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周,南陽杜衍人也。義縱為南陽太守,以周為爪牙,薦之張湯,為廷尉史。使案邊失亡,所論殺甚多。奏事中意,任用,與減宣更為中丞者十餘歲。
杜周,南陽郡杜衍縣人。義縱擔任南陽郡太守時,把他當作得力助手,後來推薦給張湯,擔任廷尉史。派遣他查辦邊境郡縣的損失情況,判罪處決的人很多。上奏的事情合乎皇上的心意,受到信任,與減宣相互接替,先後擔任中丞十幾年。
周少言重遲,而內深次骨。宣為左內史,周為廷尉,其治大抵放張湯,而善候司。上所欲擠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釋,久係待問而微見其冤狀。客有謂周曰:“君為天下決平,不循三尺法,專以人主意指為獄,獄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為律,後主所是疏為令;當時為是,何古之法乎!”
杜周寡言少語,性情緩慢,但內心嚴酷。減宣擔任左內史,杜周擔任廷尉,他的治理大多仿效張湯而善於窺察皇上的意圖。皇上想要排除的,就順勢陷害他;皇上想要寬恕的,讓他久囚待審,並暗中察訪,顯露他的冤情。門客中有人責備杜周說:“您替天子判決案件,不遵循既定的法律,專門按照君主的意旨辦理案件,司法官吏應該是這樣嗎?”杜周說:“法令怎麼產生的呢?從前君主認為正確的就製定成為法律,後來的君主認為正確的寫下來為法令;適合當時情況就是正確的,何必運用過去的法律呢?”
至周為廷尉,詔獄亦益多矣。二千石係者新故相因,不減百餘人。郡吏大府舉之延尉,一歲至千餘章。章大者連逮證案數百,小者數十人;遠者數千裏,近者數百裏。會獄,吏因責如章告劾,不服,以掠笞定之。於是聞有逮證,皆亡匿。獄久者至更數赦十餘歲而相告言,大氐盡詆以不道,以上延尉及中都官,詔獄逮至六七萬人,吏所增加十有餘萬。
到杜周擔任廷尉,皇帝交辦的案件也更加多了。二千石官吏被關押的新舊相連,不少於一百多人。郡太守、丞相和禦史府的案件都送交廷尉,一年達到一千多個案件。一個大案件牽連逮捕證人數百,小案件數十;這些人遠的有數千裏,近的有數百裏。會審時,法官便責成這些人按照起訴書來認罪,不服罪,則嚴刑拷打逼供定罪。當時人們一聽到要逮捕人的消息,都逃跑或躲藏起來。案件拖得久的曆經幾次大赦,為時十多年還會被告發,大致都用“不道”以上的罪名加以誣陷。廷尉和京師各官府的監獄關押到的罪犯六七萬人,一般官吏所增加的罪犯多達十萬多人。
周中廢,後為執金吾,逐捕桑弘羊、衛皇後昆弟子刻深,上以為盡力無私,遷為禦史大夫。
杜周中途被廢黜,後來擔任執金吾,追捕盜賊,逮捕審理桑弘羊和衛皇後兄弟的兒子苛刻陰狠,皇帝認為他辦事盡力沒有私心,升任禦史大夫。
始周為廷史,有一馬,及久任事,列三公,而兩子夾河為郡守,家訾累巨萬矣。治皆酷暴,唯少子延年行寬厚雲。
杜周起初擔任廷尉史,有一匹馬,等到他自己做官Et子久了,升到三公的位置,兩個兒子一是河內郡守,一是河南郡守,家財累計上億。辦案都很酷暴,衹有少子延年為人寬厚。
延年字幼公,亦明法律。昭帝初立,大將軍霍光秉政,以延年三公子,吏材有餘,補軍司空。始元四年,益州蠻夷反,延年以校尉將南陽士擊益州,還,為諫大夫。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與蓋主、燕王謀為逆亂。假稻田使者燕倉知其謀,以告大司農楊敞。敝惶懼,移病,以語延年。延年以聞,桀等伏辜。延年封為建平侯。
杜延年,字幼公,亦通曉法律。昭帝即位,大將軍霍光執政,因為杜延年是三公之子,有作官的才能補軍司空。始元四年,益州蠻夷造**,延年以校尉的身份率南陽士卒進擊益州叛亂,還軍,任諫大夫。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與蓋主、燕王謀亂,代理稻田使者燕倉知道其謀,報告給大司農楊敞。楊敞惶懼,稱病移居,報告給延年。延年報告皇帝,上官桀等被誅殺。延年封為建平侯。
