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之字長倩,東海蘭陵人也,徙杜陵。家世以田為業,至望之,好學,治《齊詩》,事同縣後倉且十年。以令詣太常受業,複事同學博士白奇,又從夏侯勝問《論語》、《禮服》。京師諸儒稱述焉。
蕭望之字長倩,束海郡蘭陵縣人,後來遷徙到杜陵。世代以種田為業,到了蕭望之,愛好學問,研究《齊詩》,師從同縣的後倉將近十年。根據製度到太常門下學習,又師從以前的同學博士白奇,還跟隨夏侯勝討問《論語》、《儀禮。喪服》。京師的儒生們都稱讚他。
是時,大將軍霍光秉政,長史丙吉薦儒生王仲翁與望之等數人,皆召見。先是,左將軍上官桀與蓋主謀殺光,光既誅桀等,後出入自備。吏民當見者,露索去刀兵,兩吏挾持。望之獨不肯聽,自引出閣曰:“不願見。”吏牽持匈匈。光聞之,告吏勿持。望之既至前,說光曰:“將軍以功德輔幼主,將以流大化,致於洽平,是以天下之士延頸企踵,爭願自效,以輔高明。今士見者皆先露索挾持,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禮,致白屋之意。”於是光獨不除用望之,而仲翁等皆補大將軍史。三歲間,仲翁至光祿大夫、給事中,望之以射策甲科為郎,署小苑東門候。仲翁出入從倉頭廬兒,下車趨門,傳呼甚寵,顧謂望之曰:“不肯錄錄,反抱關為?”望之曰:“各從其誌。”
當時大將軍霍光執政,長史丙吉推薦儒生王仲翁和蕭望之等幾人,都被召見。這以前,左將軍上官桀與蓋邑公主陰謀刺殺霍光,霍光就誅殺了上官桀等人,之後出入自加防備。必須接見的官吏百姓,都要脫衣搜身,去除兵器,由兩個官吏挾持著。惟獨蕭望之不肯聽從,自己從小門退出說:“不願謁見。”官吏氣勢洶洶地拉他。霍光聽說這個情況,就告訴官吏不要挾持他。蕭望之來到霍光麵前,規勸他說:“將軍憑仗功勳和德行輔佐年幼的皇帝,將要推行宏大的教化政策,以達到協調和平的統治,所以天下的士人都伸長脖頸,踮起腳跟,爭相要親身效力,來輔佐高明的您。現在要拜見您的士人都要先脫衣搜身受到挾持,這恐怕不合周公輔佐成王時一飯三吐哺,一沐三握發以招致寒士之禮吧。”當時霍光惟獨不任用蕭望之,而王仲翁等人都補任大將軍史。三年之中,王仲翁升至光祿大夫給事中,蕭望之因為考中甲科才作了郎官,代理小苑東門候。王仲翁出入有奴仆跟從,下車進門,前傳後呼,甚是尊寵,他回頭對蕭望之說:“你不肯遵循常規,反而衹作了個守門官。”蕭望之說:“各行其誌。”
後數年,坐弟犯法,不得宿衛,免歸為郡吏。禦史大夫魏相除望之為屬,察廉為大行治禮丞。
幾年之後,因為弟弟犯法而連坐,不能再擔任皇宮警衛,被免職還鄉做了郡吏。到禦史大夫魏相任用蕭望之作屬官,經考核任命為大行治禮丞。
時,大將軍光薨,子禹複為大司馬,兄子山領尚書,親屬皆宿衛內侍。地節三年夏,京師雨雹,望之因是上疏,願賜清閑之宴,口陳災異之意。宣帝自在民間聞望之名,曰:“此東海蕭生邪?下少府宋畸問狀,無有所諱。”望之對,以為:“《春秋》昭公三年大雨雹,是時季氏專權,卒逐昭公。鄉使魯君察於天變,宜無此害。今陛下以聖德居位,思政求賢,堯、舜之用心也。然而善祥未臻,陰陽不和,是大臣任政,一姓擅勢之所致也。附枝大者賊本心,私家盛者公室危。唯明主躬萬機,選同姓,舉賢材,以為腹心,與參政謀,令公卿大臣朝見奏事,明陳其職,以考功能。如是,則庶事理,公道立,奸邪塞,私權廢矣。”對奏,天子拜望之為謁者。時,上初即位,思進賢良,多上書言便宜,輒下望之問狀,高者請丞相禦史,次者中二千石試事,滿歲以狀聞,下者報聞,或罷歸田裏,所白處奏皆可。累遷諫大夫,丞相司直,歲中三遷,官至二千石。其後霍氏竟謀反誅,望之浸益任用。
這時大將軍霍光去世,他的兒子霍禹又擔任大司馬,他的侄子霍山任尚書,親屬都在皇宮裹當警衛侍從。地節三年夏天,京師下冰雹,蕭望之為此向皇帝上疏,希望皇帝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講述天災異象的意旨。宣帝在民間聽說過蕭望之的名聲,說:“這是束海的蕭生嗎?將他帶給少府宋畸問明情況,讓他不要有所隱諱。”蕭望之回答了詢問,他認為“《春秋》記載魯昭公三年大降冰雹,當時季氏專權,最終流放了魯昭公。如果過去魯昭公能察覺天災的征兆,就不會有這場災禍。現在陛下憑仗聖明之德居於皇帝的位置,思考政事尋求賢能,這是堯舜治理天下的用心。然而祥瑞之兆還未出現,陰陽不和,這是大臣執政,一姓專權所致。樹枝過大就會傷害樹幹,大臣的權勢過大就會危及朝廷。隻有聖明的君主親自治理國家萬事,選拔同姓,舉用賢才,將他們當作心腹之人,與他們謀劃政事,命令公卿大臣上朝向皇帝彙報情況,明白地說出自己的責任,來考察他們的功勞才幹。像這樣各種事情就能得到處理,各種事情就能得到處理,公正之道得以樹立,奸邪之途被堵塞掉,私家的權利就廢除了。”這番對答上報給皇帝,宣帝就任命蕭望之作了謁者。當時宣帝剛剛登上皇位,希望提拔賢良之士,很多人都上書陳述利國利民的策略,宣帝經常把這些奏摺交給蕭望之詢問利弊,高明的就請丞相、禦史選用,次等的交給九卿試用,一年之後再把情況上報,下等的給予批覆,或者罷官遣歸家鄉,蕭望之所稟報處理的都被批準。他連續升遷到諫大夫,丞相司直,一年之內三次升官,作到二千石級的官員。之後霍氏竟然因為謀反被誅殺,蕭望之就更加受到重用。
