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字巨君,孝元皇後之弟子也。元後父及兄弟皆以元、成世封侯,居位輔政,家凡九侯、五大司馬,語在《元後傳》。唯莽父曼蚤死,不侯。莽群兄弟皆將軍五侯子,乘時侈靡,以輿馬聲色佚遊相高,莽獨孤貧,因折節為恭儉。受《禮經》,師事沛郡陳參,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事母及寡嫂,養孤兄子,行甚敕備。又外交英俊,內事諸父,曲有禮意。陽朔中,世父大將軍鳳病,莽侍疾,親嚐藥,亂首垢麵,不解衣帶連月。鳳且死,以托太後及帝,拜為黃門郎,遷射聲校尉。
王莽字巨君,是孝元皇後的侄子。元後的父親和兄弟們都在漢元帝、漢成帝時封侯,擔任要職,輔佐朝政。全家共有九人封侯、五位大司馬,這些話記載在《元後傳》裹。祇有王莽的父親王曼去世較早,沒有封侯。王莽的叔伯兄弟們都是將軍、侯爺的兒子,他們趁著父輩有權勢的時候,生活奢侈糜爛,相互以車馬高大,歌妓多才,姬妾漂亮,遊戲新穎誇耀攀比。衹有王莽一個人孤獨貧窮,也因而待人謙恭,生活儉樸。他拜沛郡人陳參為老師,學習《儀禮》、《周禮》,勤奮不懈,廣泛學習,衣著像普通的書生一樣。他侍奉母親和守寡的嫂子,撫養失去父親的侄兒,行為十分謹慎檢點。另外,他在外麵交結才智傑出的朋友,在家族中侍奉各位伯父叔父,都委婉周詳,彬彬有禮。陽朔年間,他伯父大將軍王鳳病了,王莽侍候他,親自嚐藥,不梳頭,不洗臉,以致蓬頭垢麵,接連幾個月不脫衣服睡覺。王鳳在彌留之際,把王莽托付給太後和成帝,被任命為黃門郎,後來提升為射聲校尉。
久之,叔父成都侯商上書,願分戶邑以封莽,及長樂少府戴崇、侍中金涉、胡騎校尉箕閎、上穀都尉陽並、中郎陳湯,皆當世名士,鹹為莽言,上由是賢莽。永始元年,封莽為新都侯,國南陽新野之都鄉,千五百戶。遷騎都尉、光祿大夫、侍中。宿衛謹敕,爵位益尊,節操愈謙。散輿馬衣裘,振施賓客,家無所餘。收贍名士,交結將相、卿、大夫甚眾。故在位更推薦之,遊者為之談說,虛譽隆洽,傾其諸父矣。敢為激發之行,處之不慚恧。
過了很久,他的叔父成都侯王商上書皇帝,表示願意分出自己的封戶來分封給王莽,其他如長樂少府戴崇、侍中金涉、胡騎校尉箕閎、上穀都尉陽並和中郎陳湯,都是當時很有名望的人,他們都替王莽說話,皇上從此認為王莽是賢人。永始元年,成帝封王莽新都侯,侯國建在南陽郡新野縣的都鄉,領有一千五百封戶。後來升為騎都尉兼光祿大夫加侍中,在皇宮內值宿警衛,謹慎周到,他官職越來越高,態度卻越來越謙恭。他分出車馬和輕暖的衣物,施舍救濟賓客,以致家裹沒有多餘的衣物。他接納供養知名人士,結交很多將軍、丞相、卿大夫。所以身居要職的人更加推薦他,社會上的知名人士替他宣揚鼓吹,他的名聲傳遍朝野,超過了他的伯父、叔父們。他敢於做出矯揉造作的行為,卻不覺得慚愧。
莽兄永為諸曹,蚤死,有子光,莽使學博士門下。莽休沐出,振車騎,奉羊酒,勞遺其師,恩施下竟同學。諸生縱觀,長老歎息。光年小於莽子宇,莽使同日內婦,賓客滿堂。須臾,一人言太夫人苦某痛,當飲某藥,比客罷者數起焉。嚐私買侍婢,昆弟或頗聞知,莽因曰:“後將軍朱子元無子,莽聞此兒種宜子,為買之。”即日以婢奉子元。其匿情求名如此。
王莽的哥哥王永曾任職諸曹,早已去世,有個兒子叫王光,王莽讓他到博士門下求學。王莽在休假時,駕起車馬,帶著羊和酒,去慰勞他的老師,連他的同學們也一周嬪贈。引得許多書生競相圍觀,老人們為之讚歎。王光比王莽的兒子王宇年紀小,王莽讓他倆同一天結婚,來賀喜的賓客坐滿了堂屋。過了一會兒,有一個人說他母親犯了某種病痛,應當服什麼藥,等到客人散去時,他已經起身了好幾次。他曾經暗中買了一個婢女,兄弟們中間逐漸傳開了,王莽便說:“後將軍朱子元沒有兒子,我聽說這個女子能多生兒子,因而替他買了她。”當天就把女婢送給了朱子元。王莽隱藏自己的真實感情追求名譽到了這種地步。
是時,太後姊子淳於長以材能為九卿,先進在莽右。莽陰求其罪過,因大司馬曲陽侯根白之,長伏誅,莽以獲忠直,語在《長傳》。根因乞骸骨,薦莽自代,上遂擢為大司馬。是歲,綏和元年也,年三十八矣。莽既拔出同列,繼四父而輔政,欲令名譽過前人,遂克已不倦,聘諸賢良以為掾史,賞賜邑錢悉以享士,愈為儉約。母病,公卿列侯遣夫人問疾,莽妻迎之,衣不曳地,布蔽膝。見之者以為僮使,問知其夫人,皆驚。
這時候,太後姐姐之子淳於長因為有才幹身列九卿,做官在王莽之前,名譽地位在王莽之上。王莽暗中搜集了他的罪過,通過大司馬曲陽侯王根向成帝奏明了他的情況,淳於長伏法被殺,王莽因而獲得了忠誠正直的名聲,這些話記載在《淳於長傳》裏。王根因而請求退休,推薦王莽代替自己,皇上於是提拔王莽任大司馬。這一年是綏和元年,王莽年紀三十八歲。王莽既已超出自己的同輩,繼四位伯父、叔父之後輔佐皇帝,打算使自己的名譽超過前人,於是嚴格要求自己,不知疲倦地工作。他聘請許多賢良的人充當屬官辦事,皇帝的賞賜和封邑的收入全都用來招待士人,他自己更加儉樸節約。他母親生了病,王公大臣和列侯派遣夫人前來探問病情,王莽的妻子出去迎接,竟沒有及地的長衣,布裙也僅到膝蓋。見到她的人以為她是奴仆,一問才知道她是王莽的夫人,都很吃驚。
輔政歲餘,成帝崩,哀帝即位,尊皇太後為太皇太後。太後詔莽就第,避帝外家。莽上疏乞骸骨,哀帝遣尚書令詔莽曰:“先帝委政於君而棄群臣,朕得奉宗廟,誠嘉與君同心合意。今君移病求退,以著朕之不能奉順先帝之意,朕甚悲傷焉。已詔尚書待君奏事。”又遣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將軍師丹、衛尉傅喜白太後曰:“皇帝聞太後詔,甚悲。大司馬即不起,皇帝即不敢聽政。”太後複令莽視事。
王莽輔政一年多,漠成帝去世,漢哀帝繼位,尊稱皇太後為太皇太後。王太後命令王莽辭官回家,讓權給哀帝的外家。王莽遂呈上奏章請求辭官,哀帝就派尚書令韶命王莽說:“先帝把朝政托付給您而拋棄了臣屬們,朕能夠接掌江山,實在盼望跟您同心同德。現在您上書說有病要求辭官,從而顯得朕不能順從先帝的意旨,朕對此十分悲傷。已經命令尚書等待您入朝奏事。”又派遣丞相孔光、大司空何武、左將軍師丹、衛尉傅喜稟告太後說:“皇帝聽到太後的詔命,非常難過。大司馬如果不出來做官,皇帝就不敢處理朝政。”王太後又命王莽任職理事。