延年本大將軍霍光吏,首發大奸,有忠節,由是擢為太仆、右曹、給事中。光持刑罰嚴,延年輔之以寬。治燕王獄時,禦史大夫桑弘羊子遷亡,過父故吏侯史吳。後遷捕得,伏法。會赦,侯史吳自出係獄,廷尉王平與少府徐仁雜治反事,皆以為桑遷坐父謀反而侯史吳臧之,非匿反者,乃匿為隨者也。即以赦令除吳罪。後侍禦史治實,以桑遷通經術,知父謀反而不諫爭,與反者身無異;侯史吳故三百石吏,首匿遷,不與庶人匿隨從者等,吳不得赦。奏請複治,劾廷尉、少府縱反者。少府徐仁即丞相車千秋女婿也,故千秋數為侯史吳言。恐光不聽,千秋即召中二千石、博士會公車門,議問吳法。議者知大將軍指,皆執吳為不道。明日,千秋封上眾議,光於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外內異言,遂下延尉平、少府仁獄。朝廷皆恐丞相坐之。延年乃奏記光爭,以為“吏縱罪人,有常法,今更詆吳為不道,恐於法深。又丞相素無所守持,而為好言於下,盡其素行也。至擅召中二千石,甚無狀。延年愚,以為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非有大故,不可棄也。間者民頗言獄深,吏為峻詆,今丞相所議,又獄事也,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眾心。群下訁雚嘩,庶人私議,流言四布,延年竊重將軍失此名於天下也!”光以廷尉、少府弄法輕重,皆論棄市,而不以及丞相,終與相竟。延年論議持平,合和朝廷,皆此類也。
杜延年原為大將軍霍光屬吏,首先告發大奸,有忠節之名,因此升任太仆右曹給事中。霍光持刑罰嚴,延年輔之以寬。辦燕王案件時,禦史大夫桑弘羊之子桑遷逃跑時,曾留宿於父親舊下屬侯史吳家中。桑遷被捕後,被處死。適逢大赦,侯史吳出監獄,廷尉王子與少府徐仁審理反叛案件中,都認為桑遷因父謀反受牽連,而侯史吳衹是留宿了桑遷不是藏匿反叛者,而是藏匿隨從,即以赦令免侯史吳罪。後侍禦史查驗,以桑遷通經術,知父謀反而不諫爭,與反者無異;侯史吳原為三百石吏,首匿桑遷,不應與庶人匿隨從者相等,侯史吳不得赦免。奏請覆審,舉劾廷尉、少府放縱反者。少府徐仁是丞相車千秋女婿,因此千秋多次為侯史吳解說。恐怕霍光不聽,千秋即召中二千石、博士會公車門,議論侯史吳當如何處理。議者都知大將軍意旨,皆堅持侯史吳為違法。次日,千秋上報眾議,霍光於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開會議事,朝廷內外異議,遂將廷尉王平、少府徐仁下獄。朝廷皆恐丞相受牽連。延年便上奏與霍光爭辯,認為“官吏縱罪人,有常法為據,今改為誣指侯史吳為大逆不道,恐怕過於嚴重了。丞相一向無所守持,而對下吏常說好話,一向行為即是如此。至於說擅召中二千石,無甚根據。延年愚鈍,認為丞相居位已久,又曾在先帝時任職,非有大變故,不可拋棄。近來百姓多言治獄深苛,獄吏嚴厲凶狠,今丞相所議又是獄事,如果這事也連及丞相,恐不合眾心。群下嘩然,庶人私相議論,流言四起,延年擔心將軍會因此事喪失名譽於天下!”霍光以廷尉、少府弄法輕重,皆判處棄市死刑,而不連及丞相,無所貶黜。延年論議持平,使朝廷和諧,都是這樣。
見國家承武帝奢侈師旅之後,數為大將軍光言:“年歲比不登,流民未盡還,宜修孝文明政,示以儉約寬和,順天心,說民意,年歲宜應。”光納其言,舉賢良,議罷酒榷、鹽、鐵,皆自延年發之。吏民上書言便宜,有異,輒下延年平處複奏。言可官試者,至為縣令,或丞相、禦史除用,滿歲以狀聞,或抵其罪法,常與兩府及廷尉分章。
看到國家是繼漢武帝奢侈用兵之後,杜延年幾次對大將軍霍光說:“連年不豐收,流民未盡返鄉,應行文帝時政,昭示儉約寬和,順天心,悅民意,年歲當有豐收相報應。”霍光納其言,舉賢良,議論廢除專賣酒、鹽鐵,皆從延年發起。吏民上書言事,有異議,立即交延年平衡處理複奏。建議可以由官府實行的,推薦到縣令,有的由丞相、禦史任用,滿一年再報告任職情況,言事者有奸妄者抵罪,常常是由兩府及廷尉分別處理。
昭帝末,寢疾,征天下名醫,延年典領方藥。帝崩,昌邑王即位,廢,大將軍光、車騎將軍張安世與大臣議所立。時,宣帝養於掖廷,號皇曾孫,與延年中子佗相愛善,延年知曾孫德美,勸光、安世立焉。宣帝即位,褒賞大臣,延年以定策安宗廟,益戶二千三百,與始封所食邑凡四千三百戶。詔有司論定策功:大司馬大將軍光功德過太尉絳侯周勃;車騎將軍安世、丞相楊敞功比丞相陳平;前將軍韓增、禦史大夫蔡誼功比潁陰侯灌嬰;太仆杜延年功比朱虛侯劉章;後將軍趙充國、大司農田延年、少府史樂成功比典客劉揭,皆封侯益土。
昭帝末年,臥病,征召天下名醫,杜延年主管方藥。帝駕崩,昌邑王即位,廢,大將軍霍光、車騎將軍張安世與大臣議立帝事。當時宣帝撫養在掖庭,號皇曾孫,與延年中子杜佗相友善,延年知曾孫德美,勸霍光、安世立帝。宣帝即位,褒賞大臣,延年以定策安宗廟,增戶二千三百,與始封食邑共四千三百戶。下詔有司論功封賞,大司馬大將軍霍光功德超過太尉絳侯周勃,車騎將軍安世、丞相楊敞功比丞相陳平,前將軍韓增、禦史大夫蔡誼功比穎陰侯灌嬰,太仆杜延年功比朱虛侯劉章,後將軍趟充國、大司農田延年、少府史樂成功比典客劉揭,皆封侯益土。
延年為人安和,備於諸事,久典朝政,上任信之,出即奉駕,入給事中,居九卿位十餘年,賞賜賂遺,訾數千萬。
延年為人安和,善於處理各項政務,長期主管朝政,皇上信任他,出即陪奉車駕,入給事中,居九卿位十餘年,賞賜饋贈,家資數千萬。
