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代父即帝位
當日高祖退居長樂宮,稱太上皇。秦王欲盡誅東宮、齊府之人,尉遲敬德進曰:“不可,今大事已定,兩宮皆臣,大王欲盡誅餘黨,人防搖攘,萬一有變,恐非所以求安也。”秦王曰:“吾痛恨此輩,共謀害吾,故欲盡滅以雪恨耳。”敬德曰:“與大王爭競者,建成、元吉也。二人諸子已滅,何預眾事?
眾人之事二宮,亦猶臣事大王,各為其主,實臣子之職也。莫若釋而用之,人言大王言才棄仇,眾士感德,鹹樂為用,此萬全之策也。”秦王曰:“汝言極善,但吾不能無恨。”於是下令撫慰兩宮將士,眾皆晏然。
卻說魏徽先為東宮洗馬,常勸太子建成早除秦王,至是秦王遣人召征來見,征入拜於地下,秦王曰:“汝何為離間我兄弟?合得甚罪?”左右之人聞言,皆為之危懼。征舉止自若,對曰:“先太子早從征言,必無今日之禍。”秦王大怒曰:“敗臣到此,尚自不屈?”喝令推出,便欲斬之。敬德跪曰:“此等忠臣,正可容留。”秦王遂為改容,笑曰:“我亦知玄成經濟大才,素抱忠義,故戲之耳。”王親舉酒壓驚曰:“吾不記仇,與君同保富貴。”遂降,秦王拜征為詹事主簿,微乃招安王圭、韋挺,皆拜為諫議大夫,薛萬徹為行軍總管,但是二宮將士各有封賞。
是時八月,報稱鄭城鳳凰來儀,東川麒麟出現。百官商議,今天垂景象,秦王當代父,可上表令上皇將寶位傳與秦王。時有太子少卿蕭瑀、中書令宇文士及、監察禦史杜淹、吏部尚書長孫無忌一班兒四十餘人,皆來見封德彝、民部尚書裴矩,共言此事。德彝曰:“正合吾意。”遂引尉遲敬德、太史令李淳風直入內殿,來見上皇。封德彝奏曰:“伏睹秦王自起義以來,東征西怨,南征北服,德布四方,功可越古超今,雖湯武無以過此。群臣會議,言大事已定,伏望上皇將寶位傳與殿下,上合天心,下合民意,則上皇萬象福祿無疆,祖宗幸甚。臣等議定,今乃奏知。”上皇曰:“卿等所奏,甚合朕意。”於是選定八月吉日,上皇帝下沼傳位太子秦王,遂即位於東宮顯德殿,稱號太宗皇帝,改武德九年為貞觀元年。長孫氏為皇後,大赦天下。以高士廉為待中,房玄齡、宇文士及為中書令,蕭瑀、封德彝為仆射,但是秦府將士並皆重用。是日殺羊宰馬,犒賞士卒,開倉賑濟,百姓大悅。麗泉有詩雲:憶昔太宗居寶位,近臣傳詔賜黃封。
唐朝景運傳茲盛,舜日堯天喜再逢。
是時大事已定,太宗親自麵定勳臣長孫無忌等,分賜爵邑,乃命陳叔達於殿下唱名示之。太宗曰:“今中外義安,皆公卿之力。朕所敘卿等勳賞或有未當,宜各自言。”於是諸將爭功,紛紜不已。
忽帳下一人進曰:“臣舉兵關西,首應義旗,今房玄齡、杜如晦等專弄刀筆,功居臣上,臣竊不服。”進言者,乃淮安王神通也。太宗曰:“義旗初起,叔父雖首唱舉兵,蓋亦自營脫禍。及竇建德吞噬山東,叔父全軍覆沒;劉黑闥再合餘燼,叔父望風奔北。此數陣者,何功之有?房玄齡者,運籌帷幄之中,宜安社稷,若論功行賞,固宜居叔父之先。叔父國之至親,朕誠無所愛,但不可以私恩濫與勳臣同貴耳。”神通聞之默然,將相乃相謂曰:“陛下自行至公,雖淮安王至親叔侄,尚無所私,吾等何敢不安其分?”遂皆悅服。