時哀帝祖母定陶傅太後、母丁姬在,高昌侯董宏上書言:“《春秋》之義,母以子貴,丁姬宜上尊號。”莽與師丹共劾宏誤朝不道,語在《丹傳》。後日,未央宮置酒,內者令為傅太後張幄坐於太皇太後坐旁。莽案行,責內者令曰:“定陶太後藩妾,何以得與至尊並!”徹去,更設坐,傅太後聞之,大怒,不肯會,重怨恚莽。莽複乞骸骨,哀帝賜莽黃金五百斤,安車駟馬,罷就第。公卿大夫多稱之者,上乃加恩寵,置使家,中黃門十日一賜餐。下詔曰:“新都侯莽憂勞國家,執義堅固,朕庶幾與為治。太皇太後詔莽就第,朕甚閔焉。其以黃郵聚戶三百五十益封莽,位特進,給事中,朝朔望見禮如三公。車駕乘綠車從。”後二歲,傅太後、丁姬皆稱尊號,丞相朱博奏:“莽前不廣尊尊之義,抑貶尊號,虧損孝道,當伏顯戮,幸蒙赦令,不宜有爵土,請免為庶人。”上曰:“以莽與太皇太後有屬,勿免,遣就國。”
這時哀帝的祖母定陶國傅太後、母親了姬在世,高昌侯董宏上書說:“根據《春秋》之義,母以子貴而貴,丁姬應該加上尊號。”王莽和師丹共同彈劾揭發董宏迷誤朝廷,違反原則,這些話記載在《師丹傳》中。後來,未央宮舉行宴會,內者令給傅太後設置了帷帳,坐在太皇太後的座位旁邊。王莽巡視時見了就責備內者令說:“定陶國傅太後是藩王的太後、元帝的姬妾,怎麼能跟最尊貴的人並列!”撤去帷帳,改設座位。傅太後聽說這件事後,非常生氣,不肯出席宴會,極其怨恨王莽。王莽又請求辭官,哀帝就賞賜王莽黃金五百斤,安車一輛和駿馬四匹,免職回到府第。王公大臣和大夫們多有稱讚他的,皇帝對他給予優待和愛護,在他家中安排專使侍候,讓宮內太監每十天賞賜一次飲食。下韶書說:“新都侯王莽為國家憂慮操勞,一向按章行事,朕差不多能同他實現太平。太皇太後韶命王莽回到府第,朕對此十分惋惜。應當把黃郵聚的民戶三百五十家加封給王莽,授予他特進加給事中的官銜,每逢初一、十五參加朝會,皇上接見他的禮儀如同接見三公那樣,皇上出行時他乘坐綠車跟隨。”兩年以後,傅太後、丁姬都有了尊貴的稱號,丞相朱博上奏書說:“王莽從前不肯推廣尊敬尊長的原則,壓製降低太後的尊貴封號,有損孝道,應當明典正刑,幸虧遇到赦免的命令,不應當擁有爵位和土地。請予罷免,降為平民。”皇上說:“因為王莽與太皇太後有親屬關係,不免除爵位和封地,命令他回封國去”。
莽杜門自守,其中子獲殺奴,莽切責獲,令自殺。在國三歲,吏上書冤訟莽者以百數。元壽元年,日食,賢良周護、宋崇等對策深頌莽功德,上於是征莽。
王莽閉門謝客,安分守己,他的次子王獲殺死了奴婢,王莽嚴厲責備王獲,要他自殺。留在封國三年,官吏上書替王莽伸冤的數以百計。元壽元年,出現了日食,賢良周護、宋崇等在回答皇帝的策問時極力頌揚王莽的功勳德行,皇上於是召回王莽。
始莽就國,南陽太守以莽貴重,選門下掾宛孔休守新都相。休謁見莽,莽盡禮自納,休亦聞其名,與相答。後莽疾,休侯之,莽緣恩意,進其玉具寶劍,欲以為好。休不肯受,莽因曰:“誠見君麵有瘢,美玉可以滅瘢,欲獻其瑑耳。”即解其瑑,休複辭讓。莽曰:“君嫌其賈邪?”遂椎碎之,自裹以進休,休乃受。及莽征去,欲見休,休稱疾不見。
當初王莽回到封國,南陽太守因為王莽地位高且重,選調太守衙門的屬官宛縣人孔休臨時擔任新都國相。孔休進見王莽,王莽用盡禮節主動結交,孔休也知道他的名聲,和他互相來往。後來王莽病了,孔休問候他,王莽藉此報答孔休的深厚情誼,送上自己鑲嵌有美玉的寶劍,打算和他建立友好關係。孔休不肯接受,王莽便說:“我確實是看到您臉上有傷痕,美玉可以用來消除傷痕,想送給您這個劍鼻罷了。”就取下劍鼻,孔休再次推辭。王莽說:“您是嫌它的價錢太高嗎?”於是用椎打碎了劍鼻,自己包起來送給孔休,孔休才接受了。等到王莽被召入朝要離去時,想見孔休,孔休推托有病沒有相見。
莽還京師歲餘,哀帝崩,無子,而傅太後、丁太後皆先薨,太皇太後即日駕之未央宮收取璽綬,遣使者馳召莽。詔尚書,諸發兵符節,百官奏事,中黃門、期門兵皆屬莽。莽白:“大司馬高安侯董賢年少,不合眾心,收印綬。”賢即日自殺。太後詔公卿舉可大司馬者,大司徒孔光、大司空彭宣舉莽,前將軍何武、後將軍公孫祿互相舉。太後拜莽為大司馬,與議立嗣。安陽侯王舜,莽之從弟,其人修飭,太後所信愛也,莽白以舜為車騎將軍,使迎中山王奉成帝後,是為孝平皇帝。帝年九歲,太後臨朝稱製,委政於莽。莽白趙氏前害皇子,傅氏驕僣,遂廢孝成趙皇後、孝哀傅皇後,皆令自殺,語在《外戚傳》。
王莽回到京城長安一年多,哀帝去世,沒有兒子,而傅太後和丁太後都在哀帝之前去世了,太皇太後當天駕臨未央宮收取璽綬,派遣使者飛馬去召喚王莽。命令尚書,朝廷所有派遣軍隊的符節憑證,文武百官向皇上陳述朝事,內宮太監和皇帝的親兵都歸王莽指揮。王莽稟告說:“大司馬高安侯董賢年紀太輕,不符合大家的心意,收繳他的印信。”董賢當天就自殺了。王太後韶命王公大臣推薦適合接任大司馬的人,大司徒孔光和大司空彭宣推薦王莽,前將軍何武、後將軍公孫祿互相推薦。王太後任命王莽為大司馬,和他商議選立皇位繼承人。安陽侯王舜是王莽的堂弟,他為人謹慎,是王太後所信賴的人,王莽提出讓王舜擔任車騎將軍,叫他去迎接中山王來繼承成帝,造就是孝平皇帝。平帝剛剛九歲,王太後臨朝代理朝政,把政務委托給王莽。土莽提出以前趟氏害死了皇子,傅氏驕傲僭越,於是廢掉孝成趟皇後、孝哀傅皇後,命令她們倆自殺,這些話記載在《外戚傳》中。
莽以大司徒孔光名儒,相三主,太後所敬,天下信之,於是盛尊事光,引光女婿甄邯為侍中奉車都尉。諸哀帝外戚及大臣居位素所不說者,莽皆傅致其罪,為請奏,令邯持與光。光素畏慎,不敢不上之,莽白太後,輒可其奏。於是前將軍何武、後將軍公孫祿坐互相舉免,丁、傅及董賢親屬皆免官爵,徙遠方。紅陽侯立,太後親弟,雖不居位,莽以諸父內敬憚之,畏立從容言太後,令已不得肆意,乃複令光奏立舊惡:“前知定陵侯淳於長犯大逆罪,多受其賂,為言誤朝;後白以官婢楊寄私子為皇子,眾言曰呂氏、少帝複出,紛紛為天下所疑,難以示來世,成繈褓之功。請遣立就國。”太後不聽。莽曰:“今漢家衰,比世無嗣,太後獨代幼主統政,誠可畏懼,力用公正先天下,尚恐不從,今以私恩逆大臣議如此,群下傾邪,亂從此起!宜可且遣就國,安後複征召之。”太後不得已,遣立就國。莽之所以脅持上下,皆此類也。