霍光薨後,子禹與宗族謀反,誅。上以延年霍氏舊人,欲退之,而丞相魏相奏延年素貴用事,官職多奸。遣吏考案,但得苑馬多死,官奴婢乏衣食,延年坐免官,削戶二千。後數月,複召拜為北地太守。延年以故九卿外為邊吏,治郡不進,上以璽書讓延年。延年乃選用良吏,捕擊豪強,郡中清靜。居歲餘,上使謁者賜延年璽書,黃金二十斤,徙為西河太守,治甚有名。五鳳中,征入為禦史大夫。延年居父官府,不敢當舊位,坐臥皆易其處。是時,四夷和,海內平,延年視事三歲,以老病乞骸骨,天子優之,使光祿大夫持節賜延年黃金百斤、酒,加致醫藥,延年遂稱病篤。賜安車駟馬,罷就第。後數月薨,諡曰敬侯,子緩嗣。
霍光死後,子霍禹與宗族謀反,被誅。皇上以杜延年為霍氏舊人,想免退,而丞相魏相奏延年向來尊貴受信任,所任官吏多不法。遣吏立案審查,衹是查出苑馬多死,官奴婢缺乏衣食,延年受到牽連犯法免官,削戶二千。數月後,又召任北地太守。延年以原九卿任作邊地官吏,治郡政績不明顯,皇上用璽書責備延年。延年便選良吏,捕擊豪強,郡中清靜。過了一年多,皇帝派謁者賜延年璽書,黃金二十斤,徙為西河太守,治績有名聲。五鳳年間,調進朝廷任禦史大夫。他住在原父親的官府中,不敢使用父親所用席位,坐臥都另換地方。這時四夷和睦,海內平安,他任職三年,因老病辭職。皇帝優待他,派光祿大夫持節賜給他黃金百斤和酒,又給醫藥。杜延年病重,皇帝又賜他安車駟馬,免官就第。數月後去世。謐號敬侯,子杜緩繼侯爵。
緩少為郎,本始中以校尉從蒲類將軍擊匈奴,還為諫大夫,遷上穀都尉,雁門太守。父延年薨,征視喪事,拜為太常,治諸陵縣,每冬月封具獄日,常去酒省食,官屬稱其有恩。元帝初即位,穀貴民流,永光中西羌反,緩輒上書入錢、穀以助用,前後數百萬。
杜緩少年時任郎官,本始年間以校尉身份跟從蒲類將軍出擊匈奴,還朝任諫大夫,改遷上穀都尉,雁門太守。父延年去世,治理喪事,後拜為太常,治理各陵墓所在之縣,每當冬月判決定案之時,常常去酒省食,下屬官員都稱頌他有恩德。元帝初即位,穀價昂貴,百姓流散,永光年間西羌反,杜緩就上書入錢穀助軍用,前後數百萬。
緩六弟,五人至大官,少弟熊曆五郡二千石、三州牧刺史,有能名,唯中弟欽官不至而最知名。
杜緩有六弟,五人至大官,少弟杜熊曆任五郡二千石官職,三州牧刺史,以幹練聞名。衹有中弟杜欽不為官而最知名。
欽字子夏,少好經書,家富而目偏盲,故不好為吏。茂陵杜鄴與欽同姓字,俱以材能稱京師,故衣冠謂欽為“盲杜子夏”以相別。欽惡以疾見詆,乃為小冠,高廣財二寸,由是京師更謂欽為“小冠杜子夏”,而鄴為“大冠杜子夏”雲。
杜欽,字王夏,年少好經書,家富有而一目盲,故不好為吏。茂陵杜鄴與杜欽同姓字,都以才能聞名京師,所以士大夫們稱杜欽為“盲杜子夏”以相區別。可是杜欽忌諱因自己有病而被人看不起,就頭戴小帽,高寬才二寸,因此京師的人改稱杜欽為“小冠杜子夏”,杜鄴謂“大冠杜子夏”。
時,帝舅大將軍王鳳以外戚輔政,求賢知自助。鳳父頃侯禁與欽兄緩相善,故鳳深知欽能,奏請欽為大將軍軍武庫令。職閑無事,欽所好也。
當時帝舅大將軍王鳳以外戚輔政,正想尋求品德好又有學問的人以協助自己。王鳳的父親頃侯王禁與杜欽的哥哥杜緩是好朋友,故王鳳深知杜欽有才能,於是奏請杜欽為大將軍軍武庫令。職閑無事,正合杜欽的心意。
欽為人深博有謀。自上為太子時,以好色聞,及即位,皇太後詔采良家女。欽因是說大將軍鳳曰:“禮壹娶九女,所以極陽數,廣嗣重祖也;必鄉舉求窈窕,不問華色,所以助德理內也;娣侄雖缺不複補,所以養壽塞爭也。故後妃有貞淑之行,則胤嗣有賢聖之君;製度有威儀之節,則人君有壽考之福。廢而不由,則女德不厭;女德不厭,則壽命不究於高年。《書》雲:‘或四三年’,言失欲之生害也。男子五十,好色未衰;婦人四十,容貌改前。以改前之容侍於未衰之年,而不以禮為製,則其原不可救而後徠異態;後徠異態,則正後自疑而支庶有間適之心。是以晉獻被納讒之謗,申生蒙無罪之辜。今聖主富於春秋,未有適嗣,方鄉術入學,未親後妃之議。將軍輔政,宜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製,詳擇有行義之家,求淑女之質,毋必有色聲音技能,為萬世大法。夫少,戒之在色,《小卞》之作,可為寒心。唯將軍常以為憂。”