是時,選博士、諫大夫通政事者補郡國守、相,以望之為平原太守。望之雅意在本朝,遠為郡守,內不自得,乃上疏曰:“陛下哀湣百姓,恐德化之不究,悉出諫官以補郡吏,所謂憂其末而忘其本者也。朝無爭臣則不知過,國無達士則不聞善。願陛下選明經術,溫故知新,通於幾微謀慮之士以為內臣,與參政事。諸侯聞之,則知國家納諫憂政,亡有闕遺。若此不怠,成、康之道其庶幾乎!外郡不治,豈足憂哉?”書聞,征入守少府。宣帝察望之經明持重,論議有餘,材任宰相,欲詳試其政事,複以為左馮翊。望之從少府出為左遷,恐有不合意,即移病。上聞之,使侍中、成都侯金安上諭意曰:“所用皆更治民以考功。君前為平原太守日淺,故複試之於三輔,非有所聞也。”望之即視事。
這時正在挑選通達政事的博士和諫大夫擔任郡守國相,派蕭望之作平原太守。蕭望之一向願在朝廷任職,派他到遠處作郡守,心裹不太合意,就上奏摺說:“陛下體恤百姓,擔心德政教化不能普及,將諫官都派出去擔任地方官,正所謂擔憂事物的末節而忘記了它的根本。朝中沒有諫官皇帝就不能發現過錯,京城裹沒有通達之士皇帝就無法聽到善言。希望陛下選拔明了經術,通曉曆史而能掌握新形勢,精通事理的深謀遠慮之士作為朝中大臣,參與政務。諸侯聽說這個情況,就知道國家采納忠諫之言,擔心政治,沒有闕失遣漏。像這樣堅持不懈,周成王、周康王時候的統治差不多就能實現了吧!地方郡縣治理不好,難道值得憂慮嗎?”他的奏摺被呈進後,就被征調進朝廷管理少府。宣帝了解到蕭望之明曉經學,處事穩重,議事論理留有餘地,才幹勝任宰相,就想仔細考察他處理政務的能力,又派他當左馮翊。蕭望之從少府調出降低職位,害怕是得罪了皇帝,就上書稱病請假。皇帝知道了這件事,派侍中成都侯金安上傳達旨意說:“朝廷所用之人都經過治理民眾以考察功績。您從前當平原太守時間很短,所以再將您派到三輔去考察,不是聽到了什麼不好的話。”蕭望之即刻到職任事。
是歲,西羌反,漢遣後將軍征之。京兆尹張敞上書言:“國兵在外,軍以夏發,隴西以北,安定以西,吏民並給轉輸,田事頗廢,素無餘積,雖羌虜以破,來春民食必乏。窮辟之處,買亡所得,縣官穀度不足以振之。願令諸有罪,非盜受財殺人及犯法不得赦者,皆得以差入穀此八郡贖罪。務益致穀以豫備百姓之急。”事下有司,望之與少府李強議,以為:“民函明陽之氣,有好義欲利之心,在教化之所助。堯在上,不能去民欲利之心,而能令其欲利不勝其好義也;雖桀在上,不能去民好義之心,而能令其好義不勝其欲利也。故堯、桀之分,在於義利而已,道民不可不慎也。今欲令民量粟以贖罪,如此則富者得生,貧者獨死,是貧富異刑而法不一也。人情,貧窮,父兄囚執,聞出財得以生活,為人子弟者將不顧死亡之患,敗亂之行,以赴財利,求救親戚。一人得生,十人以喪,如此,伯夷之行壞,公綽之名滅。政教一傾,雖有周、召之佐,恐不能複。古者臧於民,不足則取,有餘則予。《詩》曰‘爰及矜人,哀此鰥寡’,上惠下也。又曰‘雨我公田,遂及我私’,下急上也。今有西邊之役,民失作業,雖戶賦口斂以贍其困乏,古之通義,百姓莫以為非。以死救生,恐未可也。陛下布德施教,教化既成,堯、舜亡以加也。今議開利路以傷既成之化,臣竊痛之。”
這一年西羌反叛,漢朝派遣後將軍去討伐。京兆尹張敞上書說:“國家的軍隊在邊疆,軍隊夏天出發,隴西郡以北,安定郡以西,官吏和百姓都參與供給運轉,農業會荒廢很多,從前也沒有餘糧儲備,雖然羌虜的叛亂被擊破了,但是第二年春天民眾的糧食必定匱乏。貧窮偏僻的地方,想用錢買也得不到,縣裹的官庫糧食不足以賑濟他們。希望朝廷命令那些罪犯,除非是搶劫錢財、殺人和犯重罪不能赦免的,都可以有差別地送糧食到這八個郡來贖罪。務必要積聚糧食來預備給百姓的急難。”這個事情交給有關的部門處理,蕭望之和少府李彊則持有異議,認為“民眾有邪正兩種氣質,既有堅守正義的心願,又有追逐利益的欲望,就在於教化的引導。堯,不能完全去除民眾追逐利益的欲望,卻能讓他們的逐利之欲不勝遇他們的守義之心;即使桀在統治,也不能去除民眾堅守正義的願望,卻能讓他們的守義之心不勝過他們的逐利之欲。所以堯、桀的分別,不過在於正義和利益兩個方麵而已,引導民眾不可以不謹慎。現在想讓民眾捐糧食來贖罪,這樣富有的人就得以生存,貧窮的人衹有死路一條,這是窮人富人受到的刑罰不同,法律也不一致了。依照人之常情,貧窮的人,父親兄長被囚禁,聽說出錢可以救其性命,他們的兒子和弟弟將不顧死亡的威脅,敗亂的行徑,去奪取錢財,以求救出親戚。一人得以生存,十人因此喪命,這樣,伯夷那樣的德行被破壞,公綽的美名堙滅。政治教化一旦傾頹,即使有周公、召公來輔佐,恐怕也不能恢複。古代糧食儲存在民眾那裹,國庫不足就取之於民,有餘就給他們。《詩經》說‘帝王的恩澤應該給那些可憐的人,憐憫那些鰥夫寡婦’,這是帝王惠澤下民。又說‘下雨了,先潤澤公田,再潤澤我們自己的田地,,民眾尊重帝王的利益。現在有征伐西部邊境的戰役,百姓荒廢了農作業,即使每戶收賦稅每人捐錢財來解救他們的窮困,這也是古來就通行的原則,百姓不會認為不對。讓那些罪犯的子弟冒死去營救親人,恐怕不可以。陛下普及德行教化,教化已經成功,堯舜也超不過您。現在提議開辟財路卻損害已經成功的教化,臣為之痛心”
