家,與諸君無預耳。”讓部下之人見讓死,即欲散去,密先使單雄信前往宣諭,密隨後獨騎入其營,各加撫慰,軍士無敢動者。遂命徐世績、王伯當、單雄信三人分統其兵,中外遂安。密並得讓部下人馬愈盛,居於金墉城,用天子旌旗,出警入蹕。此時李密欲引兵南向,房彥藻曰:“隻一東都尚不能取,便欲南向江都,則金墉誰與之共守哉?今世充之兵正在目前,吾兵一動,首尾相擊,亡無日矣。”
卻說煬帝在江都荒淫益盛,然見天下危亂,亦不自安。退朝則幅巾短衣,遍曆台閣,汲汲觀景,唯恐不足。時江都糧盡,從駕驍勇之士多是關中之人,見帝如此,每懷歸意。內有一人,姓趙名行樞,萬年人也,為隋郎將。一日徑至將作少監宇文智及宅下,告於智及曰:“如今隨駕軍士見天時人事如此,商議收拾行裝,皆要逃回長安,足下知否?”智及曰:“是何言乎?
煬帝雖是無道,威令尚行。今汝等相聚逃回,空把性命自尋死耳。”行樞曰:“吾見時勢如此,故敢發言。今天下英雄並起,四海盜賊蜂發,我與汝等所掌禁兵已有數萬,因眾人有思歸之心,成帝王萬世之業,不足難矣。”智及曰:“汝言極是,隻吾智不及此。”適司馬德勘至,德勘曰:“汝二人言甚好事?”行樞無言可答,但隻微微冷笑,似有慚色。德勘曰:“吾已聽聞,汝欲謀殺主上,吾當出首。”行樞泣曰:“君若如此,滿門盡皆休矣!”德勘曰:“吾與汝交結極厚,安忍負汝?吾欲助兄一臂之力,共殺無道,吾前言特戲之耳。”行樞曰:“果有此心,吾之大幸。”德勘曰:“將軍裴虔通,與吾刎頸之交,吾必令同力舉事。”行樞曰:“元禮、直閣、令狐行達是吾心腹之人,必能順我。”德勘曰:“既如此,可令人請至,同時商議。”
不移時,數人皆至。行樞以實告,眾人欣然從之。德勘曰:“先使人入宮,舉火為號,軍士以救火為名,一湧而入,大事定矣。”智及曰:“眾心不一,必須立一盟主,聽其約束,則有次序不亂。”德勘曰:“遍觀眾人之中,非令兄化及不可為也。兼是許國公之子,現任右屯衛將軍之職。況勇智兼備,無他疑矣。”眾皆曰:“非此人不稱其職。”商議已定,遂同至私宅,請化及為主。化及慨然應允,遂集驍勇將士數萬餘人,諭以所為,皆曰:“惟命是從。”時值黃昏左側,內外舉火相應。帝在宮內,望見火,發問隨詩曰:“宮外人馬如何喧鬧?”裴虔通對曰:“此草坊失火,外麵軍人共來救火,故如此喧鬧。”帝以其言為實,不疑而寢。比及天色未明,隻見德勘使虔通領數百騎入宮,正迎將軍獨孤盛引千餘人來,與虔通交戰,未及數合,被虔通刺死地下,德勘遂引兵從玄武門入。此時帝始聞兵亂,遂更換衣服,逃入西閣內藏之。虔通徑入永巷,問:“陛下安在?”有美人以手指向西閣內去,校尉令狐行達拔刀直進,扶帝下閣,帝曰:“汝等皆朕之臣,因何故如此相逼?”行達叱曰:“吾不知有甚事故,汝隻見許公去!”帝披發跣足,眾甲兵推擁至外殿前。蕭後見帝如此,拭淚送帝出殿,抱帝痛哭。行達叱之曰:“許公有命,可速行!”帝大哭曰:“不能複相活耳!”後亦泣曰:“我亦不知命到何時!”兵士前推後擁煬帝而去,行達勒兵守之。至天明,眾以甲騎來迎化及,化及大驚,戰栗尤不能言。既至,德勘與虔通皆來迎謁,引入朝堂,稱為丞相。眾扶帝見化及,化及叱曰:“此等昏君,留之無益!作急下手。”於是引帝還至寢殿,虔通、行達皆持刀侍立於側。帝歎曰:“我有何罪,得至於此?”賊黨馬文舉曰:“陛下違棄宗廟,巡遊不息,外勤征討,內極奢淫。使壯丁盡死矢刃之下,幼弱填於溝壑之內。四民喪業,盜賊蜂起。專任佞諛,飾非拒諫,何謂無罪?”帝曰:“我實負百姓,至於汝等,榮祿兼極,何[謂]如是?今日之事,誰為首邪?”德勘曰:“普天下之人同懷怨恨,皆欲啖汝之肉,何止一人!”化及又使封德彝來數帝罪,帝曰:“卿乃士人,何亦如此?”德彝羞惶而退。帝愛子趙王果,時年十二歲,在帝側號哭不止。
虔通拔刀斬之,血濺禦服,遂欲弑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鋒刃?叫取鴆酒來。”文舉等不許,帝泣告曰:“乞全屍而死,勿使彰露。”行達取白絹,令武士縊死於武門之側,年五十二歲,是年夏四月也。麗泉有詩歎曰:隋室當年何太弱,宇文得誌挺成權。
虛名立國遺千載,枉說興邦喪九泉。
煬帝橫亡魂杳杳,少君殺死恨綿綿。
行樞德勘並化及,同惡相謀不可言。
原來帝每巡幸,常以蜀王秀自隨,化及既弑帝,欲迎立之。
眾議以為不可,乃殺之。及齊王暕,宗族無少長,盡皆處斬,惟秦王浩素與智及往來,得以保全。化及又遣人收殺虞世基、裴蘊、來護兒等數十人。世基之弟世南抱住世基之身號泣,請以身代。化及不許,曰:“煬帝之惡,皆因此賊積成,安可留之?”但是煬帝左右近幸之人,悉令斬之。且看後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