杜欽為人博學有謀略。皇上為太子時,好色,即位後,皇太後下令選良家女。杜欽因此事對大將軍王鳳說:“天子一次要娶九女,是陽數的極限,旨在廣嗣敬祖,弘揚帝業;九女應從鄉裏挑選窈窕之女,不問姿色華豔,衹求能助德政,管理後宮;小妾雖缺可以不補,這有助於養壽命杜絕爭寵。後妃賢惠,後繼人就會出現賢聖之君;製訂威嚴儀表製度,君主就有長壽之福。廢棄禮儀而不用,就好色無厭;好色無厭,壽命就不會達到高壽。《書》說‘有的三四年就喪生’,說的就是淫樂失控就損害生命。男子五十,好色未衰;婦人四十,容貌改變。以改變之容待未衰之年,又不以禮節製,那麼原來不可挽回的容貌就會變為異常心態;異常心態出現了,那麼正後自生疑心便會與姬妾產生隔閡,進而生出廢嫡之心。所以晉獻公接受淺言毀謗,申生蒙無罪之冤。今聖主年少,未有嫡嗣,正在心向學術,沒有親近後妃之議。將軍輔政,應沿襲始初隆重禮儀,建立九女之製,慎重選擇禮儀之家,求賢女之品質,不必具有色聲技能,便可以為萬世樹立榜樣。少年,戒備的東西是色,《詩。小卞》之作,刺幽王廢黜申後、太子,可為寒心。望將軍常要引以為憂。”
鳳白之太後,太後以為故事無有。欽複重言:“《詩》雲:‘殷監不遠,在夏後氏之世’。刺戒者至迫近,而省聽者常怠忽,可不慎哉!前言九女,略陳其禍福,甚可悼懼,竊恐將軍不深留意。後妃之製,夭壽治亂存亡之端也。跡三代之季世,覽宗、宣之饗國,察近屬之符驗,禍敗曷常不由女德?是以佩玉晏鳴,《關雎》歎之,知好色之伐性短年,離製度之生無厭,天下將蒙化,陵夷而成俗也。故詠淑女,幾以配上,忠孝之篤,仁厚之作也。夫君親壽尊,國家治安,誠臣子至願,所當勉之也。《易》曰:‘正其本,萬物理。’凡事論有疑未可立行者,求之往古則典刑無,考之來今則吉凶同,卒搖易之則民心惑,若是者誠難施也。今九女之製,合於往古,無害於今,不逆於民心,至易行也,行之至有福也,將軍輔政而不蚤定,非天下之所望也。唯將軍信臣子之願,念《關雎》之思,逮委政之隆,及始初清明,為漢家建無窮之基,誠難以忽,不可以遴。”鳳不能自立法度,循故事而已。會皇太後女弟司馬君力與欽兄子私通,事上聞,欽慚懼,乞骸骨去。
王鳳告訴太後,太後認為沒有這種製度。杜欽又說:“《詩》雲,‘殷朝借鑒不遠,就在夏後氏時代,。諷刺勸誡者認為事情緊迫,聽者卻常常不注意,能不慎重嗎!前麵講的九女製度,衹略加陳述利害,便令人畏懼,恐怕將軍還未留意。後妃之製,關係到天壽、治亂、存亡。考查三代末世的事跡,觀察殷高宗、周宣王在位的長短,看看漢家的禍福預兆和應驗,敗亡何嚐不由女色?所以《詩經》講雞鳴時佩戴玉飾前去拜見君王,周康王王後廢除了晨拜之禮,《詩。關雎》為之歎息,應該懂得好色就會減少壽命,離開製度的約束,就會貪色無厭,風俗受到損害,漸成惡習。誇獎賢美之女,希望配與君王,忠孝品性著實就在其中,仁厚的詩人為此而作出了如此美詩。君親長壽,國家長治久安,實為臣子之最高願望,這些也正是所以應當勉力的。《易》說:‘正其本,萬事通順協調。,凡論事或許有無法立即實行的,求之古代沒有記載,考查今天則吉凶相同,上麵意誌搖動民心就惑亂,要是這樣製度就實在難以行得通。今九女之製,合於往古,無害於今,不逆於民心,最易實行,實行之後就是國家的最大福氣,將軍輔政而不早定,非天下人的願望。希望將軍相信臣子的願望,體察《關雎》之思慮,對得起委托執政的隆盛禮遇,實現天子即位始初之清明,為漢家建無窮之基業,實在不可以忽略,不可以遲疑。”王鳳不能自立法度,衹因循舊製而已。正好皇太後妹司馬君力與杜欽兄子私通,事上報,杜欽慚懼,乞求離職而去。
後有日蝕、地震之變,詔舉賢良方正能直言士,合陽侯梁放舉欽。欽上對曰:“陛下畏天命,悼變異,延見公卿,舉直言之士,將以求天心,跡得失也。臣欽愚戇,經術淺薄,不足以奉大對。臣聞日蝕、地震,陽微陰盛也。臣者,君之陰也;子者,父之陰也;妻者,夫之陰也;夷狄者,中國之陰也。《春秋》日蝕三十六,地震五,或夷狄侵中國,或政權在臣下,或婦乘夫,或臣子背君父,事雖不同,其類一也。臣竊觀人事以考變異,則本朝大臣無不自安之人,外戚親屬無乖刺之心,關東諸侯無強大之國,三垂蠻夷無逆理之節;殆為後宮。何以言之?日以戊申蝕。時加未。戊未,土也。土者,中宮之部也。其夜地震未央宮殿中,此必適妾將有爭寵相害而為患者,唯陛下深戒之。變感以類相應,人事失於下,變象見於上。能應之以德,則異咎消亡;不能應之以善,則禍敗至。高宗遭雊雉之戒,飭己正事,享百年之壽,殷道複興,要在所以應之。應之非誠不立,非信不行。宋景公,小國之諸侯耳,有不忍移禍之誠,出人君之言三,熒惑為之退舍。以陛下聖明,內推至誠,深思天變,何應而不感?何搖而不動?孔子曰:‘仁遠乎哉!’唯陛下正後妾,抑女寵,防奢泰,去佚遊,躬節儉,親萬事,數禦安車,由輦道,親二宮之饔膳,致晨昏之定省。如此,即堯、舜不足與比隆,咎異何足消滅?如不留聽於庶事,不論材而授位,殫天下之財以奉淫侈,匱萬姓之力以從耳目,近諂諛之人而遠公方,信讒賊之臣以誅忠良,賢俊失在岩穴,大臣怨於不以,雖無變異、社稷之憂也。天下至大,萬事至眾,祖業至重,誠不可以佚豫為,不可以奢泰持也。唯陛下忍無益之欲,以全眾庶之命。臣欽愚戇,言不足采。”