王莽因為大司徒孔光是著名的儒士,輔佐過成帝、哀帝和平帝三位皇帝,是太後所尊敬的人,為全國人所信任,於是非常恭敬地對待孔光,推薦孔光的女婿甄邯擔任侍中兼奉車都尉。對哀帝的各位外戚和平素不喜歡的身居要位的大臣,王莽都羅織他們的罪名,寫成請示奏章,叫甄邯帶給孑L光。孔光一向怕事和謹慎,不敢不上報。王莽又稟告王太後,太後就同意這些奏章。於是前將軍何武、後將軍公孫祿因互相推薦任大司馬而被免職,丁氏、傅氏和董賢的親屬都被免去官職和爵位,流放到遙遠的地方。紅陽侯王立是王太後的親弟弟,雖然沒有當官,但是王莽因為他是叔父而內心敬畏他,害怕王立得閑就開導太後,使自己不能為所欲為,就又叫孔光向太後稟報王立往日的罪遇:王立以前知道定陵侯淳於長犯了大逆不道之罪,還大量接受他的賄賂,替他說情,迷誤朝廷;後來稟告用官奴楊寄的私生子作為皇子,大家說是呂後、少帝複活了,眾說紛紜,讓天下人懷疑,這樣就難於昭示後世,完成維護幼主的功業。請讓王立回他的封國去。”王太後沒有聽從他的建議。王莽說:“現在漢室衰落,接連幾代沒有繼承人,太後您一個人代替幼主執掌朝政,實在可怕,努力用公正的態度作天下的表率,還恐怕不服從呢,如果您現在出於個人恩愛而不聽我的意見,那麼群臣就會滋生奸邪之念,禍亂將要由此發生了!應該暫時打發他回封國去,待國事稍為安定之後再把他調回來。”王太後迫不得已,讓王立回封國去了。王莽用來逼迫、挾製太後和下臣們的手段,都是如此。
於是附順者拔擢,忤恨者誅滅。王舜、王邑為腹心,甄豐、甄邯主擊斷,平晏領機事,劉歆典文章,孫建為爪牙。豐子尋、歆子棻、涿郡崔發、南陽陳崇皆以材能幸於莽。莽色厲而言方,欲有所為,微見風采,黨與承其指意而顯奏之,莽稽首涕泣,固推讓焉,上以惑太後,下用示信於眾庶。
就這樣,依附順從他的人得到提拔,反對怨恨他的人遭到殺戮。王舜、王邑成為他的心腹,甄豐、甄邯掌管糾察、彈劾、審判,平晏掌管機密的軍政大事,劉歆主管禮樂和典章製度,孫建成為他的得力助手。甄豐的兒子甄尋、劉歆的兒子劉菜和涿郡的崔發、南陽的陳崇都由於有才能而得到王莽的寵幸。王莽外表嚴厲而說話一本正經,想要做什麼事情,他衹須略微通過表情和臉色示意一下,黨羽就會秉承他的意思明白地向上稟奏,王莽就叩頭至地哭泣著堅決推辭謙讓,對上用來迷惑王太後,對下用來向廣大平民百姓顯示誠信。
始,風益州令塞處蠻夷獻白雉,元始元年正月,莽白太後下詔,以白雉薦宗廟。群臣因奏言太後:“委任大司馬莽定策定宗廟。故大司馬霍光有安宗廟之功,益封三萬戶,疇其爵邑,比蕭相國。莽宜如光故事。”太後問公卿曰:“誠以大司馬有大功當著之邪?將以骨肉故欲異之也?”於是群臣乃盛陳:“莽功德致周成白雉之瑞,千載同符。聖王之法,臣有大功則生有美號,故周公及身在而托號於周。莽有定國安漢家之大功,宜賜號曰安漢公,益戶,疇爵邑,上應古製,下準行事,以順天心。”太後詔尚書具其事。
當初,王莽婉言示意益州令讓塞外的蠻夷進獻白毛的雉雞,元始元年正月,王莽稟告太後下詔書,用白毛雉雞進獻宗廟。大臣們便向太後奏報說:“太後委任大司馬王莽決策擁立新帝,從而使朝廷安定。先前的大司馬霍光有安邦定國的功勞,增加封邑三萬戶,並且規定他死後子孫繼承爵位,封邑數同他相等,如同蕭相國。王莽應當按照霍光的成例授封。”王太後詢問王公大臣門說:“真是因為大司馬有大功勞應當明揚他呢?還是由於他是我的至親緣故而使他與眾不同呢?”於是大臣們便大力陳奏:“王莽的功德招來了像周公輔佐周成王獲得白雉雞一樣的祥瑞征兆,相隔千年,符命卻相同。聖明的帝王的法度是,臣下有了大的功勳,那麼他生前就能獲得美好的稱號,所以周公在世時就得以用周的國號作為他的稱號。王莽有穩定國家、安定漢朝的莫大功勳,應當賜封稱作安漠公,增加封戶,規定他死後子孫繼承爵位時封邑戶和他一樣,遠的符合周公在周成王時的成例,近的如同霍光的先例,給王莽同等的封賞,以求順上天的旨意。”王太後就詔令尚書備辦這件事。
莽上書言:“臣與孔光、王舜、甄豐、甄邯共定策,今願獨條光等功賞,寢置臣莽,勿隨輩列。”甄邯白太後下詔曰:“‘無偏無黨,王道蕩蕩。’屬有親者,義不得阿。君有安宗廟之功,不可以骨肉故蔽隱不揚。君其勿辭。”莽複上書讓。太後詔謁者引莽待殿東箱,莽稱疾不肯入。太後使尚書令恂詔之曰:“君以選故而辭以疾,君任重,不可闕,以時亟起。”莽遂固辭。太後複使長信太仆閎承製召莽,莽固稱疾。左右白太後,宜勿奪莽意,但條孔光等,莽乃肯起。太後下詔曰:“太傅博山侯光宿衛四世,世為傅相,忠考仁篤,行義顯著,建議定策,益封萬戶,以光為太師,與四輔之政。車騎將軍安陽侯舜積累仁孝,使迎中山王,折衝萬裏,功德茂著,益封萬戶,以舜為太保。左將軍光祿勳豐宿衛三世,忠信仁篤,使迎中山王,輔導共養,以安宗廟,封豐為廣陽侯,食邑五千戶,以豐為少傅。皆授四輔之職,疇其爵邑,各賜第一區。侍中奉車都尉邯宿衛勤勞,建議定策,封邯為承陽侯,食邑二千四百戶。”四人既受賞,莽尚未起,群臣複上言:“莽雖克讓,朝所宜章,以時加賞,明重元功,無使百僚元元失望。”太後乃下詔曰:“大司馬新都侯莽三世為三公,典周公之職,建萬世策,功德為忠臣宗,化流海內,遠人慕義,越裳氏重譯獻白雉。其以召陵,新息二縣戶二萬八千益封莽,複其後嗣,疇其爵邑,封功如蕭相國。以莽為太傅,幹四輔之事,號曰安漢公。以故蕭相國甲第為安漢公第,定著於令,傳之無窮。”
王莽上書說:“臣和孔光、王舜、甄豐、甄邯共同商定擁立新帝的大計,現在希望衹列出孔光等人的功勞和應得的賞賜,撇開臣王莽,不要和他們相提並論。”甄邯稟奏太後下韶書說:“‘不偏不袒,先王所行的正道寬闊廣平。’對於有親屬關係的人,按理不能有所偏私。您有安邦定國的功勞,不能因為是至親的緣故就隱諱不予褒揚。希望您不要推辭。”王莽又上書辭讓。王太後命謁者引導王莽到正殿的束廂房等待,王莽托病不肯上殿。王太後讓尚書令姚恂命令他道:“您因為朝廷要給您褒功行賞而托病推辭,您的責任重大,不能不去,應該盡快上朝受封。”王莽竟堅決推辭。太後又讓長信太仆王閎捧著詔書去召王莽,王莽仍堅持托病不出。左右侍臣們稟報王太後,不要違背王莽的意願,就衹列舉孔光等人的功勞和賞賜,王莽才肯上朝理政。王太後下詔書說:“太傅博山侯孔光侍宿護衛四朝天子,幾代都擔任太傅、丞相,忠孝雙全,仁義篤厚,行為合乎準則,天下聞名,提議決策擁立新皇帝,增加封邑一萬戶,任命孔光為太師,參加四輔的決策。車騎將軍安陽侯王舜長期仁義忠孝,派他迎接中山王,擊退敵兵,輾轉萬裏,功勳道德卓著,增加封邑一萬戶,任命王舜為太保。左將軍光祿勳甄豐侍宿護衛三朝天子,忠義誠信,仁愛篤厚,派他迎接中山王,輔助勸導奉養,從而安定了國家,賜封甄豐為廣陽侯,食邑五千戶,任命甄豐為少傅。三人都授予四輔的職位,其子孫可以照樣繼承他們的爵位和封邑,每人賞賜一座府第。侍中奉車都尉甄邯值宿護衛辛勤勞累,提議決策擁新皇帝,賜封甄邯為承陽侯,食邑二幹四百戶。”四個人已經受到封賞,王莽還沒有上朝理政,朝臣們又上奏說:“王莽雖然克己謙讓,朝廷還是應該表彰,及時增加封賞,以表明朝廷重視首功之臣,不要令文武百官和老百姓失望。”王太後就下詔書說:“大司馬新都侯王莽曆任三朝的三公,承繼周公的職責,製定了使後世長治久安的策略,功勞德行是忠臣們所景仰的,教化流傳遍及全國,遠方異域的人們也仰慕他的大義,所以越裳氏輾轉而來進獻白雉雞。應當把召陵、新息兩縣民戶二萬八千家加封給王莽,免除他後代的賦稅徭役,規定子孫可以繼承他的爵位和封邑不變,封賞按照蕭相國的成例。任命王莽為太傅,主管四輔的事務,稱號叫作安漢公。把從前蕭相國的豪華宅邸作為安漢公的府第,將這些見諸文字,以傳之於無窮。”
