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穀酒數。【注釋】
(1)此序約於開元二十一年(733)前後作於安陸。桃花園,疑在安陸兆山桃花岩。從:cóng(舊讀zòng),堂房親屬。從弟:堂弟。
(2)逆旅:客舍。逆:迎接。旅:客。迎客止歇,所以客舍稱逆旅。
(3)過客:過往的客人。李白《擬古十二首》其九:"生者為過客。"
(4)浮生若夢:意思是,死生之差異,就好像夢與醒之不同,紛壇變化,不可究詰。
(5)秉燭夜遊:謂及時行樂。秉:執。《古詩十九首》其十五:"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遊。"曹丕《與吳質書》:"少壯真當努力,年一過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有以:有原因。這裏是說人生有限,應夜以繼日的遊樂。秉,執。以,因由,道理。
(6)陽春:和煦的春光。召:召喚,引申為吸引。煙景:春天氣候溫潤,景色似含煙霧。
(7)大塊:大地。假:借,這裏是提供、賜予的意思。文章:這裏指絢麗的文采。古代以青與赤相配合為文,赤與白相配合為章。
(8)序:通"敘",敘說。天倫:指父子、兄弟等親屬關係。這裏專指兄弟。
(9)群季:諸弟。兄弟長幼之序,曰伯、仲、叔、季,故以季代稱弟。季:年少者的稱呼。古以伯、仲、叔、季排行,季指同輩排行中最小的。這裏泛指弟弟。
(10)惠連:謝惠連,南朝詩人,早慧。這裏以惠連來稱讚諸弟的文才。
(11)詠歌:吟詩。
(12)康樂:南朝劉宋時山水詩人謝靈運,襲封康樂公,世稱謝康樂。
(13)"幽賞"二句:謂一邊欣賞著幽靜的美景,一邊談論著清雅的話題。
(14)瓊筵(yán):華美的宴席。坐花:坐在花叢中。
(15)羽觴(shāng):古代一種酒器,作鳥雀狀,有頭尾羽翼。醉月:使月醉。
(16)金穀酒數:金穀,園名,晉石崇於金穀澗(在今河南洛陽西北)中所築,他常在這裏宴請賓客。其《金穀詩序》:"遂各賦詩,以敘中懷,或不能者,罰酒三鬥。"後泛指宴會上罰酒三杯的常例。
【譯文】
天地是萬物的客舍,時間是古往今來的過客,死生之差異,就好像夢與醒之不同,風雲變換,不可究詰,得到的歡樂,能有多少呢!古人夜間執著蠟燭遊玩實在是有道理啊,況且春天用豔麗景色召喚我,大自然把各種美好的形象賜予我,相聚在桃花飄香的花園中,暢敘兄弟間快樂的往事。弟弟們英俊優秀,個個都有謝惠連那樣的才情,而我作詩吟詠,卻慚愧不如謝靈運。清雅的賞玩興致正雅,高談闊論又轉向清言雅語。擺開筵席來坐賞名花,快速地傳遞著酒杯醉倒在月光中,沒有好詩,怎能抒發高雅的情懷?倘若有人作詩不成,就要按照當年石崇在金穀園宴客賦詩的先例,罰酒三鬥。
【賞析】
此序約於開元二十一年(733)前後作於安陸。李白與堂弟們在春夜宴飲賦詩,並為之作此序文。作者以詩筆行文,洋溢著詩情畫意。雖然是文,卻和李白的詩一樣飄逸俊爽。這篇小品,景、情、思融和成一種美麗的意境。作品洋溢著蓬勃旺盛的春的氣息,光明洞徹,爽朗不盡,將生活升華到詩的高度。
在桃李芬芳的季節,與自己的幾位堂弟一起行遊於醉柳清煙的園中,映現在詩人眼中的是無限的陽春風光,大自然的景色就是最美麗的文章。眾人談笑風生,擺酒設宴,四處春花飄香,清風輕輕拂來,席間各賦新詩,作不出詩來的要罰酒三鬥,一時間笑聲盈盈,確是人生一大樂事。
敘了他和堂弟們相聚桃園飲酒賦詩的情景,實際上是抒情散文,字數少篇幅短,但抒發了他清新瀟灑的風格。李白擅長以駢句築文,本文也不例外。他用流暢自然的筆觸,寫下了這篇千古名作李白的這篇序言記。他的“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和曹操“對酒當歌、人生幾何”有相似的豪邁之處,更能表現出李白特有的那種高傲蔑俗、放蕩不羈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