於是天子複下其議兩府,丞相、禦史以難問張敞。敞曰:“少府左馮翊所言,常人之所守耳。昔先帝征四夷,兵行三十餘年,百姓猶不加賦,而軍用給。今羌虜一隅小夷,跳梁於山穀間,漢但令罪人出財減罪以誅之,其名賢於煩擾良民橫興賦斂也。又諸盜及殺人犯不道者,百姓所疾苦也,皆不得贖;首匿、見知縱、所不當得為之屬,議者或頗言其法可蠲除,今因此令贖,其便明甚,何化之所亂?《甫刑》之罰,小過赦,薄罪贖,有金選之品,所從來久矣,何賊之所生?敞備皂衣二十餘年,嚐聞罪人贖矣,未聞盜賊起也。竊憐涼州被寇,方秋饒時,民尚有饑乏,病死於道路,況至來春將大困乎!不早慮所以振救之策,而引常經以難,恐後為重責。常人可與守經,未可與權也。敞幸得備列卿,以輔兩府為職,不敢不盡愚。”
當時皇帝又一次將他們的建議交給兩府權衡,丞相、禦史大夫拿這些詰難質問張敞。張敞說:“少府和左馮翊所說的,不過是庸人的見解。以前先帝討伐四方夷狄,戰爭進行了三十多年,還不給百姓增加賦稅,同時軍隊的給養充足。現在西羌虜寇是一個角落裹的小族,在山穀中叫囂強橫,漢朝衹要命令罪人出錢減罪來誅滅他們,這樣做名聲會比騷擾良民、橫征賦稅好得多。另外那些強盜和殺人犯不合道義,為百姓所痛恨,都不可以贖罪;為首的窩藏犯、明知故放罪犯的人,損人利己者之類,議論者中有人認為他們的刑罰可以蠲免,現在因為這個命令可以贖罪,它的益處很明顯,擾亂了什麼教化呢?《甫刑》中的刑罰,小的過錯赦免,較輕的罪可以贖罪,有用錢贖罪的等級,由來已久,哪會為此而出現盜賊?我在朝廷做官二十多年,曾經聽說罪人贖免的事,卻沒有聽說過盜賊因此出現。我私下裹可憐痙州被寇賊擾亂,正是秋收之時,百姓還有饑餓困乏的,有得病死在道路上的,更何況來年春天將會有更大的困難呢!不早早思慮賑濟百姓的方法,卻引用一般的原則來責難,恐怕後來要擔更大的責任。庸人可以和他一起遵守常規,不可以和他商議權變之事。我有幸能躋身列卿,把輔佐兩府作為職責,不敢不盡自己的力量。”
望之、強複對曰:“先帝聖德,賢良在位,作憲垂法,為無窮之規,永惟邊竟之不贍,故《金布令甲》曰‘邊郡數被兵,離饑寒,夭絕天年,父子相失,令天下共給其費’,固為軍旅卒暴之事也。聞天漢四年,常使死罪人入五十萬錢減死罪一等,豪強吏民請奪假貣,至為盜賊以贖罪。其後奸邪橫暴,群盜並起,至攻城邑,殺郡守,充滿山穀,吏不能禁,明詔遣繡衣使者以興兵擊之,誅者過半,然後衰止。愚以為此使死罪贖之敗也,故曰不便。”時,丞相魏相、禦史大夫丙吉亦以為羌虜且破,轉輸略足相給,遂不施敞議。望之為左馮翊三年,京師稱之,遷大鴻臚。
蕭望之、李彊又反駁說:“先帝聖明仁德,賢良之士在朝廷任職,製訂憲章,頒布法令,作為永久的製度,長久地考慮邊境百姓的生活困難,所以《金布令甲》第一篇中說‘邊境郡縣數次遭遇戰禍,經受饑寒交迫之苦,百姓不能享盡天年就會夭折,父子離散,命令天下民眾共同供給他們的費用,,原來是為戰爭突然發生做準備。聽說天漢四年,曾經讓死刑犯交納五十萬錢免去死罪減刑一等,豪強、官吏和民眾請求、搶奪、借貸,甚至作盜賊謀取錢財來贖罪。那以後奸詐邪惡的人橫行霸道,眾多的盜賊同時出現,發展到攻打城市,殺害郡守,這些人漫山遍野,官吏無法禁止,國家公開命令派遣繡衣使者來帶領軍隊攻擊他們,誅殺的人超過半數,然後才衰落消失。我們認為這是讓死刑犯贖罪而導致的,所以說這樣做不恰當。”這時丞相魏相、禦史大夫丙吉也認為西羌反賊將要被擊潰,轉運的供給基本上可以滿足需要,沒有實施張敞的建議。蕭望之任左馮翊三年,都城裹的人都稱讚他。被提升為大鴻臚。
先是,烏孫昆彌翁歸靡因長羅侯常惠上書,願以漢外孫元貴靡為嗣,得複尚少主,結婚內附,畔去匈奴。詔下公卿議,望之以為:烏孫絕域,信其美言,萬裏結婚,非長策也。天子不聽。神爵二年,遣長羅侯惠使送公主配元貴靡。未出塞,翁歸靡死,其兄子狂王背約自立。惠從塞下上書,願留少主敦煌郡。惠至烏孫,責以負約,因立元貴靡,還迎少主。詔下公卿議,望之複以為:“不可。烏孫持兩端,亡堅約,其效可見。前少主在烏孫四十餘年,恩愛不親密,邊境未以安,此已事之驗也。今少主以元貴靡不得立而還,信無負於四夷,此中國之大福也。少主不止,繇役將興,其原起此。”天子從其議,征少主還。後烏孫雖分國兩立,以元貴靡為大昆彌,漢遂不複與結婚。