於是莽為惶恐,不得已而起受策。策曰:“漢危無嗣,而公定之;四輔之職,三公之任,而公幹之;群僚眾位,而公宰之;功德茂著,宗廟以安,蓋白雉之瑞,周成象焉。故賜嘉號曰安漢公,輔翼於帝,期於致平,毋違朕意。”莽受太傅安漢公號,讓還益封疇爵邑事,雲願須百姓家給,然後加賞。群公複爭,太後詔曰:“公自期百姓家給,是以聽之。其令公奉、舍人賞賜皆倍故。百姓家給人足,大司徒、大司空以聞。”莽複讓不受,而建言宜立諸侯王後及高祖以來功臣子孫,大者封侯,或賜爵關內侯食邑,然後及諸在位,各有第序。上尊宗廟,增加禮樂;下惠士民鰥寡,恩澤之政無所不施。語在《平紀》。
於是王莽做出誠惶誠恐的樣子,不得已才上朝接受了策命。策書上寫著:“漢室危急,皇位無人繼承,是您安定了朝綱;四輔之職,三公之責,而由您承擔了;文武百官臣僚們,而由您主宰:您功德行卓著,國家因為您得以安定,看來您招來的白雉雞的祥瑞征兆,有周公輔佐周成王的景象。所以賜封您美好的稱號叫作安漠公,輔佐皇帝,希望能使天下太平,不要違背朕的旨意。”王莽接受了太傅和安漠公的封號,辭去了增加的封地和規定子孫世襲爵位、封邑的賞賜,說是願意等到老百姓家家都豐衣足食了,然後再接受這樣的賞賜。大臣們又爭論起來,太後下韶說:“安漢公自己提出要以老姓家家都自給自足為期,所以聽從了他的意見。應該使他的俸祿、私府吏員和賞賜都比原來增加一倍。等到老百姓家家豐衣足食了,大司徒、大司空就報告上來。”王莽又辭讓沒有接受,卻建議應該立各位列侯、王爺們的後代和從高祖以來的功臣的子孫,有大功的封為列侯,或者賜封關內侯的爵位和收取賦稅的封邑,所有在職的王公大臣,各按等級封賞。對上尊敬祖宗,增加祭祖時的禮儀和樂隊規模;對下施恩惠給士人、平民以及鰥寡者等無依靠的老人,凡是施恩布德的政策沒有不實行的。這些話記載在《乎帝本紀》裹。
莽既說眾庶,又欲專斷,知太後厭政,乃風公卿奏言:“往者,吏以功次遷至二千石,及州部所舉茂材異等吏,率多不稱,宜皆見安漢公。又太後不宜親省小事。”令太後下詔曰:“皇帝幼年,朕且統政,比加元服。今眾事煩碎,朕春秋高,精氣不堪,殆非所以安躬體而育養皇帝者也。故選忠賢,立四輔,群下勸職,永以康寧。孔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而不與焉!’自今以來,惟封爵乃以聞。他事,安漢公、四輔平決。州牧、二千石及茂材吏初除奏事者,輒引入至近署對安漢公,考故官,問新職,以知其稱否。”於是莽人人延問,致密恩意,厚加贈送,其不合指,顯奏免之,權與人主侔矣。
王莽在取得了大眾的好感之後,又想要專權獨斷,知道王太後厭棄政務,就暗示王公大臣們上奏章說:“以往的官吏憑著功勞升遷到二千石,以及州部所薦舉的優異秀才出身的官吏,多不稱職,應該讓他們都來拜見安漢公,接受考核。再者太後不宜親自過問細微瑣事。”讓王太後下詔書說:“皇帝還年幼,朕暫且執掌朝政,等到皇帝成年加冠為止。現在許多政務繁雜瑣碎,朕年歲已高,精神體力不能勝任,這恐怕不是保養自己的身體從而教育培養皇帝的辦法。所以要選擇忠誠賢能的人,設立四輔,使百官都忠於職守,永保國家的安定和平。孔子說:‘多麼偉大啊,虞舜、夏禹治理天下,都是委任賢臣以成其功,而不親身參與其事!,從今往後,惟有封爵位的事可以上報,其他事務由安漢公和四輔評定決斷。州牧、二千石級以及秀才出身的官吏初次授官任職需要稟奏事務的,就引他們到宮殿附近的公署報告安漢公,考察原來的公務,詢問新任的職務,以了解他們是否稱職。”於是王莽一個個地接見詢問這些官吏,盡量地表示關心和愛護,多多地贈送禮物,要是不合心意的,就明白地上奏請求免除他的官職,他的權力快和皇帝等同了。
莽欲以虛名說太後,白言:“新承前孝哀丁、傅奢侈之後,百姓未贍者多,太後宜且衣繒練,頗損膳,以視天下。”莽因上書,願出錢百萬,獻田三十頃,付大司農助給貧民。於是公卿皆慕效焉。莽師群臣奏言:“陛下春秋尊,久衣重練,減禦膳,誠非所以輔精氣,育皇帝,安宗廟也。臣莽數叩頭省戶下,白爭未見許。今幸賴陛下德澤,間者風雨時,甘露降,神芝生,蓂莢、朱草、嘉禾、休征同時並至。臣莽等不勝大願,願陛下愛精休神,闊略思慮,遵帝王之常服,複太官之法膳,使臣子各得盡歡心,備共養。惟哀省察!”莽又令太後下詔曰:“蓋聞母後之義,思不出乎門閾。國不蒙佑,皇帝年在繈褓,未任親政,戰戰兢兢,懼於宗廟之不安。國家之大綱,微朕孰當統之?是以孔子見南子,周公居攝,蓋權時也。勤身極思,憂勞未綏,故國奢則視之以儉,矯枉者過其正,而朕不身帥,將謂天下何!夙夜夢想,五穀豐熟,百姓家給,比皇帝加元服,委政而授焉。今誠未皇於輕靡而備味,庶幾與百僚有成,其勖之哉!”每有水旱,莽輒素食,左右以白。太後遣使者詔莽曰:“聞公菜食,憂民深矣。今秋幸熟,公勤於職,以時食肉,愛身為國。”