是時早有人報入突厥處,言太宗殺建成、元吉,自登大位,高祖退入後宮。突厥大驚曰:“唐朝如此不仁,吾當舉兵伐之。”原來突厥自武德七年入寇,與帝遇於幽州,受盟之後,不複舉兵。此時糧已豐足,軍馬、車仗、器械,改城立寨,所用之物一切皆備,正欲入寇;又聽得這個消息,倍添喜氣。於是作宴聚集,諸將商議。頡利可汗曰:“唐高祖退居上皇,太宗即位,何不因其國亂起兵伐之?”一臣拓拔如意諫曰:“唐朝雖亂,文武多謀,太宗善能用人,群臣必傾心竭力,以扶新主世民也。可汗不可倉卒伐之。”忽一人於班部中走出,大笑曰:“不因此時進兵,更待何時?”眾視之,乃北番人也。覆姓耶律,名伯材,乃頡利部下一驍將。頡利大喜曰:“吾欲伐唐,當用何策?”伯材曰:“若隻起本部之兵,難以取勝,須用夾攻,令唐兵不能救應,雖有神機妙算,亦不能施展矣。欲成大事,必須要合兵。”頡利問曰:“何為合兵?”伯材曰:“可遣使入突利可汗處,分訴前事,許以割地,平分唐朝天下,令可汗起兵十萬,並力攻擊,必獲全勝矣。”
頡利聞之大喜,乃便遣使二人,選能言快語之人,前去約同突利軍馬,然後遂命耶律伯材為元帥,選調名將,起兵十萬,入寇涇州。頡利之兵比及已到渭水便橋之北,安了營寨,乃先遣心腹將士姓執失名思力者來見太宗,探聽虛實。思力領命,逕進拜於闕下,深言二可汗興百萬之眾,今已至近,其鋒甚銳,勢不可當。太宗責之曰:“吾昔與汝可汗麵結和親,遺贈金銀、蜀錦無算者,欲以敦鄰好也。今汝可汗背盟入寇,寧無愧乎?汝雖生自戎狄,素無知識,亦有人心,何得全忘大恩,自誇強盛?今先斬汝矣。”思力驚惶失措,低頭無語。蕭瑀、封德彝進曰:“不可,此人外國來使,可以厚禮待之,遣其還營。”
太宗曰:“我今遣還,虜必謂我怯,愈肆憑陵,示強於彼。”
瑀等力奏勸免,太宗乃囚思力於門下,即自全裝披掛,綽槍上馬,徑出玄武門,帶高士廉、房玄齡等飛騎直至渭水,與頡利隔水而語。
太宗馬上大呼曰:“汝臊狗奴曾見朕否?朕與汝約為兄弟,永不相犯,何負約入寇?欲來自送死耶?”突厥聞言大驚,眾皆下馬,羅拜地下,鹹呼萬歲,聲聞數十裏。俄而後麵唐兵繼至,旌旗蔽野,劍戟森嚴,各依次序,列於陣前。帝用手一麾,使眾軍遠退,獨與頡利隻隔一箭之地,二人對語。蕭瑀叩馬諫曰:“陛下何輕萬乘之尊,而與虜對語乎?”帝曰:“吾籌之以熟,非卿所知。突厥所以敢傾國而來、直抵郊甸者,以我國內有難,朕新即位,謂我不能抗禦故也。我若示之以弱,閉門拒守,虜必縱兵大掠,不下複製。故朕輕騎獨出,若輕之;震耀軍容,使知我必戰。今虜既深入,必有懼心,與戰則克,與和則固,製服突厥,在此一舉,汝試觀之。”瑀曰:“此等之人,人麵獸心,亦宜防之。”原來頡利見思力不返,又望見帝挺身輕出,隊伍齊整,人馬威猛,疑有埋伏,遂有驚懼之色,言語甚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