在此之前烏孫國王翁歸靡通過長羅侯常惠遞交文書,願意把漢朝的外孫元貴靡作為繼承人,希望能夠再次迎娶少公主,結為姻親歸附漢朝,背叛匈奴。皇帝下詔讓公卿商議這件事,蕭望之認為烏孫是邊遠的地域,輕信他們的好話,遠離萬裏締結婚姻,不是長久之計。皇帝不聽。神爵二年,派遣長羅侯惠為使節護送公主許配給元貴靡。還沒有出邊境,翁歸靡死了,他的侄子狂王違背約定自立為王。常惠從塞下給皇帝上書,希望讓公主暫時停留在敦煌郡。常惠到烏孫,用負約的事責備他們,於是立元貴靡為王,回來迎接公主。皇帝下詔讓公卿商議,蕭望之又認為“不可以。烏孫首鼠兩端,不能堅守信約,這樣的後果已經看見。從前的那位公主在烏孫四十多年,夫妻感情不深,邊境並未因此安定,這已經是事情的征驗了。現在少公主因為元貴靡不能繼承王位而回來,確實沒有辜負四方夷族,這是漢朝的大好事呀。少公主不留下來,徭役將會興起,事情的根源就在造裹。”皇帝聽從了他的建議,召公主回朝。後來烏孫雖然分為兩個並立的國家,將元貴靡立為大國王,漢也不再和他締結婚姻。
三年,代丙吉為禦史大夫。五鳳中匈奴大亂,議者多曰匈奴為害日久,可因其壞亂舉兵滅之。詔遣中朝大司馬車騎將軍韓增、諸吏富平侯張延壽、光祿勳楊惲、太仆戴長樂問望之計策,望之對曰:“《春秋》惡士匄帥師侵齊,聞齊侯卒,引師而還,君子大其不伐喪,以為恩足以服孝子,誼足以動諸侯。前單於慕化鄉善稱弟,遣使請求和親,海內欣然,夷狄莫不聞。未終奉約,不幸為賊臣所殺,今而伐之,是乘亂而幸災也,彼必奔走遠遁。不以義動兵,恐勞而無功。宜遣使者吊問,輔其微弱,救其災患,四夷聞之,鹹貴中國之仁義。如遂蒙恩得複其位,必稱臣服從,此德之盛也。”上從其議,後竟遣兵護輔呼韓邪單於定其國。
神爵三年,蕭望之代替丙吉做禦史大夫。五鳳年間匈奴大亂,論者大多認為匈奴為害很長時間,可以趁它內亂發兵消滅它。皇帝下韶派遣中朝大司馬車騎將軍韓增、富平侯張延壽、光祿勳楊憚、太仆戴長樂詢問蕭望之有何計策,蕭望之應對說:“據《春秋》記載晉國士句率領軍隊侵略齊國,聽說齊侯去世,就率領軍隊回國了,君子稱讚他不征伐正在辦喪事的國家,認為他的恩德足以使齊國新國君佩服,道義足以震動諸侯。從前的單於仰慕我朝教化,一心向善,以弟輩自居,派遣使者請求和親,四海之內的人們都很高興,夷狄各族沒有不聽說的。條約沒有奉行到底,單於不幸被叛臣所殺,現在去討伐它,是趁別人內亂而幸災樂禍的行為,他們一定會逃走遠避。不以仁義而戰,恐怕勞而無功。應該派遣使者吊唁慰問,在他們衰弱的時候幫助他們,在他們有困難的時候救助他們,四方夷狄,都會佩服漢朝的仁義。如果因此承蒙恩惠能複歸王位,一定會向漢朝稱臣,這是一件盛大的德政。”皇帝聽從他的建議,其後終於派軍隊護送輔佐呼韓邪單於安定了他的國家。
是時,大司農、中丞耿壽昌奏設常平倉,上善之,望之非壽昌。丞相丙吉年老,上重焉,望之又奏言:“百姓或乏困,盜賊未止,二千石多材下不任職。三公非其人,則三光為之不明,今首歲日月少光,咎在臣等。”上以望之意輕丞相,乃下侍中建章衛尉金安上、光祿勳楊惲、禦史中丞王忠,並詰問望之。望之免冠置對,天子由是不說。
當時大司農中丞耿壽昌上奏建議設立常平倉,皇帝認為很好,蕭望之反對。丞相丙吉年老,受到皇帝敬重,蕭望之又上奏說:“有些老百姓生活困乏,盜賊不斷出現,二千石級的官員多有能力低下不稱職的。三公的人選不當,日月星辰就會失去光輝,今年正月日月無光,責任在我們大臣身上。”皇帝認為蕭望之的意思是輕視丞相,於是命令侍中建章衛尉金安上、光祿勳楊憚、禦史中丞王忠,一起質問蕭望之。蕭望之脫下官帽辯論,皇帝因此不高興。
後丞相司直緐延壽奏:“侍中謁者良使承製詔望之,望之再拜已。良與望之言,望之不起,因故下手,而謂禦史曰‘良禮不備’。故事丞相病,明日禦史大夫輒問病;朝奏事會庭中,差居丞相後,丞相謝,大夫少進,揖。今丞相數病,望之不問病;會庭中,與丞相鈞禮。時議事不合意,望之曰:‘侯年寧能父我邪!’知禦史有令不得擅使,望之多使守史自給車馬,之杜陵護視家事。少史冠法冠,為妻先引,又使賣買,私所附益凡十萬三千。案望之大臣,通經術,居九卿之右,本朝所仰,至不奉法自修,踞慢不遜攘,受所監臧二百五十以上,請逮捕係治。”上於是策望之曰:“有司奏君責使者禮,遇丞相亡禮,廉聲不聞,敖慢不遜,亡以扶政,帥先百僚。君不深思,陷於茲穢,朕不忍致君於理,使光祿勳惲策詔,左遷君為太子太傅,授印。其上故印使者,便道之官。君其秉道明孝,正直是與,帥意亡愆,靡有後言。”