王莽打算用虛名取悅太後,啟奏說“新承孝哀帝時丁家、傅家奢侈浪費之後,老百姓不得暖飽的很多,太後應該暫時穿著沒有花紋的絲織品,稍微減少些山珍海味,以昭示天下。”緊接著王莽又上書,願意拿出銀錢一百萬,獻出田地三十頃,交給大司農救濟貧民百姓。於是王公大臣們都仿效他行事。王莽帶領大臣們上奏說:“陛下您年事已高,長期身穿粗糙的絲綢,減少菜肴,確實不是保養身心健康,教養皇帝,安定國家的辦法。臣王莽多次到宮中省部門下磕頭,稟奏力求,未蒙允準。現在依賴陛下的恩德,近來風調雨順,天降甘露,靈芝出現,黃莢、朱草、嘉禾和祥瑞之兆一起到來。臣王莽等人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陛下愛惜精力,休養心神,開闊心胸,減少思慮,穿著帝王Et常的服飾,恢複太官規定的帝王通常的膳食,讓臣子們都能盡到對您的愛戴之心,奉上奉養的物品。希望您憐憫體諒!”王莽又讓王太後下韶書說:“聽說皇太後的準則,思想活動不超出宮門的界限。國家沒得到上天的保佑,皇帝年紀還小,不能親自執政,我擔驚受怕,小心謹慎,生怕國家不得安寧。國家的最高權力,沒有朕誰來執掌呢?因此孔子晉見南子,周公代掌朝政,是根據當時形勢的需要。朕勞累身體,費盡心思,憂慮辛苦,不得安心,所以當天下崇尚奢侈時就用儉樸的作風來昭示全國,糾正偏差常需超過應有的限度,如果朕不親自帶頭,天下臣民們該怎麼辦呢!朕朝夕都夢想著糧食豐收,老百姓家家能豐衣足食,等到皇帝成年以後,把朝政交給他。現在確實無暇享用輕柔的衣物和美味的食品,希望和百官們有所成就,應當勉勵啊!”每逢發生了水旱災害,王莽總是衹吃蔬菜,左右侍從把情況報告給王太後。王太後派遣使者下詔給王莽說:“聽說您飯食衹吃蔬菜,擔憂人民的疾苦太切啦。今年莊稼的收成幸而較豐足,您這麼勤奮盡職,應當按時吃些肉食,為了國家大計請您愛護身體。”
莽念中國已平,唯四夷未有異,乃遣使者齎黃金、幣、帛,重賂匈奴單於,使上書言:“聞中國譏二名,故名囊知牙斯今更名知,慕從聖製。”又遣王昭君女須卜居次入待。所以誑耀媚事太後,下至旁側長禦,方故萬端。
王莽考慮到中原已經安定,衹有四方夷族沒有多大變化,就派遣使者攜帶黃金和財物,豐厚地贈送匈奴單於,讓他上書說:“聽說中原譏笑雙名,我原名囊知牙斯,現在改名知,以表示仰慕遵從中原的製度。”又派遣王昭君的女兒須居次來侍奉王太後。為了欺騙、迷惑和向王太後獻媚,直到她身邊的隨從宦官、侍女,王莽的手段竟是如此的變化多端。
莽既尊重,欲以女配帝為皇後,以固其權,奏言:“皇帝即位三年,長秋宮未建,液廷媵未充。乃者,國家之難,本從亡嗣,配取不正。請考論《五經》,定取禮,正十二女之義,以廣繼嗣。博采二王後及周公、孔子世列侯在長安者適子女。”事下有司,上眾女名,王氏女多在選中者。莽恐其與已女爭,即上言:“身亡德,子材下,不宜與眾女並采。”太後以為至誠,乃下詔曰:“王氏女,朕之外家,其勿采。”庶民、諸生、郎吏以上守闕上書者日千餘人,公卿大夫或詣廷中,或伏省戶下,鹹言:“明詔聖德巍巍如彼,安漢公盛勳堂堂若此,今當立後,獨奈何廢公女?天下安所歸命!願得公女為天下母。”莽遣長安以下分部曉止公卿及諸生,而上書者愈甚。太後不得已,聽公卿采莽女。莽複自白:“宜博選眾女。”公卿爭曰:“不宜采諸女以貳正統。”莽白:“願見女。”太後遣長樂少府、宗正、尚書令納采見女,還奏言:“公女漸漬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有詔遣大司徒、大司空策告宗廟,雜加卜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封遇父母得位,所謂‘康強’之占,‘逢吉’之符也。”信鄉侯佟上言:“《春秋》,天子將娶於紀,則褒紀子稱侯,安漢公國未稱古製。事下有司,皆曰:“古者天子封後父百裏,尊而不臣,以重宗廟,孝之至也。佟言應禮,可許。請以新野田二萬五千六百頃益封莽,滿百裏。”莽謝曰:“臣莽子女誠不足以配至尊,複聽眾議,益封臣莽。伏自惟念,得托肺腑,獲爵士,如使子女誠能奉稱聖德,臣莽國邑足以共朝貢,不須複加益地之寵。願歸所益。”太後許之。有司奏:“故事,聘皇後黃金二萬斤,為錢二萬萬。”莽深辭讓,受四千萬,而以其三千三百萬予十一媵家。群臣複言:“今皇後受騁,逾群妾亡幾。”有詔,複益二千三百萬,合為三千萬。莽複以其千萬分予九族貧者。
王莽在位高權重之後,想把女兒給平帝作皇後,以便鞏固他的權力,就上奏說:“皇上登基三年了,尚沒有立皇後,妃妾沒納足。以往國家的危難,本起因於沒有繼承人,婚娶不當。請察考運用《五經》的理論,製定嫁娶禮儀、端正十二女的原則,以期較多生育繼承人。廣泛選取商、周王族的後代和周公、孔子時代在長安的列侯的正妻所生的後人許配給子女。”這件事下交主管官吏,上報眾多女子的名單,王氏家族的女兒有許多在候選名單中。王莽恐怕她們和自己的女兒競爭,就上奏書說:“臣自身沒有德行,女兒相貌下等,不宜與眾女子同時被選。”王太後認為他是出於至誠之意,就下韶書說:“王氏家族的女兒,是朕的娘家人,不要選她們。”平民、眾儒生、郎官以上守候在宮門前上書的每天有一千多人,王公大臣和大夫們有的到朝堂上,有的跪在省部門前,都說:“詔令所表現出來的聖明德行是那樣崇高,安漢公的偉大功勳是這樣昭明,而今在要選立皇後的時候,怎麼偏偏要排除安漢公的女兒呢?全國人民向何處去呢!我們希望安漢公的女兒做國母。”王莽派遣長史以下的屬官分批曉諭勸阻王公大臣和儒生們,可是上書要求的人更多。太後迫不得已,衹得聽憑王公大臣們選取王莽的女兒。王莽又自己表白:“應當廣泛地在眾多的女子中挑選。”王公大臣們爭辯說:“不宜在眾女子中選取皇後亂了正統,皇後之位是屬於安漠公的女兒的。”王莽表示:“願意讓女兒出來相見。”王太後派遣長樂宮少府、宗正、尚書令去送彩禮相親,回來稟奏道:“安漠公的女兒長期受到道德和品行的教育,有美麗的容貌,能夠延續皇族,接掌祭祀。”另外下韶派遣大司徒、大司空到宗廟裹禱告,用多種方法來占卜、預測吉凶,都說:“征兆遇著金旺水相,因為金生水,卦的意思是泰卦,預示著父母得位,這就是所謂‘康樂強健’的預兆,‘子孫大吉,的象征。”信絲嶇型佟上奏:“《春秋》上記載,天子將要從鈕國娶王後,就把緯國國君從子爵升為侯爵,安逸公的封國不符合古代的製度。”把這件事交主管官吏討論,他們都說:“古時候天子封賞王後的父親縱橫各一百裏的土地,尊敬他而不把他作為臣子看待,藉此表示重視宗廟,這是至孝。劉佟的話合乎禮製,可以批準。請把新野縣的田地二萬五千六百頃加封給王莽,補足縱橫各一百裏。”王菱推辭說:“臣王菱的女兒實在配不上最尊貴的君主,現在又聽從大家的意見,加封土地給臣。臣自己想,能夠列為皇上的近親,獲得爵位和土地,假如說女兒真能配上聖上的品德,臣封地的賦稅足夠供給朝見時進獻貢品,不必再給予增加封地。臣願意歸還所增加的封地。”王太後答應了他。主管官吏上奏說“按照慣例,聘皇後的彩禮是黃金二萬斤,合銀錢二萬萬。”王莽一再推辭,接受了四千萬,卻把其中的三千三百萬給了十一戶陪女兒出嫁的人家。臣僚們又說:“而今皇後接受的聘禮,不比各位姬妾多多少。”王太後又下韶令,再增加聘禮二千三百萬,合成三千萬。王菱又把其中的一千萬分給了九族中的貧苦人家。
陳崇時為大司徒司直,與張敞孫竦相善。竦者博通士,為崇草奏,稱莽功德,崇奏之,曰:
陳崇這時任大司徒司直,和張敞的孫子張竦關係友好。張竦是博學多才的讀書人,他替陳崇起草了一份奏章,稱頌王莽的功德,陳崇呈上奏章,上寫道:
竊見安漢公自初束脩,值世俗隆奢麗之時,蒙兩宮厚骨肉之寵,被諸父赫赫之光,財饒勢足,亡所牾意,然而折節行仁,克心履禮,拂世矯俗,確然特立;惡衣惡食,陋車駑馬,妃匹無二,閨門之內,孝友之德,眾莫不聞;清靜樂道,溫良下士,惠於故舊,篤於師友。孔子曰:“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公之謂矣。
臣看到安漢公自從開始做官起值社會風氣崇尚奢華的時候,他承蒙成帝和太後厚待至親的恩寵,蒙受伯父、叔父們顯赫的榮光,家財豐饒,權勢很大,沒有人能違背他的心意,然而他卻能降低身份,推行仁愛,約束私欲,遵行禮製,違背世風,矯正習俗,剛毅地特立獨行;他穿的是粗製的衣服,吃的是粗劣的飯萊,坐的是簡陋的車子,駕車用的是劣馬,配偶沒有第二人,在家門之內,孝敬長輩、友愛同輩的美德。大家沒有不知道的;他淡泊名利,以守道為樂,溫和善良,謙恭地對待士人,給老朋友以恩惠照顧,對老師、朋友非常忠厚。孔子說過“不如貧窮而快樂,富有而愛好禮儀”,這稱讚的就是安漠公啊。
及為侍中,故定陵侯淳於長有大逆罪,公不敢私,建白誅討。周公誅管、蔡,季子鴆叔牙,公之謂矣。
到他做了侍中,原定陵侯淳於長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安漢公不敢偏愛私親,稟奏建議給予誅討。周公誅殺管叔、流放蔡叔,季子用鴆酒毒死叔牙,安漠公就是這樣的人啊。
是以孝成皇帝命公大司馬,委以國統。孝哀即位,高昌侯董宏希指求美,造作二統,公手劾之,以定大綱。建白定陶太後不宜在乘輿幄坐,以明國體。《詩》曰“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鰥寡,不畏強圉”,公之謂矣。
因此孝成皇帝任命安漢公為大司馬,把國家的大權委托給他。孝哀帝登基,高昌侯董宏迎合皇上的意旨,追求名位,想讓丁姬做皇太後,弄成了兩個皇位係統,安漢公親自彈劾他,從而確定了朝綱。提議定陶國太後不宜在皇太後的帷幕裹就座,從而確定了朝廷的尊卑大體。《詩經》上說“不吃軟,也不怕硬,不欺侮鰥寡,不怕強硬的對手”,稱讚的就是安漢公啊。
深執謙退,推誠讓位。定陶太後欲立僣號,憚彼麵剌幄坐之義,佞惑之雄,朱博之疇,懲此長、宏手劾之事,上下一心,讒賊交亂,詭辟製度,遂成篡號,斥逐仁賢,誅殘戚屬,而公被胥、原之訴,遠去就國,朝政崩壞,綱紀廢馳,危亡之禍,不隧如發。《詩》雲“人之雲亡,邦國殄顇,”公之謂矣。
他深懷著謙讓的態度,誠心誠意地推讓大司馬的職位。定陶國太後想要建立超出名分的稱號,害怕他當麵指責她不該在皇太後的帷幕裹坐,於是用花言巧語迷惑欺騙的朱博之流,對淳於長、董宏遭他親手彈劾的往事引以為戒,他們上下一心,又是誣陷別人,又是玩弄陰謀詭計,違逆、破壞製度,於是成就了竊取的名號;排斥驅逐仁人賢士,殺戮傷害皇室外戚,安漢公因而蒙受像伍子胥、屈原那樣的誹謗,遠離朝廷回到封國,朝廷政治混亂,法製敗壞,危亡的災禍,有如千鉤一發。《詩經》上說“賢人奔亡而留不住,國家都要受害”,稱讚的就是安漢公啊。
當此之時,官亡儲主,董賢據重,加以傅氏有女之援,皆自知得罪天下,結仇中山,則必同憂,斷金相翼,借假遺詔,頻用賞誅,先除所憚,急引所附,遂誣往冤,更懲遠屬,事勢張見,其不難矣!賴公方入,即時退賢,及其黨親。當此之時,公遠獨見之明,奮亡前之威,盱衡厲色,振揚武怒,乘其未堅,厭其未發,震起機動,敵人摧折,雖有賁、育不及持剌,雖有樗裏不及回知,雖有鬼穀不及造次,是故董賢喪其魂魄,遂自絞殺。人不還踵,日不移晷,霍然四除,更為寧朝。非陛下莫引立公,非公莫克此禍。《詩》雲“惟師尚父,時惟鷹揚,亮彼武王,”孔子曰“敏則有功,”公之謂矣。
正當這個時候,宮中沒有皇位繼承人,董賢竊據重要權位,加上傅氏家族有女兒的支持,他們都自知得罪了天下人,跟中山王結下了仇恨,就一定會共同憂患,從而同心合力,互相幫助,憑藉假托遣韶,頻繁運用賞罰大權,首先鏟除所害怕的人,迅速啟用依附他們的人,於是誣陷往日的仇家,再征召皇室中疏遠的親屬,事情發展的態勢很明白,這是不難做到的。多虧安漢公立刻入朝,及時驅退董賢,以及他的黨羽和親信。正是這個時候,安漢公運用他獨到的智慧,奮起無人敢擋的神威,揚眉舉目,露出嚴厲的神色,振奮發揚剛猛的氣勢,趁著他們立足未穩,在他們尚未發動之前就將他們壓製住了,如霹雷響起,似弩機扳動,敵人被打垮了,就是有孟賁、夏育這些勇士也來不及持戈而刺,就是有號稱“智囊”的樗裏子也未能料,就是有鬼穀子也來不及對付,因此董賢喪魂落魄,就自己上吊死了。人們還沒有來得及轉動腳跟,身影還沒有移動,天下就已經清平,朝廷已經安定。若不是陛下就無人能啟用安漢公,若不是安漢公就沒人能製止這場災禍。《詩經》上說“衹有太師堂父太公呂望,當時武毅像雄鷹那樣飛揚,輔助武王滅商”,孔子說“應事迅疾,才能成功”,這稱讚的就是安漢公啊。
於是公乃白內故泗水相豐、斄令邯,與大司徒光、車騎將軍舜建定社稷,奉節東迎,皆以功德受封益土,為國名臣。《書》曰“知人則哲”,公之謂也。
於是安漢公就建議由原泗水國丞相甄豐、犛縣縣令甄邯,和大司徒孔光、車騎將軍王舜共商社稷大計,捧著朝廷的符節去東方迎接新皇帝,他們都憑著功勳和德能而接受封爵,增加封地,成為國家的著名臣子。《書經》上說“能識別人才就是智慧”,這稱讚的就是安漢公啊。
公卿鹹歎公德,同盛公勳,皆以周公為比,宜賜號安漢公,益封二縣,公皆不受。傳曰申包胥不受存楚之報,晏平仲不受輔齊之封,孔子曰“能以禮讓為國乎何有”,公之謂也。
王公大臣們都讚歎安漢公的德行,共同盛譽宣漢公的功勳,都把他和周公相媲美,應當賞賜封號安漢公,增加兩個縣的封地,安漢公都不接受。古書上說申包胥不接受保存楚厘的報酬,壘芒健不接受輔佐齊基公的封賞,孔子說“能夠用識禮謙讓的態度治理國家,還會有什麼困難的呢”,稱讚的就是安漠公啊。
將為皇帝定立妃後,有司上名,公女為首,公深辭讓,迫不得已然後受詔。父子之親天性自然,欲其榮貴甚於為身,皇後之尊侔於天子,當時之會千載希有,然而公惟國家之統,揖大福之恩,事事謙退,動而固辭。《書》曰“舜讓於德不嗣,”公之謂矣。