後有日食、地震之變,下令推舉賢良方正能直言進諫之士,合陽侯梁放推薦杜欽。杜欽上對說:“陛下畏天命,懼災變,引見公卿,推舉直言之士,將以求天意,觀得失蹤跡。臣杜欽愚笨,經術淺薄,不足以回答皇上的提問。臣聞日食、地震,是陽微陰盛的跡象。臣是君的陰麵;子是父的陰麵;妻是夫的陰麵;夷狄是中原之陰麵。《春秋》記載日食三十六次,地震五次,或者有夷狄侵擾中原,或者大權在臣下,或者有婦淩駕夫,或者是臣子背叛君父,事雖不同,其類相同。臣私下觀察人事考究變異,本朝大臣沒有不安分守己之人,外戚沒有貪狠之心,關東諸侯沒有強大之國,邊遠民族沒有逆理之為;危險在後宮。為什麼這樣說呢?曰在戊申食,時加未。戊未屬土。土是中宮之部。在夜間地震於未央宮殿中,這表明嫡、妾將有爭寵相害為患之事,望陛下深戒。變化感應是以類相應,人事先於下,變化之象見於上。能夠以德去對應,那麼災難就會消亡;不能用善政去應和,禍敗就會到來。殷高宗遇到雉雞之譴告,便端正品行,整治政事,享受了百年壽命,殷朝得到複興,關鍵在善於應付災變。對應之不夠誠心就不能成功,非信就不能實行。宋景公是小國諸侯,有不忍轉嫁災禍的至誠之心,出入君之言再三,熒惑星便從心宿退走。以陛下聖明,內推至誠之心,深思天變,有什麼響應不感動上天?有什麼可以搖而不動呢?孑L子曰:‘仁是這樣遙遠呀!’望陛下正後妾,抑止女寵,防止奢侈太遇,去逸遊,親自節儉,親臨萬事,多禦安車,從輦道而行,親問太後兩宮飲食,行早晚問安之禮。這樣,就是堯、舜也不足以比興旺,災變何懼不消除!如果不留聽庶事,不論才能而授官職,盡天下之財以奉淫侈,竭盡萬民之力以放縱耳目之樂,近諂諛之入而遠方正奉公之士,信讒賊之臣而誅忠良,賢士隱居在山穴,大臣怨於不用,雖無變異,也是社稷的憂患。天下至大,萬事至眾,祖業至重,實在不可以行淫佚之樂,不可以堅持奢侈享受。望陛下忍無益處的欲望,以便保全百姓之命。臣杜欽愚笨,言論不足采納。”
其夏,上盡召直言之士詣白虎殿對策,策曰:“天地之道何貴?王者之法何如?《六經》之義何上?人之行何先?取人之術何以?當世之治何務?各以經對。”
夏季,天子盡召直言之士到白虎殿對策,策問:“天地之道什麼為貴?王者之法怎樣?《六經》之義什麼為上?人的行為什麼在先?用人之術是什麼?當世治國以何為急務?各用經典對答。”
欽對曰:“臣聞天道貴信,地道貴貞;不信不貞,萬物不生。生,天地之所貴也。王者承天地之所生,理而成之,昆蟲草木靡不得其所。王者法天地,非仁無以廣施,非義無以正身;克己就義,恕以及人,《六經》之所上也。不孝,則事君不忠,蒞官不敬,戰陳無勇,朋友不信。孔子曰:‘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孝,人行之所先也。觀本行於鄉黨,考功能於官職,達觀其所舉,富觀其所予,窮觀其所不為,乏觀其所不取,近觀其所為主,遠觀其所主。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取人之術也。殷因於夏尚質,周因於殷尚文,今漢家承周、秦之敝,宜抑文尚質,廢奢長儉,表實去偽。孔子曰‘惡紫之奪朱’,當世治之所務也。臣竊有所憂,言之則拂心逆指,不言則漸日長,為禍不細,然小臣不敢廢道而求從,違忠而耦意。臣聞玩色無厭,必生好憎之心;好憎之心生,則愛寵偏於一人;愛寵偏於一人,則繼嗣之路不廣,而嫉妒之心興矣。如此,則匹婦之說,不可勝也。唯陛下純德普施,無欲是從,此則眾庶鹹說,繼嗣日廣,而海內長安。萬事之是非何足備言!”
杜欽對答說:“臣聞天道以信為貴重,地道以正為貴重;不信不正,萬物不生。生是天地所貴重的。王者承受天地所生,統理而成,昆蟲草木各得其所。王者效法天地,不仁就不能廣施,不義就不能正身;克製自己去服從義,內省己誌而及於人,這是《六經》所崇尚的。不孝,就不會效忠於君,為官不敬,交戰不勇,朋友不信。孔子說:‘把孝貫徹到始終,擔心達不到道義,那是沒有的事。’孝,是人們首先表現出來的品德。在家鄉觀察本來的行為,在官位上考核辦事能力,在高位者要觀其推薦什麼人,富裕者要觀其給予什麼,貧窮者要觀其不幹什麼事,困乏者要觀其索取什麼,親近者要觀其托人為自己幹什麼,疏遠者要觀其被人所托幫助他人幹什麼。孔子說:‘看他使用什麼人,觀其追隨什麼人,察其安心喜好什麼,便可知其善惡而無所隱藏。’這是知人用人之術。殷朝世風因襲夏而崇尚質樸,周因襲殷而崇尚文雅,今漢家承周、秦之弊端,應限製文彩而崇尚質樸,廢棄奢侈提倡節儉,表彰誠實除去虛偽。孔子說‘厭惡雜紫邪色侵奪純正色,,是當世治國之要務。臣自認為所擔憂的是講出來會有所冒犯,不講出來邪氣曰增,為禍不小,然而小臣不敢廢道而求順從,違背忠義而符合私意。臣聞玩色無厭,必生好憎之心;好憎之心產生,愛寵就偏於一人;愛寵偏於一人,選擇繼嗣之路就狹窄,而嫉妒之心興起。這樣,一婦之悅也不能滿足。望陛下普施純正之德,不縱心所欲,這樣則眾庶皆大歡喜,選擇後繼入之路El廣,而海內長安。萬事之是非何足憂慮!”