後來丞相司直鯀延壽上奏:“侍中謁者良奉旨下韶給蕭望之,他衹拜了兩拜。良和蕭望之說話,蕭望之不起立,還故意垂下雙手,反而告訴禦史說‘良禮節不周,。按舊例丞相有病,第二天禦史大夫就要問候病情;上朝時在大殿中聚會,禦史大夫應在丞相後麵,丞相道別,大夫稍微前進,作揖。現在丞相數次生病,蕭望之不去探病;在大殿聚會,和丞相用相同的禮節。有時議事意見不合,蕭望之說:‘君侯您的年紀難道能做我的父輩嗎!’知道禦史不得擅自使用權力,蕭望之卻多次派留守官吏自備車馬,回杜陵照看家事。讓少史戴著法冠為他的妻子引路,又派他們去做買賣,這些人私下給他補助一共有十萬三千。蕭望之是大臣,通曉經術,職位在九卿之上,為眾人所仰慕,竟然至於不守法不注意修養,傲慢不遜,貪汙所監管的財物達二百五十以上,請允許逮捕囚禁治罪。”皇帝立即下策給蕭望之說:“有關官員上告你苛求我派遣的使者禮節不周,遇到丞相沒有禮貌,聽不到你廉潔的名聲,傲慢不遜,無法扶持朝政,不能做百官的表率。你不深入思考,陷入這種汙穢的境地,我不忍心讓你受到法律的製裁,就派光祿勳楊憚傳達韶令,把你降職為太子太傅,給予印綬。把原來的印綬交給使者,然後就去上任。你應該遵守道德,彰明孝義,端正自己的思想品行,不要有什麼過失,不要有什麼別的話。”
望之既左遷,而黃霸代為禦史大夫。數月間,丙吉薨,霸為丞相。霸薨,於定國複代焉。望之遂見廢,不得相。為太傅,以《論語》、《禮服》授皇太子。
蕭望之被降職以後,黃霸接任禦史大夫。幾個月之後,丙吉去世,黃霸接任丞相。黃霸去世,於定國又接替他,蕭望之就被廢用,不能做丞相。當太傅,給皇太子講授《論語》和《儀禮。喪服》。
初,匈奴呼韓邪單於來朝,詔公卿議其儀,丞相霸、禦史大夫定國議曰:“聖王之製,施德行禮,先京師而後諸夏,先諸夏而後夷狄。《詩》雲:‘率禮不越,遂視既發;相士烈烈,海外有截。’陛下聖德充塞天地,光被四表,匈奴單於鄉風慕化,奉珍朝賀,自古未之有也。其禮儀宜如諸侯王,位次在下。”望之以為:“單於非正朔所加,故稱敵國,宜待以不臣之禮,位在諸侯王上。外夷稽首稱藩,中國讓而不臣,此則羈縻之誼,謙亨之福也。《書》曰‘戎狄荒服’,言其來服,荒忽亡常。如使匈奴後嗣卒有鳥竄鼠伏,闕如朝享,不為畔臣。信讓行乎蠻貉,福祚流於亡窮,萬世之長策也。”天子采之,下詔曰:“蓋聞五帝、三王教化所不施,不及以政。今匈奴單於稱北藩,朝正朔,朕之不逮,德不能弘覆。其以客禮待之,令單於位在諸侯王上,讚謁稱臣而不名。”
當初,匈奴呼韓邪單於來朝見,皇帝下詔讓公卿議論召見的禮儀,丞相黃霸、禦史大夫子定國以為:“聖明帝王的製度,施行德政,推行禮製,先京都而後地方,先國內而後境外。《詩經》說:‘遵循禮節不越位,四處視察得以推廣;相土的威德壯壯烈烈,四海之外都要擁戴。,陛下聖明仁德充滿天地之間,光輝普照四方極遠之地,匈奴單於仰慕我國的風俗教化,捧著珍寶前來朝賀,從古至今還未有過。接見他的禮儀應該和諸侯王一樣,位置在諸侯王以下。”蕭望之認為“單於不實行我們的曆法製度,所以稱做敵國,應該以不稱臣的禮節相待,位置在諸侯王之上。外夷叩頭自稱屬國,漢朝謙讓不稱其為臣,這是籠絡的道理,通達謙虛帶來的福氣。《尚書》說‘戎狄荒忽歸附’,是說他們前來歸附,但地處偏遠反覆無常。如果匈奴的後代終有流竄搶掠的行動,沒有來朝拜進貢,不能算做是叛臣。誠信謙讓推行到蠻貉之地,福運繼承流傳到無窮無盡,這是千秋萬代的長遠之計。”皇帝采納了他的意見,下詔書說:“聽說五帝三王對教化無法推行的地方,也不用政令統治。現在匈奴單於自糊匕邊的屬國,定時來朝拜,我的能力有所不及,德政不能加於遠方的他們。就用客人的禮儀招待他,讓單於的位置在諸侯王之上,行禮謁見時稱臣而不稱名字。”
及宣帝寢疾,選大臣可屬者,引外屬侍中樂陵侯史高、太子太傅望之、少傅周堪至禁中,拜高為大司馬車騎將軍,望之為前將軍光祿勳,堪為光祿大夫,皆受遺詔輔政,領尚書事。宣帝崩,太子襲尊號,是為孝元帝。望之、堪本以師傅見尊重,上即位,數宴見,言治亂,陳王事。望之選白宗室明經達學散騎、諫大夫劉更生給事中,與侍中金敞並拾遺左右。四人同心謀議,勸道上以古製,多所欲匡正,上甚鄉納之。
等到宣帝臥病在床,選擇可以托付後事的大臣,召外戚侍中樂陵侯史高、太子太傅蕭望之、少傅周堪到宮中,封史高為大司馬車騎將軍,蕭望之為前將軍光祿勳,周堪為光祿大夫,都接受遣韶輔政,領尚書事。宣帝去世,太子繼承帝號,就是孝元帝。蕭望之、周堪本來以師傅的身份被皇帝尊重,皇帝即位之後,數次在閑暇時召見,討論治亂之道,陳述做帝王的事情。蕭望之推薦皇族中通曉經術學問的散騎諫大夫劉更生做給事中,和侍中金敞一起在皇帝左右任拾遣之職。四人同心謀劃計議,用古代的製度勸勉引導皇帝,有很多事情希望扶持和糾正,皇帝對他們非常信任並采納他們的意見。
初,宣帝不甚從儒術,任用法律,而中書宦官用事。中書令弘恭、石顯久典樞機,明習文法,亦與車騎將軍高為表裏,論議常獨持故事,不從望之等。恭、顯又時傾仄見詘。望之以為中書政本,宜以賢明之選,自武帝遊宴後庭,故用宦者,非國舊製,又違古不近刑人之義,白欲更置士人,由是大與高、恭、顯忤。上初即位,謙讓重改作,議久不定,出劉更生為宗正。