將要給皇帝選定後妃,主管部門送上名冊,安漠公的女兒列在首位,安漠公一再推辭,迫不得已才接受了詔令。父親和子女的親情,是人先天具備的秉性,是自然產生的,想要子女享受榮華富貴的心情比對自己還迫切,皇後地位之尊貴和天子等同,當時的機會千載難逢,可是安漢公想到的是國家的大統,辭謝不接受大福的恩寵,他事事謙恭退讓,動不動就堅決推辭。《書經》上說“舜帝讓位給大禹,認為自己德行淺薄,不足以繼承堯帝的事業,”稱讚的就是安漢公啊。
自公受策,以至於今,亹亹翼翼,日新其德,增修雅素以命下國,逡儉隆約以矯世俗,割財損家以帥群下,彌躬執乎以逮公卿,教子尊學以隆國化。僮奴衣布,馬不秣穀,食飲之用,不過凡庶。《詩》雲“溫溫恭人,如集於木”,孔子曰:食無求飽,居無求安,”公之謂矣。
自從安漠公接受策命一直到現在,勤勤勉勉,恭恭敬敬,德行天天進步;他進一步改善自己平素的操行,用來命令各王侯封國;保持儉樸、崇尚節約,用來矯正社會風氣;施舍錢財、減少家產,作群臣的表率;主持公道,遍及王公大臣;教育子女重視學習,用以振興國家的教化。他的童仆穿麻布衣服,喂馬不用穀物,飲食的費用,不超過平民百姓。《詩經》上說“溫和恭謹的人,就像鳥兒棲息在樹上”,孔子說“吃飯不求過飽,居住不求安逸”,稱讚的就是安漢公啊。
克身自約,糴食逮給,物物卬市,日闋亡儲。又上書歸孝哀皇帝所益封邑,入錢獻田,殫盡舊業,為眾倡始。於是小大鄉和,承風從化,外則王公列侯,內則帷幄侍禦,翕然同時,各竭所有,或入金錢,或獻田畝,以振貧窮,收贍不足者。昔令尹子文朝不及夕,魯公儀子不菇園葵,公之謂矣。
克製、約束自己,零星購買食物,僅夠食用,各種物品都靠市場供應,當天用完,從不蓄積。又上奏書歸還孝哀皇帝所增加的封邑,交納金錢、捐獻田地,耗盡原來的家業,充當首倡者。於是各階層紛紛響應,接受影響,跟著效法,外麵的王公列侯,裹麵的宮禁侍從,協調一致,各人竭盡所有,有的交納金錢,有的捐獻田地,賑濟窮人,收養缺衣少食的人。從前楚國的令尹子文因為白毀其家以解楚國的危難,以致顧得上早餐顧不上晚飯,魯國丞相公儀子不吃自己園裹的葵菜,為的是不奪園工之利,安漠公就是這樣的人啊。
開門延士,下及白屋,婁省朝政,綜管眾治,親見牧守以下,考跡雅素,審知白黑。《詩》雲“夙夜匪解,以事一人”,《易》曰“終日乾乾,夕惕若厲”,公之謂矣。
敞開大門接待有學問的人,直到住在茅屋裹的普通寒士,不斷精兵簡政,綜合管理許多政務,親自接見州牧、郡守以下的官員,考核查實他們平素的操守德行,周密查明善惡功過。《詩經》上說“朝夕不懈,服事天子”,《易經》上說“整天自強不息,夜晚仍然擔驚受怕,以防發生災禍”,安漢公就是這樣的人啊。
比三世為三公,再奉送大行,秉塚宰職,填安國家,四海輻湊,靡不得所。《書》曰:“納於大麓,列風雷雨不迷”,公之謂矣。
連續三代都做三公,兩次安葬大行皂帝(成帝、哀帝),總攬朝政,安定國家,朝野上下聚集一起,像輻條集中到車軸上一樣,各得其所。《書經》上說“把他安排在萬機之政的職位上,即使遇上政治上的風雨雷電也不會迷惑”,這稱讚的就是安漢公啊。
此皆上世之所鮮,禹、稷之所難,而公包其終始,一以貫之,可謂備矣!是以三年之間,化行如神,嘉瑞疊累,豈非陛下知人之效,得賢之致哉!故非獨君之受命也,臣之生亦不虛矣。是以伯禹錫玄圭,周公受郊祀,蓋以達天之使,不敢擅天之功也。揆公德行,為天下紀;觀公功勳,為萬世基。基成而賞不配,紀立而褒不副,誠非所以厚國家,順天心也。
上述這些都是先代所少有,夏禹、後稷所難能的,可是安漢公善始善終,此精神貫穿始終,可以稱得上完美啦!因此,三年的時間,教化流行如有神靈,吉祥的征兆層層累累,難道這不是陛下能夠識別人才的功效,得到賢能輔佐的結果嗎?所以追不僅表明君主承受天命,也表明賢臣的一生也沒有虛度。因此大禹被賞賜了行大典用的禮器黑玉,周公享受丫郊祀的禮遇,這是上天降賜賢才佐助君王,君王當申達其才能,不敢貪天之功。考察安漢公的道德和品行,可以做天下的典範;觀察安漢公的功勳,奠定了子孫萬代的基業。成就了基業而賞賜不相當,典範樹立了而褒揚不相符,這確實不是重視國家順應天意的做法啊。
高皇帝褒賞元功,相國蕭何邑戶既倍,又蒙殊禮,奏事不名,入殿不趨,封其親屬十有餘人。樂善無厭,班賞亡遴,苟有一策,即必爵之,是故公孫戎位在充郎,選繇旄頭,一明樊噲,封二千戶。孝文皇帝褒賞絳侯,益封萬戶,賜黃金五千斤。孝武皇帝恤錄軍功,裂三萬戶以封衛青,青子三人,或在繈褓,皆為通侯。孝宣皇帝顯著霍光,增戶命疇,封者三人,延及兄孫。夫絳侯即因漢藩之固,杖朱虛之鯁,依諸將之遞,據相扶之勢,其事雖醜,要不能遂。霍光即席常任之重,乘大勝之威,未嚐遭時不行,陷假離朝,朝之執事,亡非同類,割斷曆久,統政曠世,雖曰有功,所因亦易,然猶有計策不審過征之累。及至青、戎,摽末之功,一言之勞,然猶皆蒙丘山之賞。課功絳、霍,造之與因也;比於青、戎,地之與天也。而公又有宰治之效,乃當上與伯禹、周公等盛齊隆,兼其褒賞,豈特與若雲者同日而論哉?然曾不得蒙青等之厚,臣誠惑之!
高皇帝褒揚賞賜首功之臣,相國蕭何封邑的民戶已經增加了一倍,又受到特殊的禮遇,他奏事不必報名,進殿見駕不用小步快走,封賞他的親屬共十多人。喜歡與人為善,從不滿足,頒發獎賞從不吝嗇。如果獻上一個良策,就一定賞賜爵位,因此公孫戎身處郎官的地位,是從衝鋒的騎士中挑選出來的,一旦使樊啥棄暗投明,就賞賜他二:千戶的封邑。孝文皇帝褒賞絳侯周勃,加封一萬戶封邑,賞賜黃金五千斤。孝武皇帝撫恤立功的將士,分出三萬戶來賞賜衛青,衛青的三個兒子,有的還在繈褓之中,都被封為侯。孝宣皇帝突出表彰霍光,增加封戶,規定子孫原樣承襲他的爵邑,受封賞的有三個人,延伸到侄孫。絳侯是憑著漢朝外有各藩國的堅固屏障,在內依仗朱虛侯劉章的剛直,依靠將領們的團結,憑藉互相扶持的形勢,所以呂氏黨徒雖然打算犯上作亂,其用心險惡,卻總是不能成事。霍光依仗長期擔任要職,趁著屢獲大勝的威勢,不曾遇到不利的時機,被陷害而免官離朝,朝廷各部門的負責官吏,沒有不是他的同黨的,長期掌握大權,把持朝政幾代沒中斷,雖說有功勞,但也是順利得來的,可是仍然有謀略不周,錯立昌邑王的禍患。至於衛青和公孫戎,不過是刀槍之功,一句話之勞,可是仍然都受到了很高的獎賞。考察安漠公和絳侯、霍光的功勞,是創造時勢和利用時勢的差別,把安漢公和衛青、公孫戎相比較,那是天地之別。而安漠公又有治國理政之能,就應當上與大禹、周公同樣受尊崇,並獲得和他們一樣的褒揚賞賜,怎麼衹是和絳侯、霍光、衛青、公孫戎等相提並論呢?然而他竟未能得到衛青等人所受到的厚賞,臣確實感到迷惑不解!