欽以前事病,賜帛罷,後為議郎,複以病免。
杜欽因策對而生病,賜帛免官,後為議郎,又因病免官。
征詣大將軍莫府,國家政謀,鳳常與欽慮之。數稱達名士王駿、韋安世、王延世等,救解馮野王、王尊、胡常之罪過,及繼功臣絕世,填撫四夷,當世善政,多出於欽者。見鳳專政泰重,戒之曰:“昔周公身有至聖之德,屬有叔父之親,而成王有獨見之明,無信讒之聽,然管、蔡流言而周公懼。穰侯,昭王之舅也,權重於秦,威震鄰敵,有旦莫偃伏之愛,心不介然有間,然範雎起徒步,由異國,無雅信,開一朝之說,而穰侯就封。及近者武安侯之見退,三事之跡,相去各數百歲,若合符節,甚不可不察。願將軍由周公之謙懼,損穰侯之威,放武安之欲,毋使範雎之徒得間其說。”
征召至大將軍幕府,國家政事謀議,王鳳常與杜欽一起謀劃。多次稱道賢達名士王駿、韋安世、王延世等,救解馮野王、王尊、胡常之罪過,還有延續絕世功臣之後,鎮撫四邊民族,當世善政,多出於杜欽謀議。看到王鳳專政太重,告誡說:“以前周公身有大聖之德,宗屬有叔父之親,而成王有獨見之明,無信讒之聽,然而管、蔡散布流言而周公畏懼。穣侯是昭王之舅,權力在秦國為最重,威震鄰國,對昭王有旦夕起居戲弄之愛,從無存異心,然而範雎起平民,由異國而來,素無相互信任,一旦就任丞相,而穣侯就遣歸封國。近世武安侯請求封地被斥退,三事之跡,相去各幾百年,似乎很類似,不可不察。願將軍由周公之謙虛恭謹,損穣侯之威,抑製武安之私欲,不讓範雎之徒得逞。”
頃之,複日蝕,京兆尹王章上封事求見,果言鳳專權蔽主之過,宜廢勿用,以應天變。於是天子感悟,召見章,與議,欲退鳳。鳳甚憂懼,欽令鳳上疏謝罪,乞骸骨,文指甚哀。太後涕泣為不食。上少而親倚鳳,亦不忍廢,複起鳳就位。鳳心慚,稱病篤,欲遂退。欽複說之曰:“將軍深悼輔政十年,變異不已,故乞骸骨,歸咎於身,刻己自責,至誠動眾,愚知莫不感傷。雖然,是無屬之臣,執進退之分,絜其去就之節者耳,非主上所以待將軍,非將軍所以報主上也。昔周公雖老,猶在京師,明不離成周,示不忘王室也。仲山父異姓之臣,無親於宣,就封於齊,猶歎息永懷,宿夜徘徊,不忍遠去,況將軍之於主上,主上之與將軍哉!夫欲天下治安變異之意,莫有將軍,主上照然知之,故攀援不遣,《書》稱‘公毋困我!’唯將軍不為四國流言自疑於成王,以固至忠。”鳳複起視事。上令尚書劾奏京兆尹章,章死詔獄。語在《元後傳》。
不久,又H食,京兆尹王章上書求見,果然言王鳳專權蒙蔽君主之過,應廢去不用,以應天變。於是天子感悟,召見王章,與王章議論,想免退王鳳。王鳳十分憂懼,杜欽令王鳳上書謝罪,乞求賜歸故裏,文意甚哀。太後涕泣不食。皇上年少而親倚王鳳,也不忍廢免,又讓王鳳就位。王鳳心中慚愧,稱病重,想立即退歸。杜欽又說:“將軍輔政十年,變異不已,因此求歸故裏,歸咎於身,刻己自責,真誠動人,無論愚者智者莫不傷感。雖然受到責難,但王章是無根基之臣,衹是掌握進退之分,拿著去就之節而已,不是主上對待將軍的心意,也不是將軍來報答主上的辦法。以前周公雖老,猶在京師,表明不離成周,昭示不忘王室之心。仲山父異姓之臣,無親於宣王,被封於齊,尚且歎息永遠懷念,日夜徘徊,不忍遠去,何況將軍對於主上,主上對於將軍啊!想讓天下治安變異,沒有超過將軍力量的,主上十分清楚,因此遲疑不遣,《書》稱:‘公不要困我!’說的是成王不許周公離去的事。望將軍不因流言而自我懷疑,以堅固至忠之心。”王鳳複起用。皇上令尚書舉劾京兆尹王章,王章死於韶獄。事在《元後傳》。
章既死,眾庶冤之,以譏朝廷。欽欲救其過,複說鳳曰:“京兆尹章所坐事密,吏民見章素好言事,以為不坐官職,疑其以日蝕見對有所言也。假令章內有所犯,雖陷正法,事不暴揚,自京師不曉,況於遠方。恐天下不知章實有罪,而以為坐言事也。如是,塞爭引之原,損寬明之德。欽愚以為宜因章事舉直言極諫,並見郎從官展盡其章,加於往前,以明示四方,使天下鹹知主上聖明,不以言罪下也。若此,則流言消釋,疑惑著明。”鳳白行其策。欽之補過將美,皆此類也。
王章已死,眾百姓認為他冤枉,以此譏刺朝廷。杜欽想補救其過,又勸王鳳說:“京兆尹王章犯法之事是很機密的,吏民們見王章一向好為民講話,以為不會因此犯法以致免官,懷疑日食與王鳳有關便上奏天子。假如王章另有內情犯罪,雖然正法。事不揭發出來,在京師無人知曉,何況邊遠之地。恐怕天下不知王章實在有罪,而認為是因上書言事而犯罪。這樣,就掩蓋了引事爭諫的真正原因,損害丫寬宏大量的聖明之德。杜欽自以為應就王章一事進行一次直言極諫,並召郎屬官講清楚意圖,加上以前上奏日食的事,以便向四方表明真意,讓天下人都知道主上聖明,不是根據言論定罪的。這樣,流言就消釋,疑惑自解。”王鳳向皇上陳述了杜欽的計策。杜欽補過助美的事,就是如此。