當初,宣帝不大信奉儒術,而信奉法家,而中書宦官掌權。中書令弘恭、石顯長期管理中樞機要,熟悉條文法令,也和車騎將軍史高互為表裹,議論朝政經常獨自堅持舊例,不聽從蕭望之等人的意見。弘恭、石顯又經常因為意見偏執狹隘被人駁倒。蕭望之認為中書是政治的關鍵職務,應當用賢明的人選,從武帝在後宮遊宴,任用宦官,但並非國家的傳統製度,又違背古時不接近受過刑罰的人的原則,陳述想要用士人替換的想法,從此和史高、弘恭、石顯非常抵觸。元帝剛剛繼位,處事謙讓難以改變舊規,商議許久不能決定,就將劉更生調任宗正。
望之、堪數薦名儒茂才以備諫官。會稽鄭朋陰欲附望之,上疏言車騎將軍高遣客為奸利郡國,及言許、史子弟罪過。章視周堪,堪白令朋待詔金馬門。朋奏記望之曰:“將軍體周、召之德,秉公綽之質,有卞莊之威。至乎耳順之年,履折衝之位,號至將軍,誠士之高致也。窟穴黎庶莫不歡喜,鹹曰將軍其人也。今將軍規橅雲若管、晏而休,遂行日仄至周、召乃留乎?若管、晏而休,則下走將歸延陵之皋,修農圃之疇,畜雞種黍,俟見二子,沒齒而已矣。如將軍昭然度行,積思塞邪枉之險蹊,宣中庸之常政,興周、召之遺業,親日仄之兼聽,則下走其庶幾願竭區區,底厲鋒鍔,奉萬分之一。”望之見納朋,接待以意。朋數稱述望之,短車騎將軍,言許、史過失。
蕭望之、周堪數次推薦有名的儒生和優秀人才來任諫官。會稽鄭朋私下想攀附蕭望之,就上疏說車騎將軍史高派遣賓客到郡國裹做壞事謀求私利,還談到許、史兩家子弟的罪行。皇帝把奏章交給周堪看,周堪上奏讓鄭朋在金馬門等待命令。鄭朋給蕭望之上書說:“將軍親身實踐周公、召公的德政,具備孟公綽的才質,擁有卞莊的威嚴。到了六十歲的時候,身居重臣之位,官職達到將軍,實在是士的最高成就呀。田野黎民沒有不歡喜的,都說將軍是國家的人才。現在將軍追求的目標是管仲、晏子呢?還是廢寢忘食勤於政事的周公、召公呢?如果像管仲晏子就罷休了,那麼在下就要像季劄那樣回延陵山野之中,修整農田,養雞種黍,等著讓兩個兒子有所成就,我就這樣到老得沒牙齒吧。如果將軍光明正大超越常行聚集心思,堵塞邪氣歪風的危險小路,宣揚中庸的正常政治,振興周公、召公的遣業,親自日夜操勞,兼聽各種意見,那麼在下願意竭盡區區之力,磨煉鋒芒,貢獻萬一之力。”蕭望之接納了鄭朋,盡心地接待他。鄭朋則屢次稱讚蕭望之,貶低車騎將軍,說許氏、史氏的過失。
後朋行傾邪,望之絕不與通。朋與大司農史李官俱待詔,堪獨白宮為黃門郎。朋,楚士,怨恨,更求入許、史,推所言許、史事曰:“皆周堪、劉更生教我,我關東人,何以知此?”於是侍中許章白見朋。朋出揚言曰:“我見,言前將軍小過五,大罪一。中書令在旁,知我言狀。”望之聞之,以問弘恭、石顯。顯、恭恐望之自訟,下於它吏,即挾朋及待詔華龍。龍者,宣帝時與張子蟜等待詔,以行汙穢不進,欲入堪等,堪等不納,故與朋相結。恭、顯令二人告望之等謀欲罷車騎將軍疏退許、史狀,候望之出休日,令朋、龍上之。事下弘恭問狀,望之對曰:“外戚在位多奢淫,欲以匡正國家,非為邪也。”恭、顯奏:“望之、堪、更生朋黨相稱舉,數譖訴大臣,毀離親戚,欲以專擅權勢,為臣不忠,誣上不道,請謁者召致廷尉。”時上初即位,不省“謁者召致廷尉”為下獄也。可其奏。後上召堪、更生,曰係獄。上大驚曰:“非但廷尉問邪?”以責恭、顯,皆叩頭謝。上曰:“令出視事。”恭、顯因使高言:“上新即位,未以德化聞於天下,而先驗師傅,既下九卿大夫獄,宜因決免。”於是製詔丞相禦史:“前將軍望之傅朕八年,亡它罪過,今事久遠,識忘難明。其赦望之罪,收前將軍光祿勳印綬,及堪、更生皆免為庶人。”而朋為黃門郎。
後來鄭朋行奸邪之事,蕭望之和他斷絕關係,不再往來。鄭朋和大司農史李宮一起等待任命,周堪單獨推薦李宮做黃門郎。鄭朋是楚地的人,心中懷恨,轉而要求加入許、史,推脫所說許、史兩家壞話的責任說:“這都是周堪、劉更生教給我的,我是關東人,怎麼會知道這些呢?”於是侍中許章上奏皇帝請求召見鄭朋。鄭朋出宮後揚言說:“我被召見了,報告了前將軍小過五條,大罪一條。中書令在旁邊,知道我所說的情況。”蕭望之聽說這件事,就用它來責問弘恭、石顯。石顯、弘恭害怕蕭望之自己申訴,皇帝會把這個案件交給別的官吏,就要挾鄭朋和待詔華龍。華龍在宣帝時和張子嬌等人待詔,因為品行不端沒有被任用,想依附周堪等人,周堪等人不接納他,所以和鄭朋結交。弘恭、石顯命令二人上告蕭望之等人想要罷免車騎將軍並疏遠許、史兩家的情況,等待蕭望之出朝休假之曰,指使鄭朋、華龍上告他們。這件事交給弘恭問明情況,蕭望之應對說:“外戚擔任要職多數奢侈淫侈,我是為了匡扶國家,不是要幹壞事。”弘恭、石顯上奏“蕭望之、周堪、劉更生勾結朋黨互相推舉,多次誹謗大臣,攻擊離間皇親國戚,想要憑此專權攬勢,作為臣子不忠心,欺騙皇帝不講道義,請謁者傳喚他們並送交廷尉。”當時皇帝剛剛繼位,不明白“謁者傳喚送交廷尉”就是開入監獄,準許了他們的奏摺。後來皇帝召見周堪、劉更生,回答說已關進監獄。皇帝大吃一驚說:“不就是讓廷尉問明情況嗎?”拿這件事責備弘恭、石顯,他倆都叩頭謝罪。皇帝說:“讓他們出來辦事。”弘恭、石顯就派史高說:“皇帝剛剛繼位,還沒有以道德教化使天下人聽聞,而首先審問師傅,既然將九卿大夫下獄,應該通過審問然後減刑。”當時就下詔給丞相和禦史大夫:“前將軍蕭望之教授我八年,沒有別的罪過,現在事實為時已久,記憶不清難以說明。應當赦免蕭望之的罪過,收回前將軍光祿勳印綬,和周堪、劉更生都免職成為庶人。”而鄭朋做了黃門郎。