臣聞功亡原者賞不限,德亡首者褒不檢。是故成王之於周公也,度百裏之限,越九錫之檢,開七百裏之宇,兼商、奄之民,賜以附庸殷民六族,大路大旂,封父之繁弱,夏後之璜,祝宗卜史,備物典策,官司彝器,白牡之牲,郊望之禮。王曰:“叔父,建爾元子。”子父俱延拜而受之。可謂不檢亡原者矣。非特止此,六子皆封。《詩》曰:“亡言不讎,亡德不報。”報當知之,不如非報也。近觀行事,高祖之約非劉氏不王,然而番君得王長沙,下詔稱忠,定著於令,明有大信不拘於製也。春秋晉悼公用魏絳之策,諸夏服從。鄭伯獻樂,悼公於是以半賜之。絳深辭讓,晉侯曰:“微子,寡人不能濟河。夫賞,國之典,不可廢也。子其受之。”魏絳於是有金石之樂,《春秋》善之,取其臣竭忠以辭功,君知臣以遂賞也。今陛下既知公有周公功德,不行成王之褒賞,遂聽公之固辭,不顧《春秋》之明義,則民臣何稱,萬世何述?誠非所以為國也。臣愚以為宜恢公國,令如周公,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賜之品,亦皆如之。諸子之封,皆如六子。即群下較然輸忠,黎庶昭然感德。臣誠輸忠,民誠感德,則於王事何有?唯陛下深惟祖宗之重,敬畏上天之戒,儀形虞、周之盛,敕盡伯禽之賜,無遴周公之報,令天法有設,後世有祖,天下幸甚!
臣聽說對於空前的大功賞賜不受限製,對最高的德行褒揚不受局限。因此周成王對於周公,超越了縱橫各百裏的界限,超過了九錫的範圍,開拓方圓七百裏的封國疆界,合並商、奄兩國的百姓,把殷朝的遣民條氏、徐氏、蕭氏、索氏、長勺氏、尾勺氏賜給他作為附屬小國,賞賜大車和大旗,封父的大弓,夏後的玉璜,為他設置太祝、太宗、太卜、太史等四官,賞賜完好的器物和記載典章製度的文書,設置百官和祭器,祭祀可以用白色的雄獸,可以舉行郊祀、望祭等儀式。周成王說:“叔父,給您的長子建國封土。”於是周公父子都下拜接受了封賞。這可以說是不局限對空前功勳的賞賜了。不僅止於這些,其他六個兒子都受到封賞。《詩經》上說:“沒有善言不被接納,沒有美德不受報償。”報償應與功德相稱,不相稱的就不是報償。觀察近代所做的事情,高祖和諸將約定不是劉姓的不得封王,然而番君吳芮卻被封為長沙王,並下韶稱讚他的忠誠,明確記載到律令上,這是為了昭示天下對於有信用的人可以不囿於製度的限製。春秋時期晉悼公采用了魏絳的策略,華夏各諸侯國都臣服於他。鄭伯獻上樂器,晉悼公於是拿一半賞賜魏絳。魏絳多次推辭,晉悼公說:“沒有您,寡人的勢力不能跨過黃河。賞賜是國家的製度,不能廢棄。您應該接受。”魏絳於是就有了鍾、磬之類的樂器,《春秋》讚揚了這件事,認為臣子能竭盡忠心而又辭謝賞賜,國君能夠識別賢臣堅持封賞,都是可取的。現在陛下既然深知安漢公有周公那樣的功德,卻沒有像周成王對待周公那樣的褒揚和封賞,竟聽從了安漢公的堅決推辭,不考慮《春秋》的原則,那麼人民和臣子將稱說什麼,子孫後代將記述什麼?遣確實不是治國的辦法。愚臣認為應當擴大安漢公的封國,讓他和周公一樣,給安漢公的長子封國建王,讓他和伯禽一樣。賞賜他的物品,也都像周公那樣。安漢公其他兒子的封賞,都應像周公的六個兒子一樣。那麼群臣就會明顯地受到鼓勵,獻出忠誠,老百姓就會明顯地受到教化,感恩戴德。如果群臣真的效忠朝廷,老百姓真的感恩戴德,那麼對朝政來說還有什麼難辦的呢?望陛下深刻感念祖宗的厚托,恭敬地服從上天的告誡,效法舜帝和周成王的盛舉,完備地給予像伯禽所得一樣的賞賜,不吝惜像對待周公那樣的賞賜,使國家的法製得以健全,後代的人有所依從,這是天下的大幸!
太後以視群公,群公方議其事,會呂寬事起。
王太後把奏章給大臣們看,大臣們正在議論逭件事,恰巧呂寬事件發生了。
初,莽欲擅權,白太後:“前哀帝立,背恩義,自貴外家丁、傅,撓亂國家,幾危社稷。今帝以幼年複奉大宗,為成帝後,宜明一統之義,以戒前事,為後代法。”於是遣甄豐奉璽綬,即拜帝母衛姬為中山孝王後,賜帝舅衛寶、寶弟玄爵關內侯,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師。莽子宇,非莽隔絕衛氏,恐帝長大後見怨。宇即私遣人與寶等通書,教令帝母上書求入。語在《衛後傳》。莽不聽。宇與師吳章及婦兄呂寬議其故,章以為莽不可諫,而好鬼神,可為變怪以驚懼之,章因推類說令歸政於衛氏。宇即使寬夜持血酒莽第門,吏發覺之,莽執宇送獄,飲藥死。宇妻焉懷子,係獄,須產子已,殺之。莽奏言:“宇為呂寬等所詿誤,流言惑眾,與管、蔡同罪,臣不敢隱,其誅。”甄邯等白太後下詔曰:“夫唐堯有丹朱,周文王有管、蔡,此皆上聖亡奈下愚子何,以其性不可移也。公居周公之位,輔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誅,不以親親害尊尊,朕甚嘉之。昔周公誅四國之後,大化乃成,至於刑錯。公其專意翼國,期於致平。”莽因是誅滅衛氏,窮治呂寬之獄,連引郡國豪桀素非議已者,內及敬武公主、梁王立、紅陽侯立、平阿侯仁,使者迫守,皆自殺。死者以百數,海內震焉。大司馬護軍褒奏言:“安漢公遭子宇陷於管、蔡之辜,子受至重,為帝室故不敢顧私。惟宇遭罪,喟然憤發作書八篇,以戒子孫。宜班郡國,令學官以教授。”事下群公,請令天下吏能誦公戒者,以著官簿,比《孝經》。
當初,王莽想要獨攬大權,稟告太後說:“從前哀帝登基後,違背恩情和道義,擅自使外戚丁家、傅家尊貴,擾亂了國家,幾乎危及江山社稷。現在平帝尚在幼年就繼承了嫡長大宗,成為成帝的後嗣,應該明確一統江山的意義,以前代的事作為鑒戒,給後世作出典範。”於是派遣甄豐捧著璽印,就地賜封平帝的母親衛姬為中山孝王後,賜給平帝的舅父衛實、衛寶的弟弟衛玄關內侯的爵位,讓他都留在中山國,不允許到長安來。王莽的兒子王宇,責怪王莽把衛家和皇室分隔開,恐怕平帝長大後會怨恨。王宇就暗中派人和衛寶等人通信,讓平帝的母親上書請求到京師來。這些話記載在《衛後傳裹。王莽不答應。王宇和他的老師吳章以及內兄呂寬議論這件事情,吳章認為王莽不會聽從勸說,但是他相信鬼神,可以製造災異使他感到恐懼,再由吳章趁機推演勸說他把大權交給衛家。王宇便讓呂夜晚拿血塗灑王莽的府第,守門的吏卒發覺了這件事,王莽拘捕了王宇把他投進監獄,讓他服毒藥死了。王宇的妻子呂焉懷有身孕,被關在牢裏,等到生下孩子以後,再殺死她。王莽上奏說:“王宇被呂寬等人所牽累,誤入歧途,散布流言迷惑眾人,犯下與管叔、蔡叔同等的罪行,臣不敢隱瞞,他應當論處。”甄邯等稟告王太後下詔說:“唐堯有個兒子丹朱,周文王有兒子管叔、蔡叔,這都是德才智慧高超的人對最笨的兒子無可奈何的例子,因為他們本性難移。您居於周公的地位,輔佐像成王那樣的幼主,實行像周公對管叔、蔡叔那樣的處罰,不因為愛兒子而妨害尊重朝廷,朕很讚賞您的做法。以往周公誅減三監及淮夷四國的後代,完成了深遠的教化,達到了無人犯法刑罰擱置不用的程度。您應當專心輔佐朝政,希望實現太平。”王莽趁此時機誅減了衛家,徹底查處呂寬案件,牽連