優遊不仕,以壽終。欽子及昆弟支屬至二千石者且十人。欽兄緩前免太常,以列侯奉朝請,成帝時乃薨,子業嗣。
杜欽優遊不為官,以壽終。杜欽子及兄弟旁支官至二千石的近十人。杜欽兄杜緩先前免太常,以列侯身份上朝請安,成帝時去世,子杜業繼承侯爵。
業有材能,以列侯選,複為太常。數言得失,不事權貴,與丞相翟方進、衛尉定陵侯淳於長不平。後業坐法免官,複為函穀關都尉。會定陵侯長有罪,當就國,長舅紅陽侯立與業書曰:“誠哀老姊垂白,隨無狀子出關,願勿複用前事相侵。”定陵侯既出關,伏罪複發,下洛陽獄。丞相史搜得紅陽侯書,奏業聽請,不敬,坐免就國。
杜業有才能,以列侯身份選舉為官,又任太常。多次上書言時政得失,不為權貴效力,與丞相翟方進、衛尉定陵侯淳於長不和。後來杜業因犯法免官,又任函穀關都尉。正遇定陵侯淳於長有罪,應當回封國,其舅紅陽侯立給杜業寫信說:“實在傷痛老姐白發下垂,隨不肖兒子出關,望不要用以往不和的事欺侮定陵侯。”定陵侯出關後,犯過的罪案又發,關到雒陽獄。丞相史搜到了紅陽侯的信,上奏杜業聽任請托,犯了不敬法,坐免去封國。
其春,丞相方進薨,業上書言:“方進本與長深結厚,更相稱薦,長陷大惡,獨得不坐,苟欲障塞前過,不為陛下廣持平例,又無恐懼之心,反因時信其邪辟,報睚眥怨。故事,大逆朋友坐免官,無歸故郡者,今坐長者歸故郡,已深一等;紅陽侯立坐子受長貨賂故就國耳,非大逆也,而方進複奏立黨友後將軍朱博、巨鹿太守孫宏、故少府陳鹹,皆免官,歸鹹故郡。刑罰無平,在方進之筆端,眾庶莫不疑惑,皆言孫宏不與紅陽侯相愛。宏前為中丞時,方進為禦史大夫,舉掾隆可侍禦史,宏奉隆前奉使欺謾,不宜執法近侍,方進以此怨宏。又方進為京兆尹時,陳鹹為少府,在九卿高弟,陛下所自知也。方進素與司直師丹相善,臨禦史大夫缺,使丹奏鹹為奸利,請案驗,卒不能有所得,而方進果自得禦史大夫。為丞相,即時詆欺,奏免鹹,複因紅陽侯事歸鹹故郡。眾人皆言國家假方進權太甚。案師丹行能無異,及光祿勳許商被病殘人,皆但以附從方進,嚐獲尊官。丹前親薦邑子丞相史能使巫下神,為國求福,幾獲大利。幸賴陛下至明,遣使者毛莫如先考驗,卒得其奸,皆坐死。假令丹知而白之,此誣罔罪也;不知而白之,是背經術惑左道也:二者皆在大辟,重於朱博、孫宏、陳鹹所坐。方進終不舉白,專作威福,阿黨所厚,排擠英俊,托公報私,橫厲無所畏忌,欲以熏轑天下。天下莫不望風而靡,自尚書近臣皆結舌杜口,骨肉親屬莫不股栗。威權泰盛而不忠信,非所以安國家也。今聞方進卒病死,不以尉示天下,反複賞賜厚葬,唯陛下深思往事,以戒來今。”
春季,丞相方進去世,杜業上書說:“方進本與淳於長有深厚交情,互相稱頌推薦,淳於長犯大罪,惟獨丞相沒有受牽連,假如想阻止揭發以前的遇錯,不為陛下廣施持平之法,又無恐懼之心,反而不時繼續延伸邪惡,報瞪一瞪眼睛而結下的怨恨。製度規定,因大逆罪的朋友而犯罪免官,可以不歸故郡。今天因淳於長而犯罪回故郡,已嚴重一等;紅陽侯王立因兒子受淳於長賄賂而犯罪因此遣歸封國,不是大逆罪,而方進又奏紅陽侯王立與後將軍朱博、钜鹿太守孫宏、故少府陳鹹結為朋黨,都免了官,遣陳鹹回故裏。刑罰如此不公平,在方進之筆端,眾人莫不疑惑,都說孫宏不與紅陽侯相和。孫宏曾任中丞,方進為禦史大夫,舉長吏隆可任侍禦史,孫宏奏隆以前奉使欺誑,不適合執法任近侍官,方進以此怨恨孫宏。還有方進任京兆尹時,陳鹹任少府,位在九卿高位,陛下是清楚的。方進一向與司直師丹友好,正值禦史大夫空缺,讓師丹上奏陳鹹有奸利,請求審查,始終查不出問題,而方進果然乘機得到禦史大夫職位。作為丞相,立即進行詆毀,奏免陳鹹官,又因紅陽侯事遣陳鹹歸故郡。眾人都說國家授給方進的權力太大。實際上師丹沒有本事,還有光祿勳許商是帶病的殘疾人,都是以阿附方進,得到尊官。師丹先前推薦同鄉人丞相史能使巫師下神,為國求福,想獲大利。幸賴陛下明察,派使者毛莫如事先加以考驗,終於識破其奸,都被處死。假使師丹知情而推薦,這是誣枉之罪;不知而推薦,這是背離經術被左道所迷惑。二者犯的都是殺頭罪,比朱博、孫宏、陳鹹所犯罪嚴重得多。方進始終不舉發報告,專作威福,偏厚黨羽,排擠英俊,藉公報私,縱橫淩厲無所顧忌,想毒害天下。天下無不望風而止,自尚書近臣都結舌杜E1,骨肉親屬莫不戰栗。威權太重而不忠信,是不會安定國家的。今聞方進暴病而死,不以此安慰天下,反而又賞賜厚葬,望陛下深思往事,以警戒未來。”