後數月,製詔禦史:“國之將興,尊師而重傅。故前將軍望之傅朕八年,道以經術,厥功茂焉。其賜望之爵關內侯,食邑六百戶,給事中,朝朔望,坐次將軍”天子方倚欲以為丞相,會望之子散騎中郎伋上書訟望之前事,事下有司,複奏:“望之前所坐明白,無譖訴者,而教子上書,稱引亡辜之《詩》,失大臣體,不敬,請逮捕。”弘恭、石顯等知望之素高節,不詘辱,建白:“望之前為將軍輔政,欲排退許、史,專權擅朝。幸得不坐,複賜爵邑,與聞政事,不悔過服罪,深懷怨望,教子上書,歸非於上,自以托師傅,懷終不坐。非頗詘望之於牢獄,塞其怏怏心,則聖朝亡以施恩厚。”上曰:“蕭太傅素剛,安肯就吏?”顯等曰:“人命至重,望之所坐,語言薄罪,必亡所憂。”上乃可其奏。
幾個月之後,皇帝下詔書給禦史大夫:“國家將要興隆,應該尊重師傅,原前將軍蕭望之教導我八年,用經學來導引我,他的功勞很大。應賜蕭望之關內侯的爵位,食邑六百戶,任給事中之職,每月初一、十五朝拜,座位次於將軍。”天子正想倚靠他做丞相,遇到蕭望之的兒子散騎中郎蕭伋上書申訴蕭望之以前的冤屈,此事被交給有關部門,回報“蕭望之從前的罪過明明白白,沒有誣陷之事,而他卻指使兒子上書申訴,引用表明自己無辜的《詩》,有失大臣的禮儀,對皇帝不敬,請予以逮捕。”弘恭、石顯等人知道蕭望之素有高尚的氣節,不肯屈服受侮辱,建議說:“蕭望之從前任前將軍輔佐國政,想排斥許、史兩家,專權控製朝政。僥幸沒被治罪,又被賜予爵位食邑,參與討論國家政治,不悔改過錯思服罪行,還心裹懷著怨恨,指使兒子上書,把不是歸於皇帝,自以為憑著師傅的身份,終究不會被治罪。如果不讓蕭望之在牢獄中受些侮辱,堵塞他不滿的心情,那麼聖朝就無法給他施以恩澤。”皇帝說:“蕭太傅為人素來剛直,怎麼肯接受官吏的審問?”石顯等人說:“人的生命至關重要,蕭望之所犯的罪,是說錯了話的小罪,一定不會讓您擔心的。”皇帝就批準了他的報告。
顯等封以付謁者,敕令召望之手付,因令太常急發執金吾車騎馳圍其第。使者至,召望之。望之欲自殺,其夫人止之,以為非天子意。望之以問門下生朱雲。雲者好節士,勸望之自裁。於是望之仰天歎曰:“吾嚐備位將相,年逾六十矣,老入牢獄,苟求生活,不亦鄙乎!”字謂雲曰:“遊,趣和藥來,無久留我死!”竟飲鴆自殺。天子聞之驚,拊手曰:“曩固疑其不就牢獄,果然殺吾賢傅!”是時,太官方上晝食,上乃卻食,為之涕泣,哀慟左右。於是召顯等責問以議不詳。皆免冠謝,良久然後已。
石顯等人將皇帝的批覆封好交給謁者,下令親手交給蕭望之,於是命令太常火速帶領執金吾騎兵飛馳去包圍他的宅第。使者到,傳蕭望之。蕭望之想自殺,他的夫人阻止了他,認為這不是皇帝的旨意。蕭望之以此詢問門生朱雲。朱雲是一個愛好名節的人,就勸蕭望之自殺。當時蕭望之仰天長歎說:“我曾經擔任過將相之職,年紀也已超過六十歲,年老而進監獄,苟且偷生,不也太鄙陋了嗎廠就叫著朱雲的字說:“遊,取和藥來,我寧可死也不久留人世!”終於喝毒酒自殺了。皇帝聽說這件事十分震驚,拍手歎氣說:“先前我就懷疑他不肯進牢獄,結果真的殺了我的好老師!”當時太官剛剛端上午餐,皇帝就推開飯食,為蕭望之哭泣,悲哀之情感動了左右侍從。立刻召來石顯等人以計劃不周詳責問他們。他們都脫下帽子謝罪,很長時間才作罷。
望之有罪死,有司請絕其爵邑。有詔加恩,長子伋嗣為關內侯。天子追念望之,不忘每歲時遣使者祠祭望之塚,終元帝世。望之八子,至大官者育、鹹、由。
蕭望之有罪而死,有關部門請求廢除他的爵位封邑。皇帝卻下詔加恩,長子蕭伋繼承關內侯。皇帝追思蕭望之不能忘懷,逢年過節就派使者祭祀蕭望之的墳墓,整個元帝時代都是如此。蕭望之有八個兒子,做到大官的有蕭育、蕭鹹、蕭由。
育字次君,少以父任為太子庶子。元帝即位,為郎,病免,後為禦史。大將軍王鳳以育名父子,著材能,除為功曹,遷謁者,使匈奴副校尉。後為茂陵令,會課,育第六。而漆令郭舜殿,見責問,育為之請,扶風怒曰:“君課第六,裁自脫,何暇欲為左右言?”及罷出,傳召茂陵令詣後曹,當以職事對。育徑出曹,書佐隨牽育,育案佩刀曰:“蕭育杜陵男子,何詣曹也!”遂趨出,欲去官。明旦,詔召入,拜為司隸校尉。育過扶風府門,官屬掾史數百人拜謁車下。後坐失大將軍指免官。複為中郎將使匈奴。曆冀州、青州兩部刺史,長水校尉,泰山太守。入守大鴻臚。以鄠名賊梁子政阻山為害,久不伏辜,育為右扶風數月,盡誅子政等。坐與定陵侯淳於長厚善免官。
蕭育字次君,年輕時因父恩蔭任太子庶子。元帝登基,擔任郎官,因為有病免職,後來當禦史。大將軍王鳳因為蕭育其父之名望和他自己才能突出,任命他為功曹,升任謁者,擔任出使匈奴的副校尉。後來做茂陵縣令,遇到考察,蕭育名列第六。而漆縣縣令郭舜排最後一名,被責備,蕭育給他講情,扶風發怒說:“你考第六名,自己才脫身,有什麼功夫替同僚說情呢?”等到考試完畢出場,傳召茂陵令到後曹去,要讓他彙報任職期間的情況。蕭育徑直走出後曹,文書跟著拉住他,蕭育按住佩刀說:“蕭育是杜陵的大丈夫,為什麼要到後曹!”就急步走出,想棄官而去。第二天早晨,皇帝下詔將他召入,任命為司隸校尉。蕭育經過扶風府門口,官員掾史幾百人在車前拜見。後來因違背大將軍的意旨而免官。又擔任中郎將出使匈奴。曆任冀州、青州兩郡刺史,長水校尉,泰山太守,進京任大鴻臚。因為鄂縣有名的盜賊梁子政憑仗山勢為害一方,很久未能捉拿伏法,蕭育任右扶風敷月之後,將梁子政一夥盡數誅殺。後來因為和定陵侯淳於長特別要好而被免官。
哀帝時,南郡江中多盜賊,拜育為南郡太守。上以育耆舊名臣,乃以三公使車載育入殿中受策,曰:“南郡盜賊群輩為害,朕甚憂之。以太守威信素著,故委南郡太守,之官,其於為民除害,安元元而已,亡拘於小文。”加賜黃金二十斤。育至南郡,盜賊靜。病去官,起家複為光祿大夫執金吾,以壽終於官。
哀帝時候,南郡一帶長江水麵多有盜賊,封蕭育為南郡太守。皇帝因為蕭育是耆宿名臣,就用三公使用的車子將蕭育載入宮中接受策命,說:“南郡盜賊成群為害百姓,我非常擔心這件事。因為太守一向威望很高,所以委任做南郡太守,到任之後,衹應為民除害,維護安全。不要拘於小節。”賞賜黃金二十斤。蕭育到南郡,盜賊被消滅。因病免官,又任命為光祿大夫執金吾,在職位上享盡天年。
育為人嚴猛尚威,居官數免,稀遷。少與陳鹹、朱博為友,著聞當世。往者有王陽、貢公,故長安語曰“蕭、朱結綬,王、貢彈冠”,言其相薦達也。始育與陳鹹俱以公卿子顯名,鹹最先進,年十八,為左曹,二十餘,禦史中丞。時,朱博尚為杜陵亭長,為鹹、育所攀援,入王氏。後遂並曆刺史、郡守相,及為九卿,而博先至將軍上卿,曆位多於鹹、育,遂至丞相。育與博後有隙,不能終,故世以交為難。
蕭育為人威嚴勇猛,做官數次被免職,很少提升。小時候和陳鹹、朱博為友,在當時很有名。過去有王陽、貢公是好友,所以長安有句俗話說:“蕭育、朱博結綬交好,王陽、貢公彈冠相知”,是說他們互相推薦以至顯達。開始時蕭育和陳鹹都因為是公卿的兒子而聞名,陳鹹是最早進宮的,十八歲任左曹,二十多歲任禦史中丞。當時朱博還是杜陵亭長,受陳鹹、蕭育所引薦,進入王氏門下。後來同時擔任刺史、郡守、國相,到後來任九卿。朱博先任將軍上卿,經曆的官位比陳鹹、蕭育多,一直到丞相。蕭育和朱博後來有嫌隙,不能善終,所以世人認為交朋友是件難事。
鹹字仲君,為丞相史,舉茂材,好畤令,遷淮陽、泗水內史,張掖、弘農、河東太守。所居有跡,數增秩賜金。後免官,複為越騎校尉、護軍都尉、中郎將,使匈奴,至大司農,終官。
蕭鹹字住,做丞相史,被舉為茂才,任絰歧縣令,升遷進堡、回J11內史,張拯、王遞、迥塞太守。所到之處有政績,多次增加俸祿和賞賜黃金。後來被免官,又擔任越騎校尉、護軍都尉、中郎將,出使匈奴,官至大司農,在職位上去世。
由字子驕,為丞相西曹衛將軍掾,遷謁者,使匈奴副校尉。後舉賢良,為定陶令,遷太原都尉,安定太守。治郡有聲,多稱薦者。初,哀帝為定陶王時,由為定陶令,失王指,頃之,製書免由為庶人。哀帝崩,為複土校尉、京輔左輔都尉,遷江夏太守。平江賊成重等有功,增秩為陳留太守,元始中,作明堂辟雍,大朝諸侯,征由為大鴻臚,會病,不及賓讚,還歸故官,病免。複為中散大夫,終官。家至吏二千石者六七人。
蕭由字子驕,任丞相西曹衛將軍掾,升為謁者,任出使匈奴副校尉。後來被舉薦賢良,任定陶縣令,升為太原都尉,安定太守。治理州郡有聲望,很多人稱讚和舉薦他。當初,哀帝做定陶王時,蕭由任定陶令,違背了定陶王的意思,很快,朝廷罷免蕭由為百姓。哀帝去世,任複土校尉、京輔左輔都尉,升為江夏太守。因掃平長江上的盜賊成重等人有功,增加俸祿任陳留太守。元始年間,修築明堂和辟雍,召集諸侯王大舉朝會,征召蕭由任大鴻臚,恰巧他有病,不能主持禮儀接待賓客,回去任原來的官職,因病免職。後來又任中散大夫,在官任上去世。蕭家做到二千石級官員的有六七人。
讚曰:蕭望之曆位將相,籍師傅之恩,可謂親昵亡間。及至謀泄隙開,讒邪構之,卒為便嬖宦豎所圖,哀哉!不然,望之堂堂,折而不橈,身為儒宗,有輔佐之能,近古社稷臣也。
讚曰:蕭望之官至將軍和副丞相,憑藉做皇帝師傅之恩,可以說和皇帝是親密無間。等到計謀泄露,嫌隙產生,說壞話的和奸邪之人陷害他,最終被佞臣宦官小人所害,可憐呀!不然的話,蕭望之堂堂正正,寧折不撓,身為儒生泰鬥,有輔佐皇帝的才能,近乎古代的社稷之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