會成帝崩,哀帝即位,業複上書言:“王氏世權日久,朝無骨鯁之臣,宗室諸侯微弱,與係囚無異,自佐史以上至於大吏皆權臣之黨。曲陽侯根前為三公輔政,知趙昭儀殺皇子,不輒白奏,反與趙氏比周,恣意妄行,譖訴故許後,被加以非罪,誅破諸許族,敗元帝外家。內嫉妒同產兄姊紅陽侯立及淳於氏,皆老被放棄。新喋血京師,威權可畏。高陽侯薛宣有不養母之名,安昌侯張禹奸人之雄,惑亂朝廷,使先帝負謗於海內,尤不可不慎。陛下初即位,謙讓未皇,孤獨特立,莫可據杖,權臣易世,意若探湯。宜蚤以義割恩,安百姓心。竊見朱博忠信勇猛,材略不世出,誠國家雄俊之寶臣也,宜征博置左右,以填天下。此人在朝,則陛下可高枕而臥矣。昔諸呂欲危劉氏,賴有高祖遺臣周勃、陳平尚存,不者,幾為奸臣笑。”
遇成帝駕崩,哀帝即位,杜業又上書說:“王氏世代掌權為時太久,朝無鯁直之臣,宗室諸侯微弱,與囚徒無異,自佐史以上至大吏都是權臣黨羽。曲陽侯王根前為三公輔政,知道趙昭儀殺皇子,不立即上奏,反而與趙氏結為朋黨,恣意妄行,陷害故許後,橫加非罪,誅殺諸許家族,摧毀元帝外家。內嫉妒同母兄、姐紅陽侯王立及淳於氏,都在年老時廢棄。新近又喋血京師,威權可畏。高陽侯薛宣有不養母之名,安昌侯張禹是奸入之首,惑亂朝廷,讓先帝背上海內怨謗之名,尤其不可不慎。陛下初即位,未暇謙讓,孤獨特立,沒有輔佐依仗,權臣換代,有如以手探試沸水。應早El以大義施恩,安慰百姓之心。臣私下看到朱博忠信勇猛,才略近世罕見,實為國家雄俊瑰寶之臣,應征召朱博安置在左右,以鎮撫天下。此人在朝,陛下便可以高枕無憂了。以前諸呂想危害劉氏,賴有高祖遣臣周勃、陳平尚在,不然的話,幾乎要被奸臣所譏笑。”
業又言宜為恭王立廟京師,以章孝道。時,高昌侯董宏亦言宜尊帝母定陶王丁後為帝太後。大司空師丹等劾宏誤朝不道,坐免為庶人,業複上書訟宏。前後所言皆合指施行,朱博果見拔用。業由是征,複為太常。歲餘,左遷上黨都尉。會司隸奏業為太常選舉不實,業坐免官,複就國。
杜業又說應為恭王在京師立廟,以顯示孝道。當時高昌侯董宏也說應尊帝母定陶王丁後為帝太後。大司空師丹等舉劾董宏誤朝不道,因此獲罪被免為庶人,杜業又上書為董宏申辯。杜業前後所言皆合旨意因而得以施行,朱博果然被提拔重用。杜業由此被征召,又任太常。一年多,降任上黨都尉。遇司隸奏杜業任太常選舉不實,杜業因此犯罪免官,又歸封國。
哀帝崩,王莽秉政,諸前議立廟尊號者皆免,徙合浦。業以前罷黜,故見闊略,憂恐,發病死。業成帝初尚帝妹潁邑公主,主無子,薨,業家上書求還京師與主合葬,不許,而賜諡曰荒侯,傳子至孫絕。初,杜周武帝時徙茂陵,至延年徙杜陵雲。
哀帝駕崩,王莽執政,以前各位議立廟尊號者全部免官,徙往合浦。杜業此前已被罷黜,因此對他寬縱不問,但因憂懼,發病而死。杜業在成帝初年娶帝妹穎邑公主,公主無子已去,杜業家上書請求靈柩運還京師與公主合葬,朝廷不許,而賜謐號荒侯,傳子至孫絕封。當初,杜周在武帝時遷徙茂陵,到延年遷至杜陵。
讚曰:張湯、杜周並起文墨小吏,致位三公,列於酷吏。而俱有良子,德器自過,爵位尊顯,繼世立朝,相與提衡,至於建武,杜氏爵乃獨絕,跡其福祚、元功儒林之後莫能及也。自謂唐杜苗裔,豈其然乎?及欽浮沉當世,好謀而成,以建始之初深陳女戒,終如其言,庶幾乎《關雎》之見微,非夫浮華博習之徒所能規也。業因勢而抵陒,稱朱博,毀師丹,愛憎之議可不畏哉!
讚曰:張湯、杜周並起於文墨小吏,進位到三公,列為酷吏。然而都有賢良兒子,德才都超過父輩,爵位尊顯,繼承父輩,在朝為官,兩家不相上下。至束漢建武時,杜氏爵位才斷絕。追考他們的福運蹤跡,元勳功臣及儒林之後,沒有誰能比得上。自稱是周代唐杜氏苗裔,難道是這樣嗎?到杜欽浮沉當世,好謀劃而成功,在建始之初深刻陳述女戒,事實終於證實了他的話,《關雎》差不多是微妙的,不是那種浮誇華麗雜而不專之徒所能窺視到的。杜業順勢乘人之危而加以抨擊,竟然稱頌朱博,詆毀師丹,愛憎之議多麼可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